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朋友是很多,但是这样的话说出来,只怕他要被他们的那些朋友当做是梦话。
可如今面对着这样一个不算是朋友的朋友,他却能够说得痛痛快快,毫无遮掩。
或许正如眼前这个人所说,仇敌有时候会比朋友更值得令人敬佩。
而他现在也已希望可以不与这人敌对了。
无论如何,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合算的多。
可是他说得畅快淋漓,岳洋的神情却是变换难测,酸涩骇然,无奈惊讶在面上五色交加,而越是听到后面,他就越是显得半信半疑。
陆小凤叹道:“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但这的确是事实。”
他也不怕对方泄露出去,因为这秘密根本没有几个人会信。
岳洋却轻轻笑道:“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我从未听过世上有这样诡异的魅功,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不过细细一想,既然他都能来到这儿,那么发生再不寻常的事,大概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自己也不能确定,这到底算不算一场虚无缥缈的幻境。如果是的话,那么一切的一切都不能以常理来衡量了。
陆小凤忽然笑盈盈地看向他,道:“我已经说出了自己的秘密,你也该说出一些你的秘密了吧?”
这少年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多到简直让刘慕仙和苏沁云都望尘莫及。
他现在也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判断,毕竟叶孤鸿不是那么容易沦陷的人,但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岳洋忽然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已经回答了。”
陆小凤无奈道:“那根本不算回答。”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相信借尸还魂这一回事的,因为如果他相信了,就几乎得推翻过往所坚信的一切了。
岳洋摊手道:“你若觉得那不算,我也给不了你更好的回答了。”
“我也不问你这个了。”陆小凤淡淡道:“我只问你,西门说了什么叶孤鸿才会同意延期的?”
岳洋只是微笑道:“因为他欠我一次情,而我希望他能在决斗前帮我些忙,所以他自然得延期了。”
他不惜以让对方帮忙的借口拉着西门吹雪拖延决斗,只是为了让他有更大的机会赢而已。
可惜这样的话,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好对着西门吹雪说出口的。
陆小凤目光一亮道:“他欠你一次情?莫非你以前曾经有恩于他?而他把你救走,不是因为忽然和你成了朋友,而是为了报恩?”
岳洋笑道:“你若是想这么认为,也不是不可以。”
陆小凤面带得色地站了起来,道:“他之前说不定是没认出你,但和你谈话之后,他肯定已经认出了你。”
他顿了一下,又跃跃欲试地说道:“莫非你其实并不是那么冷漠的人?或许你之前的冷只是在演戏和伪装,而如今才是你真正的模样?”
岳洋默然不语地看着他,就像是看到了一张本可以弹奏出仙乐的琴被人硬生生地弹出了驴叫声。
他迟疑了片刻,终于豁然一笑道:“不,其实我是……”
陆小凤敛眉道:“你不必再说,如果你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是不会追问的。”
岳洋却扬了扬眉,笑道:“苦衷?我的苦衷或许根本不是你想的苦衷。”
陆小凤忍不住笑道:“我明白,我都明白。”
似乎是因为这话在他看来很重要,所以他重复了两遍。
岳洋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和他告别,进了房间休息。
可他刚进房间,却发现西门吹雪正坐在椅子上凝神看着自己。
西门吹雪看了他好一会儿,看得他心底有些发毛了,才不急不缓道:“其实你一直在回避一件事。”
岳洋心底一沉,面上却淡笑道:“我能有什么想回避的?”
有些事本就不需要摊开来说,对方不问,他自然也就不说了。
西门吹雪却摇了摇头,神色坚毅道:“我本不想问,但既然你已要我帮忙,那我就不得不问了。”
岳洋疑惑道:“什么事?”
但他心底却好像已经察觉到西门吹雪想问些什么了。
西门吹雪容色淡漠道:“你不是从山洞里过来的,那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岳洋苦笑道:“我是掉进了一条河里,醒来之后就到这儿了。”
初来此地时,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可细细一想,他便觉得那河水怕是沉玉河水的分支了。沉玉河与山洞相连,而山与水,本就是密不可分的。这是唯一能够解释部分问题的答案,而他若是再想下去,只怕脑袋要变成一团浆糊了。
西门吹雪淡淡道:“以你的身手,怎么会掉进河里?”
岳洋忽然无奈道:“那是因为我不小心犯了错,是人都会犯错,身手再好的人也是人。”
西门吹雪叹道:“你犯了什么错?”
他忽然有种感觉,无论陆小凤犯了什么错,那都不是小错。
岳洋冷笑道:“我信错了一个人,想错了一个人。”
西门吹雪叹道:“你是怎么信错的,又是如何想错的?”
岳洋仿佛毫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道:“我信错的那个人看上去不想要我的命,可他最后却想用暗器杀我,我想错的那个人看上去想要我的命,可他最后却替我挡下了暗器。”
西门吹雪却淡笑道:“可你一定能躲过去。”
陆小凤的轻功和灵犀一指都是他的绝技,世上少有人能及,区区暗器,实在不该被他放在眼里。
可被他寄予厚望的岳洋却收起了笑容。
“我是躲过去了,但是我没有躲过别的东西,等我想躲的时候,我已经在这儿了。”
他说得极其模糊,但那些没有躲过的东西自然是悬崖,急流和乱石。
而这些词连在一块儿,将会组成一个极为可怕的画面,所以他不想说,也不愿说。
他只希望那在河边的一男一女能把他及时捞上来,那是他唯一的生机了。
西门吹雪目光一闪,然后忽然伸手拉住了岳洋的手。
岳洋先是愣住,一时之间也忘了挣脱,可他再看向西门吹雪,却发现对方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苍白如雪的面色已经接近透明了。
岳洋知道他应该是想到了什么,便朝着他眨了眨眼睛,澹然笑道:“我的运气一向都好得很,而且那个人的最终目标也不是我,或许我还没有死。”
西门吹雪定定地看向岳洋,仿佛是因为想到了一些极为可怕的事情,他的眼中沉着琥珀般的深凝的光,蕴着一些令人看不懂、摸不透的情绪。
然而下一瞬,他却只是放开手,别过头,慢慢地问道:“你是因为我所以差点死了吗?”
☆、生变
岳洋凝神看着西门吹雪的模样,然后忽然叹了口气。
而那声叹息就像是一片越过千山的云。
然后他轻轻一笑道:“是有点关系,但你是怎么猜到的?”
西门吹雪只是淡淡道:“你说过那个人的最终目标并不是你。”
岳洋伸手摸了摸下巴,眼底仿佛覆着一层清浅如水的笑意。
“我是这么说过,可那又怎样?”
西门吹雪忽又道:“我的仇家很多,我并不觉得他们会放过这个机会。”
一个拿不起剑的西门吹雪,总比一个能拿剑的西门吹雪要好对付得多。
岳洋摸着下巴的手微微一顿,然后又慢慢地放了下来,他似乎是想到了刘慕仙那时说过的话,面上敛了一分苦笑,道:“你的仇家是多,但是肯为你站出来的人还是很多的。”
西门吹雪只是敛了一丝冷肃之意在眉间,好像青石瓦上覆的秋霜一般。
“可能把你算计到这个地步的人并不多,那个人究竟是谁?”
谁也想不到那个人是谁,谁也想不到他是为了什么理由而杀西门吹雪的。
似乎是想到了那个人临死之前的场景,岳洋的眼底微微一暗,道:“他已经死了,一切都结束了。如果你想听,我也可以慢慢讲。”
人一旦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西门吹雪这便容色淡漠道:“不必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岳洋笑道:“的确,我们还得寻一个回去的方法。”
西门吹雪抬眸道:“你有什么想法?”
岳洋却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坐在了软软的床上,用手托着腮,开始沉思起来。而西门吹雪则在这个时候拿出随身配着的宝剑,开始慢慢擦拭。
这虽然不是他常用的那把形势古朴的乌鞘长剑,但却还是一把异常锋利的宝剑。
只要是剑,那对他来说就已足够,因为剑从不拘泥于形,而在于用剑之人的心。
于是西门吹雪又开始拿起白布,细细擦拭起那把宝剑起来。
而在这种时候,这世上仿佛已没有什么能够打扰到他。
岳洋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灵花一现,拍手道:“我想到了。”
他想到的时候,西门吹雪也刚刚擦完剑,然后他才慢悠悠地问道:“想到了什么?”
他望向西门吹雪,眼中如有点点滴滴的明潭幽光闪动,风一吹,便是光影缭乱。
“听那人所说,这里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刘慕仙和苏沁云而起。他们既然来自同一个地方,那么即使他们走了,也一定还会有第三个人来。”
西门吹雪挑眉道:“而你认为那第三个人是回去的关键?”
岳洋淡笑道:“我只能希望是这样,而且我想那第三个人应该还会走之前那两人的老路。”
西门吹雪淡淡道:“你觉得他会去找那个人?”
岳洋点了点头,唇边带着兴奋的笑,眼中带着明朗如月的光辉。
“他或许会自己送上门来,所以我们只需要回到万梅山庄等着就可以了。”
西门吹雪却面容紧绷着,墨黑如玉的眸子幽幽一转,映射出森冷如剑锋的光。
“回去?以什么理由回去?”
岳洋见他这幅神情,便已知晓一二,只得叹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回去,所以我只能求你。”
西门吹雪淡淡道:“你要求我帮你的忙就是这个?”
“我自然是希望你可以帮我找到回去的线索。”岳洋却笑盈盈地朝着他眨了眨眼睛,“你总不希望一辈子都呆在这儿吧?”
西门吹雪只是看了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容色坚毅道:“好。”
岳洋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杀跌,抬头问道:“你为何那么讨厌那人?他是受人影响才会做出违心的行径,说到底也怪不到他身上。”
西门吹雪冷笑道:“我若不明白这点,岂会容他活到现在?”
他说话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可眼底却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冷意。无论是谁看到这样的冷意,都该明白他心中蕴含的杀意。
岳洋叹道:“我明白了。”
可如果白衣剑客是在清醒的状况下做出那些不堪入目的事的话,结果就没有那么轻松了。西门吹雪不会趁人之危,但这不代表他的耐性是无限的。
西门吹雪又看向他,口中淡淡道:“休息几天便启程吧。”他自是无事,但有人需要静养。
岳洋却在他面前伸展了一下筋骨,又打了个哈欠,然后翘着二郎腿,用一种十分闲适的语气说道:“依我看,不如现在就启程吧。”
他的样子倒是十分悠闲适然,但说出的话,做出的行为,却是性急无比。而这不像是他的作风。
但西门吹雪目光一闪,惑然道:“为何这么急?”
岳洋微微一笑道:“只要你肯帮我的忙,我的心情就会变好,我的心情一变好,那伤口就好得快了。”
说完这话,他就光着脚丫站到地板上跳了几下,然后又呼啦啦地转了几圈,最后才笑眯眯地看向西门吹雪,道:“难道你不觉得我的伤势已经好多了?”
西门吹雪只是看着他,有些无奈地挑了挑眉,然后露出了一丝春风拂水的宁淡笑意。
而那是只有面对着让人心暖的朋友时他才会有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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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剑客见着自己的腿被人抱住,一时之间瞪大眼睛,竟仿佛惊讶地忘记了反应。
而那少年像是小猫一样用脸蹭了蹭他的衣料,仿佛是十分享受的模样,然后又忍不住蹭了几下,但似乎不小心把眼屎留到了那雪白无暇的衣料上。
白衣剑客面容猛然一搐,连忙甩动左腿,可居然没有甩脱这古怪的少年。
他的眉间聚起几分刀刃般的锋芒,口中则是厉声道:“滚开!”
少年仿佛这才醒悟过来,然后迅速滚到了一边,躲在了一根廊柱后面,颤颤巍巍道:“壮……壮士……那些人就交给你了,加油啊!”
白衣剑客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用白袖拍了拍腿部的衣料,但这时群盗已经涌上。
他连眉毛也没有抬,便已出了剑。
剑锋过处,寒光凛冽,剑气四溢,血染长空。
而当他吹起血滴的时候,土匪们都已经躺在了地上,而每个人的喉间都多了一点血洞。
少年看得睁大眼睛,指着白衣剑客是,手指抖得和个筛子似的。“表情那么冷,又穿得那么骚,还很会用剑……你,你不会就是西门吹雪吧?”
白衣剑客本想冷冷地瞥他一眼,但见这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看上去还稚嫩得很,便淡淡道:“年纪又小,武功也不好,就别随便出来乱逛。”
他指责对方武功不好的时候,仿佛只看着对方那张酷似小孩的面容,全然忘记了他当初是怎样以如风的速度向白衣剑客袭来,又是怎样的力气死死抱住他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