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听她说到这儿,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在他的印象里,他这位继皇后面对他时,从来都是板着冰块脸,硬邦邦的说着忠言逆耳的话,她何曾像是今天这般如此温柔的关心他的身体。
乾隆一想到这儿,就有些感动了:“你过来。”他招手让那拉氏过来,那拉氏走了过去,她刚走到乾隆面前,乾隆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低声说:“朕明白你的心,可眼下天这么冷,你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他一边说,一边皱了皱眉,怎么这么久了,她的手还这么凉?想到这儿,他眉一扬:“吴书来!”
“奴才在。”
“去把朕的大氅拿来。”
“嗻。”
乾隆说完,又望着那拉氏道:“如今雪大天冷的,这储秀宫又离养心殿远得很,那大氅暖和,一会儿你披着回去,免得冻着。”
那拉氏听到这儿,哪里还不明白乾隆的意思,她不由的有些感动,被乾隆握着的,原本因为不太习惯想往回缩的手也不动了:“臣妾,何德何能……皇上,”从嫁入潜邸至今,那拉氏已经习惯了乾隆的冷脸,她何曾受过他这般细致的关怀,她说到这儿,已是有些哽咽了。
乾隆眼见着一向刚强的那拉氏强忍着眼泪,眼圈红红的样子,已是心软的不行,他本来就随了雍正的性子,爱则欲之生,恨则欲之死,虽说眼下他对那拉氏还达不到喜爱的程度,但至少他心里对她的偏见已是越来越少了。
且在地府孽镜台上所见那拉氏的真心,再看着那拉氏现在的样子,乾隆也是心有愧疚,他安抚的拍了拍那拉氏的手说:“你又何须如此,你眼下是朕的皇贵妃,再过几个月便是朕的皇后,正位中宫,母仪天下,备极尊荣,区区一个大氅,算得了什么。”
“皇上……”那拉氏从未听乾隆说过这种话,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了好了,”乾隆从来没安慰过人,他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话了,他把那拉氏扶起来,命她坐到自己身边,两人随意聊了会儿,乾隆对那拉氏了解不深,所以两人说的话,来来去去就是绕着太后,他自己的身子,还有那拉氏的娘家来的。
聊了一会儿,乾隆见天色也不早了,便让吴书来把跟着那拉氏的容嬷嬷叫进来,看着她为那拉氏披上大氅,又叮嘱了一番,方让她们跪安了。
待那拉氏走后,乾隆在暖阁里绕了个圈儿,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那拉氏一走,这暖阁里好像一下子就冷清了许多。
一想到她,乾隆就想起自己方才的决定,他要亲自为那拉氏择定新宫!虽说刚才自己也问过她的意思,那拉氏自己觉得那储秀宫就很好,可现在乾隆看来,那储秀宫……还真的是离养心殿远了些!
一念至此,他立时叫吴书来把那宫图拿来,然后自己便拿着朱笔研究起来。
唔,那拉氏日后便是皇后了,皇后皇后……朱笔点点点,长春宫?不行,当日为了笼络富察氏一家子,虽说孝贤的丧仪极为简朴,但他到底还是仿着上一世那般,把孝贤的遗物放到长春宫里去供奉着。
再说了,孝贤的品行……乾隆皱了皱眉,觉得那拉氏还是不要住进去为妙!
再不然……他的目光移到了承乾宫上,这里?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乾隆否决了,承乾宫,哼,高氏住过的地方,那拉氏若去了,只怕会污了她的脚!
想到这儿,乾隆又发愁了,那翊坤宫?这里倒是离养心殿近,可是这名字……翊者,有辅佐之意,这意思说起来,乾隆拧起了眉,若说一个贵妃住进去倒是妥当,可若是皇后住进去……
这样一来的话……乾隆也不知道怎么的,那眼睛鬼使神差的落到了坤宁宫上,唔,这里的话,原本倒也是皇后住的地方,可在大清,这坤宁宫除了帝后大婚时可住三天外,其余时间都是祭神的,这样一来的话……
左看右看,景仁宫倒也不错,皇玛法就生在这里,再者皇额娘也曾在这里住过,乾隆想到这儿,一时倒也想让那拉氏搬到景仁宫去,可若是这样的话,景仁宫似是离养心殿又远了些,再者皇额娘尚在,若是把那景仁宫改为皇后规制,恐怕……乾隆也清楚自家额娘的心思,若真让那拉氏住进景仁宫,只怕老太太面上不说,但那心里肯定会有疙瘩。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乾隆思来想去,咬咬牙,坤宁宫那是万万不行的,那儿是祭祀神明之地,他再如何,也不会为了那拉氏把那地方给腾出来,再者若是皇阿玛知道了……一想到自家老爹,乾隆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既然坤宁、翊坤、景仁皆不如意,乾隆的视线最后落在了离养心殿最近的永寿宫上,若是这儿的话,这名字倒也吉利,永寿永寿,福瑞连绵,再者地方也不错,离养心殿、慈宁宫都近,若是那拉氏住进去,日后朕的子嗣,定然也会连绵不绝,福瑞永享的!
乾隆一想到这儿,顿时乐了,朱笔一点,立时叫吴书来进来传旨下去,定永寿宫为皇后寝宫,命原居于永寿宫的舒嫔叶赫那拉氏搬入永和宫。
腊月二十六,各宫张挂宫训图,再加上乾隆圣旨一下,满宫内都为了皇后移宫,还有年节的诸事忙的不可开交。
就在皇宫大内为了年节喜事忙碌不已的时候,在一片银装素裹的北京城正阳门内,一个拄着一根看不出颜色来的拐杖,满面风霜的中年人,一拐一瘸的站在了通政司登闻鼓厅外,目光灼灼的望着置于鼓厅内的登闻鼓,他刚往里迈了一步,就被一队巡查的兵丁发现了。
“站住!”为首的那人按着腰刀喝道:“大胆刁民,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京畿重地,登闻鼓厅,除事关军国大务、大贪大恶、奇冤异惨等案,任何人都不能擅入登闻鼓厅击鼓,”他说到这儿,手一挥:“来人呐,把这无知刁民给爷扔出去!”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那人浑身一颤,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把怀中一直紧紧抱着的那个包裹投了出去,那包裹猛地砸在了登闻鼓上——咚!
鼓响的瞬间,那人猛地扑跪在地,声嘶力竭朝天惨呼着:“万岁爷啊,草民……冤枉啊!!!!”
正文 案起(新增封面)
“你说什么?!”通政司左通政林枝春面色大变,端在手中的茶盏也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不可置信的盯着跪在下方的满面风霜的中年男人:“你刚才说……要状告何人?”
“回青天大老爷,草民要告的正是当今慧贤皇贵妃的生父,大学士高斌!”
“慧贤皇贵妃……”他这么一说,林枝春回过神来,方才乍一听到此人要状告高斌,他本能的就将此事往那党同伐异上面想去,可他一句慧贤皇贵妃,林枝春倒是打消了几分疑虑,因为慧贤皇贵妃的谥号早就改为了恭顺,且当日此事并未明发天下,所以一般的百姓还是不知道的。
一念至此,林枝春心下稍安,便慢慢盘问起那人来,在他看来,这人前来状告高斌,大抵是被高家欺辱过的,只不过,究竟是什么奇冤大恨,逼得他来敲登闻鼓,告御状呢?林枝春百思不得其解,他皱皱眉,想起这人连慧贤皇贵妃改谥为恭顺都不知道……
林枝春想到这儿,再看跪在下面的告状人蜡黄的脸上满是皱纹,身上的衣裳俱是补丁重补丁,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夫的样子,不禁动了几分恻隐之心,想来这人恐怕不知道那告御状以后,就算是告赢了也要处以重罪吧……
想到这儿,林枝春便有心提醒他一二,遂先问道:“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说完,也不待那人回答,便自行解说道:“京畿重地,登闻鼓厅,本朝律例,除事关军国大务、大贪大恶、奇冤异惨等案,不得投厅击鼓。否则纵使你有奇冤惨案,即便是能沉冤得雪,亦要处以重罪!”他说完,见那人还是一副没听懂的木然模样,不由的眉宇一紧道:“登闻鼓一响,便是叩阍,按本朝律例,只要本官一接了你的状子,无论此案输赢,你可都是要落得个轻则流放千里,重则充军边关的下场!再者污蔑当朝大臣,也是重罪,你可要想清楚了!”
他此话一出,那人浑身一颤,嘴唇翕动了半响,林枝春还以为那人害怕了,他正要命人把告状人带出去,谁知话还未出口,那告状人突然惨笑了一声,接着便重重的叩头道:“青天大老爷!”他说完这一句,似是再也承受不住般的嚎啕大哭起来:“草民王武,谢过青天大老爷……”
林枝春一怔,还没来得及答话,那王武抹了把眼泪,猛地抬起头来,把手中的包袱往前一推,一面解着那包袱,一面颤声道:“草民与草民大哥,两家一共一十二口人,如今只剩下了草民一人,”他说完,面容扭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流放充军算得了什么?就算是要了草民的命!草民也一定要为全家讨回个公道!”
即使是拼了命也要讨回公道,林枝春见王武一副恨不能生啖高斌血肉的表情,顿时一惊道:“你慢些说,什么叫两家十多口人只剩了你一个,还有那高大人,究竟和你有什么冤仇?”
“大人哪!”王武一听他说到高斌,还尊称了一声大人,禁不住泪流满面的道:“您请看!”他说完,抖开那包袱,只见里面滚出一小块布料,还有一些金银锞子,并一些散碎的银子,还有一个瘪瘪的,已经看不出花色来的荷包。
“这是什么?”
“大人,这些,都是乾隆三年,高家赏给我大哥大嫂的。”
“等等,你说什么?这些是高家赏给你大哥大嫂的?”王武状告的是高斌,而他拿出的这些东西却是高家赏赐给他大哥大嫂的,这里面……林枝春几乎是本能的察觉出这其中定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再联系到方才王武所说的他和他大哥两家仅剩他一人……
想到这儿,林枝春忙问:“你大哥大嫂呢?”
“回大人,”王武一听,顿时满脸怆然:“我大哥大嫂,已经……”他说到此处,禁不住涕泪横流:“大人那,我大哥大嫂连带着四个侄女儿,还有我的娘子和几个儿女,都被那高家派来的人给杀了啊!”
“你说什么?”林枝春大惊,一家数口人全部被杀,这可是活生生的灭门惨案啊!这王武的大哥大嫂究竟做了什么,竟引来如此横祸?
想到这儿,他不禁又往那王武带来的东西上扫了一眼,这一眼,林枝春立时就发觉不对来,这王武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夫,这一个农夫,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东西——他看着其中那一小块布料,那布料一看便是极为上乘,绝不可能是王武这样的人会有的。
到了这一步,林枝春只觉得浑身发寒,他隐隐有种感觉,这王武所状告之事,恐怕……会是一桩惊天大案!
一念至此,林枝春登时大喝一声:“来人!”
外面闻声来了一名武官,进来拱手道:“下官在!”
“速去准备,本官有机密事,要即刻刑部面见尚书大人!”他说完,便回身对呆立在下面的王武说:“此案事关重大,本官也不敢自专,你就跟本官一同到刑部面见尚书大人吧!”
到了刑部,早就得了信儿的刑部满尚书阿克敦、汉尚书汪由敦两人已是等候多时了,待林枝春把事一说,两人的目光就都集中到了前来告状的王武身上,命他把状告何人,为何而告从实道来。
那王武一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五一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听着听着,原本还泰然自若的坐在上首的阿克敦和汪由敦两人的脸色就变了。
这王武所言,他大哥大嫂,于乾隆二年得了高府的密令,在外聘了一位极通儿科的大夫,研制出一种丸药来,他曾听得那大夫酒后吹嘘过,说这丸药若是用在患了寒疾的小儿身上,再佐以数种香料,不消数日,便会要了那患疾小儿的命!
且那大夫还言道,他那丸药所用之药材,看上去皆是对身体有益之药材,可若是在不同时段以香料诱其药性,则会一步一步慢慢加重病情,直到最后,只需小小一味熏香,便可要了人命去!
阿克敦和汪由敦听到此处,已是冷汗直冒,他们两个已经隐隐从王武的话中,察觉出了这高家所做的事,恐怕……两人对视一眼,继续往下听去。
王武接着说,本来他大哥大嫂还不觉得有什么,领了赏便回来了,他大嫂是个心灵手巧的,一手针线绣的极为精巧,那高家还特托了他大嫂绣了些精致的荷包去,王武说到此处,指着方才呈上去的证物道:“当时高家送来的制作荷包的缎子,我大嫂悄悄留了一些,想着等我娘子肚里的孩子生出来,做个荷包之类的东西给他,可谁知,谁知……”
王武说到此处嚎啕大哭:“高家,高家太狠了……连一个怀有身孕的妇人家都不放过啊——嗬,嗬呜呜……”他哭了一阵,又抹了把泪说:“我大哥待我极好,那大夫就住在我家里,完成这事后不久,我大哥就照着高家的吩咐,把那大夫送出城去了。”
王武说到此处,脸上显出一丝惊惧之色来,说谁知几日后,就有人在京城外发现了那大夫的尸身,当时他大哥听到这消息以后就觉得不对劲,回来以后当即便决定把高家赏下的东西分一分,一部分交给他拿着,待到第二天一早,两家人就先一南一北逃出京城,待几个月后再到某地会合。
“可谁知,谁知那天夜里,我因为吃坏了肚子,去茅房拉屎,”王武说他刚在厕所里蹲下,就听到后墙上似乎有什么动静,可当时他正忙着拉肚子,也不能出去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后来他就听到自家院子里传来了一声像是被捂着嘴发出的模糊不清的叫声。
王武说那时他一身汗毛都吓得倒竖起来了,忙提起裤子绕到后面,往里张望了一下,王武说到这儿,仿佛又回到了家破人亡的那一夜,说自己当时一眼,就见他大哥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接着一个黑衣人冲出来,照准他大哥的心口就是一刀……
王武说到这儿,抹了把泪道:“草民当时情急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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