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入梦之怡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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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入梦之怡殇-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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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床上的儿子显得有些局促,虚弱地笑笑:〃不想什么吃,何况连阿玛都没见能劳动得了额娘下厨,儿子得了这个彩头,倘若叫阿玛知道,如何饶得了……咳咳……〃
  〃好好,你歇着少说两句话,额娘不吵你,今儿个景凤递来了信,额娘替你收了,看看吧。〃我赶紧转了话题,掏出一封信放在他手边。
  弘暾攥了攥拳头,轻轻向里别过脸去,闷着声音说:〃儿子不看了,额娘要是再见着他们就说以后不叫他们送这样的东西来,送了也不看了。〃
  〃暾儿,你……〃
  他蓦地转回头,拿过那封信,轻轻抬手撕了起来,因为使不上力气,薄薄的信封到他手里偏偏就像在撕布,我拢过他的手,抚着他的额头说:〃儿子,别这样,额娘知道婚期一延再延你心里别扭,等你好了咱们马上办,额娘给你预备的都还在那放着呢。〃
  他笑了,脸颊浮上一抹红晕,清了清嗓子,小声说:〃额娘,儿子不是赌气,是想开了。儿子正好一并求额娘,凤儿是个认死扣儿的人,以后还得烦额娘开解开解,也请费心替她寻个出路,毕竟叫咱们耽搁到现在,是我误了她,早知道这样,当初我不逃学去逛法华寺就好了。〃
  我惊恐地摇着头:〃好儿子,你怎么跟你额娘说这样的话,额娘这年岁受不起这样的话!〃
  看到我的不安,他却再没有像往常一样紧张,而是费力地抬手够我的脸。我往跟前凑了凑,他伸出一个指头抹着我止不住的泪水,眼里亮闪闪地:〃额娘何必呢?近些年额娘身子不好还越发的爱哭了,额娘以前脸上时常挂着笑呢。悄悄跟您说吧,可别说是儿子说的,早先跟阿玛一处玩笑的时候,阿玛还说额娘是弥勒佛充了送子观音送来的,天大的事也是笑眉笑眼,眉头都不皱一下。〃
  我大笑起来,鼻腔一阵酸痛直冲脑门,明明是笑得开怀,眼前却是一片模糊。
  〃所以……咳咳……儿子就愿意看额娘高高兴兴的样子。不管您信不信,有那么几年额娘不在家,儿子虽然小,记事的时候天天见着的就是跨院里的那两个额娘,可是儿子就是知道,她们不是亲娘。没有额娘的味道,没有额娘对儿子的那种疼,也没有额娘整天笑嘻嘻的模样,我额娘是天底下最开明的额娘。说实在的,有您在,儿子,真有点舍不得死,真的,不想死……〃他哽住了细细的声音,眼睛看着我,神情有些涣散。
  我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止住了,发自内心的露出微笑:〃暾儿,额娘告诉你,你的额娘不同于这里的每一个人,你是我的儿子,怎么会死呢?困了吧,来,额娘像你小时候那样哄着你睡。〃我坐到床头,一手环过他的肩托起他的头搂在怀里,他轻得就像他襁褓时期一样,我眼前仿佛又看到小小的弘暾在我怀里蹬着短胖的小腿,好奇地浏览着四周的样子。
  〃额娘,从前总听见额娘哄韵妹妹时候唱的那支曲子,后来哄五弟弟时也唱过,不知道有没有哄过儿子,听过也不记得了,额娘再给唱一次可好?唱了,儿子就睡了。〃
  我点点头:〃好。〃轻轻拍着他的肩,我又唱起那支很久没唱过的歌:
  睡吧,布娃娃,睡吧,小宝贝
  快快闭上眼,好好睡一睡
  你会梦见花园里,一朵红玫瑰
  你会梦见花园里,一朵红玫瑰
  ……
  不知道唱了多少遍,弘暾均匀的呼吸声在我怀里渐渐安静,摩挲着他瘦削清秀的脸,恬适的睡容显得那么满足。我轻轻放下他,盖好被子,悄悄走出房门。
  外面的太阳真好,好的连我也有了些倦意,在院子里席地坐下,我问向在身后不停说着什么的秋蕊:〃今儿个是几儿了?〃
  〃主子,是七月二十,主子,您……〃
  〃那这会子是什么时辰了?〃
  〃刚刚辰时……
  我又抬眼看看天,倦意再度袭来,睡下去之前,我只记得我最后的吩咐:〃找人去请王爷回来……〃
  冰凉凉的大屋子里,连熏笼都是冰凉凉的,我一个人坐在地砖上,跟前堆了一大堆的东西:从襁褓到成人所有穿过的衣服,读过的书,我一件件打开又折起,一本本翻过又合上。拈起一个布袋一抖,一根细长的东西从里面滑出,掉在地上发出空空的声音向前跳跃了几下便滚到门口,恰好被迈进来的一只靴子挡住。我抬眼看了看,继续低头/炫/书/网/整理那些东西。
  良久,高亢的声音破空而出,在这静谧的夜晚显得有些张牙舞爪。我怔住了,这凄厉的调子如同重锤般敲在我心上,像要把封住的东西都砸开撕碎一样。我虚着眼看过去,恍惚看见弘暾坐在门槛上吹笛子。〃暾儿,额娘不是不让你吹这支曲子么?〃我大声喊。
  笛声顿了一下,又继续下去,转至低沉处轻缓了一段而后又恢复尖利。这声音穿透我的耳膜在脑中来回穿梭着,我回过头,棺椁漆黑的颜色生生撞进眼帘。我又开始糊涂了,糊涂到说不出心酸的理由,直到听到自己声嘶力竭的哭声在乐曲中缠绕,直到头撞在棺板上获得痛感。曲声停了,门口的人迈着蹒跚的步子跑到我跟前,使劲扳着我的肩,把我的脸埋进他胸前。
  〃这里面是什么?给我打开看看!他不是睡了吗,怎么就睡到里面去了?他不是我的儿子吗?难道这也是注定的?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他是我的儿子他就不会死了!〃我使劲挣扎着,想要去推开那黑黑的棺板,或者我的暾儿还会站起来跟我说:额娘,您又胡想了。
  〃雅柔,你不是看见了么?你不是一直跟到他走么?不是你遣人叫我回来的么?〃 他捧着我的脸,他脸上有亮闪闪的痕迹,我定睛看着这相似的神韵,突然觉得很讽刺。
  猛地推开他,我咬牙切齿地对他喊:〃你离我远点,都是你的错!如果你不是怡亲王他就不会死了,如果他不是你的儿子他就不会死了呀!〃双腿一软,我重新倒在棺椁前,使劲捶向自己的胸口,〃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他不是你怡亲王子系表上的一个名字,他是我的儿子呀!他是我辛辛苦苦生下的,是我的命啊!他怎么会死的,既然我能来他怎么还会死的?都是你,我什么都改不了,我一个也留不住!〃
  他单膝跪下来拉我,又被我猛地推开,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指着他,我听见我自己在说:〃我受够了,我再也不想在这种地方呆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去找我爸妈,随便用什么方法,看是要勒死我还是毒死我,反正我不要再待下去了,我什么都改不了,我什么也留不住!我要回家……〃
  〃雅柔,你说的是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明白?〃他也摇摇晃晃,惊骇到极点的表情对着我不停地喊,我不听了,我又想睡,说不定睡一觉我就还是三百年后的王雅柔,没有损失,徒留一脸泪痕而已。
  额娘,您看,这是儿子从皇玛法那得的赏。
  额娘,皇玛法夸儿子射箭比十二伯考封的时候还准呢。
  额娘,儿子进宫的时候看见韵妹妹好着呢,皇父很疼她。
  额娘,儿子知道错了,额娘这样伤心,儿子就真的该死了。
  额娘,凤儿是个认死扣的人,还求额娘开解。
  额娘,皇玛法很疼儿子,儿子有皇玛法照顾呢,额娘不用挂心……
  〃暾儿!〃梦里弘暾的笑脸还在清楚地轻晃着,我无力地闭上眼,恨不得就这样睡着,只要能看见听见暾儿,我就可以一直睡着。
  〃主子,您醒了?王爷!主子醒了!〃秋蕊在身旁惊喜地喊着。允祥飞快地闪过来,坐在床边沉默,我侧过身,懒怠说话。
  一声叹息传来,他说:〃你又躲着我,上回韵儿进宫你也是这么不言不语地躲着我,雅柔,知我如你,怎么偏偏总是在这种时候躲着我呢?〃
  一只手递到我面前,我握着它贴在脸上,泪珠不断划过脸颊润在上面,清醒地哭泣。从此,我爱如生命的暾儿就这样被生生从我世界里革除;从此,我唯一赖以苟活的温度就仅仅停留在这只手上。
  之后一个月,我每天都坐在佛堂,仔仔细细地擦着弘暾的灵牌,对它说一些问候的话,直到很晚。
  某夜,我像往常一样在月光下的佛堂里追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从外面探进一个脑袋,看见我后微微笑了一下,是弘晈。
  我重新低下头,弘晈走到我跟前蹲下说:〃额娘,天晚了怪凉的,额娘仔细受了寒。〃
  我笑笑:〃好,额娘知道,你先回去吧。〃
  他顿了顿,欲言又止。我问:〃怎么?有事?〃
  他嘴动了动,终于下了决心说:〃儿子有句话,很想问问额娘。
  我没有停下擦着牌位的手,只说:〃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弘晈从我手中拿过牌子,幽幽地说:〃儿子是想问,倘若这上面刻的是'弘晈'两个字,额娘也会这么伤心么?〃

  遗怨(1)

  遗怨 遗往生情,了今世怨
  〃会吗?额娘?也会这么伤心么?〃弘晈蹲在旁边,我感觉他在直视我的侧脸,他的话在我耳边轻飘飘地晃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拿回牌子,我站起来走到供桌前放好,换了供碗里的茶,又把盘子里的水果拿出来擦一擦:〃暾儿,额娘从你小时候就教给你,吃水果一定要洗干净,来,这都是额娘洗好的,多吃点。〃
  〃小时候,二哥吃点心前没净手,还被额娘打了手板。额娘还记得么?〃身后的声音及时提醒我屋里还有别人,〃可是额娘不知道,儿子吃东西经常不净手,每次举着两只黑手都是被大姐姐发现了,额娘一次也没看见过。只有一回韵妹妹跟额娘告状,额娘才找人来给儿子洗,只是什么也没说。〃
  我回过头:〃晴儿身子可好?〃
  弘晈一愣,马上说:〃还好,害喜吐的时候倒是过了,只是近来时常爱哭,想来不能陪着宽额娘的心,她也怪怄的。儿子不敢让她出门,还劳动额娘得了闲儿上儿子院子坐坐,让晴儿开解开解额娘,也是儿子媳妇孝心一片。〃
  稍稍放下心,我冲他挥了一下手:〃好,你回去歇着吧。〃
  弘晈站起身,还想说什么,想了半天还是抿抿嘴说:〃额娘保重身子,这一大家子人都还等着额娘调遣呢。〃
  我靠着供桌,脑子里想着府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晴儿的身孕,允祥的病还有暾儿后事没完没了的人情礼数,恍惚又听说宫里八阿哥病了,还要递帖送补品。妍月自从有了弘昑就再不管这府里的事,几次要她接手都托病,一来二去我也就随她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弦心那里多了个永宣,自顾不暇,不用三天两头来找我就谢天谢地了。诺大的一个王府,竟然都找不出一个可以帮助我的人,让我只能陷在这井然有序的外表遮盖下的混乱里,挤时间想念着弘暾。
  好不容易把头绪理清以后,我才发现弘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过了几天,听得八阿哥在圆明园高烧不退,病势越来越沉,皇后一急,自己也病倒了,被送回宫调养。大概是她太闷了,也不顾我这刚死了儿子的晦气身,一个劲儿地宣我进去陪侍汤药,我只得强打精神陪了她两整天才疲惫不堪地回到府里。
  进了内院,到处都安静得很,我错过了午休的困头,心血来潮就带着秋蕊往弘晈院子里去了。刚走进院门,〃啊!〃的一声尖叫打破了府里的静谧,紧跟着是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我跟秋蕊对看一眼,紧着步子迈进去,一眼看见素画站在惜晴屋子门口,显得很慌张,一看见我她大惊,张了张嘴想喊又被我的眼神吓了回去。我走到门口一看,弘晈背对房门,惜晴歪坐在床边,脸朝向里,手拿帕子捂着嘴,低声嘤嘤地竟然在哭,一个药碗碎在地上,满屋凌乱。只见弘晈喘着粗气,满脸怒气地转身,拔脚就要往外走,对上我的脸顿时呆立在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我急步赶到惜晴跟前,她仍旧侧着脸,使劲摇头,嘴里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我疑心顿起,一把扳过她的肩,露出藏起来的半边脸,已经发紫的巴掌印赫然印在脸上!我又惊又气,扭头又问,〃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请额娘不必追究,这是儿子家务事。〃弘晈梗着脖子,大声回说。
  眼见惜晴哭得喘不上气来,一股心火腾地冲了上来。〃你混账!〃我气得浑身哆嗦,〃家务事?这府里还单有你的家务事不成?你额娘我还没死呢!素画,你给我进来,怎么回事,你且回一遍!〃
  素画战战兢兢地挪进来,小声说:〃回,回福晋的话,是少福晋命奴婢找一本金刚经,说是在柜头上,奴婢蹬了凳子去找。后来,后来爷就回来了,后来找到了经书,爷,爷就不知怎么的发了脾气,就,就……〃
  我这才看见惜晴眼前放着一本手抄的金刚经,大概是被扔过,页子都有些散了。我想了想,回头吩咐:〃秋蕊,把少福晋扶到我房里,再找人去请大夫来给把个脉。〃一面不忘指着弘晈说,〃你给我滚到前面去跪着!等我确定晴儿没有受到惊吓再来问你的话!〃
  过了一会儿,大夫确认没有动到胎气,又交代了些安神养气的食疗法子就走了。我仔细打量惜晴,一张脸煞白的,越发衬得那掌印明显,两腮瘦得凹了进去,垂着眼只是掉眼泪。我刚想开口,惜晴截住我,小声说:〃额娘,您别问了,是孩儿前儿听额娘打发来送东西的小丫头说,二哥祭前要一本金刚经,刚好孩儿这里有,就让素画找出来,没想到柜头高,险些摔了她,爷是嗔着供桌上原本就有,何苦这么兴师动众还险些摔了人。可是这一本是孩儿虔心诵了经的,孩儿觉得这一阵子没帮着额娘,越发连晨昏定省都疏忽了,只想着尽些心力,的确是小题大做了,不怪爷生气,额娘息怒。〃
  看她尽量说地轻描淡写,我心上一痛,拉着她的手问:〃好孩子,你跟额娘说实话,老三是就这一回呢,还是以前也这么混账过?〃
  〃没有啊,额娘〃她赶忙摇头,〃爷除了脾气急点,从来不会打人骂狗的,今儿个想是真急了,万一摔了人也的确是不妥的。〃
  我越听越糊涂:〃这事说不通啊,既然没有什么,何至于他闹得这么鸡飞狗跳的?〃刚说到这,听到外面秋蕊说:〃哎呀,三阿哥,您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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