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烟波冷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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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烟波冷月行-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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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胎儿位置不正,是难产。产妇身体虚弱,快支撑不下去了!”接生婆在大帐里大声回禀。
  那莫王闻言闯进大帐,大手粗鲁地抓住接生婆的衣襟,将她一把拎起:“你给我听好,她如有不测,你就给她陪葬……”
  一个士兵疾驰而至,大声禀告:“大王,东面二十里处,打着天朝旗号的大队人马正朝营地方向开拔。”
  “什么?”那莫王难以置信,天朝的兵马怎么会突然降临?
  “大将军,距离乌弥大营只有十几里了。”
  “各将听令,抛弃一切辎重物质,加速前进。”潘大将军对他身旁的将领们下令。
  “是。”将领们精神抖擞,领命而去。
  潘大将军坐在黑色骏马上,眺望着迷雾重重的大草原,陷入沉思。此举一旦得胜,将切断被乌弥人占领的城池后援,那些城池将沦落为一座座孤城,他再用重兵一个个围困,破城易如反掌。到那时,三足鼎立的局面将不复存在,接下来的格局是南北对峙……
  南方,他的故乡,曾经有一个她,可现在她在哪,在哪……
  他们抓到不少乌弥士兵,他们供认,由于草原上食品短缺,养自己的人马都捉襟见肘,所以被劫掠的中原女子只能先奸后杀,甚至有些女子死后还成为粮食……
  他抬头仰望着天空中那轮白日,觉得刺目,刺得眼酸酸的,酸酸的……
  不能再这样,他猛地一摔头,大战将至,他该放下的还得放下,再悔恨,也迟了,今生终将错过了……
  这满腔的仇恨,这满腹的毒怨只有靠手中的利刃去化解,去消散。如果能的话……
  大帐里,那莫王紧急召集各部头领,详细向他们部署各部的任务。
  等头领们退出后,他隐隐觉得不放心,从没有过的力不从心和惶惑感涌上来。
  他走出大帐,叉腰仰天,胸中有一股闷气堵在那,难以舒畅。
  “拿酒来。”他大呼。曾几何时,他说,草原男子喝酒只是为了畅快和驱寒。可现在,两者皆不是。
  这个世界上,有他能力难及的地方,有他勇力难胜的事情,这一切是天命。
  惨淡的日光,凛冽的寒风,乌弥军队和天朝军队在积雪初融的草原上摆开阵势,肃杀的气氛笼罩在草原上空。一只秃鹰在两军顶上盘旋,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季,今天,它定能美餐一顿了。
  迷雾重重,风萧萧,易水寒,鼓声响起。
  惨绝人寰的厮杀开始了。
  丁丁当当,乒乒乓乓,惨叫声,哀鸣声,各种声音齐发,利刃击在盾牌上,刺入人体中,打在盔甲上,一件件亮白的金属表面渐渐染上血迹,血珠从利刃上点点滴落,如血雨,浓重的腥味随风飘散开,更增添了战场上嗜杀的兴奋和恐惧,这种兴奋和恐惧又进一步激励将士们拼命搏杀。
  “哇——”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空寂的营地。
  月儿在半昏迷中,听到那一声啼哭,她顿时醒过来。她打起精神,接过包裹好的婴儿,望着婴儿红彤彤的脸蛋,皱皱的皮肤,小小的眉眼,真像他。她疲惫地微笑,手慢慢放下,缓缓闭上眼睛。
  “快给她止血,呀,怎么办?血流得太多了!”
  那莫王从战场败退下来,急冲冲赶过来命令:“收拾一下,带她走。”弥善这家伙竟擅自撤退,让他处于两面夹击中。目前他只有暂避锋芒,先撤兵再说。
  “不行啊,大王,她出血尚未止住,现在宜静不宜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走,她只有死路一条,留,尚存一线生机。
  天朝将士马上就要追过来,那莫王快速做出判断,他一咬牙,放开她的手,转身领着部将往西而去。
  天朝将士来到乌弥大营,一个个毡房搜查过来,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突然,一声婴儿的啼哭将他们引领过去。
  大帐里,如同战场一样,鲜血淋淋,一个穿着乌弥服装的妇女昏迷不醒,身边躺着一个啼哭不已的婴儿。
  “大将军,营地搜查完毕,只有一个女人和婴儿,怎么处理?”
  战争中,没有怜悯。潘大将军默不作声,底下的人已经知道该怎么处理。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响起,一个女人高声讲着流利的中原话为孩子求情,惊呆了想将婴儿掷杀在地的士兵。
  回过神后,抱着孩子的士兵更嫌恶:“你是中原人,却不知羞耻,被蛮人玷污生子,你该自裁才是,怎么还有脸面为孩子求情,留这个孽种在世!”
  “不是,他不是,他的父亲是天朝人,真的,我是清白的,乌弥人没有玷污我……”
  围观的士兵们闻言哈哈大笑,其中一人大声反驳:“少扯淡,有哪个女人被乌弥人捉住没有被玷污的,你哄小孩啊?”
  听那士兵说了这话,抱着孩子的士兵不再与她多言,举起手中的孩子就要往下摔。她一声惨叫,飞身扑上去,抱着那士兵的双腿拼命哀求。
  这些声音如此熟悉,潘大将军路经此处,听到这些声音,如遭电击,懵了一下。
  他转身朝那声音奔去。身后的卫兵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追随他奔去。
  抱着孩子的士兵听到她的哀求,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说:“这是命令,我也没有办法。”说完,他再一次举起手中的孩子。
  她已经用完了体内仅存的力气,她手颤抖着,嘴蠕动着,绝望地看着啼哭的婴儿被举起来,那最后一声嘶喊被堵在她胸口,她想叫,却怎么也叫不出……
  “住手!”一声威严的命令阻止了那士兵的行为。
  她终于缓过一口气,堵在胸口的东西被那一股气冲击,脱口喷出一口鲜血。
  此时此景,潘大将军惊呆在帐前。他怎么也没想到,那瀛湖边娇艳的少女,那马球场上矫健的少女会变,变得如此憔悴,如此羸弱,甚至她已为人母……这眼前的一切,惊得他目瞪口呆。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步履沉重地走过去,蹲下身躯,轻轻拥着她那仍在轻颤的身躯:“一切都过去了,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月儿,月儿……”
  他百感交集。
  “那孩子的父亲是天朝人,真的,我是清白的。”她犹在喃喃自语,两眼空洞无物,眼神透着疲惫和痛楚。
  她还没有从那恐怖的经历中走出来,还在为自己辩解。
  “我知道,我信你。”他轻轻安抚她。
  围观的士兵们真的看不懂了,他们何时见过这么温情脉脉,这么情意绵绵的大将军。大将军常年冰冻的脸化开了,隐隐透出笑意……

  第 29 章

  天朝京都的老百姓多年没有感觉到如此欢乐祥和的气氛。京都的大街上挂满彩旗,小孩在大街上奔跑,时不时放几粒鞭炮,小摊贩和沿街的店铺歇业,所有人自发地来到长安街。
  往年接连不断的战乱和灾荒,不要说生活无着,甚至性命也要随时失去。所以天朝老百姓出于发自内心的感激和钦佩,等候在长安街的两旁,欢迎凯旋而归的征西将士们。
  这一天,除了看到威武雄壮的军队,在京都很多人心里还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印象。
  据当时围观的人说,真的,如不是亲眼得见,你根本不会相信,世上还有这等人物。潘大将军用兵如神,战功赫赫,声名贯耳,已经令人赞叹,但他本人更令人惊奇,他容颜俊美可以说当世无双,瞬间倾倒了无数人。
  天朝豪门权贵中,有女未婚配的,无不以嫁入将军府为其人生理想目标。心急的人马上聘请媒人上门说合,矜持的也在话语中频频暗示将军,我家有好女,相貌出众,品行端雅,性情温和,才艺精深……直说得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再听闻。
  大将军从不为所动,媒人上门撮合的,他婉言谢绝;频频暗示的,他不予理会。
  希望落空的人心里不免恼恨。于是,有各种流言悄悄传出,在京都的街头巷尾,在人们的茶余饭后,以最快的速度扩散着。
  舆论的焦点集中在大将军班师回朝之际,据说,当时,大将军小心翼翼地从马车里搀下一个蒙着面纱的神秘女子,这名神秘女子身旁跟着一位乳娘,乳娘怀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这名女子和婴儿与大将军的关系,让人绞尽脑汁也猜不出是什么关系。
  据将军府家仆酒后透露。说她是将军夫人吧,将军又要下人叫这名女子“小姐”;说她与将军无关吧,将军又对她确实关怀备至,爱护有加。将军一有空,就到这名女子跟前嘘寒问暖,府里一切物品人员调配,莫不以这名女子的需要为首要考量。
  将军府家仆言辞里传递出一个信息,就是大将军对这名女子倾心爱慕。
  费解,怀疑,惊叹,嫉妒,羡慕……各种各样不同的情绪在爆发,在爆发后又继续传播这些信息。
  将军府的下人们难以理解他们的主人:功高盖世的将军为何要如此对待这么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京都里有的是名门望族出身,千娇百媚的少女,为何将军的眼里只有这么一个身份模糊的女子。
  连将军府里近旁的人都对这名女子很好奇,不要说市井里的百姓了。
  通过不同渠道的打探以及各种费神的猜测,有人说,这名女子是将军攻打乌弥国时,捡的一个漏。乌弥王兵败逃跑时,遗弃了一名妃子,被大将军看见,据为己有,连带那女人的孩子一块给他藏在将军府。
  呀,这,这……潘大将军竟敢将敌国的俘虏私自藏匿在府里,供他欢娱,真胆大妄为,岂有此理。
  还有人说,这个女人是大将军手中的一粒棋子,就是她引来乌弥王,被大将军来了个瓮中捉鳖,所以征讨蛮夷才会迅速取得如此大的胜利。
  祸水呀,这女人就是祸水,你看,乌弥王叱诧风云多年,到头来竟要为个女人葬送性命。真,真……大将军将这样的女人留在府里,要步乌弥王的后尘啊……
  惋惜声,叹息声,声声在墙外,没有飘进那座府第。
  京都干道旁一条幽静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东西走向的街道上只有两座府邸,它们一街之隔,南面丞相府,北面将军府。
  丞相萧长天坐在书案前,手捧奏折,看得直皱眉,又是一本弹劾潘世载的折子,说大将军身为朝廷功臣,恃功而骄,私藏敌国王妃和王子,罪不可赦,望朝廷从速查办。
  这事真棘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怎么可以自断手臂?
  潘世载正在月儿房里逗弄婴儿,府里的家仆来报,萧丞相过府拜访。潘世载诧异,不知丞相有何急事,刚下朝就到将军府拜访他。
  潘世载快步来到前厅,看见萧长天背对着他,出神地看着墙壁上挂的一幅画,对他的到来浑似不觉。
  “萧丞相,失迎。”
  “潘将军,打扰。”
  两人朝对方拱手为礼。
  潘世载请萧长天坐下,乘丫环上茶之际,萧长天的眼睛不由又朝那幅画瞧了瞧。
  “萧丞相,可喜(…提供下载)欢这幅画?”
  “啊?是,是,是。”萧长天一迭声回答,可脸上的表情显露出他的心不在焉。
  “我也喜(…提供下载)欢这幅画。”潘世载微微一笑,指着下人刚上的茶:“丞相,请用茶。”
  两人轻啜一口茶,萧长天望着潘世载:“潘将军,我这次过府一叙,实有一件为难事,想请教将军该如何处理。”萧长天稍稍停顿了一下,潘世载不以为意,追问他:“丞相有何为难事,但说无妨。”
  “我接到不少奏折参劾你,说你私藏敌国王妃和王子,可有此事?”
  潘世载闻言一惊,脑子嗡地一声,脑海空白一片,嘴里只知道为她辩解:“不是这样的,她和孩子都不是,都不是敌人。”
  “众口铄金,潘将军可有好办法堵得了这悠悠众口?”
  潘世载低头不语,稍顷他抬起头期待地看着萧长天:“希望丞相给我一个建议。”
  “将军,她们究竟是不是你从乌弥国战场上带回来的?”
  “是。”
  “那她们就是敌人。我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杀了她们,而且是公开处决她们,这样才能让将军恢复名誉,否则,将军的一世英名都要毁于一旦。”
  “不行,不能杀了她们!我不在乎名誉,我只要她们活着!而且,她之所以有今日,全是我一手造成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来承担这后果。”潘世载激动得脸色发红,脖子上的青筋毕露。
  “将军打算怎么承担,将军难道要置天朝的皇威不顾,置天朝的法律不顾,一心只想包庇她们?”
  “丞相,她们是无辜的。”
  “无辜?”萧长天闻言,嘲讽一笑,“将军,卷到漩涡里的人都不是无辜的。听说,那个乌弥王就是为了找寻她,才给你们逮住了?”
  “话是这么说,可她不是……”
  “她到底是什么人?”萧长天目光炯炯地看着潘世载,眼神里有一股迫人的压力。
  潘世载不甘示弱地与他对视:“她是我曾经发誓要相守一辈子的人。后来,我与她失散多年。如果,如果不是我犯错,她就不会被掠到乌弥国……总之,她历经了坎坷,好不容易活下来,你说,我怎会让你们处死她。”
  两人在屋里唇枪舌战,互不相让。
  丫环在这时走进来:“将军,小姐说晚食已经准备好了,就请客人留下用个便餐吧。”
  萧长天知道丫环嘴里的小姐就是他们争论该如何处置的女人。
  潘世载看着萧长天:“丞相意下如何?”
  萧长天微微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前厅,萧长天走在后面,即将跨出门槛时,不禁又回头望了那幅画一眼。
  饭厅里,一桌菜肴摆好,丫环仆妇站立在一旁,等着主人和客人就坐。
  潘世载坐在主位,萧长天坐在客座。
  潘世载看了看桌上的菜肴:“这是谁做的?”
  一名丫环上前:“回禀将军,是小姐亲自下厨做的。”
  潘世载闻言不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萧长天不等潘世载谦让,自顾自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在嘴里,咀嚼片刻,也沉默不语。
  潘世载命人拿来一坛酒,两人一改刚才在前厅争论不休的状态,都变得有些落寞,也不劝对方喝酒,自己自斟自饮。
  过一会儿,一名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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