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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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有女-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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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饭,知媛闹着想让九姐姐送她回去。知言领知媛回屋,趁她不注意带丫头溜出来回自己院里。知言只顾着埋头走路,身后立冬戳戳知言,示意她抬头。远处知雅带着丫头等在知言院外,来回走动,白芷捧着包袱低头候在一旁。
    知言迎上前,出声唤:“七姐。”
    知雅犹板着脸不做答,从白芷手中拿过包袱塞到知言手里,眼皮也不抬硬声说:“给父亲、母亲还有十二弟各做了一个荷包,又我写的几副字和几首诗让父亲看。”
    知言微笑接下递给立冬,拉起知雅的手,知雅满不情愿却没能挣脱,别过脸冷声道:“还要做甚,你送我和四姐那几颗珠子,我已命人收起来,我可没有稀罕物做回礼。”
    知言轻笑,问知雅:“七姐想想还有什么话要我传,我总是要呆三年,细细与母亲父亲说来。”
    知雅轻吸着鼻子,良久哽咽道:“你给母亲说,我已学会扎几样花,做出荷包,现学着做鞋,功课也不比旁人差。还有祖母……”她声音低落消失不可见,似没有底气。
    知言接口:“祖母最喜姐姐直爽,平日里可心疼。”
    暮色下知雅眼泛晶莹,缓缓点头,盯着知言神色放缓:“你倒是个有福气的,这回先便宜你。”
    知言笑出声,知雅跺脚抽出手转身回屋,走出十几步,又返还,言语恳切真诚:“母亲身边有个许妈妈惯爱挑事,你要小心。”
    知言真心实意地点头道谢,知雅再瞅瞅知言面露不舍,终是踏着碎步回房去。知雅离开三太太一年有余,成长很快,她身边初时只留奶娘一个旧仆。这个奶娘受过罚仍是不长记性,府里盯得紧她不敢出幺蛾子,去年到静园避暑时,看园子的粗使婆子偷听到奶娘对知雅挑唆道:八小姐和十小姐的姨娘素日与三太太不合,知雅不应没心肠一味和两个姨娘养的交好。那婆子跑去告诉秦嬷嬷,秦嬷嬷不敢瞒下,后知雅的奶娘被撵到老太太的陪嫁庄子不出两月听闻就没了。方太君为此动怒差点命人接回秦昌,还是大太太替弟媳周旋,又秦昭私下求情,这才做罢。知雅纵是再不长记忆,也不敢造次。
    知言站在原地目送知雅进院,慢踱回房,后日清晨即动身,丫头婆子们忙着整理箱笼,正屋摆满东西。一股莫名的烦燥泛出心底,知言只在当地站了片刻转身出屋折返到方太君处。
    方太君卸去钗环,双福正替她通头,见知言蔫头耷脑地磨蹭进屋,她出声问:“这是谁给你气受了,说出来,祖母替你做主。”
    知言满脸不开心地扑进她怀里,闷声道:“我舍不得您,不想走。”
    方太君和双福都笑出声,双福说:“老太太,九姑娘心里最惦记着你。”
    方太君抚摸着知言,笑道:“算你有心,我还以为你一心只惦记着外头天高地阔,把个老婆子抛到脑后头忘个干净。”
    知言嘟囔道:“那能,我要和祖母睡。”
    丫头服侍两人睡下,知言静静躺着听方太君说话:“出去不可任性,再是没人护着你。你是大节上从来不出错,但家里头大大小小十几个女儿,就数你一身小毛病最多。”
    知言轻声应下,方太君握住她的小手包裹在自己手心,仍是不放心:“你父亲母亲在外十几年,那边章程听闻与府里不同。若是受了委屈先忍着别闹出来,等回来我与你做主。”
    知言默默流下泪,听见老人继续说:“我再给你指个稳当的人跟着,你身边的几个人也算忠心,但没个能顶住事的。”
    知言不敢出声只在黑暗里点头,方太君伸手摸索过来触到满脸冰凉湿意,搂知言入怀轻拍她的后背,安慰说:“不许哭,你姐姐们怕是一辈子困在这四方院里出不去,趁着还小有机会你替她们见见世面。”老人感伤哽咽说不下去,知言偎在她怀里听着心跳,咚、咚、咚……一下接一下,合着平缓的节拍睡着。
    *****
    待到分别时知言忍着泪意上车,行了一整天的路至晚都本着脸,丫头婆子们尽力逗哄却无力惹她开心,看得秦昭几人背地里偷笑。
    这一路,众人行程极慢,一天半的路程要走两天,两天的路程决对会走三天。沿路官员宴请送礼,五老爷通通来者不拒,并带上三个侄儿赴宴,秦明三人次日言语透露出不愿跟去,五老爷搬出老狐狸,少年们不得已跟着五老爷厮混欢场酒局。
    并沿途从未住过驿馆,宿在当地官员别院或富商豪宅。这样真的好么,听闻五老爷收礼还打收条,白纸黑字,这对狐狸父子玩什么花样。知言看着越来越长的车队,打着祭祖旗号出城时马车十辆,跟着百十个护院家丁,现如今多出几十辆满载着土仪孝敬,行程尚不足三成。咱收礼也不能这么明着收,不是大贪是什么?
    知言甩下帘子,坐在车厢里生闷气。一双手轻轻抚她的眉心,轻声道:“九姑娘,老生闷气可是不好。”
    知言抬头见是方太君派的钦差聂妈妈,三十岁左右,原是方太君身边的大丫头,无奈命不如人,当年方太君千挑万选为她择了一老实本份的商户并放籍出去,不及一年夫君染天花故去,膝下无子,聂妈妈咬牙守够三年孝,求了方太君又自卖进府。因她寡居不好到前头听差,只看守着方太君私库,素日不出来见人,故只有几面之缘。奶娘见老太太派了人,自动让位,呆在后面车里,聂妈妈推辞不过,整日陪着知言解闷。相处数日,两人也熟络,知言笑一下,听聂妈妈说起昔日三太太和三老爷在京时的种种。
    这日下午歇在当地一官员别院中,花园雅致,屋舍精巧。下人服侍知言沐浴后,她便寻几个哥哥到正厅中,秦昭三人正在看邸报信件,他们今晚没有应酬正好清闲半日。
    一路行来初时几个少年很是抵触跟随五叔出外应酬,几日过后明白这是五老爷带他们历练人情通晓世务,五老爷带几个侄儿应付官吏,手把手教他们观察世人百态:何种人乃有才有德不得已奉承,背后必痛骂;何种人敌不过世俗潮流卑躬屈颜,早已面目全非改旧志;另有人一应才干全无,全凭摇尾乞怜才得今日之官身;一一问他三人做何想,又该如何与之周旋。
    另应酬中时有官员献美,举荐自己远亲女儿家上前斟酒,更有甚者拉出自家女儿、妹妹做陪。五老爷初时替几个侄儿抵挡,乃后慢慢放手,冷眼旁观放他们三人独自面对,有不妥之处在旁补救。又教导他们这场合,赴宴之前就应想好对策:有泼茶撒汤这种小伎俩,领你去更衣巧逢一妙龄女子衣衫不整;更有汤汁酒水中下药这种下流手段,直接把事做实。秦明三人应对数日后也便坦然,回来后两个哥哥私下戏谑秦昭居多,因秦昭尚无通房丫头服侍,秦昭淡笑应对。
    三个少年拿出邸报及家中信件一一读来,因他们行程缓慢,家信随驿使快送倒走在他们前头。秦旭先挑出邸报,秦明看后惊道:“出城时尚未听说鲁王惹圣上不喜,怎转眼被责令回封地。”
    秦昭边翻着信件不以为意:“定是朱家动静太大,犯了圣上隐讳。”
    知言不明白,缠着秦昭问来龙去脉,秦昭放下信件为幼妹细细讲解:
    当今膝下只有五子,年近三旬才得皇长子系林妃所生。皇长子落地便交与中宫扶育,长到十岁被立为太子。另皇三子楚王、皇五子两人生母不甚受宠,唯隆敦最盛的朱贵妃生皇次子鲁王、皇四子桂王,朱家人很不安分,上下跳窜攀交各路人脉。秦敏滑不溜手抓不住,转头盯上在外的三老爷,那知三老爷秦枫更是油滑:送礼不拒,礼尚往来再回份大礼便是;结亲,对不起,儿女婚事只有老头说了算;送美人,敢情更好,给江南富商人手转送一个,若干绝色佳人都得好归宿。朱家心痛之余仍不死心,朱贵妃私招方太君进宫欲撮合娘家侄女与秦家儿郎婚事,无奈方太君年事已高身体虚弱,行到半路不及进后宫便昏厥只得做罢。
    实乃朱家这些举动犯了圣上之大忌,才会有朱贵妃被降为妃,鲁王未成婚便被逐去封地。先帝晚年最宠王贵妃及她所生的豫王,当今乃宫人之子,又抚养他长大的中宫早逝,逐渐失却先帝欢心。因此惹出朝野动乱数年,波及国体引外族入侵,北方边境多少将士黎民白骨堆积,朱门大户数族尽诛。皇上岂能眼睁睁看着让往日之痛再现。
    那厢秦旭拿出一封信扔给秦明:“大哥,二叔给你的。”
    秦明边拆信边纳闷:“我爹为何特意来信?”一目十行看完,他面色变得很难看,递过信让两个弟弟看,秦旭秦昭观信后交换眼色,知言凑前也看看。因大老爷夫妇动身去山东参加外孙——孔家嫡长重孙的周岁礼,二老爷及二太太替长兄嫂侍奉老狐狸并监督家中儿郎,三爷秦晓偷练赌技事发,被二老爷亲自杖责,现伏床休养,恐半月都无法下地。秦柏写信严厉斥责秦明素日包庇并警告他引以为戒。
    秦昭翻出祖父亲笔手封,打开厚厚一摞纸原是几篇文章让孙儿们观摩,知言对此不感兴趣扭头坐到凳上吃起点心。只得秦昭“咦”展着手中几页纸喊秦旭与秦明,出声询问:“此人署名修远,素日未曾听过。”
    秦旭接过仔细阅读,皱眉说道:“文章用笔倒似眼熟。”
    秦明也扫了两眼,兄弟三人正绞尽脑汁地回想,五老爷秦林沐浴休憩后神清气爽慢步进屋,见状手拿折扇敲敲几个侄儿的头,带出一丝不明的笑意:“好生将息,明早继续赶路。”
    知言瞧清秦林高深莫测的表情,深为不解。他又在玩什么花招?

☆、第31章 众生相

次日天蒙蒙亮众人开拔赶路,一路不做停息,只在午饭时休息小半个时辰。亏得秦明几人连日骑马练出来,不怕磨破大腿皮,不若三个少年郎经此急行军非得累爬下不可。
    近黄昏时,老远瞧见候着一拨人,为首一人迎上前做揖:“知府大人特命小人在此接应贵客。”
    知言轻掀帘,眼睛扫视到两百余号兵丁全副铠甲待命,疑云顿起。秦明三人也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秦林拱手称谢:“有劳,烦请大人前面带路。”
    众人在兵丁的簇拥下进到城中,到处弥漫着米粥的香气,并伴有柴烟味,隐隐似有一股腐臭气味冲鼻。知言用手帕捂住口鼻,坐在马车中凝神聆听动静,没有小贩的叫卖声,更无市井热闹气象,诡异万分。
    秦明三人骑在马上眼观城中之象,心潮汹涌,处处饥民流连,拖儿带女,衣衫褛褴,面带饥色。瞧见秦府众人进城,饥民眼睛里冒出饿狼一般神色,直勾勾般渗人。秦明等不禁握紧缰绳,心生警戒。
    待到知县衙门,知县亲自迎接,面带歉意对着秦林:“陋舍寒居,还请子望兄莫怪。”
    秦林下马笑回:“倒是我等有扰大人公务。”一番客套寒暄过后,秦府诸人在县衙宿下,一应起居素简。观秦林神色如往常,知言和几个少年按捺住疑问用过饭早早歇息。
    第二日城门一开仍由原班兵丁护卫开路,城外涌着乌压压的灾民都想挤进城,人群推搡,兵丁互挽形成人墙很是吃力抵挡。待他们一行人出城,城门立紧闭,昨晚见过的知县站在城楼上喊话:“朝廷拔了粮,近午就能散粥。”城下一片欢呼。
    再行数里,抬眼望去,遍野枯草,河床干枯。官道两旁流民或站或坐更有人躺着,有人挖着草根,扒树皮,满树光秃秃露出白色树干。
    一个农妇瞧见身衫华贵的众人,拖着儿女扑向前,跪地磕头:“官老爷,发发善心,把我这对儿女带走,管口饭就成。”磕得满脸是血,混合着泥土,两人幼童目光呆滞,茫然被母亲拉着机械般地磕头。
    秦明兄弟三人心生不忍,正欲上前,秦林轻挥马鞭阻止。远处有更多的人瞧见这边情形,陆续蜂涌而来,犹如搬家的蚂蚁,黑点越聚越多,越来越近。
    那位兵头面露焦急,出言催促:“烦请快行,被缠住可是轻易脱不了身。”
    秦林示意众人加马快鞭,三个少年万般不情愿跟随其后。
    如此情形几日过后,秦明三人镇日沉默不语,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地提不起精神,靠在树下吃着干粮,揪起地上的青草搓弄,直如败兵之将。
    秦林唤过他三人,指着远处的饥民,问他们该如何办。
    三人回答:当是救人要紧。
    秦林再问:何以救人。
    三人答:开仓舍粥,上报朝廷。
    秦林斜眼看着几个侄儿,冷笑道:“太子大婚,天降祥瑞,四海升平,九州清晏,盛世无饥荒。”
    秦明苦求五叔:散去秦府收来的私财,施舍灾民。
    秦林拿马鞭狠抽侄儿几下,压低声音:“你们祖父已位极人臣,再干出这等收卖人心之举,莫不是想招惹祸端。”
    秦昭、秦旭望着叔父露出凝重神色,不再言语。
    秦林看秦明不服,唤过几个长随收集众人干粮,纵马奔向饥民扔下,众人蜂涌扑抢争夺,场面混乱,无人顾及老幼妇孺,再无秩序人伦可言。有人抢到干粮一把吞进口中,被旁人压住勒脖子硬夺,无力抵抗气息奄奄。抢到的人盯着手中从别人口中夺来的口粮不及咽下,另有人一把抢了就跑,他抓起石块便追,两人扭到一处厮打,旁边环伺之人数不清只等他两人力竭不支……只为争半块沁血的口粮!
    秦明扶着马鞍干呕,再抬起头面如死灰,眼睛中光芒不现一片黯然。秦旭、秦昭两人别过头,只见喉节滚动,拳头紧握手骨节发白。
    秦林静静看着侄儿们不为所动,父亲的一片苦心但愿他们能领会。
    知言坐在车内捂嘴紧贴车壁,只觉胃中食物翻滚。强抑呕吐之意,放下帘子缩在一角,此景太过震憾人心,她闭着眼慢慢躺下假寐以平息心潮。
    同车的聂妈妈和丫环们也都被吓呆,一时忘记安慰知言,她们中有人从小被卖身为奴,幼时受过苦痛早已淡忘,多年在秦府小姐身边当差,做着副小姐。莫说是知言,她们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素日汤水菜品送来尚挑挑拣拣,今日所见骇人,个个面色苍白,不作一声。
    待行到洛阳城外,王知府亲迎。知言轻掀帘角觑得此人五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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