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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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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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他冲她的背影大喊。

蒋睿涵置之不理,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宿舍后她趴在书桌上,哭得个稀里哗啦。

很多天了,虽然同在一个校园里念书,但因不是一个系,上课也不在一块儿,除了偶尔有几次远远地看到彼此,她和李奕的生活仿佛没有了任何交集。可今天他离她是那么近,回寝室的路上,小印告诉她,白天她碰到李奕,问及了她的近况,并表示了想重修旧好之意。小印知道他们两个过去交往的事,甚至在蒋睿涵跳下池塘当天还看到她浑身湿漉漉地回寝室来。她虽也替室友抱不平,气极了李奕的所作所为,但看他态度诚恳,又想着如果他们能和好总也是好事,便告诉了他今天晚饭后她们会去体育馆打球。毫无疑问,李奕是特特地地过来找她的。——蒋睿涵虽然在李奕面前没表露分毫,实则这一点还是让她心中产生了微妙的颤动。

自己的男朋友因为看上别的女孩子向自己提出分手,就算她再豪爽大方,总还是会觉得丢面子;李奕这次的出现,无疑使得她为此而生的郁结化开了不少。

她甚至想起了他们当时交往时的一些画面:她喜欢看他画画,又总是一刻不停地在旁边搭话甚至闹腾,好几次他半真半假地丢开笔道:“好了好了,怕了你了!”却从没因为受到“干扰”而真的动过怒。他们都喜欢玩儿、喜欢运动,也曾经在高中的体育馆一起打过好几回羽毛球——那会儿,他们都青涩单纯,还没有真正开始恋爱,只是隐隐约约藏着好感,那种暧昧朦胧的时期,如今想来是那么让人回味唏嘘。

她不原谅他,可是,她也放不下那些与他有关的记忆。

她是个感情丰沛又易于外露的人。哭和笑都是她情绪最率真的表达方式。她的心里翻江倒海似地难受,为了自己和李奕的过往,也为了米杨。在李奕对她说:“难道你都没听到别人怎么议论你们的吗?”,她突然能够完全体会到米杨那晚要和自己疏远的良苦用心。——原来,在世人眼里,米杨“人怎么样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是“坐轮椅的”!

她气愤、她无奈,她更为此对米杨充满痛心和惋惜。关于这一点,她真的很气李奕的措辞,尽管她能看出来,其实他是在为她好。

她哭累了,干是抽搭,眼泪终于止住了。小印去盥洗室绞了把毛巾给她擦脸。对她说:“你和李奕真没戏了?”

“喂,”她边用毛巾抹脸边嘟囔道,“你可别再招我哭。”

“好好好,”小印接过毛巾,拖长了语气道,“就他也配招咱涵公主哭?甭理他!他以后再来问你的事,我一概不答就是了。”她见蒋睿涵伸长了手往桌拿卫生纸,便顺手把盒子推近了一把到她面前。蒋睿涵抽了两张,开始擤鼻涕。

“不过凭良心说,李奕……”小印本来紧接着还想说下去,被蒋睿涵抢先白了一眼。她举手摆出投降状,“Ok;不说就不说。”

蒋睿涵的个性反而经不得别人说话说一半,吊在那里,擤完鼻涕她说道:“有话你就赶快说。”

“我是觉得,那个李奕说的有几句话虽然不好听,可也有点道理呢。你这样经常和那个米杨——是叫米杨吧?——混在一起,对你是不太好。先说明,咱对残疾人没歧视,只是……你们在一起,也太不搭了吧?”

“谁和他‘在一起’了?别胡说!”蒋睿涵先是情绪激动地反驳,继而又软弱无力地低下头,难过地说,“我不喜欢你们这么说他。”

“没有就好。”小印耸了耸肩走开了。

“睡了?”

已经过了熄灯时间,黑漆漆的房间里,韩峥突然冒出的两个字几乎把躺在床上的米杨吓了一跳。——主要是,韩峥很少和自己主动说话,类似于熄灯后的“卧谈会”这种别的寝室常有的事,对他俩而言是绝对没有过的。今晚的气氛有点怪。

“哦,还没。”他甚至回答地略带局促。

韩峥隔了一会儿后才再次说话:“你知道蒋睿涵的前男友吗?听说他和现在女朋友分了。”李奕和韩峥都是油画系同一级的学生。

“……不太清楚。”他轻问道,“你何必告诉我?”

韩峥的声音听来懒散随意,他只说了三个字:“我无聊。”

同病

美院的规模虽不如综合类大学庞大,男女生宿舍楼也是各自都有好几幢的,米兰和叶纯恰巧还都是在同一楼里。说来也怪,好像自从韩峥和叶纯分手后,她们俩就未曾在楼里楼外碰见过。

直到今天。

在底楼的走廊上相逢,俩人俱是一怔,叶纯浅浅一笑,点了点头。

米兰打量了她两眼,道:“好久不见……你好像剪了头发?”后半句,纯属有话没话时的寒暄。

“嗯。”对方显然也不知说什么,每次见米兰,她都有说不上来的一种紧张感,不很强烈,却足以使她感觉得到存在。她结结巴巴地道:“最近好吗?”

米兰反问:“你问我,还是他?”

“我……他好吗?”一开始叶纯只是随口问候了一句,未加思考,冷不丁被米兰一个追问,倒不知该如何作答了。她对韩峥心有内疚,也就顺便问起米兰他的近况。

“你们经常一起上课,碰面的机会比我多得多,依你看你觉得他好吗?”她的语气“不善”,她自己都听得出。明明不想这样,就是控制不住。有一瞬间她忽然怀疑自己不会是和韩峥待一起久了,说话方式也潜移默化地学得尖酸刻薄了吧?她觉得自己可能有些过分,便掩饰地摆了摆手,“算了,不关我事。”

她从她的左侧绕过,快步向出入口走去。

她已经看到了他——怀涛背着手,微微翘首等候在那里。

“我刚刚好像看到叶纯了。”他说。

“你没看错。”她与他并肩,边走边说。

“聊了几句?”

“算不上聊天,”她说,“我和她又不熟,没什么可说的。”

“这倒也是。”怀涛摸了摸头顶,“对了,下礼拜就放假了,假期里你会回韩家吧?”

“还没想好,反正,宿舍也能住。”她想到了什么,遂问道,“你呢?明明市内有家,周末却老不回去。”

怀涛嘿嘿笑了两声:“没事儿,反正我爸爸就在系里上课,我天天都能碰到他,我妈单位离学校也近,隔三差五地常来看我,再说,我不是每个月都回去一次么?”他停下脚步,眼神忽然变得很认真。“米兰,我为什么经常周六周日还留在学校,你真的不懂吗?”

她认识怀涛半年了,她再不懂他的心思,也就成了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

她从小就不擅长交朋友,异性朋友更是罕有。周围的男孩子里,像怀涛这样各方面条件出众的人物,她此前还未遇到过。她一直有个疑问:宋怀涛怎么就偏偏能注意到自己这样一个渺小的女孩子呢?如果仅仅是因为外貌——浑身上下由里到外她只对这一点还有点自信,漂亮的女生在美院不乏其人,自己相形之下也未必是最佳的选择。更何况,自己还有一个复杂到一般人无法接受的家世。

“寒假差不多有一个月,”见她闷头不说话,他又道,“你财大的课程也停了吧?……我们来约会好不好?不管你回韩家也好、在学校也好,我都不会让你孤零零地过的。同意?”

“这事儿可由不得她。”

宋怀涛和米兰霍然转过身去,惊愕地看着身后两步开外远的韩峥。他们刚才根本没留意到韩峥是啥时候跟在他们身后的。——也许是在出了女生宿舍的小路后的转弯口。

“你说,是不是?”韩峥看着米兰。

她看看他、又看看怀涛,终究答不上来。

“韩峥,米兰是自由的,你不能总把她像女仆一样看待——不对,就算是女仆,你也这样的态度也属过分了。”

“自由?”他压根不看怀涛,似笑非笑地盯着米兰说,“在她决定留在我们家的那天起,她就等于出卖了她的‘自由’,恐怕你还不知道,就在你参加的我们的那场生日宴当天,她还说过只要我愿意,她愿意嫁给我呢?可见,‘自由’对她来说,远不如能留在韩家来得宝贵,米兰,我有说错吗?”

她在他目光的逼视下,神情变得愈加卑微。“是的,韩峥,你说得没错。”她忽然发出凄凉的笑声,扭头对怀涛说,“他说的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你们都疯了吗?”怀涛不可置信地试图用双手摇撼她的肩膀,却被韩峥一把从她肩头撂下了他的手臂。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幸运吗?”韩峥低吼道,“在我们家这样的环境成长,人不疯狂,那才奇怪!”

米兰之前对韩峥突如其来的发飙还有一丝怨气,猛听得他这一句话,心间一动,倒有了一种类似于“同病相怜”的“认同感”。

宋怀涛已经被气得丧失了风度和忍让:“如果你们家真的会致人发疯,我就把她接走。”

“笑话,你凭什么?”韩峥也一步不让。“你信不信,如果我想,你可能连见她一面都很难。”

韩峥突然来的这一句让宋怀涛霎时紧张起来了。“怎么说?”

“米兰,为爸爸前阵子跟我提出国的事,我问你,你上次在房里说的话还做不做数?如果我要出国,如果我跟我爸说要带上你,你是留下,还是跟我走?”他明明是在提议一件不会真正付诸实施的事,可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口吻是那样认真,以至于米兰和怀涛都全部相信了他口中事件的真实性。

“我……跟你去。”她说。

“米兰,你也跟着他发疯吗?”

“怀涛,”她忧伤而恳切地说,“就算别的话都是疯话,韩峥有一句话说对了:在韩家这样的环境成长,人不疯狂,那才奇怪。”

韩峥没有吭声,似乎陷入了沉思;在他漆黑的瞳仁里,映出的是一双米兰的影子。

韩峥没有一直跟着米兰他们,只是他离开后,原本悠然散步的心情也都荡然无存。宋怀涛只得很快就送米兰会寝室去。告别时,他说:“我不知道你和韩峥之间作了什么荒谬的约定,但是,我今天跟他说的话也是认真的,如果韩家真的会使你发疯,我就把你接走——一定会有这一天。”

从心里说,米兰是感动的,可她对此未作表态。

怀涛也知道一时半会她无法给他任何回应,也就没有逗留,告辞了。

他走后,米兰拨通韩进远的手机:“喂,韩叔……啊,是我……听韩峥说,你想让他出国?……什么?他拒绝了?……哦、哦……没事了,我就是突然想起来问问……嗯,寒假我会回家……”

结束通话后,她把手臂搁书桌上平放,头枕着胳臂,闭上眼睛。大骗子!——她在心里头骂道,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事来吓她。上次是拿米杨做文章,这次又说要出国,明明都已经明确拒绝了的。真搞不懂他为什么对撒谎骗她“乐此不疲”!

在宿舍门口,米杨被李奕唤住了。“你好,方便聊聊吗?”

他停止划动轮圈,李奕跨大一步绕到他跟前:“我……你还记得吗?”

米杨迟疑了两秒,点头道:“嗯,记得,你是李奕。那天……池塘边……我们见过。”

“你知道我的名字?”他若有所思。

“啊,听睿涵提过。”他划动轮椅,直到停在自己寝室房门口;从书包的侧袋里摸出钥匙开门。“请进来说。”他招呼道。

他跟着进屋坐下。房间里收拾得很整洁,韩峥和米杨都是爱干净的人,此间学校特殊照顾的两人间,因此显得格外宽敞舒适。

“你们这儿,挺好的。”李奕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赞道。

米杨不是没数对方绝不可能特地过来欣赏他所住的寝室,必是另有目的才来找他。他问道:“究竟有什么事?”

“那个……我还没好好谢过你上次救睿涵哪。”他说。

“可她已经谢过我了。”他平静地说,掺和着些许本能的冷淡。

李奕道:“我想和她和好。”

米杨微微一笑:“那你该和她说。”

李奕必须承认他的话有道理,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应对。他来,原本是想让米杨对蒋睿涵“绝念”,但真正面对他时,他又不知如何起头好了。

这时候门锁的匙孔开始转动,门打开,韩峥走了进来。

韩峥和李奕虽不在一个班级,却是同系同级,彼此认识。不过,李奕事先已经知道那个救人的肢残男生和自己系里的韩峥住一间寝室,因此对韩峥出现在这间房里并不感到特别意外。只是他来了,自己就不方便再和米杨深入谈下去。也罢,他本来对这场谈话心里也没底,不如什么都不说、顺气自然吧,他想。于是起身告辞。

“又一个自以为是、莫名其妙的!”韩峥没来由地一肚子火,声音不自觉地也比正常时候提高了一个八度。

米杨觉得他的这脾气上来得匪夷所思——“又一个?”那之前一个又是谁?

韩峥坐下喝了口水,朝着发呆中的米杨嚷道:“你没看明白人家要做什么?”

米杨知道问题的答案就是不知他因何而问:“我知道。他说了,他想和蒋睿涵和好。”

韩峥一翻白眼道:“就像你说的,这话他应该直接对蒋睿涵说,跑你这儿来干什么?他根本就是……”

“是为了提醒我吧。”他把他后半句没出口的话平静地接完。他放下轮椅的手闸,脱掉罩在最外层的那条裤子——平时上下楼会把裤子弄脏,所以回到寝室第一件事就是换下外裤,而裤子的布料则通常是深色又耐磨的料子。在换下裤子后,他把自己转移到床上,随后开始用挂在床脚边上的一块抹布擦拭轮椅的座席,边擦边说:“他也真多此一举,你说是吧?呵呵……”他心底的苦笑更深:如果是为了提醒,那么每天已经有无数次的机会在提醒自己什么事是想都不能去想的,这些“提醒”远比任何人的话语更能印入他的生活里。

韩峥脸上阴晴难断。半晌,仿佛从心底里发出的幽叹,他说:“照你这么说,我以前根本就是个大白痴。”

“不,韩峥,”米杨把抹布挂回原处,重新坐回轮椅划向他,“我没那么想。你……你跟我根本不一样。”

“没有本质不同。”他已经很多年没和米杨那么贴近地坐在一起。他竟也不反感。他接下去所说的一番坦诚的话,把他自己都惊讶到了:“你姐姐不会比我明白你在这一问题上的想法和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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