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争天- 第50部分

　　此处海鸟极多，只要稍一安静，便有飞来啄食者，食物不再发愁，只是扰得她不能睡觉，下午时，实在困得厉害，睡了一会，便被一只海鸟在脸上啄开一道口子。韩蛋蛋恼了一会，挥掌杀了十几只鸟儿，忽然心念一闪：“海鸟既多，那么附近必定有岛屿或者陆地。”但一直到了晚上，也没见到一小片土地。如此又熬了三天，到了这天黄昏时，忽然眼前一亮，正东方海面上真真切切地凸着一片灰黑，擦擦眼睛一看，竟然是一座岛屿。

　　韩蛋蛋大喜，纵声叫道：“喂——”声音沿海面飘去，趴在板子上，放开两臂划水，向那小岛慢慢靠近。天色渐暗，那小岛上冒起烟来，韩蛋蛋猜想上面必是住的有人，更加信心大增，下到海中，推着船板再游了小半个时辰，忽然脚趾碰到地面，十几日来第一回脚踏实地，不由得欢呼了一声。

　　那船板曾救过自己一命，不舍得扔掉，倒拖着跌跌撞撞奔上岛，傍黑时分，只看出这岛方圆十里左右，生了许多树木，影影幢幢，却没见有人。瞧火光在东边，便向东岸走去。方走了没几步，忽然那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象是几十上百人同声高唱，却音调怪异，语义不辨。韩蛋蛋一向胆大，这次却不知怎的心下凉嗖嗖的，猫着腰又往前走了一段，不经意间低头一看，身上只穿了小衣，微觉脸热，但忽然间便惊喜了：前面明明白白地跪了一百多人，竟然只在腰间围了点东西，几乎赤身露体，相比之下，自己这副打扮，简直是盛装赴宴了。韩蛋蛋自觉底气十足，趋上前去，却见那百十几人均是面对大海跪拜，顺着看去，不禁吓了一大跳：海面上露出一条大鱼，只露出的脊背便有近十丈长，轻轻一动，便激起一片波浪。岸边生了三堆火，火花掩映之下，却听为首一人吗吧啦呜哄地唱着什么，其余的人都跟着他唱，神情声音如痴如醉，又似是恐怖惊惧，说不出的诡异。

　　韩蛋蛋摸不着这群人的底细，不敢惊动他们，轻轻上前，在一块岩石后躲了，探头查看。忽然哗的一声，那大鱼怪翻了个身，激起丈高的水花。众半裸人大惊，唱声变得又高又颤。那大鱼怪却翻滚不停，蓦地里尾巴露出水面，啪的砸下去，“噜昂”长啸，声音大得惊人。众半裸人伏地高唱，声音顿高，腔调直如卖身葬父般凄然可怜。韩蛋蛋心口狂跳，暗道：“莫非我来到的这里不是人间？”

　　那大鱼怪越翻越急，忽的半跃出水面，张开大嘴，如同山洞也似，露出两排短齿，暮色之中，分外吓人。众半裸人拚命磕头，似是乞求鱼怪息怒，而鱼怪好象不予理会，翻滚得更加激烈，忽地整个身子跃出水来，又重重落下去，海面上荡开数层“回”字纹，好一会儿没了动静。

　　众半裸人唱声也止住了，均是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喘。隔了好一会儿，随着一人的惊叫，那大鱼怪又升出海面，只不过是肚皮朝上，不再动弹，好象已经死了。众半裸人均屏息，一时静得只有水沫在岸石上轻轻冲刷的声音。

　　突然又有一人惊叫，接着惊叫连成一片，却见那大鱼怪肚皮正中不知怎的开了一道两尺左右的口子，蠕动一阵儿，竟然冒出一个人头来。众裸人大惊，已无人顾及祈唱，“咦”、“啊”、“哇”的惊讶之声汇成一团。

　　韩蛋蛋惊得合不拢嘴巴，但见那人头从口子中钻出，转了几转，跟着钻出双肩、胳臂，接着两只手臂也出来了，右手抓了一把刀子。那人手脚不停，爬了出来，回身在鱼腹中摸索一会，竟然又拉出两个半死不活的人来，一个比一个身形瘦小，均倦缩成一团。前头那人身形瘦高，虽然满脸满身均是血污，但韩蛋蛋已认出是谁，不禁惊呼了一声。

　　那人不是托苏是谁？

　　韩蛋蛋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情形遇到他，却听那裸人首领大声唱颂起来，众裸人均跟着唱，向托苏叩拜。托苏死里逃生，叽哩咕噜地以藏语欢呼，在鱼腹上又蹦又跳，听到众生番的声音，吓得趴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大约看出众生番不禁没有敌意，反而对自己满是景仰之意，慢慢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叫道：“你们的船的有没有？有的拿来！”

　　众生番听不明白，询以叽哩咕噜哇哩哇啦。独有一名生番大叫道：“你是中国人么？”托苏道：“是啊是啊，你什么的干？”那生番大喜，高声道：“我原来也是中国人。”连比划带喊叫，众生番终于明白，便有三名精壮者下水，荡了两条粗陋的舟船过去，接了托苏及另外两人到了岸上。众生番大声欢呼，七八名壮汉将托苏抬起来，余者围着着跳舞唱歌。有人将火堆加得更旺，在上面烤起鱼来。托苏身上衣物已烂得不成样子，在海边下水洗了个澡，破衣也洗了，糊里糊涂围在腰间。众生番见他打扮与自己差不多，更加欢呼，那首领单膝跪地，对着海滩上的死鱼怪比比划划，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又眉开眼笑，似是说这鱼怪害了他们不少族人，如今托苏替他们除去，感激不尽什么的。那会说汉话的生番充当通译，比比划划，托苏频频点头。生番首领向火堆旁的人招招手，那几人弯腰上前，向托苏献上烤鱼。托苏此时哪管是荤是素，当即便吃，一边比划着手势要众生番将与他一同从鱼腹钻出的二人洗干净了，韩蛋蛋这才看清那二人竟是商不服与尹宝儿。

　　这事当真奇怪得要命，不禁暗道：“他们怎么会与托苏搅到一起？”却见托苏上前将二人各拍了一掌，二人均缓回过气来。过了一会，尹宝儿哭道：“妈妈，我要找妈妈！”商不服伏在地上，强笑道：“小兄弟，不哭好不好？”转头对托苏道：“大哥，给我们一条鱼吃罢。”托苏骂道：“姓商的小娃，谁是你大哥？”商不服嘿嘿笑道：“咱们都是大虎鲸妈妈生下的同胞兄弟，你是老大，我是老二，尹宝儿是老三。”托苏明白过来，大怒道：“你找死！”扬起掌来。商不服道：“我救了你一命，你原来竟是这样恩将仇报的小人？”托苏怔住，气哼哼收回手掌，说道：“你，我的一命救了，我，你的一命也救了。谁也没有恩了。”商不服道：“我今年十六岁，你今年五十多了，我救你的一命多你救我的一命好几倍，一笔勾销，我太划不来啦。”托苏气得以掌拍地，扔过一条鱼来。商不服爬过去拣了，分为一大一小两块，大的一声自己咬在嘴上，小的一声递给尹宝儿。尹宝儿不接，仍哭喊着要找妈妈。

　　这师弟虽是相处不久，但在韩蛋蛋心中，早已将他当作自己弟弟一般。心想以自己此时的武功，现身出去与托苏斗一场，说不定便能打胜，但转念想众生番将托苏当作神仙，若是与托苏动手，众生番或许要为神仙护法，甚至不须他们，托苏的武功也比自己高强，一想到他的气刀劈树的功夫，不由得皱起眉头。眼见众生番围着火堆又跳又唱，不时有人给托苏献鱼，砍开椰子，请他饮用，更感饥渴难奈，忽然眉头展开，嘴角升起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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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荒岛游子
更新时间：2009…5…8　2：13：25　字数：17599


　　词曰：海升皎月，水天同色。念当初携手，曾说期盼此刻。而今独紧衣衫，寒风无遮。一笑几重苦涩。若便是天涯，音容依然识得。识得却又如何？销魂魂断，醉梦梦破。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回首无声叹嗟。
　　韩蛋蛋悄悄下到海中，游到大鱼怪旁边。到了跟前，更见其大如小岛，惊人之极。她大了胆子，爬了上去，在鱼肚皮上坐了，两只脚伸进托苏割开的口子之中，忽然大声打了个哈欠。此哈欠以密宗三重天内力为基，声音之大，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众生番自然也全大吃一惊，转头看过来。

　　尹宝儿听出是她，呼道：“师姐！”韩蛋蛋假装大梦初醒，说道：“天上大神派我到一个荒岛管辖那里的野人，我怎么到这里来啦？”托苏喝道：“原来是你！你这……你……你！”脚下一点，向她猛冲过来。但跑了十几步，海水已齐腰，脑子略为清醒，叫道：“拿船来，我要杀了这小坏丫头！”

　　商不服踉踉跄跄走到海边，暗道：“哈，她怎么也在鱼肚子里？”饶是他一向机变无双，这会儿也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张嘴望着她不语。

　　韩蛋蛋叫道：“托苏小童子，你这小小东西，竟敢冒充神仙，过来，本姑娘要治你的罪！”岛民本来有几个想给托苏送船，但听了通译的话，一时拿不定主意。托苏愈发恼怒，嗬嗬大叫，连连挥掌。他内力虽是损失不少，但依然惊人，每发一掌，海面上便激起一道水线，足达七丈之远。韩蛋蛋笑道：“托苏小童子，你什么的干？”双掌一推，哗的激起一大片水花，比托苏的掌力更具威势。托苏惊惧之余，想到自己的功力本来比她还要厉害得多，不禁懊丧，呆呆道：“我什么的干？我什么的干？”他自小入佛门，现下身入苦地，方为荒蛮野人尊崇，转眼又被韩蛋蛋贬为小童子，内功不仅没得到，反而被她吸去不少，想想不知将来要怎样面对活佛与托巴大师兄，心中诸般念头一齐涌来，喃喃道：“什么的干？什么的干？”

　　韩蛋蛋微微一笑，刚要说话，忽觉鱼腹之内有物蠕动，忙将两腿抽出，低头看时，却见那鱼腹中慢慢挤出一个铁锅大小的鱼头来，这一来吓得尖声呼叫，在大鱼怪腹上跑开几步。此时皎月明亮，岛上火光正旺，众岛民见情形一变再变，均骇然变色。

　　韩蛋蛋强定心神，却见那鱼头挤出三尺多，便挤不动了，慢慢摆动，嘴巴张开，韩蛋蛋刚开始看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慢慢明白它是在尽力挣扎，惊魂渐定，叫道：“来人，来人，拿刀来！”那岛民首领问了通译，哇啦齐呱的喊了一通，一条大独木舟划过来。韩蛋蛋从那首领手中接过一把粗陋的刀，猫腰上前，屏息半晌，大着胆子将托苏先前划开的刀口又开了两尺多。大鱼怪忽然动了一下，哗的一声，水面浪花飞溅，众人大惊失色，先前爬在大鱼怪肚子上的几名岛民呼叫着跳回海中，抢着上独木舟，乱成一团。韩蛋蛋叫道：“别慌，别慌！”自己却也慌了，转了一个圈子，却见大鱼怪腹边多了一条小鱼怪，有两丈多长，蠕蠕蛹动，欲要挣脱那道伤口。她怔了一会，才明白居然是大鱼怪产下一仔。这时鱼腹上除了她再没有别人，韩蛋蛋壮壮胆子，骂道：“他奶奶的！”上前抱着小鱼怪尾巴，嗨的一声，拖将出来，那小鱼怪竟然轻轻鸣叫一声。在韩蛋蛋印象之中，凡是鱼种，从来不应该会叫，这一叫吓得她松了手，那小鱼怪顺着大鱼怪肚皮滑进海中，晃了几下，便游动起来。韩蛋蛋喜道：“好玩，好玩！”

　　岛上居民均哇哇乱叫。那通译说道：“这位天女大仙，快杀了那个小鱼怪！”韩蛋蛋奇道：“为什么要杀了它？”那通译道：“这大鱼怪不知吃了这岛上多少人啦，如今让你们杀了，小鱼怪一定要复仇的！”韩蛋蛋注视着那条小鱼怪，见它虽然体形庞大，但憨头憨脑，围着大鱼怪游了一圈，拿嘴一下下轻轻撞大鱼怪的后腹，好象要唤大鱼怪醒来，格外让人可怜，摇头道：“它一生下来，就没了妈妈，我怎么能杀它？”那小鱼怪好象听懂她的话，游到她这边，想要亲近的样子，但让它妈妈的肚皮所阻，不能再上来。韩蛋蛋慢慢挨上去，伸手在小鱼怪头上轻轻一摸，触手但觉滑腻柔凉。小鱼怪歪了头望着她，月光下眼睛显出一层湿润的深蓝色。

　　不知怎么，韩蛋蛋为它的眼神打动，一刹那竟想给它当妈妈，在它吻上、额上轻抚。小鱼怪一动不动，头顶上呼呼吹出一道水花。韩蛋蛋惊奇之下，更复好笑，轻声道：“你是鱼，怎么会有鼻孔？又偏偏长在头顶上，这么难看？”那小鱼怪忽然头一偏，游离开去。却听尹宝儿呼道：“师姐，小心！”

　　韩蛋蛋一惊之中，听脑后风声突起，她自幼练武，自然而然身子一伏，向前扑倒。呼的一声，一丛头发为托苏气刀所断，飘落海中。韩蛋蛋翻身站起，怒道：“你偷袭我，是什么的干？”一招“开山鼻祖”，拳击托苏前胸。托苏双掌一封，砰的一声，震得手臂酸麻，知她内力已是远远超过自己，不禁又惊又嫉，不敢与她硬打，展开步法，围着她急转，出招迅捷如风。韩蛋蛋内力虽强，武功招数却相差太远，拳掌全都落空。两人斗了十数招，托苏忽的手臂一翻，勾住韩蛋蛋右拳，右腿早出，在她腿弯一别。这一招叫做“切别腿”，本是武学入门功夫，但由托苏使出，却是巧妙之极，韩蛋蛋中招，仰跌下去，右臂自然伸出一撑，却不料所按之处正是那鱼腹的伤口，“扑”的手臂没入其中。托苏喝道：“还我内力！”啪啪两掌，分中韩蛋蛋右肩右胯，韩蛋蛋陷入那裂口之中。托苏大喜，五官都变了形，狰狞笑道：“你偷我功夫！你偷我内力！”死命将韩蛋蛋向鱼腹中按去。他自小皈依佛门，所有心思都放在练武上，将密宗三重天内力视为终生追求，为此不惜与师兄反目，谁知到头来竟落得如此结果，对韩蛋蛋之仇恨不亚于“夺妻杀父”，此时焉能手软，嗬嗬狂叫声中，韩蛋蛋被他整个儿压入鱼腹。

　　尹宝儿急得大叫：“师姐！师姐！”可此时韩蛋蛋哪能听到？尹宝儿转头道：“商哥哥，你快帮帮师姐！”商不服一直张大了嘴在看，叹道：“她是你师姐，可不是我师姐。再说了，那西藏喇嘛武功高强，我若是能帮得了你师姐，也不至于被他欺负成这个样子啦。”尹宝儿知道求助无望，哭道：“师姐，我不要活了！”向海边爬去。商不服叹道：“你不但身子有病，脑子也有病。你不要活了又能怎样？”将尹宝儿拉住。尹宝儿挣扎道：“你别拉我！”商不服苦笑道：“若是放在平时，我绝不会管你，可眼下在这样一个地方，没有了你，谁还会陪着我一起倒霉？”他从鱼腹中出来不久，身上也没有力气，见尹宝儿不服管教，冷哼一声，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尹宝儿怒目瞪他一眼，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