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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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星传-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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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珏面容大变,他本不信此人早有预谋,但此刻看来,“神手”战飞的话竟是千真万确之事。

战飞手里托着那两瓣破碎的蜡丸,凝注半晌,冷笑着道:“你纵然如此,是谁指使你的,难道我战某人还猜不出来么?”

突地飞起一脚,将这灰衣人的尸身远远踢开一丈,四下群豪又开始了纷纷的议论,俱在猜测着这灰衣人是何来历。

剩下的那一些被黑衣大汉扭住手腕的汉子,此刻更是面色如土,其中一人当即大喊道:“我知道此人是谁,只要你放我走,我就说出来。”

“神手”战飞目光一亮,道:“你真的知道么?说出来我就放你走!”

这汉子亦是一身灰衣,小声道:“我们都是檀总镖头伏下的暗桩,可是我们都不过是小喽罗而已,只有此人是个镖头,而且在江湖中颇有名声,叫做‘毒手姜维’江大石,只是他面上涂了一层面药,是以你们谁都没有认出他来。”

裴珏心头一震,倒退三步。

群豪自然又是一阵惊动,“神手”战飞仰天大笑道:“檀明呀檀明,你虽然心狠手辣,奸狡凶恶,也居然有肯为你卖命的朋友,但是你智者千虑,却想不到你手下还有如此不成材的人物吧!”

“狂笑未绝,手掌一挥,大喝道:“放他走!”

那两个黑衣汉子怔了一怔,终于松开手掌,这灰衣汉子如逢大赦,分开人丛,放步狂奔而去,晃眼便消失了人影。

众人不禁俱都暗中奇怪,谁也想不到“神手”战飞真地放走了此人,又有人不禁在暗中称赞:“战神手虽然手段毒辣,但言出如山,当真是条汉子,如此看来,”龙形八掌“就仿佛显得远不如他了。”

“冷谷双木”此刻又以远远坐在一边,这兄弟两人冷眼旁观,此刻面上又已挂出了他们惯有的冷笑。

冷寒竹缓缓道:“你可知道战神手为什么将此人放走么?”

冷枯木冷笑一声,道:“这人泄露了‘龙形八掌’的机密,‘飞龙镖局’怎会放过他?只怕他走不出这山区之外,就要横尸就地了,而且死得必定很惨,战神手乐得作出宽宏大度,言出必践的样子,让别人来动手,还不是一样么?”

兄弟两人对望一眼,相视一笑,冷寒竹又叹道:“如此看来,珏儿只怕真与那檀明有着血海般的深仇了!我起先也在怀疑,那檀明为何不肯传授珏儿的武功,如今才知道姓檀的果然是个奸猾凶狡的角色,他将仇人的子女留在身边,又不传他武功,这样一来,别人自然会称赞他的仁慈博爱,怜悯孤独,他却永远不用顾虑仇人的弟子会来复仇。”

冷枯木长叹道:“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人算终是不如天算的。”

冷寒竹冷笑道:“自然,我就不信世上有永远可以隐藏的秘密。”

两人冷眼旁观,暗中私语,心中不禁俱都生出许多感慨。

那边的裴珏,心中更是感慨万千,他呆呆地怔了半晌,叹道:“果然是檀大叔派来的人,但是……但是……他为什么要如此做呢?他要杀我,以前不是容易得很么?何必等到今日?”

“神手”战飞冷笑一声,道:“你以前对他毫无威胁,他也想不到你今日有如此成就,是以——”裴珏长叹截口道:“我今日也不会对他有任何威胁呀!他于我有恩无仇,我对他只有报恩之心,他为何要来暗算于我呢?”

“神手”战飞长叹道:“裴兄,有时小弟我真为你可悲可叹,直到今日,哈——你竟然还被这恶贼蒙在鼓里!”

裴珏怔了一怔,道:“你说的什么?”

“神手”战飞浓眉满皱,满面俱是悲哀沉重之色,沉声道:“裴兄,你可知道,十年之前,开封城外,令尊与令叔,究竟是死在什么人的手上么?”

裴珏心头一震,面色大变,颤声道:“难道你是说他……但那黑衣凶手,不是远在十年之前,便已于欧阳老镖头同归于尽,死在北京城外了么?”

“神手”战飞道:“北京城外的两具尸身,不过是‘龙形八掌’檀明的金蝉脱壳之计而已!只可怜正直仁慈的欧阳老镖头,竟为了这恶贼而牺牲,更可叹莽莽武林之间,竟没有一个人看出这恶贼的奸计。”

他话锋一转,竟转到了那件十年以前,震动天下武林的奇案之上,群豪更不禁为之耸然动容。

要知十余年前,那蒙面黑衣奇人,以一人之力,连伤南七北六十三省大小镖局中所有成名的镖头,使得江湖中所有的镖局不是被他毁,便是自动歇业,从此一蹶不振,而“飞龙镖局”方能称雄于天下。

此事不但当时震动武林,直到今日,仍是江湖中一件脍炙人口之事,是以此刻四下群豪俱都鸦雀无声,听他叙述这件武林秘闻。

裴珏更是面容苍白,心头狂跳,双掌紧握,指甲都已嵌入肉里。

只听“神手”战飞接着道:“‘龙形八掌’檀明,为了独霸江湖,执镖局界之牛耳,乔装改扮,杀了那么多成名的镖头,他自以为奸计得逞,做得神鬼不知,而且瞒尽天下人耳目,直达十余年之久,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再也想不到我战某今日竟会揭穿了他的秘密。”

他冷笑一声,接口道:“开封城外所死的那黑衣蒙面怪客,不知是哪个无辜之人,做了檀明那恶贼的替死冤鬼。他竟将此人面目完全击毁,使得普天之下,都以为蒙面怪客已死,那么‘飞龙镖局’永无变故,自然是天经地义之事,也无人会怀疑到他身上,但仔细想来,其中岂无可疑之处?”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方自歇了口气。

群豪一阵惊喝之后,又复鸦雀无声。

只听他接口道:“那蒙面怪客以一人之力,做下无数奇案,就连‘枪剑无敌’裴氏双雄那般武功,俱非其人之放手;欧阳老镖头年事已高,武功又非绝顶高明,怎会是其人之敌,怎会与他共归于尽?”

他冷笑数声,又道:“欧阳老镖头那夜宿于‘飞龙镖局’,若有夜行人进入镖局,‘龙形八掌’怎会毫不知情,而让欧阳平之一个涉险?”

裴珏心头一惊,突地想道,那夜他出来便溺,似乎见到“檀大叔”的身影在院中一闪。

一念至此,他心中不禁既惊又骇,却又不忍怀疑他的“檀大叔”会是如此万恶的凶手,口中讷讷道:“但——这些不过都是你的猜测而已,并无一人亲眼目睹,老——”“神手”战飞长叹一声,截口道:“裴兄,你直到此刻难道还不明白么?他故作大仁大义之态,将那些镖师死后的孤儿孤女全都收养在身边,使得武林中人,人人都称赞‘龙形八掌’檀明是个大大的好人,但——”他又自冷笑两声,接道:“裴兄,你可曾想到,檀明可曾传授过你们武功?哼哼——他不但未曾传授过你们武功,而且还将你们隔离开来,使得你们永远无法给在一处,于是他便永远高枕无优,永远不会担心有人向他复仇。”

裴珏心头一寒,脚步踉跄,又自倒退三步。

他心头暗暗忖道,“我若是真的愚蠢,今日便不会有此武功成就,他若是真的不愿我们学武,而蹈先人之覆辙,为何却教他女儿习武?”

“神手”战飞目光凝注着他,接口又道:“这些事虽然俱是猜测,但裴兄你且仔细一想,其中可是完全合情合理,何况——哼哼!”

他又自冷“哼”两声,一挥手掌,道:“他自以为做事隐秘,却终究还有人看到了他的秘密……”。

话声未了,方才自那边黑暗山野中涌出来的数名黑衣大汉,此刻突地自山石后扶出一个人来。

裴珏凝目望处,只见此人身躯虽然不矮,但却枯瘦已极,仿佛一阵山风便会将他吹倒,面容之苍白,更像是终日不见日色,目光闪烁,面上永远带着一种惊慌恐惧之意,生像是一只终年被猎户追逐的野兽。

他脚步也像是许久没有走过路似的,蹒跚沉重,走到近前,更可看出他面上之皱纹,每一条都刻画出此人必定经历了一段极为艰苦忧愁的岁月,使得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不禁要为他叹息不已。

一条黑衣大汉,搬来一方山石,“神手”战飞扶着他轻轻坐了下来。

群豪此刻已俱都知道此人必定与十余年前那件震动武林的奇案,有着不寻常的关系,此刻都不禁悄悄移动着脚步,走到近前。

就连“冷谷双木”亦不禁为之耸然动容,而露出留意倾听的神色。

只见此人目光闪缩,四下乱转,身子也坐不安稳,仿佛黑暗之中,随时都有人会飞将出来,来取他性命似的。

“神手”战飞干咳数声,朗声道:“你姓甚名谁?是做什么的?”

这面容苍白的汉子垂首道:“小人姓过,因为生在堰龙渠旁,所以叫做过大渠;又因为小人是个赶车的,喜欢喝酒,遇着酒铺,就不想再往前赶车子,所以我的同行朋友,都叫我‘过不去’,反而没有人叫我过大渠了。”

他虽然竭力提高喉咙,但语声却仍是十分畏俱而闪缩。

“神手”战飞道:“你是否认得那‘龙形八掌’擅明,又是如何认得他的?”

“过不去”听到“龙形八掌”的名字,全身似乎都为之颤抖了一下,目光四下转了一转,方自答道:“小人是认得檀大爷的,因为‘飞龙镖局’曾经雇过小人的大车,那一次就是檀大爷亲自押的镖,而且还和小人说过一句笑话。”

“神手”战飞沉声道:“什么笑话?”

“过不去”缩着脖子,道:“他问小人为什么叫做‘过不去’?他老人家说:世界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叫我把这名字改了。”

“神手”战飞冷“哼”一声,又道:“十余年前,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你可是在开封城?你在开封城门外,又看到了什么?”

“过不去”突地又是一阵颤抖,目中的惊恐畏惧之色,更加明显。

群豪俱都知道他这句话必定关系甚大,是以屏息静听,只是他久久都未说出话来,牙齿却在不住地“咯咯”作响,像是生怕自己一说出这番话来,立刻便会有杀身之祸!

夜更深,风更急,四下的火焰,也因无人照顾,而渐渐黯淡衰弱,甚至终于熄灭。

于是大地变得更加寒冷,更加黑暗,给四下的武林群豪心中,又平添了几分惊栗的寒意。

裴珏面容苍白,瞬也不瞬地凝望在“过不去”身上,心房跳动更剧,双拳也握得更紧。

“神手”战飞目光如炬,沉声道:“这里四下俱是武林高手,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敢来伤害于你,你只管放胆说出便是——”他伸手向裴珏微微一笑,又道:“这位‘裴大先生’就是昔年‘枪剑无故’裴氏双雄的后人,他的武功比‘龙形八掌’更高,你说出来后,他自会保护你。”

“过不去”抬头望了裴珏一眼,瞬即垂下头,似乎呆呆地想了许久,又自轻咳数声。

他身旁的一条黑衣大汉,递给他一瓶白酒,他接在手里,拔开瓶盖,又关起,关起瓶盖,又拔开。

终于,他仰天喝了几口烈酒,勇气似已大增,又抬头望了裴珏一眼,又轻咳数声,方自徐徐道:“那一天,天气很冷,大雪纷飞,地上的雪,积得很厚,我赶着车子,到了开封,实在过不去了。”

有几个黑衣大汉,听到“过不去”三字,似乎忍不住要笑了起来,但一望四下众人的神色,那种沉重肃穆之气,却又将他们的笑声压了下去。

只听“过不去”接着说道:“所以到了开封城,我就歇下来,在城门附近,找了家小酒铺,喝起酒来,喝到一半,我走到门口吐痰,哪知一掀帘子,就看到‘龙形八掌’檀明檀大爷骑着匹马自街上走过”神手“战飞沉声截口道:“黑夜之中,你是否看得清楚?”

“过不去”透了口气,道:“那时虽是黑夜,但满地的雪,光线并不大暗,是以我实是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有半分差错,那时我还在奇怪,檀大爷孤身一人,怎么会跑到开封城来?但是我惦念着喝酒,也没有十分在意。”

他语声微顿,立刻又接道:“檀大爷本来将帽檐压得很低,若不是恰巧一阵风,吹开檀大爷的帽子,我也不会看得出他是老人家的。”

裴珏心头一懔,忖道:“这难道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么?”

“神手”战飞点了点头,沉声又道:“后来呢?”

“过不去”将脖子缩得更深,接着道:“后来我酒喝完了,已有七八分醉意,觉得甚是舒服,仿佛天气也不甚冷了,乘着酒兴,闯上了开封府的城楼,往下一看,只见远远的雪地上,似乎有三两条人影在来回跳动着。”

“神手”战飞面色一沉,道:“你已有七八分酒意,还能看得那么远么?”

“过不去”道:“城楼上风很大,我上去后酒意就像是醒了三分,城楼外一片白雪,那人影又跳动得很急剧,是以我才看得见,那时我觉得这三人似乎是在拼命搏斗,等了一会儿,他们突然停止了,只剩下了一条人影,又骑上了马,竟向这边飞弛而来,我由上而下,看得请清楚楚,马上人竟然还是那‘龙形八掌’檀明檀大爷!”

裴珏大喝一声,道:“你看得是否当真清楚?”

“过不去”畏怯他说道:“我已看过檀大爷那天所穿的衣服,我想,绝对不会错的。”

裴珏身形摇了两摇,便像石像般木然而立,目光直视着远方,远方的黑暗中,似乎有一张“龙形八掌”狞笑着的面容。

群豪再也忍不住骚乱了起来,有的日瞪口呆,有的互相私语!

“想不到仁义为先的‘龙形八掌’竟是个衣冠禽兽!”

“神手”战飞一手捋须,直到这一阵骚乱完全平息,突地厉声道:“十余年前,你便已知道此事,怎地直到今日方自说出?难道你已受过什么人的咸迫利诱么?”

“过不去”颤声道:“那夭晚上我还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直到第二天清晨,我才听到‘枪剑无故’两位英雄被人杀死的消息!”

“我当时心里又惊又怕,而且越想越怕,我知道檀大爷办下这件事一定不愿意让人知道,他老人家若是知道我看到了他,一定会将我杀死灭口,我想求人保护,但那时武林有谁能与檀大爷对招呢?有谁会相信一个赶车人的话?”

“神手”战飞沉声道:“那么你便如何处理了此事?”

“过不去”长叹一声,道:“我想来想去,可不知我那一探头的时候,檀大爷有没有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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