“……多谢二小姐的救命之恩,琦实在无以为报。只好奉上胭脂玉印鉴一枚,为琦亲手所刻,望博二小姐一笑……。”还好没有什么太越界的语言,杜萱娘稍稍放了一点心。
孙金铃又迫不及待地打开那只木盒子,里面放着一块雕琢精致的红色玛瑙,上刻“青青橙菲”四字,果然是为顾青橙量身定做的。
孙金铃突然抱着盒子大哭起来,仿佛没要着糖的孩子,杜萱娘一阵头疼。一阵手痒,再一阵愤怒,最后只好对其他三个女孩子说道:“青橙你先安心睡觉。韵儿。冰冰你们两个睡金铃床上,警醒些,青橙醒来后,你们再给她喝水,金铃,今晚你与母亲睡一床!”
躺在起居室看书的李进突然看到杜萱娘领了双眼红肿的孙金铃进来。惊问道:“金铃为何哭?”
孙金铃更加委屈,背过身去不理李进,“阿四,今晚金铃和我睡。”
李进再不情愿,也不可能与女孩子们去计较。况且这种情况也比较罕见,一个伤心欲绝。一个头发丝上都是火,摸一下都有可能燃烧。
“你们说你们的,我再看会子书才回房!”这李进也是个好事的,明显是好奇想知道详情,杜萱娘也不理她,回头叫孙金铃坐下。
“金铃你平心静气地回答母亲,若今日那李公子每人一份礼物,或者一个人都不送,你会如此伤心?”杜萱娘尽量压抑心头的无名火,暂时不知是气孙金铃多一些,还是气那个不知捡点的李琦多一些。
孙金铃一愣,“我对他那么好,我都将我父亲留给我的寿山砚送给他了,他竟然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和我多说,二姐姐见他如见了鬼似的,他却送二姐姐好看的印鉴!我恨死他们了!”
李进被孙金铃的话惊得从地板上坐了起来,“我说三丫头,你可真大方,你竟然将那上面镶了夜明珠的寿山砚送了人?你四哥知道了非打死你不可!”
杜萱娘气得头晕脑胀,“阿四,去将那李琦废了,这种不知廉耻的人当初真不该救!”
李进和孙金铃同时被杜萱娘的豪言壮语吓呆,“萱萱,你说真的?”
“母亲,不要!”孙金铃忙哀叫道。
“你不是说恨死他了么?这样的人还留他做什么?你二姐姐好心救了他,他却做出这般私相授受之事出来,将来若传出什么风言风语,让你二姐姐如何做人?”杜萱娘怒道。
李进也怒了,“什么?那小子竟然敢打青橙的主意?我看废他是太便宜他了,老子让他……。”
李进的话被孙金铃惊天动地的哭声打断,“母亲,四舅舅,你们怎么能动不动就杀人?我说恨他,是因为,是因为……。”
“因为什么?因为你觉得自己喜欢他?想看到他,想和他说话,而且只想她和你一个人说话?”杜萱娘从不主张棍棒教育,但此时却很想乱棒将这个傻丫头给打醒。
孙金铃低下头不说话,算是默认,杜萱娘差点没口喷鲜血,很想指着这丫头的鼻子大吼一声,你个死丫头毛都没长全,居然也敢玩早恋!你恋谁不好,去恋一个朝不保夕的落魄王孙!
李进见杜萱娘气得脸上又青又白,忙过来从后面搂着她,给她顺气。
“我说三丫头,你今年才十二岁,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况且那个李琦有什么好?除了顶着个十六王爷的身份,啥都不是,文不及你二哥,四哥,武不及你大哥,论机变更不如你三哥,有现成的优秀男子在你面前放着,你总得喜欢一个和他们差不多的吧?”
孙金铃不屑地说道:“谁说李公子不能和他们几个比?李公子会讲佛经,笑起来很好看!”
“哈,庙里的和尚个个会讲佛经,而且四舅舅觉得你大哥都比他长得好看,你怎么不去喜欢他们?”
孙金铃一时找不出语言来反驳,便将乞求的目光转向杜萱娘,杜萱娘深吸一口气道:“金铃,母亲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没有原因和理由的,所以母亲并不想责怪你什么,但是有两点你要记住,一,你自己喜欢一个人,不代表那个人也喜欢你,更与他人无涉,二,喜欢这两个字不可轻易出口,因为喜欢的更进一步将涉及你们的将来。”
“我知道了,母亲,”孙金铃低头道。
“不,你还是不明白,”杜萱娘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比如现在你觉得你喜欢李琦,甚至愿意将家传之宝送给他,但是很明显他并不喜欢你,他不想与你多说话,便是希望你离他远一些,至于你迁怒于你二姐姐,更是没有道理,你二姐姐谨守礼教,不愿意与李琦多有交集,并没有错,那李琦借你的手送东西给二姐姐,便是有两层意思,一是坏你二姐姐名节,二是让你知难而退,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孙金铃的脸色惨白如纸,“不,李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你不要心存幻想,他就是那样的人!既不喜欢你,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母亲很不喜欢他!你若继续对他执迷不悟,母亲也不想多说什么,只希望你不要再做出今天这般失据之事,明日他若不主动退还寿王砚,母亲会用银子去买回来,包括你买你二姐姐那印鉴,同时,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对二姐姐心怀怨恨!他若敢再来招惹你们两个,刚才那话我便不收回!”
杜萱娘满面杀气,活脱脱一只护蛋的母鸡。
孙金铃则哭倒在地,李进在一旁用堆积了各种赞叹,激赏,佩服,爱慕的目光看着杜萱娘。
“阿四,晚了,回房睡去吧!”杜萱娘突然觉得累得慌,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快没有了,而且有种强烈的预感,随着孩子们的长大,如今天这样的麻烦将会层出不穷。
李进握了握杜萱娘的手,给她打气,然后一边起身回房,一边对地上的孙金铃说道:“三丫头,听你母亲的没错,那个李琦不管好不好,都与你无缘,就别再理他了。”
门开后,正好看到雪竹打了热水候在门口,“大当家的热水,小金已经送去净房了。”
杜萱娘与杜金铃一起去净房洗漱,看着孙金铃一双大眼睛红肿得只剩下一条缝,只好又用布巾给她热敷。
“母亲,我错了,李公子不理我,我不该拿二姐姐撒气,从此后我会当这个人从没来过我们家,可是,母亲,为什么我还是想哭?”孙金铃好听的声音也变得沙哑,抱着杜萱娘的腰又想瘪嘴。
“傻孩子,喜欢一个人不是错,错的是我们怎么样来处理这种喜欢,你闲下来的时候再仔细想想,以你的年纪单方面喜欢一个人会怎样?两个人互相喜欢又能怎样?这两种喜欢将是什么样的结局?母亲说过,你们的亲事可以自己做主,但是得等到你们及笄,更不是没有条件地给你们自由,应该是在母亲划定的范围内让你们挑选,这个李琦绝对不在母亲划定的范围内。”杜萱娘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期待包办婚姻,至少真心疼爱女儿的父母会安心许多。
孙金铃缓缓点头,杜萱娘不会天真地以为凭她的几句话就能将孙金铃的心思扳正,只能在将来徐徐图之。
☆、二四七早恋(二)
第二日,杜萱娘与孙金铃睡到日上三竿,孙金铃眼睛上的红肿已经消了,却坐在床上发愣,既不说话,也不洗脸梳头。
“你还愣着做什么?我昨晚对雪竹姨说好他们来接人之前叫醒我们两个,我们赶快梳洗了,等一下去送行,客人离开,主人总是要送送的。”
孙金铃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后又黯淡下去,实在想不到这个从小便任性的丫头竟是个痴情种。
雪竹送早饭过来,“不知那边又出了什么岔子,候了半天也不见人来接贵人,所以没有及早叫你,二小姐今早吃了两个素点心,一小碗小米粥,现在大小姐与四小姐在帮她蓖头,张管事,赵管事,沙场主昨天派人来说今天上午过来见夫人,冯氏的赌鬼夫君又来了,倒是没敢再咋呼,却是提出要带冯氏回家。”
“今天若再请不到陆掌柜来给二小姐把脉,就去请李家商铺那个乐郎中,管事们来了,若我不在,便请他们先去帐房看今年的帐本,至于冯氏你先问问她的意思,愿意回去便回去,不愿回去便说我们可以帮她要和离书,总之,以后不许那种人再出现在我们家。”
“是,夫人今天多穿些,天又凉了。”雪竹将只喝了一小碗羊乳一小块点心的早饭端走,孙金铃根本没动筷子,杜萱娘也不管她,对待失恋之人最好的方式便是默默关心,远远观望,让她用自己的方式疗伤。
直到巳时,李进才摆着冰山脸走进院子。
“安禄山派人断了淮河那边的水路,又断了衡阳那边的两条驿路,去海边的路线需要重新拟定,这回最少得绕一个月以上的路,明年开春能出海就已经是万幸,想不到这回是我自己给自己找了个麻烦。”李进恼火地说道。
“顾不得了,他们越早离开龙泉驿镇越好!”杜萱娘恨不得立刻将这两个祸水弄走。不仅仅是因为家中的女孩子。更是因为他们的行踪已泄,麻烦会源源而至。
“嗯,这个李琦也得给他一点教训!”李进看一眼旁边的愣神的孙金铃说道。
正说着,李琦带着两个太监过来,看到李进与杜萱娘神色冷淡,孙金铃也不如从前热情,又想起昨晚大宅里隐约的哭声,心中也有了数。
“李大当家,杜夫人,昨夜三小姐。四小姐来后院为我送行时,落下了一样东西。李琦特意送回!”李琦开口说道,眼角扫都没有扫一下孙金铃。
一个太监揭开手上的布包,果然是价值连城的寿王砚,孙金铃单薄的身子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
杜萱娘示意檐下的小妩过来接过,很没风度的冷笑道:“我家不懂事的四丫头也误拿了李公子的一方印鉴,雪竹,封一千两银子奉上。算是赔偿!”
李琦总算变了一下脸色,终于用眼角余光轻蔑地扫了一下孙金铃,意思是孙金铃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孙金铃的脸色更加苍白。
杜萱娘大怒,九个孩子,个个都是她的逆鳞,动一动便会流血,“李公子请自重,我家女孩子纯善天真。但绝不可欺,李公子身份高贵,以后我家的蓬门不敢再迎贵足,请立刻自便!”
杜萱娘话已经是相当的大逆不道,不管怎么说,李琦也是王爷身份,即便现在正在落魄中,也不是杜萱娘这样的买来的四品夫人可以轻侮的,因此场中之人俱都神色变幻,连李进都有些吃惊杜萱娘的沉不住气。
李琦跟来的太监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喝道:“杜夫人竟敢如此与十六王爷说话,你这是以下犯上!”
“退下!”李琦大喝一声,抱拳对杜萱娘说道:“杜夫人误会李琦了,李琦绝没有欺负小姐们的意思,送二小姐印鉴只是为了报答二小姐当日的救命之恩,绝没有非份之想,即便是有那也是将来之事,至于别的小姐们,李琦一直是将她们当妹妹一样看待,更不敢有任何非礼之心!”
“李琦,”这回是李进怒了,长剑直指李琦胸口,这厮竟然说将来想对顾青橙有非份之想,这是**裸的挑衅,“你最好收回你刚才的话,否则……。”
“否则李大当家会杀了我?即便如此,李琦也绝不会收回刚才之言,我李琦堂堂男儿,言出必行,再者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李琦看中的女子必会三媒六聘,给她我给得起的最大的尊荣,我李琦何错之有?”李琦此时倒显出几分男子气来。
仔细想想李琦也没做错什么,不喜欢孙金铃便不假以颜色,丝毫不给对方留下念想,送顾青橙印鉴也是以报恩的名义,明面上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宣称将来想娶顾青橙更没有问题,谁家养着女儿是拿来当老姑娘的,早晚还不是得择婿?至于娶不娶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杜萱娘讨厌李琦则纯粹是老母鸡式的防狼心态,生怕自家的女孩子有个闪失,所以草木皆兵,看所有欣赏她家女儿的人都是坏蛋,比如,那个韩子铮,不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一个好女婿人选,别人家是想都想不来,杜萱娘却当他们是洪水猛兽。
正在不知如何收场之时,门口来了戴帷帽的带发女尼,正是昔日的贵妃,今日的杨玉环。
“李大当家剑下留情!”杨玉环娇柔的语气配上沙哑的声音,很有几分怪异。
李进顺势收回长剑,如果真的将李琦杀了,那么他这两个月的功夫算是白费了,顾廉的清白又得另寻门路,顾尚的前程也有可能受阻,毕竟纸包不住火。虽然他自己打算终老江湖,但是也想给晋身朝堂的顾尚留下些如李琦这样的铺路石。
杜萱娘拉着孙金铃退到李进身后,对杨玉环恭身相迎。
杨玉环带着两个也着僧衣的宫女直接来到杜萱娘面前,“杜夫人,你实在误会琦儿了,琦儿虽不是天纵奇才,但也绝不是无德无品的小人,请杜夫人多花一些时间了解他。玉环此去恐再无机会回返大唐,唯一不放心的便是琦儿,恳请杜夫人看在同为母亲的份上关照琦儿一二,送他回他父亲身边。”
“待李公子送贵人出海后,大当家的人自然会送李公子去蜀地,贵人请放心!”杜萱娘恢复了心平气和。
杨玉环摇头道:“宫里的事我太了解,受我的牵连,恐怕琦儿连宫门都进不去便招来杀身之祸,所以还请杜夫人多方谋划!”
李琦哽咽着说道:“琦儿想送母亲去安全之处后,再回去见父亲!”
“你若随我出海,我便跳海,言已至此,我不想再多说,玉环今日来见杜夫人,是特为感谢李大当家与杜夫人对玉环的收留之恩的。”说罢,屈身行了一个福礼。
李进与杜萱娘忙侧身让过,再以大礼还之,“贵人不必客气,这也是大家的缘分。”
杨玉环款款离去,李琦不舍地看了一眼顾青橙紧闭的卧房门,也紧随离去。
再看孙金铃木然的神情,杜萱娘又开始心乱如麻,不放心她一个人呆着或与姐妹们一起,不是担心姐妹们会小瞧她,而是担心这个任性的家伙突然弄出些什么事来伤了其他三个。
“金铃,从今天起,你不必再去颜先生那里,先便跟着母亲学管家。”
孙金铃机械地点点头,竟然从此后真的跟着杜萱娘学起管家来,只是常常不在状态中。
杨玉环与李琦离开后,杜萱娘感觉整个龙泉驿镇的气氛都轻松起来,李进也放了李乙六,李甲五几个心腹一天假,算是补偿他们这一个多月来的辛苦。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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