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着的时候,她攥紧了手,留得有些长的指甲掐进了肉里。生生的疼。唯有疼痛才能使自己保持理智,保持清醒。
“你确定和他在一起,就是你要的幸福吗?”顾锦言一字一句,说得极慢。
这话,像是一记闷雷敲在她的心头。
幸福么?
她所想要的,也只能是披荆斩棘渡过难关,好好地走下去。
她握着手机,血液像是停止了流动,全身上下冰冷一片。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在寂静空间中响起,“是。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就是幸福的。”
既然当年你放弃了我,到如今,来说这些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就好。”对方,是如释重负的声音。
那些怒火瞬间肆意蔓延开来,几乎要烧尽她残存的些许理智。她更加用尽力气握紧双手。
“好。再见。”
“再见。”
往事,像是幻灯片从脑海里一张张略过去。
黑暗的地下室里,没有日光,没有风。没有任何与外界通信的工具。有的,只是那一双肆意蹂。躏着自己身体的双手。
好恶心……
恶心的,想要吐。
迟宇新回来的时候,何可人正靠在阳台边,脸色失了血色,苍白的吓人,失了焦距的双眼,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着。像是溺水的模样。
这样子,活像六年前,他将她抱回来时的模样。
他沉了眸子,大步上前,抱住她,一只手环住她的双肩,另一只手将她的头按进自己的胸膛。
“没事了。我在。”他沉声说,一字一句,说得沉稳有力。
我在。
听过的最让人安心的话,不是我爱你,而仅仅是这一句,我在。
因为,只要是迟宇新在的话,自己就能安然无恙。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想法在自己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日复一日,长成苍天大树。再也无法拔起的呢?
背负着罪孽前行(3)
她来不及去想,一双手死死地抓住迟宇新的衣襟。像是掉进了冰冷的深海里,呼吸被夺走,全身冰冷到麻木,失去知觉。
连思考,都不能够。
而他的怀抱,是她仅能握住的救命稻草。只要攥住,就再也不能松开手。
耳畔传来的心跳声,在自己耳边慢慢鼓噪着。
原来你在。
那就好。
那就足够了。
所以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像现在这样,倚靠在你的怀里,就已经全然足够了。就真的安心了。
那些最肮脏的,最见不得光的过往里,他是如星辰一样的存在,指引着她的去处,永不迷失。
想要继续活下去,即使穷途末路,即使转瞬枯萎,即便伤痕无法抹去,即便连光芒都再无法面对。
迟宇新的手紧紧地按着她的后背,轻轻拍着,一下一下,沉稳有力。
何可人靠在他的怀里。
鼻息之间,隐约还有烟草香。
耳边,是心跳声。
一颗心,终于着陆。
然后,他温醇的声音落进耳里,“我不会离开。不用怕。”
这,就足够了。
何可人走进会议室的时候,人已经到齐了,她看了一遍在座的几个人,坐下来,翻开手中的档案袋,“标书我看过了。我在需要修改的地方做了批注。”
她挥了挥手,李靖安便将手里的资料一份一份发下去。
“对方是姜氏和迟氏,容不得我们轻敌。所以,我希望在座的各位能做到尽善尽美。我不需要有瑕疵的东西。”
对面,尹明安坐在那边翘着腿,以手撑额,无名指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看着手上的文件,一行行看过去。
他对这些并不了解,参与这次的企划案,也不过时玩票性质的。
临时参与进来的,是何可人大学时的学长,佟锦时。
尹明安用余光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佟锦时。
黑色修身西装。白色暗纹衬衣。笔挺的身形。他低着头,看着手中的策划书,认真仔细的模样。
散会后,佟锦时跟上何可人,两个人并着肩。
“怎么样?这种案子应该难不倒你吧?”何可人卸了会上冰冷女强人的模样,抬眼看着他。
佟锦时笑容又温暖又宠溺,甚至,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更不能辜负你的期望了。”
身后,是无限怨言的周延。
周延刚大学毕业,经表哥迟宇新的介绍来到尹氏,同何可人共事。此时此刻,她一脸哀怨看着佟锦时和何可人的背影,恨不得蹲到墙角去画圈圈,“小明安,你说,可人姐和锦时哥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啊哈……锦时哥?”尹明安一脸夸张,连语气都变了。
周延瞪了他一眼,却还是红了脸,转过脸去,看着那两人的背影。“看起来感情很好的样子欸~~”
尹明安伸出手,大力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喜欢的话就放心去追呗。反正可人有迟家三少了。”
周延楞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抬起脚,狠狠地吵着尹明安的膝盖踹去。
背负着罪孽前行(4)
尹明安敏捷地跳开,挥了挥手,“我还有事,先走了。”
佟锦时随着何可人走进办公室。
何可人一边往吧台走去,一边说道,“喝杯酒?”
“也好。”他点头,在沙发前坐下。
“你什么时候去美国?不耽误你的事儿吧?”她倒了两杯酒,在佟锦时对面坐下来。
佟锦时看着对面的女子,黑发红唇,头发绾起,干净利落的模样。多年前,那个穿着棉质长裙的女孩,恍若隔世。
“没事。”他迟疑了一会才说,“我这次回来,可能就不回去了。”
何可人笑了笑,摇晃着手中的高脚杯,果香四溢开来,她低头抿了一口,“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
这话,是对佟锦时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佟锦时的目光暗了下去,没接话。
何可人又开了口,“对了,告诉你一件事,我和迟宇新,准备订婚了。”
佟锦时一愣,抬起头来,看着她,然后,缓缓地笑开来。只是,眼里却似是盛着冬日的皑皑冬雪。连那笑容,都像是冲破冬天厚重的云洒下的阳光,薄薄的,哀伤的,却是温暖的,弥足珍贵的。
“那我总算能安心了。”
“嗯。”何可人一脸的乖顺。
只要忘记一切,就能觉得,彼此还是读书时那会的模样。
只是,无法自欺,更无法欺人。
回不去了。
再也没有一条路,能通向过往。
些许的沉默。
连风刮过窗户的声音都能听得真切。
然后,佟锦时打破了这沉寂,“可人,是我将你拉进那个人的世界的。我一直很内疚……”
何可人一怔,迅速打断了他的话,“你没做错什么。而且,我现在,过得很好。你看,这世上,总还是有人,愿意留在我身边,愿意娶我的。”
她说得淡然。
他却听得心如刀割。
就连对不起这样简单的三个字,都再也无法说出口。
下午,何可人便接到了李云沁的电话。
电话那头,李云沁的声音曼妙,丝丝柔柔的,能将人融了似的。也难怪是何光耀无论怎样也要娶的女人。
“你爸爸,想要见见你。”
“是么。那烦请你转告他,我很忙。等抽出时间来,我会联系他。”她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爸爸么?这个词,太陌生了。
二十年前,她就已经没有了父亲了。
李云沁在那边低低叹气,“可人。你也不要怨我们。迟家看上了昕言,觉着这孩子干干净净的,要结亲家。我们也就顺手推舟了。”
何可人呼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那可怎么办才好呢~我呢,也不想嫁。奈何迟宇新偏要娶,我见着,也心软了。不然,您看这样好了,你们去劝劝迟宇新,让他放了我。毕竟,娶个单蠢的小女娃回去养着也不是件赖事,不比养只藏獒费事。你说呢?”
她说得轻柔,语气甜腻的跟蜜糖似的。
说出来的话,却是裹着蜜饯的刀子,直直地戳向对方。片刻不留情。
背负着罪孽前行(5)
何可人在电话这边,都能够想像得到李云沁此时此刻的脸色都有多难看。
无论这世界对你有多残忍,无论他人对你多恶劣,都要温柔以待;这样的话,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没法认同。挨了他人一刀的话,就一定要砍回去。
她勾了唇角,语调傲慢,“费尽心机爬上想得到的人的床,这种事,你不是很擅长么?那么,再见,第二任何太。”
然后,收线。
被毁掉的世界。
自八岁起被毁掉的世界。失却的完整家庭。失却的父爱。
都不过是因为这个声音所属于的女人。
只是,该来的,总会来。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何可人刚走出公司大厅,便被何光耀的秘书“请”到了公司大厅。这个跟了何光耀多年,儿时她一口一个“赵叔”的人,一脸为难地看着她,“小姐,请您去一趟吧。”
仿佛,她还是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何家大小姐。
何光耀端坐在位子上,腰杆挺得很直。
何可人淡定落座,点了一瓶年份很久的的陈年老酒,“这是二十年来,你第一次找我。说吧,是为了你的宝贝女儿,还是宝贝继子。”
“可人……”他叹了口气,惋惜的模样。
见此,何可人冷笑起来,“这种情深意长的戏,还是不要演了。看得真是叫人恶心。”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晃了晃酒杯,眉眼上挑,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自己的亲生父亲。他脸上的惋惜渐渐敛了去,表情镇定。
父女俩彼此相望着,冰冷对峙。
“可人,撤销和锦言的合作,我给你等价的钱。”何光耀的声音已是镇定,冰冷。
她一饮而尽,“恕难从命,何董。越是你拼尽力气想保护的,毁掉它,就越有挑战力。光是想象,都叫人觉得痛快呢。”
“那样,你什么都不会得到。”
她笑,豪饮下去,动作豪爽利落,跟个男人似的。“迟宇新能给我一切,你说,我还需要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呢。有什么是你们何家能给我的,而迟宇新不能给我的呢?说到底,你这一身,也只能跟藤蔓一样依附着旁人而生存。以前依附着何家,现在是迟家。你又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种话?”
她懒得和何光耀绕圈子,话说得直白。
何光耀愣了足足有三秒钟,方才抬起头来,“看来你并不想和我平心静气的谈一谈。那么,接下来的事,不要怪我。”
何可人跟没听见似的,将最后剩下的一杯酒一口气喝干,“请随意。”然后站起来,微微俯身,眉眼轻挑,醇厚的酒香伴随着若隐若现的香水味一齐袭来,“我没什么可失去的。不过,你要守护的,还有这么多,你该怎么办才好呢?”
随后,迅速起身,往外走去。
守在门外的郑秘书见她出来,微微颔首,“小姐,慢走。”
她一怔,冷笑一声,脚步未停分毫的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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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温了。各位注意保暖。
背负着罪孽前行(6)
当晚,何可人答应了顾锦言的邀约。她穿着一条绿色长裙,裹胸的长裙,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的腰肢,肌肤被衬得更白希。一头栗色的卷发披散在肩头,杏核眼,眼波流转间都是风情。
在waiter的带领下,她进了包厢,顾锦言已经等在里面。
见到她,顾锦言起了身,望向她,眼神如一池潭水,沉静,深邃。
她故作轻松,坦然在他对面坐下,“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没事。我也刚到。”他说着这话时,也随之坐了下来。
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也变成了这样客套疏离的关系了呢?
说着客套的话,保持着刻意的距离。
“这两天就能把标书给你看。”
“迟家也参与竞标?”明明是问句,说出来,却怎么听都是陈述句。
说话间,waiter已经开了一瓶上好的陈酒。
她摇了摇高脚杯,果香在空气中慢慢地溢开来,然后低头抿了一口,“你似乎觉得,我不值得相信?”
妩媚的眼神,妖娆傲慢的语调,是顾锦言这之前从未见过的何可人。
“这只是作为合伙人正常范围内的考量。”他恢复了镇定,沉声说。
“那么,只要在规定时间内交出满意的答卷就可以了吧?”她慢慢地切着牛排,动作斯文优雅,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一幅好风景。“对我而言,和过程相比,重要的永远是结果。我想你也会这么觉得的吧?”
“这不是能一概而论的问题。”
“那有什么是过程更重要的呢?还是,你只享受过程,不想对结果负责?”
“你一直是这样吗?”顾锦言望向她,就连眸子里都染上了怜惜之意。
还真是讨厌的……神情。
“这样?那是怎样?刻薄还是歼诈?”她勾起唇角,无关自己的模样。“如果你能有这样的认识,那我也就安心了。”
看着对方因此而变得如寒霜一样凝重的神色,何可人笑得益发欢乐,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人事已非,你不至于连这个词都忘了吧?”
她自斟自饮着,口齿之间,都是浓郁的酒香味。
“你和迟宇新,现在还好吧?”
何可人看着顾锦言小心翼翼地说出这话,笑,几乎是不顾形象的,“没必要这么斟词酌句。”停了停,她又说,“你看,隔了这么多年,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了。”
“但总有事情不会变。”
“发生的事业已发生,无可改变。但这并不等同于,经历过这些的人与物还能一如往昔。”
“你嘴皮上的功夫是比往日有长进。”
“承蒙夸奖。”
你来我往之间,何可人却忽然心生伤感。当初,她也曾牵着顾锦言的手,以为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天堂。
记忆中,顾锦言第一次浓墨重彩的登场,是她九岁生日那天。
彼时,父母已经离婚,尹氏没落,母亲整日忙于挽救危机之中摇摇欲坠的尹氏,自然是无法顾得上她。往年最为重要的生日,在这一年,却忽然变得无关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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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各种琐事缠身,没有上来更新,很抱歉~近日恢复更新。
因为今天只能用手机发文,所以暂时先更一章。
背负着罪孽前行(7)
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握住他的手的呢?
不记得了。
或许是因为,在那一刻,他的笑容蛊惑了自己吧?
你曾属于我,想到就心酸。
也不过是这样。
他曾经牵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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