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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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歌-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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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歌一下握住孟珏的胳膊,紧张地看着孟珏。
  孟珏笑起来,“我又不是小贺那个疯子,我也没有一个姓氏可以依仗。别胡思乱想了,睡吧!”
  “我睡不着,大概因为刚睡了一觉,现在觉得很清醒。以后几天都不能随意走动,睡觉的时候多着呢!你困不困?你若不困,陪我说会话,好吗?”
  孟珏看了瞬云歌,扶云歌坐起,转身背朝她,“上来。”
  云歌愣了下,乖乖地趴在了孟珏背上。
  孟珏背着她出了屋子,就着月色,行走在山谷间。
  一轮圆月映着整座山,蛐蛐的叫声阵阵,不时有萤火虫从他们身周飞过。
  一面斜斜而上的山坡,铺满了碧草,从下往上看,草叶上的露珠在月光映照下,晶莹剔透,点点莹光,仿似碎裂的银河倾落在山谷中。
  随着孟珏的步伐,云歌也像走在了银河里。
  云歌一声都不敢发,唯恐惊散了这份美丽。
  也不知道在山麓中行了多久,突然听到了隆隆水声。云歌心中暖意溶溶,白日被咬了一口、险些丢掉性命都没有看到的瀑布,晚上却有一个人背着她来看。
  当飞落而下的瀑布出现在云歌面前时,云歌忍不住地轻呼一声,孟珏也不禁停下了步伐。
  此时天空黛蓝,一轮圆月高悬于中天,青俊的山峰若隐若现,一道白练飞泻而下,碎裂在岩石上,千万朵雪白的浪花击溅腾起。
  就在无数朵浪花上,一道月光虹浮跨在山谷间。纱般朦胧,淡淡的橙青蓝紫似乎还随着微风而轻轻摆动。
  孟珏放下了云歌,两人立在瀑布前,静静地看着难得一见的月光虹。
  一贯老成的孟珏,突然之间做了个很孩子气的举动,他从地上捡了三根枯枝,以其为香,敬在月光虹前。
  云歌轻声问:“你在祭奠亲人吗?”
  “我曾见过比这更美丽的彩虹,彩虹里面有宫阙楼阁,亭台池榭。”
  有这样的彩虹?云歌思量了一瞬,“你是在沙漠中看到的幻景吧?沙漠中的部族传说,有一只叫蜃的妖怪,吐气成景,如果饥渴的旅人朝着美丽的幻景行去,走向的只会是死亡。”
  “那时候我还没有遇见义父,不知道那是海市蜃楼的幻象。”
  云歌想到孟珏的九死一生,暗暗心惊。
  孟珏却语气一转,“云歌,我很喜欢长安。因为长安雄宏、包容、开阔,金日磾这样的匈奴人都能做辅政大臣。我一直想,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称汉朝为大汉,并不是因为它地域广阔,而是因为它兼容并蓄、有容乃大。”
  云歌愣愣点了点头,怎么突然从海市蜃楼说到了长安?
  “我小时候曾在胡汉混杂地域流浪了很久。不同于长安,那里胡汉冲突格外激烈。因为长相,我一直很受排挤,胡人认为我是他们讨厌的汉人,汉人又认为我是他们讨厌的胡人。小地痞无赖为了能多几分活着的机会,都会结党成派,互相照应着,可我只能独来独往,直到遇见二哥。”
  “他是汉人?”
  孟珏点了点头,“我和二哥为了活下去,偷抢骗各种手段都用。第一次相见,我和他为了一块硬得像石头的饼大打出手,最后他赢了,我输了,本来他可以拿着饼离开,他却突然转回来,分给我一半,当时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靠着那半块饼才又能有力气出去干偷鸡摸狗的事情。二哥一直认为汉朝的皇帝是个坏皇帝,想把他赶下去,自己做皇帝,让饿肚子的人都有饭吃,而我当时深恨长安,我们越说越投机,有一次两人被人打得半死后,我们就结拜了兄弟。”
  看今日孟珏的一举一动,穿衣修饰,完全不能想象他口中描绘的他是他。孟珏的语气平淡到似乎讲述的事情完全和他无关,云歌却听得十分心酸。
  “有一次我们在沙漠中迷路了,就看到了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彩虹。我当时因为脱水,全身无力,二哥自己水囊里的水舍不得喝,尽力留着给我。他明知道沙漠里脱水的人一定要喝盐水才能活下去,可当时我们到哪里去找盐水?他根本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水和精力。他却一直背着我。我还记得他一边走,一边和我说‘别睡,别睡,小弟,你看前面,多美丽!我们就快要到了。’”
  孟珏笑看着月光虹,思绪似乎飞回了当日的记忆,面上的表情十分柔和。
  绝境中,能被一个人不顾性命、不离不弃地照顾,那应该是幸福和幸运的事情。
  因为即使绝望,仍会感到温暖。
  云歌一面为两个孩子的遭遇紧张,一面却为孟珏高兴,“你们怎么走出沙漠的?”
  “幸亏遇见了我义父,两个差点被蜃吞掉的傻子才活了下来。我跟在义父身边读书识字,学各种各样的技艺。二哥却只待了半年时间,学了些武功和手艺就离开了,他想回汉朝寻找失散的妹妹。”
  “后来呢?你二哥呢?”
  孟珏默默凝视着月光虹,良久后才说:“后来,等我找到他时,他已经死了。”
  云歌静静对着月光虹行了一礼。
  起来时,因为单脚用力,身子有些不稳,孟珏扶住了她的胳膊。
  孟珏对云歌而言,一直似近实远。
  有时候,即使他坐在她身边,她也会觉得他离她很远。
  今夜,那个完美无缺、风仪出众的孟珏消失不见了,可第一次,云歌觉得孟珏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身侧。
  “你叫他二哥,那你还有一个大哥?”
  孟珏没有立即回答,似乎在凝神思索,好一会后,他的眼睛中透了笑意:“是,就小贺那个疯子。他和二哥是结拜兄弟,也算是我的兄长了。”
  他们面前的月光虹,弯弯如桥,似乎一端连着现在,一端连着幸福,只要他们肯踏出那一步,肯沿着彩虹指引的方向去走,就能走到彼端的幸福。
  而此时,孟珏的漆黑双眸,正专注地凝视着她。
  云歌知道孟珏已经踏出了他的那一步。
  云歌握住了孟珏的手,孟珏的手指冰凉,可云歌的手很暖和。
  孟珏缓缓反握住了云歌的手。
  随着月亮的移动,彩虹消失。孟珏又背起了云歌,“还想去哪里看?”
  “嗯……随便。只想一直就这么走下去,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云歌不知道孟珏是否能听懂她“一直走下去”的意思,可她仍然忍不住地,微笑着一遍遍说“一直走下去”。
  本来很倒霉的一天,却因为一个人,一下就全变了。
  云歌的心情就像月夜下的霓虹,散发着七彩光辉。
  听到孟珏笑说:“很好听的歌,这里离行宫很远,可以唱大声点。”
  云歌才意识到自己在细声哼着曲子。
  居然是这首曲子,她怔忡,孟珏轻声笑问:“怎么了?不愿意为我唱歌吗?”
  云歌笑摇摇头,轻声唱起来。
  孟珏第一次知道,云歌的歌声竟是如此美,清丽悦耳,婉转悠扬,像悠悠白云间传来的歌声。
  声音并不是很大,但在寂静的夜色中,借着温暖的风,远远地飘了出去。
  飘过草地,飘过山谷,飘过灌木,飘到了山道……
  ――――――――――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花儿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
  马车中的刘弗陵猛然掀起了帘子,于安立即叫了声“停”,躬下身子静听吩咐。
  刘弗陵凝神听了会,强压着激动问于安,“你听到了吗?”
  于安疑惑地问:“听到什么?好像是歌声。”
  刘弗陵跳下了马车,离开山道,直接从野草石岩间追着声音而去。
  于安吓得立即追上去,“皇上,皇上,皇上想查什么,奴才立即派人去查,皇上还是先去行宫。”
  刘弗陵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于安的话,只是凝神听一会歌声,然后大步追逐一会。
  于安和其他太监只能跟在刘弗陵身后听听走走。
  风中的歌声,若有若无,很难分辨,细小到连走路的声音都会掩盖住它,可这对刘弗陵而言,是心中最熟悉的曲调,不管多小声,只要她在唱,他就能听到。
  循着歌声只按最近的方向走,很多地方根本没有路。
  密生的树林,长着刺的灌木把刘弗陵的衣袍划裂。
  于安想命人用刀开路,却被嫌吵的刘弗陵断然阻止。
  看到皇上连胳膊上都出现血痕时,于安想死的心都有了,“皇上,皇上……”
  “闭嘴。”刘弗陵只一边凝神听着歌声,一边往前跑,根本没有留意到他身上发生的一切。
  于安心头恨恨地诅咒着唱歌的人,老天好像听到了他的诅咒,歌声突然消失了。
  刘弗陵不能置信地站在原地,尽力听着,却再无一点声音,他急急向前跑着,希望能在风声中再捕捉到一点歌声,却仍然一点没有。
  “你们都仔细听。”刘弗陵焦急地命令。
  于安和其他太监认真听了会,纷纷摇头表示什么都没有听到。
  刘弗陵尽量往高处跑,想看清楚四周,可只有无边无际的夜色:安静到温柔,却也安静到残忍。
  刘弗陵怔怔看着四周连绵起伏的山岭。
  云歌,你就藏在其中一座山岭中吗?如此近,却又如此远。
  “谁知道唱歌的人在哪个方向?”
  一个太监幼时的家在山中,谨慎地想了会,方回道:“风虽然从东往南吹,其实唱歌的人既有可能向南去,也有可能向东去,还有山谷回音的干扰,很难完全确定。”
  “你带人沿着你估计的方向去查看一下。”
  做完此时唯一能做的事情,刘弗陵黯然站在原地,失神地看着天空。
  银盘无声,清风无形。
  苍茫天地,只有他立于山顶。
  圆月能照人团圆吗?嫦娥自己都只能起舞弄孤影,还能顾及人间的悲欢聚散?
  刘弗陵站着不动,其他人也一动不敢动。
  于安试探着叫了两声“皇上”,可看刘弗陵没有任何反应,再不敢吭声。
  很久后,刘弗陵默默地向回走。
  月夜下的身影,虽坚毅笔直,却瘦削萧索。
  于安跟在刘弗陵身后,突然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小步上前低声说:“皇上,即使有山谷的扩音,估计唱歌的人也肯定在甘泉山附近,可以命人调兵把附近的山头全部封锁,不许任何人进出,然后一个人一个人的问话,一定能找出来。”
  刘弗陵扫了眼于安,脚步停都没有停地继续往前。
  于安立即又甩了自己一巴掌,“奴才糊涂了。”
  如果弄这么大动静,告诉别人说只是寻一个唱歌的人,那三个王爷能相信?霍光、上官桀、桑弘羊能相信?只怕人还没有找到,反倒先把早已蠢蠢欲动的藩王们逼反了。
  刘弗陵道:“你派人去暗中查访,将甘泉宫内所有女子都查问一遍,再搜查过附近住户。”
  刘弗陵坐于马车内,却仍然凝神倾听着外面。
  没有歌声。什么都没有!只有马车压着山道的轱辘声。
  云歌,是你吗?
  如果是你,为什么离长安已经这么近,都没有来找过我?
  如果不是你,却为什么那么熟悉?
  云歌,今夜,你的歌声又是为何而唱?
  “累吗?”
  “不累。”
  “你还能背我多久?”
  “很久。”
  “很久是多久?”
  “很久就是很久。”
  “如果是很难走、很难走的路,你也会背着我吗?如果你很累、很累了,还会背着我吗?”
  ……
  云歌极力想听到答案,四周却只有风的声音,呼呼吹着,将答案全吹散到了风中。越是努力听,风声越大,云歌越来越急。
  “醒来了,夜游神。”许平君将云歌摇醒。
  云歌呆呆看着许平君,还有些分不清楚身在何处。
  许平君凑到她脸边,暧昧地问:“昨天夜里都干了什么?红衣过去找你们时,人去房空。天快亮时,某个人才背着一头小猪回来。小猪睡得死沉死沉,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云歌的脸一下滚烫,“我们什么都没做,他只是背着我四处走了走。”
  “难不成你们就走了一晚上?”许平君摇摇头表示不信。
  云歌大睁着眼睛,用力点头,表示绝无假话。
  “真只走了一晚上?只看了黑黢黢的荒山野岭?唉!你本来就是个猪头,可怎么原来孟珏也是个猪头!”许平君无力地摇头。
  云歌想起梦中的事情,无限恍惚,究竟是真是梦?她昨天晚上究竟问过这样的傻话没有?是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会在爱上一个人时问出一些傻傻的问题?
  许平君拍拍云歌的脸颊,“别发呆了,快洗脸梳头,就要吃午饭了。”
  云歌看屋子的角落里摆着一个轮椅,一副拐杖,“公主想得很周到。”
  许平君一手有伤,不能动,另外一只手拎着陶壶给云歌倒水,“可别谢错人了。我听到丁外人吩咐宫人给你找轮椅和拐杖,应该是孟大哥私下里打点过。公主忙着讨好皇上,哪里能顾到你?”
  云歌用毛巾捂着脸,盖住了嘴边的幸福笑意。
  许平君说:“你睡了一个早上,不知道错过多少精彩的事情。皇上星夜上山,到行宫时,胳膊上、腿上都有血痕,马车里还有一件替换下的褴褛衣袍。听说皇上本想悄悄进宫,谁都不要惊动,可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风声,公主大惊下,以为皇上遇到刺客,呼拉拉一帮人都去看皇上,闹得那叫一个热闹。”
  “真的是刺客吗?”云歌问。
  “后来说不是,本来大家都将信将疑。可皇上的贴身侍卫说没有刺客,皇上身边的太监说是皇上在林木间散步时,不小心被荆棘划伤。听公主带过来问话的人回说‘只看到皇上突然跳下马车,什么也不说地就向野径上走,等回来时,皇上就已经受伤了。’检查皇上伤口的几个太医也都确定说‘只是被荆棘划裂的伤口,不是刀剑伤。’这个皇上比你和孟珏还古怪,怎么大黑天的不到富丽堂皇的宫殿休息,却跑到荆棘里面去散步?”
  云歌笑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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