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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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三部曲-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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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永丝毫也不动怒,还是一副懒洋洋的神态:“王时,你还是执迷不悟呵。可知王守仁的下场吗?”

“内阁王主事刚直不阿,被你们这帮奸党陷害,险些丧命,后被贬谪为贵州龙场驿丞,此事我早有耳闻。”

张永哼哼冷笑道:“他得罪了我张某人,还想安安稳稳到贵州当官?笑话!告诉你吧,苏大人从洞庭湖一路追他到长江边,王守仁倒也识趣,自己钻到江里喂了王八。”

王时目光炯炯逼视着苏野桥:“苏野桥,你号称一代名侠,却晚节不保,卖身投靠到阉党门下做鹰犬,沦为奸恶之徒。助封为虐,须知多行不义,终有报应!”

苏野桥道:“良禽择木而栖,岂能效你等愚蒙之辈,逆天而行?”

王时大笑数声,叫道:“张永、苏野桥,我王时到得阴间,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软倒在笼中。

苏野桥近前探了探王时的气息,回身道:“大人,王时已经气绝身亡。”

张永遗憾道:“只是我的十二大酷刑还都没用上,算是便宜他啦。不过,这里还有一个活的。”说罢,眼光瞥向缚在柱上的丁鱼。

丁鱼的心冷到了极点。有生以来,他第一次上如此的恶当,竟被一个素以侠义自居、道貌岸然的人彻头彻尾欺骗了一回。刚才王时的死,更让他彻底认清了苏野桥的嘴脸。他双眼几乎喷出火来,死死盯住苏野桥。

苏野桥捻捻白须,对张永道:“大人,依老夫看来,此次遇刺,定是这个刺客弄错了对象。他刺杀的目标是薛时冲,可没想到薛时冲让轿于大人乘坐,此人误打误撞竟向您下了手。好在有惊无险。”

“苏大人,这次亏了你事先警觉,顶替我埋伏轿中,否则后果可不堪设想。不过,你说……是巧合?”他摇了摇头,沉吟未决。

“大人,你位高权重,谁有胆量打你的主意?”

“我张永号称虎爪,也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张永从椅中站起,慢慢踱步,“知道我乘这顶轿的只有薛时冲和他手下的贴身护卫。如果他的目标不是薛时冲……”他面上不形于色,但语气却冰冷至极。

张永踱到丁鱼面前,温言道:“你能与苏大侠对攻二十多招,还真是个厉害人物。罢了,只要你交代出背后的主谋,我便不难为于你。”

丁鱼紧抿双唇,一言不发,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苏野桥。

苏野桥在旁插话:“这个人刀法精妙,幸亏他身上有伤,所以才会败在苏某手下。否则的话,谁胜谁负还真难预料。”

“哦?”张永眉毛扬起,“放眼天下,谁能和你并驾齐驱?莫不是……小刀丁?”苏野桥道:“大人明鉴,此人正是小刀丁。”

张永情不自禁上下打量丁鱼,这个名字他已是耳熟能详,但这个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苏野桥续道:“我不仅知道他是小刀丁,我还知道,他在三个月前刺杀了段克邪。”

丁鱼见他毫不掩饰,将自己的底细和盘托出,心中更是激愤难抑。张永突然站住,脸色骤然涨红,继而又变得苍白。他一挥袖子,重新坐到太师椅上,颓然歪倒,似乎很是疲惫,缓慢而又凝重地道:“不用问了,我已知道他受了谁的指使。”

苏野桥满是疑惑,道:“他一言不发,大人如何得知?”张永吐了一口长气,道:“小刀丁是杀手之王,江湖上有能力请到他的人本来就不么。段克邪一案,是薛时冲联合西厂所为,可我问过谷大用,他并不知。后来我才知道,这件事竟是九千岁亲自筹划。”

苏野桥一拍大腿:“对啦。那段克邪一案,薛时冲是主谋之人,那,这小刀丁自然是他请来的,所以,这次小刀丁刺杀的目标自然不会多情是薛时冲,莫不成还真是……大人您?可是依苏某看来,那薛时冲绝无这个胆量!”他思忖片刻,似乎恍然大悟,不禁以手拍额,失声惊唿,“难道竟是……竟是……”

张永嘘了一声,阻住了苏野桥的话头。二人默然良久。苏野桥低声道:“大人和……和他推心置腹,并无猜忌,应该不至于如此吧?”

张永冷笑道:“并无猜忌?嘿,他让我掌神机营,让马永成、谷大用分掌东厂、西厂,石文义掌锦衣卫,有句话叫做用人不疑,可是近日我却得知,他在厂卫之外,居然还成立了一个更加隐秘的内厂,直接受他掌控,目的是刺探我等的动向。内阁学士李东阳素与我不睦,但他不顾我的反对,竟请旨将李东阳摧升为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摆明了和我过不去。此次他连下六道金牌,调我人京,还派薛时冲前来探听我的虚实,狼子之心,昭然若揭。上个月,他还在圣上面前搬弄是非,欲将我调任杭州,我当场便和他翻了脸。这次竟将刀头加在我的脖子上……”张永闭上眼睛,喃喃道,“人哪,不能把事儿做绝啦!”

苏野桥道:“大人,上月来送金檄令牌的智远和尚和孙缚三丧命在荒郊,他派人兴师问罪,非诬陷是咱们神机营所为;前日又称咱们杀了刘德贵公公,说是在刘德贵尸身旁发现了咱们神机营的绿玉令牌。可是我探知,是他派人秘密杀掉了兵备金事铁火龙、禁军护卫范忠,嫁祸给咱们神机营。大人,他既不仁在先,您还顾忌什么义?依属下看,还是早做筹划,先下手为强。”

张永目光闪动,道:“苏大人,眼下风声鹤唳,形势危急,我张永为人,你是清楚的,纵使大祸于前,也决不会连累于你。如今情势,我与刘瑾已势同水火,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苏大人,你不必搅这趟浑水。”苏野桥现出慷慨激昂的神色,道:“大人何出此言?苏某累受大人恩惠,自当感恩图报。有道是士为知己者死。大人放心,无论你如何行事,苏某必当与你共同进退。”

“好!”张永拍案而起,“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苏野桥指指丁鱼,对张永说:“此人如何处置,请大人明示。”

张永道:“杀手无非图利,别人能出得起价钱,我张永未必出不起。我相信,杀手之王也不是煳涂人。”苏野桥颔首,转对丁鱼道:“你听到了,大人思贤若渴,你若归顺过来,苏某愿与你尽释前嫌,化敌为友。”

他的语调依旧和善,眼神依旧深邃,面容依旧慈厚,可在丁鱼眼里已不舍为毒蛇野兽。丁鱼紧闭双唇,充耳不闻。

深夜,有月无风。丁鱼倚在黑黝黝的牢房一角,心绪如潮。

时过三更,突然牢房外几声闷哼,接着“哧哧”几声,牢门上的粗大铁栅被什么东西削断,一个黑影从门外闪将进来。他飞快扑到丁鱼身边,晃着一个火折,照了照丁鱼的脸,然后一挥手,又是“嗤”的一声,削断了丁鱼身上的铁索。火光中丁鱼看得分明,那人穿着夜行衣,黑巾蒙面,但眼睛炯炯有神,手中拿的是一把短剑,切铁索如切腐乳,锋利无匹。

那人一揽丁鱼的胳膊,低声道:“跟我走!”可是突然烛火摇曳,劲风一扑,牢门外又闯进一人,低喝道:“什么人?”

蒙面人放开丁鱼,一闪手将火熄灭,牢房中一片漆黑。接着黑暗中响起几声金铁交鸣,只听得二人同时惊唿,一时间没了声息。

过了片刻,黑暗中一个声音缓缓道:“怎么是你?”丁鱼听出来,这人正是苏野桥。蒙面人唿吸急促,半晌才答道:“上次你从我手里救走了他,现今我也要从你手里把他带走!”

苏野桥叹了口气:“此事关窍很多,一时难以尽言。今天你不能带走他。”蒙面人又抓住丁鱼的手臂,道:“我和他有账要算,请师兄成全。”这时,不远处响起一连串的铜锣声,有人高叫:“不好!有人劫狱啦!”唿喝之声,越来越近。

苏野桥默然片刻,顿足道:“你带他走吧。”然后,加了一句,“丁先生,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丁鱼终于开口:“在下都一一记在心上,改日自当请苏大侠指教。”他语气强硬,表明从今以后要与苏野桥为敌。

苏野桥叹了口气,挥袖出了牢门。

蒙面人揽着丁鱼,在民房的屋嵴之上,飞纵疾驰。丁鱼见此人用的只是一般的提纵之术,但翩若惊鸿,身法高明,绝不在“江湖第一神鹰”诸葛玄之下。

走了半盏茶的工夫,二人来到镇东松林里一座废弃的古庙之内。蒙面人松开丁鱼,退后三步,手中寒光倏现,短剑电掣一般袭到丁鱼的咽喉。

剑光戛然而止,丁鱼颈边的一片碎绳已穿在剑尖之上。蒙面人剑势流转,“哧哧”两声,削断了丁鱼脚上的镣铐。那人取下蒙面黑巾,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丁鱼。

丁鱼赞道:“好剑!花纹奇特,剑气清冽,必是远古神兵。看其纹路纠结如肠,应是当年专诸刺王僚的鱼肠剑。”

那人点头道:“想不到丁鱼还是个高明的相剑师。此剑名唤鱼肠,你名中有个鱼字,当有讳于此剑。”说罢傲然一笑,收了短剑。

丁鱼道:“剑不错,但剑法更好。适才如果不是因为你要试我的定力,恐怕我已经死了三次。”

“不错,我剑指断绳、镣铐,剑意的确是在你的胸膛。小刀丁明察秋毫,不愧是小刀丁。对了,恐怕你还不认识我,我叫楚平原。”

丁鱼道:“前日,我曾在天齐庙前见过你,那时你骑着一匹白马,护在薛时冲轿后。”楚平原露出了惊异的神色,思忖片刻,耸起眉毛:“那日你在天齐庙?”又道,“你可是在庙门东侧影壁墙旁,混在围观的人群之中?嗯,应该是在墙脚,那个卖檀香的小摊前。”

丁鱼也露出了惊异的神色:“不错。”楚平原道:“果然不错。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影壁墙边观瞻薛大人威仪的寻常百姓,怎么会有隐隐的杀气?原来其中果真藏着一条蛟龙。”

丁鱼道:“我本来是要出手的,但是偏偏有你在。”楚平原眼睛微眯,目光闪过一丝得意:“我未必挡得住,或许你本该试上一试。”

丁鱼道:“我是杀手,没把握的事我是不能做的。”楚平原冷笑道:“昨日你便有把握吗?遇上我或许你还有五分指望,可是碰上我师兄苏野桥,你却连半分都没有。”

这次丁鱼住了口。

“再大的鱼,也要游于桥下,不能越过桥去。如果鱼到了桥上,那自然就变成了死鱼。”

“阁下带我到这里,难道只是为了奚落我吗?”丁鱼淡然道。

楚平原摇摇头:“你既已知道我是薛大人属下,自然也知道我不是来救你的。我只为一封信和一批银子。你若交代那封信和银子的下落,我会答允你一件事。”

“什么事?”

“给你一个公平比试的机会。”

“什么意思?”

“五日后,保定府要举办观世音菩萨法会,我会在西城谛音寺前,摆一个擂台,遍邀中原武林前辈到场见证,与你进行一场公平对决。”

丁鱼心念一动,立即想到苏野桥不止一次的叮嘱,虽然苏野桥人性卑劣,但自己既然答应了他,这份承诺岂能轻易背弃?当下沉吟,没有答话。楚平原见他不置可否,又道:“你放心,楚某绝不会占你的便宜。你受了内伤,我会替你医治。三天之内,保你复原如初。”

丁鱼道:“不劳阁下。我伤愈不愈,并不打紧。但我不会答应和你交手的。”楚平原沉下脸来:“我早料到你小刀丁盛名之下,其实难符。”想到苏野桥,丁鱼心情暗淡:“这世上本来就有许多沽名钓誉之徒,外表道貌岸然,实为衣冠禽兽。你说我名不副实,那也不足为奇。”

“你是段克邪的余孽,也是朝廷重犯,这次束手就擒,难道愿意像寻常犯人一般被扭送法场,砍头示众?如果你肯与我交手,我允诺你,会求藩台大人赏你个全尸。我说的话,大人还是会赏几分薄面的。”

庙门南侧突然亮起两盏灯笼,接着有人道:“楚总管太客气啦,你的事,薛某怎会不允?哈哈!”

数名黑衣大汉簇拥着一个人走了过来。这人白面微须,脸带微笑,穿官靴、着便服,正是保定府藩台薛时冲。薛时冲望着丁鱼,微笑道:“丁先生,久仰大名,今日一瞻风范,薛某深感荣幸。”

丁鱼目光如电,望着薛时冲的脸,缓缓点点头,道:“好。你这副容貌我已记得清楚,下次出手,就不会认错人了。”

薛时冲的脸上不见怒色,仍是一团和气:“丁先生,你我之间恐怕有些误会。楚总管适才业已言及,现薛某当着众人的面前,诚心诚意,愿与你冰释前嫌。只要丁先生肯帮我一个小忙,薛某将待先生如上宾,决不兵戎相见。和丁先生一起的那位姑娘,冒天下之大不韪,劫了保定府赈灾的银车,逃逸至今。只要丁先生劝说她交出来,薛某将既往不咎,宽恕她的弥天大罪。另外还有一封信……也请一并物归原主。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丁先生,你我本是同道,都给九千岁做事,那段克邪还不是丁先生——”

“住口!”丁鱼喝道,“我受奸人蒙蔽,误杀了忠良,后悔莫及。岂能再为奸贼利用,助封为虐?”薛时冲脸一沉,拉长声调道:“看来丁先生是一门心思要为难本府了。”楚平原道:“大人不必与他多费唇舌。五日后,楚某必要他血溅谛音寺。丁鱼,你是想今日就戮,还是苟活几日,和我交手,死得壮烈一些?”

丁鱼看着薛时冲,道:“你还没有得到银子和那封信,怎么舍得杀我?而我还没有干掉你,自然也舍不得死。”

薛时冲脸上罩上一层可怖的青气,无奈地一挥手,几名大汉上前,又将丁鱼五花大绑起来:“爱吃罚酒也由得你。楚总管,你火速将他押到保定府大牢之中,务必让他说出银子和书信的下落,五日后由你亲自发落。张公公这边,我另有办法应对。”

保定府大牢内,丁鱼全身绑着绳索,斜倚在牢房一角的烂稻草堆里,闭目调息。

他的内伤本来没有半点起色,但此时调息,只觉得胸口突然一热,内息缓缓游走,虽略有凝滞,但瞬间就通了过去。他百思不得其解,细细回想这几天来的行径,蓦地想起一事,顿时一呆。

自从轿内受了苏野桥一掌,丁鱼就感觉内伤并未加重,反而好了大半。苏野桥曾经说过,他的伤内外交困,须得内力加外力相配,方能奏,但天时地利人和必须具备。那夜自己行刺薛时冲,全力出手时,蓦然看到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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