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影断魂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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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影断魂劫- 第3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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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冽尘此时正站在旁侧一棵树后,冷冷打量着他。对他如此饱受煎熬,却能始终谨遵吩咐,不敢稍加违抗一事,倒也很是满意。或许假以时日,这孩子真能成为比自己更完美的杀手。若此,那也是他心血的结晶,一生中最出色的作品。甚至是二十余年昏乱错杂的生命中,硕果仅存的唯一真实。十年磨一剑,等得打磨出一把至高无上的利器,甚至以自身为其祭奠,也在所不惜。就让这孩子代替自己而活,并能活得潇洒率性,去追逐那求而不得的梦想,则自己也是虽死犹生。而今在他眼中,玄霜便是另一个他,是他全心栽培出的化身。自己这一具罪孽残躯,所有的一切,最终都将毁灭,而玄霜则不同,是故,才容不得他身上留存有半点瑕疵。看到他蜷曲挣扎,惨叫一声接着一声,吵得人心烦意乱。直接抬步走出,不悦道:“鬼哭狼嚎,在吵些什么?闭嘴!”

玄霜艰难转过头,苦笑道:“你看,我……我还在苦撑着呢。这会儿,四个时辰也该到了罢?我想,我快死啦!”江冽尘毫不动容,道:“什么该不该?半个时辰都还不到,继续给我忍着。”玄霜一声惨叫,道:“我说,练功也该……咳咳,张弛有度,是不是?你不能一下子对我要求过高,会累出人命来的……咳咳……”

江冽尘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连这一点苦都吃不起,活着也等同废物!在我看来,凭此还死不了人。假如你当真累死,也叫活该。”

玄霜将头歪搭在树干上,希望能以这满脸泪痕换得他一点怜悯。虽连自己也知成效微乎其微,还想勉强一试。便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不能轻易舍弃。然而江冽尘眼中所见,偏偏避重就轻,仅注意到他逾矩而行,双手错位的场面。冷声斥责道:“谁准你扶着树干?还想多加几个时辰是么?放下!”玄霜惨呼道:“就算是杀人,也没有这样狠啊!直接给他一个痛快不好?我会死的啊,不是骗你,我真的会死啊!”说归说,还是不敢对他违逆过甚,边喃喃抱怨着,缓缓将手放了下来。刚失双臂扶持,全盘压力立时重新回到两条腿上,激得他又是失声惨呼。

第三十一章(22)

江冽尘见了他这副惨象,丝毫不同情不说,仅以三字置评,冷冷的道:“没出息。”玄霜道:“你有出息,你最有出息了,我……”江冽尘绕着他身子转了几圈,忽然抬起腿一脚踹出,正中前胸。玄霜本已摇摇欲坠,只凭着最后一点力气苦撑,再受了这一击,顿时朝一侧仰倒。虽说是给人一脚踹翻,但如今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四肢均得放松,比刚才炼狱般的情形好过太多。极力伸展着手脚,任由酸涩感似条条脉络般,在周身流转。

江冽尘道:“果然根基不稳,敌人可不会给你客气。赶紧起来,继续练!”玄霜挥了挥手,但他手臂已酸软得抬不起来,仅在脑中形成了个挥手的念头,实则只不过弹了弹垂在地上的几根手指,道:“不成,再练下去,就要死了。这倒霉玩意儿……我发誓,今生今世,谁都别想让我再受一遍这二茬罪!我从来不知,练武有这么苦啊?早知道,我就……我就不学了!”

江冽尘脸色铁青,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起来!”玄霜道:“我不是人上人啊,我是人下人,行了罢?你愿意做人上人,你就去做,你是世间至尊‘七煞圣君大人’嘛?哎,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也来试试看啊,的确是苦得厉害。你是不知道了!”

江冽尘眼中有一丝怪异神色一闪而过,道:“谁说我不知道?类似你这样的姿势,当然,比刚才还要规整许多,三个时辰算什么了?本座曾如此跪过一天一夜。等得先教主派人传话,叫我可以起身之时,我同样是两条腿剧烈抽筋,站也站不稳,当场摔倒。又有谁会多管?要回到住处,还得自己手脚并用的爬回去。第二日尽管路也走不动,一受先教主有令召见,依旧得装成若无其事,前去觐见。”玄霜赞了声道:“了不起!你的腿都不会发酸?”

江冽尘道:“笑话,即使再难承受,也只能强忍着,谁也不会来同情你。起初还是酸麻无比,举步维艰。到得第二日清早,倒有如受过杖刑一般,剧痛感甚至盖过酸麻。每行一步,不但浮软乏力,同时因肌肉紧绷,更要不断遭受酸、痛两重侵袭。先教主一句也未加问候,当日就下达命令,要我到西域雪山中去寻九龙天甲。教主所命,不得有违,我也只得……徒步,动身。那雪山险峻陡峭,奇冷无比,山路上也无人力开凿的台阶,只能寻着块外观还算平坦的缓坡,向上爬行。那天又恰好遇上暴风雪,再加上两条腿不能动,也成了个极大拖累。我又冷又累,冻晕了几次,侥幸未死。后来风雪停了,我仍得坚持上山。先教主御下极严,处罚从不手软,这一点,我是跟你说过的。如果没能完成任务,那也不必再回去,索性死在这雪山上便罢。反正结果,也不会有丝毫两样。在山顶洞穴,我见着了战甲,也同时遇到一个怪人。他自称是多年前为避仇家,孤身逃往西域,最终隐居在此。他报上了仇家名字,说当初那人武功厉害,他打不过,不得已只好潜逃。但这许多年来苦心钻研,自信已不输于那人。就算仇家再找上门来,他也不怕。那个名字我倒是隐约听过,不算什么高手。也不过是个寻常盗贼,多年前劫了建业镖局的一趟镖,恰好又是一位大官要进献给皇上的供品。他并未走眼,却是失了策。那时还是建业镖局的鼎盛之期,便给他们联合官兵,在荒山中伏击,那盗贼抵敌不过,也就死了。那怪人听说仇家已死,还很有些不舍。说道‘我这许多年来勤练武艺,正是为了对付他,难道都是白练了?我还特地去寻来九龙天甲,这是刀枪不入的铠甲。打算穿在身上,再来与他一决高低,难道是白找了?最为可气的,我为确保一举克敌制胜,这些年始终躲在这苦寒之地,这些苦难道也白受了?’”

玄霜半撑起身子,歪着头靠在身旁一棵树上。惟恐他再催着自己练功,那也只好劝着他多讲些旧事,才能分散心思。小心的应和着,道:“那个人可也真笨。他要做高手,是为他自己而做,难道便单是为那个盗贼?即使仇家已死,练就绝世神功总是不亏的。他若是当真那么厉害,尽可到广阔天地间来一展身手,做他的天下第一。”

江冽尘似笑非笑,道:“不错,此人也同你一样的聪明。他当时就说,‘我待在这地方许多年了,也该活络活络筋骨,否则,几根老骨头也要给冻僵了。这里常年见不到外人,唯有自己跟自己比划,无趣至极。你能来到这雪山之顶,也算有几分本事了。过来跟我切磋几招,我一高兴,或许指点你些什么。’我不愿旁生枝节,何况我本非好战,当日情形也不适合与人比武。于是婉言谢绝,奉承他几句如

‘前辈武功高强,晚辈自知不敌,甘拜下风’之类的套话。那怪人就说,看我年纪还轻,他对后辈该照顾些,只使七成功力来跟我打。我见他还算个性情直率之人,便坦言相告,直称今日腿上染疾,不大方便。那怪人独居得久了,脾气喜怒无常,便说‘你这一辈子,到雪山来,也不过只有这么一次。要说今天不合适,那就留在这里,哪一天合适了,跟我比过一场,我再放你走’。最后不惜许以重利,答允如果我赢了,就会把九龙天甲给我。这条件倒也算得优渥。于是我就答应下来,跟他比了一场。你猜最后结果如何?”

玄霜道:“废话啊!不……不不,我是说,师父您老人家武功高强,英雄出在少年,谁都不是您的对手。什么山顶怪人,也一样是您的手下败将。”

江冽尘道:“当时我双脚的确不能移动,所以假意托大,在地上用积雪画了个圈,就说我站在圈中同他比试,假如挪动了位置,那就算输。那怪人只道我是轻视于他,更是出了大力与我打。我看似吃亏,实则还捡了便宜。不过那人功夫的确不错,斗了个不胜不败,他就突然停手。同时除下身上的战甲交给我。其时大雪封山,他对此处的地形极熟,指点了一条路,教我离开。我就问他可愿一同下山,那时我也斗过不少当世高人,知道以他功力,足以在武林中闯下一番名头来。那人只是摇了摇头,说在山里住得久了,只有这雪山是他的家,永远都不会嫌弃他。何况避世隐居数年,适应不了外头诡谲难测的世局,唯有雪山,才是适合他居住之所。末了他又自嘲道‘我哪能算得是什么高手?隐居多年,自诩无敌,却连一个站立不动的小孩子也打不过。果真是后生可畏,我也不下去凑热闹了’。下山以后,我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在限期内回到总舵,将战甲献给了先教主。”玄霜道:“你们那个先教主啊,简直不是人。怪不得你受不了,最终要杀了他。”

江冽尘道:“那倒不是。他训练我时,极为严格。小的时候我也像你这样,心存怨恨。但等我长大些,才知道那其实极有好处。外界将我传得神乎其神,说什么出道以来,身经百战,从来未尝一败。放在这以后,的确不假。但在我成名之前,功力尚有不足,就被先教主派遣着多方征讨。大大小小的伤,也不知受过多少,只不过从来没人知道罢了。武功正是在一次次的流血受伤中,逐步进益。假如总是对自己心存怜惜,那就不可能长进。当年与那些大人物交手,的确给我开拓了不少眼界。代价便是,我这具身体早就千疮百孔,伤疤无以计数。最严重的一次,还是与那位天刀尊主争夺血护印,给他一刀从前胸砍到后背,当场就晕了过去。后来不知怎般运数,竟然还能活下来。但我从未受过这等挫败,当时既有好胜之心。又有复仇心思作祟,于是等到日后功力有成,便重新回去找他。他起初没将我这个手下败将放在心上,不过最后,仍旧是我一雪前耻。就连刀横在他的脖子上,他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败给我。说来可笑,我与天刀尊主这两次战斗,第一次的惨败无人知晓,反而是第二次得胜,大家都称,是我一举挫败了天刀尊主。有时不大符实的名声,也就是这样堆砌起来的。”玄霜干笑道:“如果他知道,他当时是败在了日后天下第一的七煞圣君手下,便死也不枉了。”

江冽尘微微冷笑,虽然面上不表,但听了他这句称赞,似乎也颇为受用。随即面色又转阴冷,道:“你只是个从小养在蜜罐里,没真正吃过苦的小鬼,又怎能理解武学真谛?好比你就从未体验过,与对手不死不休的决战。你和他,两人中只能活一个,因此所有努力,便是为了置对方于死地。”

玄霜道:“我不明白。比武不就是互相切磋技艺么?何必那么严重?”江冽尘道:“那就是了,如果你只抱着这等心态与人较量,就不可能有所提升。真正的强者,是在屠杀中踩着别人的尸体向上爬。我给你说个故事,当年先教主每隔几个月,便要进行一次游戏。把教中下属分两人一组,关到密室中,让他们自相残杀。最终必须有一人倒下,另一人才能活下来。如果超过时限,比武仍未分出胜负,那就两人一起处死。他们为了活命,只能尽最大力来杀死对方。那都是平时一起搭档练武的同伴,此时此刻,却要成为不共戴天的敌人。如果用你的死,成全他的生,说不定哪天他又给别人杀了,根本全无意义。因此祭影教中的人是不该有任何感情的。只有无情,才能在此时不受任何牵绊、束缚,眼里只有阻碍你前进的对手,能够用最狠辣的招式了结掉他。什么仁者无敌,强者才算无敌。没有感情的强者,则是真正的无敌。”

玄霜道:“但若是毫无感情,只有一具会动的躯壳,活得岂不是太空虚?那样的生命,根本就不完整。你们那个先教主,就完全没有一点温情么?”

江冽尘道:“不错,他的确全无为人常情。在他眼里,我们不过是他一手养大,给他杀人的工具,既然是工具,只要懂得执行命令就够了,是用不着有什么感情的。即使我身为教中少主,每次进行那修罗游戏之时,也不能例外。”

第三十一章(23)

玄霜皱眉道:“你不是他最器重的人才么?怎么,他倒也舍得?”

江冽尘冷笑道:“有什么舍不得?我这个少主,在教中虽有点权力,但也翻不到他头上去。唯一的特点,便是所受训练较旁人更为严酷。如果连任一位寻常下属也打不过,反给对方杀死,那我还怎配做他的棋子?失却利用价值之人,死不足惜。他对我有足够的信心,也得以完全放心。”而他敢有此自信,还有另一条不为人知的理由。当年扎萨克图抱着调包后的小皇子逃出皇宫,将他寄养在一户农家,为的便是待得神功大成之日,利用他来发泄心头愤懑。尽管努尔哈赤死得早,但凡要想到,他曾下令杀死自己和兄长,权威大展。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他的儿子经自己养育,成了一条处处以他为主,由他随意驱策的狗,最后再吩咐这孩子除灭大清。努尔哈赤身为开朝太祖,便要他在地下亲见,所开创的霸业尽成一场烟云,这一切的祸根,还是源于他的小儿子所为,令他在地底仍然不得闭眼。这计划居心歹毒,而扎萨克图逃亡多年,始终是凭着心中仇恨及这一股信念苦撑。他做梦也想不到,其中竟会生出偷梁换柱之变,苦心养大的孩子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对他而言,讽刺何等之深?这才因一时怒火攻心,失却先机。最终步步落空,惨死在自己编造的一场千秋大梦中。江冽尘幼年之时,对他这一系列复杂阴谋并不尽知,只不过听闻那个寄养在家中的孩子是个小皇子,而那神秘人对他如此上心,必然关系匪浅。此后假冒着他身份,跟随在扎萨克图身边,有时说话行事肆无忌惮,正因相信,他要么是真正疼爱自己,要么就是对自己另有大计,却一定不会轻易杀他。但他初习武艺时,表现得极为谦恭卖力,自不会傻到去惹恼教主。直等日后自忖功力超群,有意篡位,对他的态度也就一落千丈,那又是另当别论。

他如今权势通天,思及往日对扎萨克图言听计从的卑微时期,只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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