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那些算命先生们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他穿着粗布的衣裳,手执着布牌。
“看一次,算的命主事业婚姻。价格不定,依照着命主命盘好坏收取。”
王安点点头,“那还请先生为我算一卦罢。”他轻拂袖,随意坐在了河边的石凳上。举止不经意间显露三分从容与风流。
那命师微笑。
“公子月明生人,是清贵之人啊。”
“公子命主‘太阴’(月亮),为人清明风雅,性情温和有雅量。若说缺失,便是心性高傲,有时未免显得清傲孤高,要谨防恃才傲物,陷入孤僻之疾。”
王安轻抬眼。只是默然听着。
“若论事业。‘太阴’有阴晴圆缺之分,而公子命格月明中天,是以一生显达清贵,衣食福禄之格。”
“只是,‘太阴’之星,主贵不主权。所以依此来看,公子若是从于商道必有大成,或为倾国富贾。多财少权,则若从于政界,恐怕是多败少成,更有刑伤之难。”
王安的脸色微变。他近日,本就屡屡受挫,为仕途烦忧,听得命师这一番话,心中升出了几分不快。——从商或许可以赚得此生衣食无忧,可王朝对商贾的政治束缚与地位在法条上:连农人也不如。年轻而还未被世事磨平棱角的他,在初尝到权力的甜酒时,已难以放开手了。
“那么我的姻缘呢?”他敛住了眼中的烦躁,和声问。
那命师沉默了片刻,“恕我直言,煞星落婚姻宫,公子婚姻难顺,情路动荡。”
“原来如此。”王安颔首,并未再言。奕辉在他的眉角间感知到他生出的不快。
他立身而起,从腰间取了银子递予那命师手里。便要离身告辞。
“公子且慢。容我再为你身边这位姑娘算一卦。”那命师却突然起身叫住了他。
王安眉梢一挑,转眸回望,“先生说笑了。我独身出门,并再未有他人了。”
那命师气定神闲的笑了,平凡无奇的双眼中却闪着莫测而睿智的光芒。“这位姑娘与公子你有三世的缘分,是公子你这一世的‘贵人星’:官旺化权,能解命中刑杀。——她如今不就正在公子你身边么?”
他似在与王安说话,然而那清明的目光却是看向了对方身后那一抹魂灵。
——这个命师能看见‘小芙’?
王安一滞,顿住了。奕辉也有些吃惊。
“姑娘非此世之人,为何执意要来此处呢?”
“……”奕辉未言。她沉默了。
“罢。各人自有个人的缘分。姑娘来此一遭也算命中注定一局。只是在下劝一句,姑娘‘开阳星’主命(传统称为:武曲星),有此命格者,为人刚毅果敢,能化权威。只是性情过于刚直,执念太重。唯恐世事摧折,执念过重也易伤人伤己。若是能修养静性,心怀忠义,日后或有大成。”
奕辉愣愣。心底是一片茫然的。命师的话,让她更加迷惑了。
“先生……我心中迷惑,面对眼前的一切不知如何是好……还望先生能够指点迷津。”
她试着开口,不知自己的声音是否能够传达与对方。
那命师却了然笑了。“姑娘,‘命运’之说终究玄妙,不可不信即也不可全信。天意难测,但最终作出选择的,都是姑娘自己啊。”
“姑娘目前深陷煞星之阵,命中却仍旧有贵人相助。是否能够否极泰来,就看姑娘如何选择了。”
奕辉怔怔,“先生能再多讲些么。”
她需要一个答案。自己存在的答案。
“予姑娘一句:若想化解劫难,动心而忍性,立足当下,放眼未来。切勿忘记:心中怀于忠义慈悲,唯能帮助你自己。”
奕辉怔了许久。内心似乎寻到了一丝清明
56、百年梦错隔世缘(下) 。。。
……却好像更加的迷惑了。
“多谢先生指点迷津。”奕辉点头致谢,不再问了。那命师微含首,即刻便要转身离去。
“等等——!我还有事想要请教先生!”
王安扬首,他的脸上是未被掩住的惊怔与讶异。那命师脚步未顿,但回首而笑,“公子,天命难测,未来还要由公子自己选择。缘聚缘散便看公子与姑娘二位自己把握了。”
语落,那命师朗声而笑,渐渐走远,直至消失在黑夜迷雾的尽头。
只留下两人的哑然间余下一腔纷杂。
不知从何起,绽放在城楼顶空的焰火已经停息了,街口巷角间的货摊也渐渐收离,大街上往来的人群越渐少了。街市显露出它原来的冷寂萧条。与方才的热闹喧嚣相比对,多出了难言的哀伤。
——是不是所有美丽而快乐的事物最终都会在转瞬间消逝?在达至顶端时,蓦然坠落……?
为什么没有永恒的美丽呢?
奕辉想。
思绪万千。她总有个坏毛病……‘自怜自伤’。
想起今后没有定向的未来,她害怕的只想逃避躲闪……却早知道,这样是不会长久的。她终归得从繁华的梦境里醒过来。可是梦醒之后呢?如何才能应对面前那接踵而至的困难与危机……?
……动心忍性?立足当下?放眼未来?
……真是令人迷惑……
身体变的沉重起来。没有任何预兆的,她该醒来了……奕辉的灵魂被带回到了另一个时空,她想,她又要回归到那沉重的枷锁中了……她甚至来不及向王安说声再见。
* * * ***帝*** * * *
……
方玉悦从没有想过那个被自己一贯认为愚蠢软弱的少年孩子能够像眼前这样精明干练。明明昨晚她还是惊惧软弱的缩在自己的怀中,不安的哭泣着。可是待到第二日清晨,这一切全变了。
……仿似变了一个人。
“合军聚众,交合而舍,以迂为直,以患为利!上天若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起其所为。欲成大事,必当动心而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李虎大哥,还有诸位大哥,此次是官逼民反,我们此是顺应天意,想这是上苍予我等的考验,危难之间,必定是有重任赋予。大伙振作精神,动心而忍性,撑过了这一时,想日后定当能成就一番大业!”
山风猎猎依旧,吹乱了人们心底的纷繁,吹干了一夜惶恐的泪。
清晨的山野顶峰,正是她们两人与众人分别之时。而这个衣着褴褛身材干瘦的少年女子笔直的站在人群间,挺身扬首,面对着一干汉子侃侃而谈。此时的她,眉角上扬,眼眸间闪烁着明亮的光彩,自信果敢之余,隐带着不容他人质疑的强势独断。
青稚的脸上不再是往日那执拗与无畏的轻率,取而代之的是与之极其不符的老成与世故。与昨晚的她,形成了明显的反差。
——这个叫做‘潘奕辉’的孩子,在一夜间成长了?!这样的迅速?!
方玉悦仍旧在一旁,敛口不言。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少女,惊讶之余又生出了几分妒忌。
而那些刚脱离服役的汉子们与奕辉两人相处不久,并未察觉到这个少年女孩的反常。只怔怔听着她慷慨激昂的言辞。他们之中大多是农人贫户,未曾识字,只觉得这女人话中似内涵深远,虽不大明白,但大致是懂的。他们赞服于她昨晚的胆识,如此再次被她此时的这些话语激起了斗志。
然而事实上,他们都未曾注意,眼前这个瘦小个子的女子的影响能力是与昨晚大不相同的。这时的‘奕辉’身上似多出了平日从未有过的凌厉决断,她的眼瞳也是辉光闪动的,似乎只要与之对视,即立刻能被吸入那深邃莫测的深棕色的瞳中……
队伍中,只有李虎微微皱眉,似隐约觉察到眼前这个女人与昨晚的不同。
“‘阿辉妹子’,你真的决定不与我们同行么?你们两个女子,独自在外漂泊,凶险难测。”
“李大哥,我‘潘奕辉’半生漂泊,如今有了你这一位体贴细致的大哥,心中终是暖了。”‘奕辉’轻叹,抬指轻触在李虎的掌心。她的眼目中蕴着雾气,眉轻压,目微挑,似满怀伤感,又隐忍而克制着心中的波动。——她的表情真是恰到好处,即明智如李虎,也不由的怔然迷惑。
她没有正面回答李虎的疑问,只是强忍泪眼,转首拭泪。李虎再未言了,只觉得‘奕辉’有些怪异,但也为她凄然又强作坚忍的神情所打动,心底的疑惑被升出的暖意掩盖了。
他上前合住奕辉的手,放缓了语气,只叹道,“辉妹子,这次一别不知要何时才能够再见了,希望妹子你多多保重。”
“李大哥,你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阿辉’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今后还想要仰仗着大哥你,在这乱世里活下去呢。”
‘奕辉’目中泪光闪动,嗓音是从前从未有过的婉柔清悦,就连谈吐举止,也是一派的优雅从容。她不着痕迹的将手从李虎手中抽出来,又转目向身周其他的男人们,轻声道,“诸位大哥也是。多多保重。相信上苍有眼,会让我们再相见的。”
“姑娘,珍重。”旁侧一直沉默的木言青上前来,也轻声开了口。周围响起了汉子们与之的道别声。
“珍重。”‘奕辉’轻颔首,拭去了泪。
人们终还是在这伤感的气氛中分别了。李虎他们要藏身进山林里做山贼,而奕辉与玉悦的方向仍旧没有定向……
…… ……
她们终是与队伍分别了。玉悦望着远方那队渐行渐远的人群。但回首看住了‘奕辉’,终是忍不住开口,“没想到你的‘演技’是这样的好!”
‘奕辉’没有放过玉悦眼底闪过的讥嘲,闻言,她温和婉柔的笑了,“阿悦,你的演技也很好,只是不到家,总是让人捉住破绽,看穿了你那点心思。”
玉悦一滞,她未想过奕辉会这样直白的说出这样带刺的话语来。将她潜藏心底的灰暗心绪揭穿。她看见了眼前的‘奕辉’正带着笑意,那笑容温和而优雅,却不知为何带着坚硬的刺,直叫人想要避退。
“你——!”玉悦不经意间捏紧了拳。终是决定忍耐。
然而‘潘奕辉’却轻笑了起来。“阿悦,你可真有意思。我不是正与你说笑么?当真了么?”
她顾盼之间竟流露出几许成熟与妩媚。
眼前是一张熟悉的脸孔,却带着令陌生的气质。
“你?你是潘奕辉?”
眼前的女人又笑了起来,她舒展了眉眼,“咯咯,我是谁并不重要。名字只是一个壳子,我今天可以叫‘潘奕辉’,明天也可以叫‘桃喜’,又或者我也可以叫‘方玉悦’。”
明明是深棕色的瞳,此时却好似染上了灰紫色的迷雾,妖娆妩媚中有带着莫测的诡异。
这样的‘潘奕辉’令人心生畏惧。玉悦忍不住退后了一步,她怔怔盯着‘奕辉’,眼底带着防备。
“呵呵,‘阿悦’你在怕什么?我又不是妖怪,不会吃人的。”
“还有,我实在不喜欢你这样的表情。你我之间并未常往来,你不了解我,所以不要把你那些见不得光小心思强加诸于我身上,也不要妄加揣度我!——多树一个虚拟的敌人对你有什么好处呢?‘阿悦’,劝你一句罢:疑心过重,路会走不长的。”
‘奕辉’的语气温和却倨傲,带着高人一等的悲怜,更有着不容人质疑的独决与强势。这样的语气与神态激怒了玉悦。
“潘奕辉——!你没资格向我说教!你这个杀人犯!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么会这样——!!?”
然而话未说完,一记耳光落下,重重打在了她脸颊上,打断了玉悦的话。
“注意你的语气和措辞。我不允许连当下情形都看不清的‘蠢女人’来挑战我的权威。现在的你必须得倚靠我才能活下去。——如果下一次,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叫你永远说不出话来。”
‘奕辉’神情依旧是温和柔媚的,却在微扬的唇角边勾出了嗜血与狂妄。
方玉悦恨恨盯住奕辉,只恨现在的自己手足酸软,否则她定要用利器抵住这个女人喉咙,让这个张狂的女人跪于自己面前,哭求活命!
玉悦不再说话。她的眼底生出了偏激的恨意。然而她捂着发胀的面颊,强忍住了气。只冷声问。
“那么,这一次原本也就是你犯下的后果。你不愿跟那些人走,不想做山贼,那你该怎么办?”
‘奕辉’大笑起来,“山贼?!哈哈,可笑,要我一辈子缩在草野间,闭塞了视听么?!那与坐井观天的蛤蟆有什么差别?!”
“那你打算如何?”
“西北明珠不夜城,日日笙歌‘醉梦楼’。”
‘奕辉’眯眼而笑,晨光洒落,尽散在眼眸间。心意莫测。
“‘斑斓城’!?那是郭家的势力范围,我们再回去不是等于自寻死路?!还有——‘醉梦楼’?!你还想当‘婊’子不成?!”
“注意你的措词。”‘奕辉’眼瞳冰冷。看着眼前怨懑的方玉悦,唇间勾出一抹轻蔑。
“‘醉梦楼’是西北华泽最出名的青楼。明明是近几年才建成的笙歌楚馆,却成为整个西北最大的青楼,支撑了郡内近半数税收。不仅如此,还成为了全国王公贵戚争相欲进的地方。——这就不止是经营有道了。说明了投资方后台的强硬,黑白两道、朝堂江湖,恐怕都有触手。”
“举国动乱之际,西北一带居然还能维持基本生活,定有幕后维护把持。而据我观察:这个势力并不止是盘踞在此的‘郭氏’一族。还有更强大的力量支撑。”
“若我猜的没错,这个股势力也定在这全郡第一妓院‘醉梦楼’有所触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