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萱娘站在王宝身后,高声冷笑道:“姬大小姐有本事直接冲我来,何苦让个下人来送死?”
姬秋霜一愣,那个叫秀奴的目光也闪了一下,杜萱娘忙继续说道:“且不说今日你们杀不杀得了我,就算你们杀了我,难道你们就能活?你就能嫁给李进?别做梦了!哼。一旦李进得知此事,不要以为到时你姑父会保你,你姑父若能动得了李进。便不会想着将你们姐妹两个打包送给他了。另外,我顺便再提醒你一句,这里是崔郡守的布蓬,你杀了他的亲朋,就算你姑父罩得住你。恐怕怎么也得交一个人出去抵罪,那个叫秀奴的,你是肯定得死的,不如,你在杀我之前先与你主子谈谈条件?”
杜萱娘坐回座位继续喝茶,因为她已经发现了门口的布蓬动了一下。想必不论是陆家的人,还是李甲一的人都该到齐了。
姬秋霜何曾被人如此指着鼻子教训过,早已经气得浑身颤抖。大叫着想压过杜萱娘的声音,却发现杜萱娘不疾不缓的声音实在很难被盖过,又发现秀奴愣在那里,便将一肚子火气发泄到这个青衣妇人身上,“啪”地一声脆响。秀奴脸上出现姬秋霜的五根手指印,“这个贱奴。我让你去将那小贼人杀……。”
布蓬内众人都被姬秋霜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弄懵了,但更精彩的演绎也正在发生,布蓬突然裂开一条缝,两条人影如飞而至,那姬秋霜的“杀”字便被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身形也华丽丽地僵在当场,只余手中的帕子缓缓飘落。
秀奴的动作也不慢,她的思路也相当的正确,立刻放弃姬秋霜,一掌拍开挡在杜萱娘身前的王宝,双手朝杜萱娘抓去,杜萱娘眼睁睁地看着那双闪着金属光泽的女子之手倏忽而至,身子却在一瞬间僵硬,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不得不说杜萱娘的运气一直是不错的,那两条破布而入的黑衣人到底还是比秀奴快了一步,一口长剑直劈秀奴的左臂,秀奴不得不向右挪腾,却没防备一把黑色的银针悄然而至,全部没入秀奴的后背。
秀奴的双眼瞬间失去神彩,那双手的手指尖划开杜萱娘的衣襟,随着她的身子“扑通”一声跌入杜萱娘身前的尘埃中。
杜萱娘再仔细看救下他们的两个人,一个是崔颖的护卫装扮,另一个则是一位相貌平淡无奇的小沙弥。
“多谢二位相救,请将这个秀奴带走,别让她死了。”
这两个人也不说话,拉起秀奴的两条手臂瞬间消失在那布蓬的缝隙中,仿佛这三个人从没在这里出现过。
看着一脸震惊的王宝,估计此时的他正在思考他手下的护卫中什么时候多出一个这样的高手,以及一个小小的寡妇暗中居然也有高手保护。
杜萱娘想的却是李斑十分看重这个姬秋霜,还给她配了名死士,好在这名死士是个高傲的,对这个新主人的忠诚度显然还没有被充分激发,否则真正的死士令到必行,杜萱娘他们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
“王护卫,请将姬大小姐扶到这边来喝茶,然后看好她!”杜萱娘看了眼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姬秋霜,冷冷地说道。
此时崔颖的这位亲随已经被杜萱娘遇事的冷静所折服,立刻将姬秋霜拉到杜萱娘旁边的客位上坐下,然后很自觉地站在了姬秋霜身后,不用杜萱娘明说,他也知道还有更大的暴风雨即将来临,这个姬秋霜将是最好的筹码。
“春花,玉娥,你们别怕,有我呢,你们也过来这边坐下。”
苟春花与周玉娥刚抖抖擞擞地坐下,门外便响起了喧哗声,绿妈妈如幽灵一般出现在杜萱娘背后,同时在姬秋霜身上连点几下,诡异地笑道:“现在这穴道只有大当家的独门推穴法才能解,看这李秃子还敢不敢闹腾。”
正说着,那布蓬门口的纱帘如天女散花般纷纷碎裂,一群男男女女便这样突兀地出现在杜萱娘面前。
为首的是一位身形魁梧的光头中年男子,白色长衫外面罩了一件绿色的对领半臂,腰间垂一方翠色美玉,背负着双手,笑容可掬。
光头中年男子身旁还站着一名着鹅黄高腰长裙,粉红披帛,用一柄绣着醒目“姬”字的团扇半掩面的二八少女。
秃头应是李斑无疑,那个团扇少女根据杜萱娘的神推测,十之**便是那个与姐争夫的姬银霜。
李斑就这样看着正悠然品茶的杜萱娘,还有瘫坐在椅子上,眼珠子却转个不停的姬秋霜,他在等杜萱娘说话,在这种情形下谁先开口谁便先弱了气势。
杜萱娘一点都不着急,时间拖得越久,李斑越不敢乱来,所以继续喝她的茶,还体贴地为姬秋霜换了一杯热茶,仿佛面前那一堆人是看不见的空气。
果然李斑没耐心了,眉头微皱,此时团扇少女适时说话,“姑父,我就说姐姐定是走错地方了,她果然跑到郡守大人的布蓬中来了,好在姐姐没事,正在喝茶呢?”
杜萱娘暗暗点头,姬银霜这几句可进可退的话,立刻便将这僵局打开了,看来这个有头无脑的嫡姐姬秋霜真和她斗起来,应该是不够她塞牙缝的,杜萱娘现在怀疑姬银霜的目的并非与嫡姐作对,掺和进来仍然是为了香饽饽李进。
“哦,”杜萱娘立刻放下手中的茶怀,站起来看着李斑笑盈盈地说道,“你们是这位小娘子的亲人?太好了,这位娘子刚才遇到贼人,她的仆妇为贼人所杀,恰好我家护卫经过,惊走贼人,救下了她,没承想这小娘子却不能动了,我们便将她留在布蓬中,正想差人去寻找她的家人,你们却正好到来,倒省了我们的事了。”
李斑笑容更甚,抱拳说道:“在下李斑,多谢谢这位娘子对我这位内侄女的援手之恩,请问娘子贵姓?”
“小妇人姓杜,名萱娘,亡夫张姓。”杜萱娘扶腰对李斑行了个福礼,不管这个李斑对自己这些人如何的心怀不轨,但他比自己大了两圈,长者为尊,礼数还是要的。
“绿妈妈,你力气大,将这位行动不便的小娘子扶送给她的家人罢。”杜萱娘回头对陆掌柜眨了一下眼睛,陆掌柜弯腰上前将姬秋霜横抱送到对方一名仆妇手中,然后如鬼魅般立即退开。
李斑看得目光连闪,看出陆掌柜是有意露这一手,“再请问杜娘子一事,你刚才说我内侄女的仆妇为贼人所杀,那仆妇的尸首现在何处?”
“当然是被那伙贼人带走了。”杜萱娘十分沉痛地说道,“这些贼人真是可恶,杀了人竟然连尸首都不放过。”
李斑的眼睛眯了起来,李进生气的时候似乎也有这毛病,杜萱娘在这生死一线的紧要关头竟然神奇地想起了李进。
正在这时,给姬秋霜解穴的人也来到李斑身旁,低声说了句什么,李斑眼睛更眯,杜萱娘与陆掌柜却笑了。
“李进什么时候回来?”李斑的声音突然冷了下去。
“李先生是问我们大当家何时回果州?据小妇人所知,应该是五天之后吧!”杜萱娘立即正色道。
“让他三天内必须赶回来给秋霜解穴!”
李斑扔下这句话,转身便走,倾刻间走得干干净净,留给那些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学子们一个背影。
☆、一七零薛金蛮
杜萱娘惊魂未定地坐回椅子,才发觉背部的衣服已经湿透,胆子稍大一点的苟春花递给杜萱娘半怀水,另外半怀水直接被她颤抖的双手洒到衣服上去了。
自从李斑意外地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便拂袖而去之后,呆立当场,半晌没说话的陆掌柜突然叫道,“不对,肯定有大阴谋!”
杜萱娘又被吓了一跳,“什么大阴谋?”
陆掌柜正要说话,却见崔颖带着人急匆忽地赶过来,从他在高台上发觉杜萱娘的布蓬突然不对劲,再赶到这边,也不过半刻钟时间,却幸运地错过了那生死瞬间。
“萱娘,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与人有点小误会,现在误会解开他们已经离去,便无须再追究了。”杜萱娘生怕崔颖也牵涉进李氏内讧之中。
正说着,张义几兄妹也跑进布蓬,将杜萱娘团团围住,“母亲,听说刚才这里发生了打斗,你没事吧?”
“你们看母亲好好的,没有一点损伤,你们且放心。”杜萱娘特意在孩子们面前转了个圈来安抚惊慌的孩子们,三个小女孩更是直接抱着杜萱娘的双腿不撒手。
崔颖对跟来的证严主持抱拳说道:“法师,请继续主持接下来的诗会与射箭比试,我带这些女孩子们先回莲实院压惊!”
“大人,且放心前去,这里有诸多名宿,定会将接下来的诗会办好。”
于是,杜萱娘让张义与顾尚带着陆忠与李甲一扮成的家人留下,自己则带着五个女孩子还有绿妈妈随崔颖等人去了莲实院,只要李斑不在,这个诗会便相对安全了许多。
到了莲实院,杜萱娘让苟春花带着女孩子们去荷塘边钓鱼玩。自己则与崔颖及那位同来的薛金蛮坐在凉亭内,莲实院的小沙弥赶紧过来奉茶,杜萱娘看崔薛二人似乎有要事要与她说的样子,便说道:“绿妈妈,你也不是外人,搬把凳子坐到我后面来吧。”
陆掌柜自然不客气的在杜萱娘身后坐下,崔颖一点不觉得奇怪,他知道李进一直都派人在暗中保护杜萱娘,刚才的意外很快平息,多半就是他们的功劳。
“萱娘。你看到他了?”崔颖问。
“是,好在他并没有选在今天出手。”
“我远看那些人像是泉州姬家的人,姬家人一向是跟在李家后面的。杜娘子刚才难道是和他们在一起?”薛金蛮突然问道。
杜萱娘心中一动,这个薛金蛮也太热情了些,想必还有下文。
果然薛金蛮继续说道:“清风楼虽名为姬家的产业,实际上却是李家现任家主李进亲叔叔的私产,大人这回与他们的比试要小心应对了。”
“薛掌柜有何高见?”
“高见倒不敢。只是大人若需要人手帮忙,我家中还有从京城带过来的几个得心的厨子。”
“多谢薛掌柜,厨子倒不需要,我今日将你们二人聚在一起是想与你们商量一件事,那便是共同经营果州码头。”崔颖慢腾腾地说道,杜萱娘虽是第一次听说此事。但也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她的从容淡定。
薛金蛮却无法镇定了,果州码头处在青龙河与金川河的交界处,是连接蜀中与康定府的水路枢纽。这块大肥肉果州城内的商家谁不眼馋?只是这果州码头就在府兵营旁边,常有府兵前去盘剥商家,滋扰过路的行商,当然如果商家肯主动交纳钱物,则一路畅通。因此这码头实际上是掌握在府兵营的都统手中的。
这回因为那个背景雄厚的副都统被人下了黑手,直接被废。郡守大人顺便接手了府兵营,亲自经营起果州码头来。于是果州的商户们便都蠢蠢欲动起来,尤其是这个薛金蛮,在朝廷有相当雄厚的后台,一直以来用尽各种手段笼络崔颖,想让薛家在码头上一家独大,这回终于等到郡守大人亲自开了口。
薛金蛮喜出望外,忙说道:“大人是果州百姓的父母官,就算独自经营这码头也无人敢说什么,当然大人若想与薛某及这位杜娘子合作,一切由薛某与杜娘子出面,大人在背后支持,定能让大人的财源滚滚而来!”这便是典型的官商勾结,原来古今皆有。
杜萱娘立刻便明白了崔颖今天找她来是为了何事,绝对不是为了送码头给她或薛金蛮经营。
这码头是何等重要的地方?崔颖既然想经营果州,自然不会让码头上出现除他之外其他任何势力。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果州府兵营及由募兵为主的亲兵营当然得靠果州码头吃饭,否则谁养得起这些兵马?
而在果州经营多年的李家及姬家,绝不会将码头上的利益拱手让人,这样一样,崔颖就需要一把枪,看来这位薛金蛮便是被崔颖选中的枪,而她以崔颖红颜知己的身份出现,只是为了让这薛金蛮更放心。
杜萱娘笑道:“说到合作,萱娘一介未窥商场之门径的村野之妇,可不敢妄想与实力雄厚的薛掌柜平起平坐,若能得大人与薛掌柜抬爱,赏我一点汤水喝喝,萱娘便感激不尽了。”
崔颖笑道:“萱娘果真不与我们合作?这里的银子可多着呢,到时你可别后悔!”
“萱娘当然知道码头上到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单是每一艘过往船只都要收取的路引费,一年下来就得几千两,只是如果果州码头收取不到李家与姬家这两个大户的费银,恐怕两位也分不到多少银子。”
薛金蛮冷哼一声,“这个自有我来想办法,我请我姨表姐夫发函给山南西道的张延鹤,让他拨一支府兵来果州,再加上大人手中的府兵,将河道一拦,管他是谁的船,不给银子便不给过。大人,这个收来的费银我薛金蛮可不敢要,只想请大人行个方便将码头旁边那一块地借给我修货栈及开酒楼便行了。”
崔颖点头表示同意,杜萱娘却好奇地问道,“恕萱娘冒昧,薛掌柜的表姐夫是……?”
薛金蛮立即脸现得色,却被崔颖抢先说道:“当今肱股之臣李相爷。”
“李相?你说你是他夫人的姨表弟?”杜萱娘脸色有些怪异,此人竟是将王亦诚害得家破人亡的幕后黑手。
“惭愧,正是在下,表姐历来疼爱我们这些做弟弟的,对我们这些娘家人总是关爱有加,所以这次莫说是区区李家与姬家,就是……。”
崔颖忙轻咳几声,阻断了薛金蛮的狂言,有强大靠山的人就是不一样啊,难怪崔颖会选定他来当枪。
杜萱娘抚着胸口作难受状,崔颖见状忙关切地问道:“萱娘,你怎么了?”
“许是刚才受了点惊,胸口的些疼!”杜萱娘弱弱地说道,同时对崔颖眨了一下眼睛。
崔颖立刻回头为难地对薛金蛮说道:“今天这事既然大家都没异议,那我们暂且就这样定下了,萱娘此时身子不爽,我们改日再详谈!”
薛金蛮也是个懂眼色的,知道此时的崔颖不会再有心思继续商谈码头之事,便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兴奋地告辞而去。
杜萱娘喝了一口茶,长舒一口气,“原来装病也很难受,好在这个叫薛金蛮的终于走了。”
“萱娘,你这是何意?”
杜萱娘不答,却回头对绿妈妈说道:“清叔,你来见过崔大人!”
崔颖自然是大吃一惊,顺即又面现不虞,当初这个陆掌柜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差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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