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琳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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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琳妃传- 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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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我与朱宜修都万万不会想到,予泽会早夭,朱柔则会有孕,就像我防范得再厉害,也根本料不到,贤妃依旧能有身孕一样,更可怕的,这两件事竟会这般的巧合,仿佛是在宣示,朱柔则的孩子克死了朱宜修的孩子。
  上一回,朱柔则夺去了朱宜修的后位。
  这一次,朱柔则夺去了予泽的太子之位。
  如果是我,也万万忍受不住。
  然而,让我大感意外且无比动容的是,朱宜修失子后,无微不至地在朱柔则床前侍奉,每一道膳食、每一碗汤药必亲自尝验,玄凌不放心太医局,朱宜修就帮着一同看方子,一同斟酌用药。若非我心知肚明李修容的孩子是如何没有的,只怕我也要为这姐妹情深而感动万分。
  竹息每每探望完朱柔则回到通明殿,总是用担忧的眼神看着我。
  我面容沉静,缓缓道:“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五阴盛。竹息,你告诉我,娴贵妃的苦,占了几样?”
  竹息凝眸深思,眉宇间的伤悲却未曾掩去半分:“太后娘娘,简云然得了时疫,乃为大不祥,已被驱逐出宫,扣押在朝月胡同,闵琼萝坐到了尚宫之位,更全权负责皇后娘娘的膳食。”
  “你的意思是,闵琼萝与娴贵妃狼狈为奸,会对皇后不利?”我的语调波澜不惊,如清润的风拂过窗外绿蜡一般的芭蕉叶,“之前,贤妃冒犯皇后,皇后孕中多思易躁,一怒之下,罚贤妃跪了两个时辰,贤妃的孩子就没了。虽说连贤妃自己都不知道有了身孕,皇后更是无辜。但是,贤妃宠爱平平,好容易能怀上孩子,焉能不恨?听闻她与德妃常常在凤仪宫语出不逊,惊扰皇后不得安胎。再加上,麟趾宫与永华宫埋着什么?有的账,怎么也不会算到娴贵妃头上。”
  竹息待要再说,我已冷冷打断:“竹息,你几次三番为皇后说情,哀家真是好奇,但是,哀家实在不想再听你说话,也决不允许你踏进这趟浑水。”
  思绪在那一瞬间被狠狠抽回,我扶着竹息的手缓缓站起,眸光漫过殿外的暴雨几成覆雨之势,哗哗如柱,指尖微微颤着,终究,又是自己造下的孽,为了自己的孩子,默许朱宜修毒杀了朱柔则的孩子。
  朱宜修想必是恨毒了朱柔则,这一出手,便是一尸两命。
  我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我的孩子没了,便是表面上看来贤淑良善的朱柔则做的,一报还一报,她该当如此。
  只是,踏入昭阳殿的那一刻,我原本硬如磐石的心骤然软了下去。
  朱柔则,即便是临死时分的气息奄奄,都那样美,如一脉纤细的百合,散发出临近枯萎的气息。她虚弱地伏倒在悲痛的玄凌的怀里,乌黑如云的长发披散着,鬓边的几抹蘸着黏腻的汗水贴在脸上,衬出她气血散尽后雪白的面庞。
  朱宜修哀泣着跪在床头,一遍又一遍地低低劝说:“姐姐,你别伤心,小皇子命薄,一生下来就去了。可是,皇上还在,你们还会有孩子的。”
  朱柔则身子微微一颤,她蓦地看向我,眸光从哀伤里透出一丝渴望,她挣扎着握住玄凌的手:“让我,再与母后说两句话。”
  玄凌转眸看我,静静点一点头。
  偌大的昭阳殿,唯有我与朱柔则相对,她虚弱地几乎不能出声,眸光却在我沉静的面上凝住不动:“母后……我想问您……为什么,为什么您这样不喜欢我……”
  我冷冷看向她:“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皇后,你害死了我腹中的孩子,居然来问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岂非贻笑大方?”
  朱柔则微微起伏的胸口刹那间停住,她不可思议地看向我,目光里充盈了震惊:“母后,您说什么?”
  我微微疑惑,唇角却浮起一丝鄙夷:“你心知肚明凤仪宫里的白茅根,如若不然,你怎会使用添加了牛膝的九匀千步香?它们相合,功效足以与麝香相当!”
  朱柔则且惊且疑的神色不曾抿去半分,她怔怔地看住我,仿佛毫不认识一般,须臾,她怆然一笑,那笑容里饱浸了如滴血断筋的哀恸:“九匀千步香是金司药的好意。”
  御膳房的金司药,尚宫局的闵琼萝,章德宫的朱宜修。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彻亮如电光。
  我知道闵琼萝是朱宜修的人,但我忘记了,闵琼萝尚为御膳房尚食的时候,金司药便是她的手下,这一条极为隐秘的关系,曾经的我几乎没有深究,如今一串,终究是了然。
  朱宜修,她必是从修缮凤仪宫开始,就一步一步在算计朱柔则。
  即便我没有提醒过她,她也绝不会让朱柔则诞下皇嗣。
  孰知,我的身孕,使得她按部就班的计划被打破。
  我忘记了,同样对玄凌有着深沉的爱、为了他能够狠下心来毒杀我腹中子的,除了朱柔则,还有朱宜修。
  这便能够解释,为什么那段时间,京城里盛传玄凌与朱柔则的恩爱、相敬如宾。因为,只要让我深信不疑,朱柔则是如何将玄凌视为此生最珍视的人,我所有怀疑的矛头,都会对准凤仪宫。
  心中的思绪千回百转,我紧紧注视着朱柔则,她的素白寝衣上浸透了猩红的血,如鲜妍到极致的牡丹,浓重的血腥气在昔日里暖洋如三春的昭阳殿中横冲直撞,不仅宣告了她腹中孩子的死亡,更预示了她不可逆转的生命。
  我惶然想起,在我成为太后之后,第一次回府省亲,朱柔则便是着一身杨妃色的彩描花鸟纹大袖衫子,软银轻罗百合裙上绣着大朵大朵如飞雪一般的昙花。
  昙花一现,预示了朱柔则短暂却美好的生命。
  竹息说得不错,我不喜欢朱柔则、更痛恨她的到来而造成我与凌儿之间永不可弥合的隔阂,这样先入为主的印象使得自己情愿相信整件事是她做的,而非一力扶持、寄予厚望、同为庶出的朱宜修。
  我的固执与偏见,最终害死了这样一朵水中百合。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凤仪宫,贤妃与德妃正跪在滂沱大雨中忏悔,瓢泼的雨水打得她们沉重地勾下脑袋,惨白的面容几如孤魂野鬼。
  我静静地站着,脑海中浮现出方才的画面:朱柔则伏在玄凌膝上,气息奄奄:“我命薄,无法与四郎白首偕老,连咱们的孩子也不能保住。我唯有宜修一个妹妹,请四郎日后无论如何善待于她,不要废弃她!”
  朱宜修微微一颤,抬头望向朱柔则。
  而朱柔则,已经说不出话来,她的嘴唇微微张合着,眼睛直直地勾着朱宜修百感交集的面容,那一刻,我骤然读出了她无声的喃喃,她说的是“对不住”。
  随着朱柔则秋水般澄澈的眼睛逐渐失去光彩,恸哭声激烈地响起,跪在朱宜修身后的闵琼萝迸发出哭天抢地的哀嚎:“皇后娘娘薨……”
  朱柔则,她一定是明白的。她在生命走到终点的那一刻,明白了朱宜修对她深沉似海的恨意,她全部都懂得了,却又全部都来不及了,她唯有真诚而又执拗地告诉玄凌:善待朱宜修。
  我在最后一刻,相信并且接受了朱柔则全部的单纯与善良。
  雨,越来越大,我在朦胧迷蒙如重重绞纱帷帐的雨幕中看到了自己的姐姐,朱成瑿。
  她在临死之前,用尽了全部的气力跪倒在我面前:“我这一跪,是祈求您的原谅,当年的我,虽是空口承诺,却是真心实意想让父亲收回成命,但父亲告诉我,不是你,就是我,朱氏一族,必须有人牺牲。是我自私!是我胆小!是我不守诺言!我想与父亲相争,但我又不肯舍了正声!”
  她泪水涟涟,泣不成声:“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您一辈子!璧儿,我已是半截身子埋在棺材里的人了,只求您原谅我,我下辈子给您当牛当马,只求您原谅我!”
  姐妹之间的情意,是彼此剖心的真诚相交,但是,哪怕是毫不起眼如湖面微澜一般的嫌隙,若未能来得及开解,一旦酿成了刻骨如汹涌潮水抵死冲上岸滩的恨意,便会造成一生都无法挽回的沉痛。
  我的泪珠,无可遏制地落下,灼烧着我的皮肤。
  自从奕渮走后,我再也没有这样恣意地为旁人流过泪。
  “竹息,告诉我,为什么你再三帮助皇后说话?”
  竹息撑着一把疏落水墨写意的油纸伞,低低道:“每每萧竹筠的忌日,皇后娘娘都吩咐了通明殿给他进一束香,除了太后娘娘,再也没有旁人这样把奴婢放在心上。”
  “你不怀疑皇后只是在作秀?”
  “不会,皇后娘娘从来都是暗地里吩咐,从不让奴婢知晓,若非是那一回偶然撞见,奴婢也根本想不到。太后娘娘啊,皇后娘娘连奴婢这样微末的事情都记挂着,您还觉得她是害您小产的人吗?”
  我骤然转身,向昭阳殿稳稳跪下,心里的痛悔似要撕裂每一寸肌肤。
  阿柔,是我对不住你。
  泪水潸然中,却是剪秋稳健地步入昭阳殿,她步履急迫,根本不曾注意到跪在雨中的我。
  我刹那间洞穿了她眸中的阴冷与快意,颓然叹息。
  厌胜之术,爆发了。
  第二章  和璧如初人彷徨(2)
  第二章
  和璧如初人彷徨(2)
  后宫里的格局,永远不会一成不变。
  乾元五年初,有三名嫔妃得到了晋封,昭仪万氏晋封如妃,容贵嫔和卓氏晋封容妃,容华汤氏晋封悫贵嫔。
  而贤妃与德妃,固然有着身为丞相的苗从哲与户部尚书的甘循撑腰,亦有我的照拂,不至于沦落到失宠的地步,却是不能与之前相比的。
  显而易见,朱宜修失子、朱柔则怀孕之后,君恩几乎只在凤仪宫停留,即便是最得宠爱的如妃与容妃,加在一起也远远不如朱柔则多。
  我一记一记摩挲着手中的牌九,近两年未曾涉及后宫琐事,要一条一条理顺并非易事,更何况,四年前那件事,我一定要查个清楚。
  因为,只要我微微阖目,便能看到如妃沉静的面容,听到她言之凿凿的话语:“是皇后。”
  竹息进殿的时候,我正凝神听着仪元殿方向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哭嚎。
  “太后娘娘,娴贵妃娘娘派人搜查麟趾宫与永华宫,在庭院花木之下发现了数枚木偶,那些木偶很有些年月了,皆已生出苔藓,上面刻着皇后娘娘的姓名与八字,还插着数根银针。”
  我徐徐转眸:“当初如妃小产,哀家就令娴贵妃设下厌胜之术,就是为着有朝一日彻底扳倒贤妃与德妃。”
  竹息低低道:“太后娘娘当年为使苗从哲与甘循倒戈,赐给贤妃与德妃承诺,如今厌胜之术爆发,皇上雷霆盛怒,若是贤妃与德妃搬出太后娘娘的承诺,该当如何是好呢?”
  我的笑意寒若冰霜:“哀家的承诺是,即便摄政王倒台,贤妃与德妃也不会受到影响。但是哀家没有说过,她们犯下旁的不可饶恕的罪行,哀家都可以既往不咎。”
  竹息微微点一点头:“奴婢明白了。”
  “告诉皇帝,贤妃与德妃在皇后有孕期间挑衅皇后,令皇后五内郁结、不得安胎,更做下厌胜之术诅咒皇后,应当即刻赐死,不得再留。”
  竹息疾步出殿。
  我的唇角漫过一丝浅浅的笑意,贤妃苗连芷、德妃甘思,从你们入宫那一刻开始,你们就应该明白,身为摄政王的棋子,这只会是你们一生一世抹不去的污点。而摄政王的死,便是你们通往死亡之路的倒计时。
  更何况,倒戈相向,虽然明智,但永远不会真正赢得别人的信任。
  我徐徐举起手中青花缠枝的茶盏,那青花是清雨润过天际后的那抹纯净色泽,顺着藤蔓蔓延而开,仿佛要开满整个颐宁宫:“贤妃,德妃,哀家不能亲自送你们一程,便在这里遥祝你们,后世再寻一个好人家,千万,千万,不要再遇到哀家这样阴鸷的婆婆。”
  玄凌对贤妃与德妃恨之入骨,接到我的口谕之后,再也不留给她们任何辩解之机,当夜便赐三尺白绫。
  正当娴贵妃奔波于处置麟趾宫与永华宫的宫人,斩除贤妃与德妃在紫奥城残存的势力之时。我斜斜倚靠在蓝缎地绣万凤朝凰的靠枕上,阖目深思,一点一点梳理四年前的事件。
  珠帘上浑圆的珍珠轻轻颤着,竹语不安的声音贯耳而入:“太后娘娘,如妃娘娘正跪在昭阳殿外,恳求皇帝见她一面。”
  我霍然睁开双目:“皇帝见她了么?”
  “没有,皇上吩咐了,要彻夜陪着皇后娘娘,任何人等不许打扰,李长也被赶出了昭阳殿,如妃娘娘如何能够见到皇上。”
  “如妃是什么神情?”
  “如妃娘娘面容冰冷,兀自跪在大雨之中。”
  鱼死网破,如妃是在下最后一场豪赌。
  “不管用什么办法,即刻将如妃带到颐宁宫,另外,告诉娴贵妃,不管她现在斩草除根有多少事要做,都必须来哀家这里。”
  “奴婢明白。”
  我静静看着面前的如妃,她穿着我的金丝织锦鸾鸟穿牡丹的凤尾百褶长裙,如云高髻上,那支双凤衔珠金步摇横逸而出,垂下的朵朵金串珠纹丝不动,如堂皇富丽的牡丹,然而,她原本光滑如壁的精致面容在华贵艳丽的装扮中却显得有几分灰败,如鸦翅的纤密睫毛微微颤动着,更泄露了她忐忑不安的心绪。
  是了,面对自己被人握于掌中、不知往何处而去的命运,自然会如此惊惶。只不过,她能依旧保持着如此镇定的面色,已经算极难得了。
  如妃万明昱,不过还是二十一岁的年纪,假以时日,在紫奥城中如鱼得水、呼风唤雨,必定不成问题。
  我微微含笑,端起案上的一盏小龙团微微啜饮:“如妃,哀家这件行头是彼时为琳妃、摄六宫事之时最喜欢的,嫔妃们都说哀家看起来不怒自威、雍容华贵,但是,到了你身上,怎么就如此别扭?”
  如妃微微一颤,旋即平和道:“嫔妾万万不敢跟太后娘娘满月光华相较,嫔妾,就是太后娘娘身边的黯淡星辰罢了。”
  “哀家看,倒是未必。”我搁下青花缠枝的茶盏,覆手于膝,仪态娴静,“到底是因为痛失爱子,还是目睹了摄政王的悲惨下场,让如妃你有了这样大的心胸,敢觊觎凤座?”
  我的语调平和不起波澜,然而,话音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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