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琳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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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琳妃传-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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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淩此时也是吓得不敢抬头,更兼之母妃自从跪下之后便一眼也没有看过自己,心里愈加惴惴,本以为这几日的慵怠不过受时令节气影响而已,谁知在学堂上仍会时不时陷入迷糊状态,这便也罢了,又怎知今日父皇竟会过来呢?这样想着,泪水涟涟不由从脸颊滚落。
  书房笼罩在苍松劲竹之间,素来最得清凉,只是,任凭那微风习习,却是怎么也吹散不了弈澹心头积聚的乌云了,他微微侧首,语带清冷:“琳妃实属教导不善,便在自己宫门口跪上两个时辰思过吧。”
  玉厄夫人冷眼看着琳妃叩首谢恩,又扫了一眼玄清道:“贵妃也好好谨记吧,来日六殿下若学了不好,贵妃便也是一样的。”
  昭阳殿辽阔幽深,细腻的蝉蚕香沁人心脾,玉厄夫人手持一盏紫笋茶,幽幽一品:“好茶!娘娘这里的茶果然是旁处不能相比的。”
  皇后微微笑道:“紫笋茶贵在外形细嫩紧结、汤色淡绿明亮,凌薇烹茶的技艺又见精湛了。”
  凌薇是凤仪宫的掌事女官,皇后的陪嫁,于后宫女官中自是头一份的尊贵,她闻言忙福了一福,笑道:“娘娘谬赞了。”
  玉厄夫人赞许地看一眼凌薇,话锋一转:“相信此时,朱成璧已然跪在含章宫门口了。”
  皇后望一眼窗外,方才还是晴朗的天气,此刻正逐渐阴沉下来,不觉笑道:“钦天监当真算得不错,看来今日必有一场大雨。”
  玉厄夫人掌不住笑道:“贱人活该!谁让她当初费尽心机、把素馨受刑的情景一字不落地传到了本宫耳朵里,扰得本宫连着几日不得好睡。”玉厄夫人凝眸片刻,又抚掌而叹,“不过,真真要谢谢姜氏的好谋算,朱成璧只顾着庆幸没被扳倒,殊不知整整一个月来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活人斗不过死人,当真是笑话了!”
  皇后也不多言,只是微微品茗,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凶光,恰似那乌云密布的天空中,偶尔划过的一道闪电,炫目而又震人心魄。
  “哗”暴雨如注,一层一层的水雾瞬间被激荡而起,氤氲着周围的景致都若隐若现,朱成璧跪在宫门口,只觉得青石板上逐渐泛起了一阵阵的寒凉,似灵活的小蛇在膝边游走。因是思过,朱成璧不着华服、不戴珠饰,一头青丝挽成一个低垂的平髻,唯有手腕上那只碧玉莲花镯静静地卧着,“愿如莲花托玉,生生不息”,朱成璧抚着镯子,心中绵生出一点点温暖,还好,再多的坎坷风波,总还有你在身边。
  朦胧之中,却见远处似有人影一步一步走来,朱成璧有些疑惑,只是刘海早已湿湿地糊在额头上、遮挡住了视线,直到那个身影渐渐走近,朱成璧才猛地怔住,竟然是他?
  梁王周奕渮,乃是先帝第十四子,生母璟裕贵妃,山东定陶人氏,入宫时封贵人,赐号“璟”,以示其颜容如玉、光彩照人,后又历迁至贵嫔,谁知诞下十四皇子后不久便撒手而去,为纪念璟贵嫔,先帝破例追封其为璟妃,弈澹登基后,又尊为璟裕贵妃。
  山东有一名湖曰“渮湖”,先帝便为十四皇子拟“渮”为名,以示对璟妃的追思。先帝末年九子夺嫡,奕渮未曾参与,更兼之太后抚育奕渮,因此弈澹即位后奕渮甚得礼遇,于诸位亲王中最得信任与恩宠。
  奕渮猛然见琳妃跪于此地,心中惶急,正欲上前搀扶,却听她清越安沉的声音道:“王爷安好。”
  奕渮不由驻足:“你怎会跪在这里?”
  朱成璧望一眼奕渮,忍住心头的惆怅与酸楚,保持着一个妃子应有的姿态,平静道:“本宫教导四殿下不周,被皇上罚跪于此处思过,王爷又为何冒雨入宫?”
  “听闻太后凤体渐愈,因而进宫请安。”奕渮心中不忍,将伞移至琳妃头顶,“到底发生何事,竟然要跪在这滂沱大雨里么?”
  朱成璧只是凄然一笑:“王爷无需过问。”言毕,却一把将伞推开,“皇上并未允许本宫撑伞,王爷此举,是叫本宫再度见罪吗?”
  奕渮心头怨恨,不顾漫天大雨,猛然将伞掷开,雨水瞬间淋湿了他的衣服,风逸俊朗的面容覆上一层水雾,只觉得飘渺而模糊:“你一定要着意分开彼此吗!”
  良久的沉默在二人之间发酵,一种凄楚疏离的气息慢慢升腾起来,朱成璧早已分不清颊边是泪水还是雨水,狠心说道:“王爷,太后还在等候。”一壁说着,一壁膝行捡回雨伞,郑重交回奕渮手中,“王爷聪慧,自然明白什么东西该放下、什么东西该握紧,况且宫中是非流言,王爷若想要成璧好好活下去,就不要久留此地。”
  奕渮牢牢迫住朱成璧的双眸:“如果当初。”
  “没有如果。”朱成璧生生截断道,“我是庶女出身,自然不奢望能找到可以托付终身的那个人,即便找到了,也并不奢望能在一起。我的长姐能够万事圆满,已是难能可贵,朱氏前途名望,总不见得没有人为之牺牲。”
  奕渮的心里激荡着一股又一股的疼痛:“好久未见,为何一见面却是这种情景,我宁愿此生再不见你,只要你安稳做一个宠妃便足够了,如今看来……”奕渮喉头哽咽,也不再说下去,撑起雨伞离去,一步一步,激起的水花像是那破灭的希望一般于空中支离破碎。
  拐过含章宫,奕渮却生生掷开雨伞,像是赌气一般,任凭那瓢泼大雨将自己浇个湿透,十八年前,也是这样的大雨,自己站在朱府外,生生淋了一夜,心中的希望也一分一分冷了下去。
  听得奕渮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朱成璧终于受不住,伏在地上放声痛哭,十八年前,你在朱府门外痴痴相守,任凭那一夜的大雨不住,我自是明白的,但又能怎样?你我二人,本就无法厮守。
  “皇兄。”奕渮喃喃而语,“当初为了你的帝位,我甘愿退出竞争,你为何要了江山又要美人?要了美人却为何不好好珍惜?”奕渮抬眼望天,只觉得心头的痛悔重重叠叠,正如那密布的乌云一般深不可测。
  当初的一墙之隔,生生断了二人的念想,如今,含章宫一个转角,二人却再度同淋大雨,奕渮、成璧,四字相连,便是“亦成和璧”——周有砥厄,宋有结缘,梁有悬愁,楚有和璞。和氏璧温润无暇,而这世间,能够修成温润无暇的爱情又有多少?当初的言笑风生,奕渮曾笑称:“你我二人,名字相连,岂非那传世的和氏璧了?”成璧低低娇笑:“我并不奢望和璧,只求相对浴红衣。”
  和氏璧自诞生之日起便颇多坎坷,奕渮与成璧竟被一语成畿,如那和氏璧一般,风波曲折、抱憾终身。
  奕渮想起琳妃嫁入魏王府后留给自己的一纸信笺,字字泣血,句句含情,那封信,已经看了无数遍,至今仍好好地封存在书房最深的角落,双唇微颤,已是下意识地念了出来: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伏在冰冷青石上的朱成璧,亦是想起了自己的信笺,当初这封信,生生如同王母的发簪,划开一道星河,只是牛郎织女尚可七夕一聚,而自己却是再无可能了,就如同咸宁三十七年七月初七的魁星之节,那日之后,再无所恋。这样想着,心中的节奏也慢慢跟了上去,与奕渮竟是毫无二致: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奕渮与成璧之间的距离越发地拉长,二人终是惘然望向天空,希望大雨能够洗净面容上的哀伤,风裹挟着雨,雨痴缠着风,直到雨水坠地,生生分离,似乎每一轮回,都是无尽的哀叹。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注:1、渮湖,古湖泊名,在今中国山东省定陶县。“渮”,音同“荷”
  2、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来自仓央嘉措的十诫诗,后经桐华改写。
  第九章  罗衾不耐五更寒(1)
  罗衾不耐五更寒(1)
  又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两个时辰分外漫长,恍惚间,却见一个小小的人儿带着风声扑进了自己的怀里,朱成璧定睛一看,玄淩正是满面泪痕,连翘与木槿则焦急万分,撑着雨伞站在不远处,想是得了玄淩的吩咐,因而不敢过来。
  “淩儿,你这是做什么!”朱成璧沉着脸道。
  “母妃,淩儿不孝,让母妃受此折磨,淩儿要陪母妃一起跪!”玄淩稚气未脱,却倔强地跪在一边。
  朱成璧先是愕然,然后深吸一口气,抬起右手劈面一个耳光扇过去,啪的一声清脆响亮像是新年欢快的爆竹声一般,玄淩一下子被打得措手不及,生生愣在那里,连翘与木槿具是十分错愕,不禁唤道:“娘娘。”
  朱成璧的双手微微发颤,拼命忍住眼中的泪意,化为唇边的凌然之色:“你若真是孝顺,就不应该跪在此处!你道是谁罚你母妃思过?是你父皇!你今日陪母妃一同受过,便是质疑指责你父皇的旨意!”朱成璧极力平复心头的波澜,语调哀凉,“母妃一早告诉与你,不管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你如今不顾连翘与木槿阻拦,执意出来,若被有心人看见,岂非更添了母妃的许多不是?你若有心,好好想想为何会神思倦态、慵懒疲惫,你若有心,便好好想想如何能得到你父皇的宠爱!”
  玄淩起先还是眼角含泪,逐渐却又把那泪水生生收了进去,朱成璧看他脸颊边微微肿起,不免生出许多心痛:“木槿,带淩儿回去,把脸敷一敷罢。”语毕又道,“母妃与别人的恩怨,不要你来插手,你只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你若安好,便是对母妃最大的安慰。”
  玄淩似懂非懂,深深叩首答应,木槿撑伞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转身离去,玄淩到底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朱成璧却只给他留下坚挺笔直的一个背影,这个背影,让他觉得格外的坚强隐忍,自此牢牢在心中定格。
  连翘见玄淩走远,才上前说道:“娘娘,奴婢已经烧好了水,备好了姜汤,梁太医刚刚着人送来了驱寒的药物,娘娘回宫之后好好发发寒气便好了。”
  “连翘。”朱成璧方才的狠厉形象转眼消失不见,有些摇摇欲坠,“你素来聪明,那么,今日之事,你如何看待。”
  连翘微微思索道:“必定是昭阳殿那位设下的局了,是奴婢太过大意,没有留意四殿下近况如何。”
  朱成璧摇摇头:“四殿下的饮食我们一向上心,怎会轻易出了差错。”想想又道,“真宁这几日有没有出现相同的状况?给我好好查查四殿下近日的饮食起居,不可再遗漏了什么。自从素馨之事以后,含章宫上下行事谨慎,不应该混了什么东西进来,除非,是在之前就已经出了问题。”
  连翘颔首道:“奴婢知道了,娘娘再坚持一会儿,只剩下半个时辰了。”
  朱成璧冷冷一笑:“今日之事,耻辱加身,尤胜于姜氏的污蔑,你我必当谨记,来日也要让贱人一尝心酸才罢!”视线所及,白茫茫一片,当真除了大雨之外,再无所见,只可惜,宫中藏污纳垢,哪能如眼所见这白茫茫一片的干净呢?朱成璧越发觉得昏昏沉沉,一个不支,终于倒在了地上。
  颐宁宫内,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奕渮突然心头一颤,那上佳的高峰云雾便洒了半盏出来。
  太后微微一笑:“多大的人了,连茶盏都端不住。”
  奕渮含笑不语,目光所及是殿外愈加可怖的大雨,心头更是添了一层担忧。
  恍恍惚惚,不知时光几转,只觉得头大如斗、眼睛也沉重地张不开来,只听连翘欣慰的声音响起:“娘娘可醒了!”
  木槿慌忙扶着琳妃起来,又塞了一枚松软的靠枕让她软软地靠着,方才端起药碗,一点一点喂了进去,药汤苦涩,朱成璧勉强喝了一点,又定了定心神,才觉得稍微好了些,勉力睁开眼睛一看,原来已经在寝殿之内了,锦被拥身,倒是分外柔软温暖,殿内则点了淡淡的安神香,旁边的小银挑子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梁太医恭敬地侍立一旁,见琳妃看住自己,忙道:“娘娘受了风寒,微臣已经用麻黄、桂枝、紫苏、生姜制成膏药,连翘姑姑已经帮娘娘贴在膝盖处,最能拔出寒气,只是这几日,娘娘还需静养为宜。”
  朱成璧深深颔首:“你最为细致,淩儿方才也受了雨,他怎么样了?”
  梁太医道:“微臣已经煎了生姜茶让四殿下饮下,这几日多饮几剂驱寒药便可以了,不打紧。只是……”梁太医微微踌躇,“今日之雨恐怕损了娘娘的身子,若不能安生保养,今后每逢下雨天,娘娘的膝盖可能会有隐隐作痛。”
  朱成璧恍若未闻,抚摸着被生绢细细缠好的膝盖道:“也好,时时提醒本宫当初受了多大的耻辱,也能锐意蓄力,方可一击即中。”
  连翘心生恻然,望了木槿一眼,低声说道:“娘娘让奴婢查的事情,奴婢已经查出了。”木槿自殿中的案几上端来一盘槐蜜芙蓉糕,朱成璧只望了一眼,心中便是了然,阴鸷寒凉之气在眼中积聚起来:“原来如此,事到如今,本宫还是着了她的算计!”
  “槐蜜芙蓉糕里下了一味分量极轻的药物,能使人神思倦态、昏昏欲睡,只不过这种药物力道轻、见效慢。”梁太医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睦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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