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师五部曲- 第118部分

抖动的双臂同时一软，巨人往剑滑下，发出一声又长又低的呻吟，此时剑尖抵上它的背骨，暂时止住它的下降之势。接着剑穿过去，这只巨兽一动也不动地躺着，感觉不到痛苦，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再度被庞大重量压住的范德，又把剑用力戳动好几次，以确定这只怪兽已经死了，然后开始展开爬出怪兽身下的艰巨任务。已经把自己战斗完成的丹妮卡，很快地过来蹲伏在他旁。

◇◇◇◇

巨龙的火焰喷吐终于停歇，在山谷狭窄的那端，一整群怪物堆在一起，形成一个球状的闷烧团块。

那些站在巨龙后方的怪兽，本来可以冲上去攻击低飞着巨龙的背部，但它们没有这么做，因为它们害怕到根本不敢接近这只致命的上古龙一步。

依文跟皮凯尔朝它们挥舞着武器，嘲笑它们，想把它们引到近处。

“嗳，那就逃吧，这群懦夫！”挫折的依文大叫道。

一会儿之后，巨龙的爪子松开两名矮人，依文只来得及叫出一个声音。他跟皮凯尔坠了十五尺才落地，弹了一下后站起，然后跳来跳去，头都晕了。

他们身后十五尺外，窜逃的巨人跟哥布林们转身好奇地看着，不知道该往个方向跑。

“谦卑的教士，下来！”伐伦特尼玛轰隆地吼道，把凯德立从晕眩中惊醒。这名年轻教士回头看着上古龙伐伦，怀疑倒转法术是否已经失效，怀疑自己是否已经死期将至。

“下来！”伐伦特尼玛再次大叫道，足以劈裂石头般的声音力道，大得几乎把凯德立从所在之处震落。他跟雪琳立刻开始动，爬下长着尖刺的背脊和尾巴，接着跳下最后几尺来到地上，站在依文跟皮凯尔旁边。

“跟龙玩哪。”依文憋着气讽刺地评论道。

雪琳举起弓，但立刻得把眼睛闭上别开脸，因为伐伦特尼玛猛拍翅膀，朝空中盘旋直上，令地上烟尘一阵狂吹。

巨龙低身一个短俯冲，再度直立而起，接着降落到剩下那群怪兽上方。它用尾巴甩击，用长着尖刺的前爪撕抓，用巨大的后脚踢，并拍动翅膀形成飓风般的烈风。巨龙尾巴一记猛甩，令四名哥布林飞过空中摔扁在山壁墙上，力道大到它们身上的骨头全部断裂，尾巴接着碰撞到山壁，在石头上凿开一个巨大缺口，而原本哥布林尸体所在之处，则只剩下几道暗红血渍。一名惊恐到失去理智的巨人高举木棒往前冲。

伐伦特尼玛的大嘴像钳子般咬住它，轻易地将它举上空中。这名巨人像屠宰场中的家禽一样尖叫着，从上古巨龙嘴巴侧面挣脱出一只手臂，用它可悲的木棒挥打着覆满坚硬鳞片的头。

伐伦特尼玛把巨人咬成两半，它的腿脱落掉在石头上。

即使刚强如依文，也被巨龙肆无忌惮的杀戮景象所动摇，震惊于那一堆沸腾的尸体，以及因为接近那只狂怒巨龙而成了四散破碎肢体的敌人们。

“还好它是我们这边的。”依文说道，喘不过气的声音几乎不比低语大。

凯德立听了脸上一皱，再度记起伐伦特尼玛命令他下去时的语气。他研究着陶醉在血腥跟大屠杀中的上古龙伐伦，那精力旺盛、饥渴的动作。

“它是吗？”年轻教士低声吐出这句话。

第十二章　浑沌

一名巨人支离破碎的身体飞过山谷壁后重重摔落，弹动着滚下石坡，经过范德跟丹妮卡身旁。

他们听见山谷中混乱的声音，听见巨龙原始的吼声，以及死期将至的怪物们惊恐的尖叫。丹妮卡跟范德都对邪恶的哥布林与巨人没有多大同情，但他们带着真心的恐惧看着彼此，被苏醒在这些封闭山壁中的风暴所震撼。

丹妮卡示意范德绕到山谷入口，她自己则采取较直接的路线从山坡过去。她还没爬上坡顶，就看见许多怪物，以及怪物残块，被抛到空中，翻滚着，落回底下的狂暴之中。在神经快绷断的状况下，丹妮卡忍不住吃笑出声，觉得眼前的景象，令她想起皮凯尔在萌智图书馆的厨房中曾做的事，这名具有德鲁伊之心的矮人不顾依文的怒吼抗议，顽固地（而且笨手笨脚地）上下抛着一堆做沙拉用的森林植物。

接着巨龙的尾巴必定击中了石壁，因为跟这记猛击之间，隔着一层四十尺厚石头的丹妮卡，突然发现自己坐倒在地上。

◇◇◇◇

凯德立滑入梦境状态，进入德尼尔之歌，并用他的心灵认知力接触伐伦特尼玛。

一道红色的墙阻挡他进入。

“怎么了？”雪琳问道，发现年轻教士脸上担忧，而且甚至是害怕的表情。

凯德立没有回答。他再次进入歌曲中，尝试接触巨龙。但伐伦特尼玛凶暴的怒气，将他阻挡在外，丝毫无法进行任何真正的沟通。

凯德立心里明白，上古龙伐伦已经不再把他当成盟友，而且，在对血腥的强烈渴望中，这名巨龙已经回复到它真实、邪恶的本性。他将歌曲的音符朝浑沌域移动，想再次探索那里，企图再度驯服这名上古龙。

他将双眼睁开一下，注视剩下几名怪兽被彻底屠杀的惨状，于是他明白，没有任何魔法能穿透这名狂怒巨龙出自本能的心灵防御障壁。

“回到山谷较远的那端。”他尽可能镇静地对雪琳说，“把你的弓准备好。”

这名精灵少女严肃地打量他，思考他沉重语气中隐含的意义。“法术已经无效了？”她问道。

“把你的弓准备好。”凯德立重复说道。

怪兽群已经所剩不多；伐伦特尼玛几分钟内就会杀完它们。凯德立召出防御魔法，横跨山谷地面拉起一道龙毒障壁，然后在身体周围布置好魔法防御球，最后将两名困惑的矮人叫到身旁。

“你干什么？”依文质问道。他向来对魔法抱持怀疑态度，尤其此刻一只狂怒的龙正在不到一百码之外，更令他焦躁不已。

“这是个元素魔法。”凯德立试着快速解释，“在我身上，它会阻挡住龙的火焰。”

“喔哦。”皮凯尔含糊地说，发现凯德立做这些预防措施暗示了什么。

“在你们身上，它会减弱火焰，但却不能完全消除。”这名年轻教士总结道。“到山壁那里找颗石头躲在后面。”

这些话不需对矮人们说第二遍。通常，他们会勇敢地待在朋友身侧，准备好并肩作战。不过，这次的对手毕竟是只龙。

所以凯德立独自站在山谷中央，被大屠杀包围，周围都是显示了巨龙怒气的破碎残余。他弯下身，抓起一把伐伦特尼玛脚印中的泥土，挺直而坚决地站着，并提醒自己，他已经如德尼尔神宗旨所要求的，做了该做的事。他已经摧毁了器虏伏。

然而，他还是想到丹妮卡，他的挚爱，以及他们在卡拉敦所展开的新生活，而且他还不想死。

伐伦特尼玛一口吞下最后一名畏缩成一团的哥布林，然后转过身来。它爬虫类般的眼睛眯起，即使在白昼的天光中仍射出刺眼精光。这些精光几乎立刻直接集中在凯德立身上。

“做得好，伟大的上古龙！”凯德立叫道，希望他的猜测是错的，希望这只龙仍控制在温和的情绪之下。

“谦卑的教士……”伐伦特尼玛回答道，而凯德立觉得那轰天巨响般的声音，应该会摧毁他的听力。自从他在巨龙身上施下魔法后，凯德立只听过这种声音两次，两次都是当巨龙怀疑有敌人在附近时。巨龙像只猎犬般低伏，皮质双翼紧紧收在背上，四足并用地前进，跟凯德立之间的一百码距离迅速缩减成一半。

“你帮了我们大忙。”凯德立开始说。

“谦卑的教士！”伐伦特尼玛打断他的话。

德尼尔之歌在凯德立脑海中唱着。他知道自己需要能令龙分心的东西，某种实质又有力的东西，来争取时间，让他将一个目前还不十分明白的法术音符构造弄清楚。

“你在你的洞穴中，以及带我们越过山脉时都帮了大忙。”凯德立继续说，希望能借着褒奖偷到些时间。他一面说话一面听着歌曲，歌曲每唱一次，他所需要的那道魔法音符内容就更清晰了一点。“但现在，该是你……”

“谦卑的教士！”

凯德立找不到话来回答这阵打雷般的怒吼，它毫无疑问地显示，伐伦特尼玛并不觉得这场杀戮已经结束。随着令凯德立脚下石头震动不已的低啸，这只巨龙大步前进。

那双眼睛！凯德立失去了专注，陷入令人恍惚的强烈注视中。他觉得无助又绝望，在这只神一般的生物面前必死无疑，无法对抗这种无法想象的恐惧。他挣扎着呼吸，抵抗叫他拼命逃跑的那股越来越高涨的不安。

伐伦特尼玛很靠近了。伐伦特尼玛怎么会跑到这么近得要命的地方？

巨龙的头缓缓往后仰，蛇般的颈子盘起。一只前爪举高，紧贴着这只庞然大物的胸膛，而它的后脚则稳稳在石头上踩紧。

“快离开那里！”依文从旁边大吼，发现这名巨兽将要往前跃起。凯德立听见了，也打从心里同意，但他的脚却动不了。

一枝箭咻地飞过凯德立头顶，击中巨龙无法穿透的天然甲胄，然后没造成任何损伤地碎成片片。

伐伦特尼玛全神贯注在凯德立这名骗了它的人类身上，根本没注意到那枝箭。

在这名来自卡拉敦的凯德立一生将见到的事物中，没有任何能与看着伐伦特尼玛接着朝他扑来时所感到的全然恐惧相比拟。这名庞大无匹的巨龙，以毒蛇的速度往前一跃，张着足以把凯德立整个吞下的大嘴扑向他；大嘴中有好几排闪着光的尖牙，而每根都足足跟这名年轻教士的前臂一样长。

那一瞬间，凯德立眼前一黑，仿佛他的心智无法承受这个景象。

在他前方仅仅十几尺外，伐伦特尼玛的表情突然变了。它的头歪向一边，怪异地扭曲着，仿佛它正在推挤一个有弹性的泡泡。

“龙毒。”凯德立喃喃说道。自己所布下防御措施的成功，带给他一点点希望。

上古龙伐伦扭动、挣扎着，令那道阻挡的墙开始弯曲，而且它拒绝退后。这只巨龙的后腿在石头上留下深深抓痕，饥饿的大嘴则不断咬动，想攫住某种可触之物加以撕扯。

凯德立开始吟唱。另一枝箭快速飞过他，这次擦过伐伦特尼玛的眼睛。

巨龙的双翼大大展开，带着它垂直升起。这只龙怒吼、嘶嘶喷气，开始吸入空气。

凯德立闭上眼睛继续吟唱，将思绪锁定在德尼尔之歌的音符中。

火焰吞没他，烧焦、融化他脚下的石头。他的朋友们惊叫出声，以为他被烧到了，但他没听见他们的声音。他的保护球热得发出嘶嘶声，在他四周变成绿色，之后更薄得岌岌可危，仿佛快要撑不住，但凯德立没看见。

他听见的全是德尼尔之歌；他看见的全是神圣天体的乐章。

◇◇◇◇

当丹妮卡抵达山谷峭壁的边缘看见下方，发现她的挚爱显然将成为牺牲品，她的双腿一软，而她的心一阵震颤——她以为它会完全停掉。她的战士直觉叫她去帮助她的挚爱，但她要如何对抗伐伦特尼玛这样的生物？她的双手双脚可以对兽人、哥布林，甚至巨人造成致命伤害，但用它们去打上古龙钢铁般坚硬的鳞片不会有什么效果。丹妮卡可以从十码外将她的水晶刀刃短剑射入一名食人魔心脏，但这些刀刃面对伐伦特尼玛庞大无比的身躯时，则根本微不足道。

龙的火焰喷完，丹妮卡看着凯德立，仍那么勇敢地在空旷山谷中面对这只上古龙，她知道自己必须采取行动。

“令人敬畏的伐伦特尼玛？”她不可置信地喊叫道，“在我看来，它不过是个差劲软弱的东西。假装强壮，有危险接近就胆小的逃走！”

巨龙的头猛然转过去面对她，比山壁边缘还要高上许多。

“丑陋的小虫。”丹妮卡骂道，特意强调她用的字是“小虫”而不是“上古龙”①，而这大概是对一只龙来说最羞辱的话了。“又丑又弱的小虫！”

‘注①：原文中“小虫”是worm，而“上古龙”为wyrm，两者拼音与发音都接近，此处意以谐仿来讽刺。’

巨龙的尾巴危险地抽动，爬虫类般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然后老伐伦的低沉咆哮回响在山谷岩石间。

站在分了神的巨龙前方，凯德立重新开始吟唱。他真心庆幸有这个分神之举出现，但也极度害怕丹妮卡把这只脾气火爆的龙逼到失去理智。

丹妮卡嘲笑着老伐伦，她就将双手叉在肚子上，大笑着摇头。不过，她脑中的思绪却相当认真严肃。她回想起自己所属教派的潘帕·旦姆大师曾写过的文字。

你要预测敌人的攻击，这名大师如此教导。你不是回应，而是在敌人行动之前行动。当弓箭手射出箭时，他的目标已经消失。当使剑者向前刺时，他的敌人，也就是你，已经在他身后。

而当龙吐出气息时，潘帕曾说，它的火焰只会碰到空无一物的石头。

丹妮卡此刻需要这些教诲，因为伐伦特尼玛的头，就在她下方仅一百尺处摆动。潘帕·旦姆所写下的文字是她力量的来源，生命的鼓舞，而且她现在必须信任它们，就算是面对一只狂怒的红龙也一样。

“丑陋的、丑陋的伐伦特尼玛，它以为它很伟大。”她唱着，“它的爪子撕不开棉花，它的呼吸点不燃木渣！”这也许不是多棒的韵文，但这些字句以武器所不能及的力量，袭击这只过于骄傲的伐伦特尼玛。

巨龙翅膀突然凶猛地一振，令巨龙升上空中——几乎。

凯德立就在那一刻完成魔法，伐伦特尼玛底下的石头开始变形、活动起来，然后抓住巨龙的后脚。老伐伦的身体伸展到极限，几乎呈跃起状，随即它就摔下去，重重落回自己的后脚上，接下来它怎么扭动都无法挣脱山谷地面的掌握。

伐伦特尼玛立即明白是什么使它被困住，它巨大的头甩过来，猛撞上龙毒所形成的防御壁。

凯德立脸色发白——他的魔法防御球能抵挡巨龙另一次的灼热烈焰吗？

“它的翅膀举不起一身肥油。”丹妮卡大叫道，“它的尾巴拍不死一只蚊子。”

巨龙接踵而至的怒吼响彻山壁，传到好几里外，令整个雪片山脉的动物跟怪兽，都冲进洞中躲起来。蛇般的脖子往前伸，接着一团火焰落向丹妮卡。

岩石融化并从山壁边缘流下来，形成一条闪着红光的河。皮凯尔正好躲在那区下方的一个凹处，发出一声害怕的尖叫后赶紧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