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时间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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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时间的彼岸-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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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学里,她是低我一届的学妹。”

高飞歪着头打量他,“哟,你居然到读大学才第一次恋爱。”

他哭笑不得,“有什么问题?”

“你不像是书呆子宅男类型啊。可是你成熟得真是怪迟的,读大学才交女朋友。难道读中学时就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我读的清岗中学,校风严谨,学习压力大……”

“这算什么理由?青春期可不是什么校风跟学习能压制住的。”

他打量着振振有辞的儿子,“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已经进入不可压制的青春期,有女朋友了?”

高飞一下泄了气,翻身躺倒,“本来是有,不过我们今天分手了。”

高翔又好气又好笑,“嗯,很好,省得你们班主任因为你早恋再把我叫到学校去训我一通。”

“我受了这么大打击你还说这话。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啊。”

“我很同情你。”

高飞怀疑地斜他一眼,“你这口气太平淡了,不像是在同情。”

他只得笑着承认,“你看上去并不算太难过,我也没必要滥施同情嘛。再说未来时间还太长,不确定的因素也太多,初恋分手是很正常的。”

高飞倒起了好奇心,“你的初恋不是我妈妈吧。”

高翔一时哑然。高飞小时候当然也问起过他妈妈,不过不管高翔怎么反对,陈子惠有一套关于他母亲在生他时病逝的现成故事,细节来自于她自己死于产后并发症的母亲,非常成立。到高飞长大一点,不免纳闷父亲房里放了很多他的照片,却没有一张他妈妈的照片。陈子惠煞有介事地悄悄告诉他,他爸爸因为妻子去世伤心过度,花了很长时间才振作起来,所以她才收起了所有的照片,绝对不要在他爸爸面前提起这事。高飞被感动得眼泪汪汪,十分同情爸爸,果然再也不提。

高翔听父亲高明说起这事之后,气得半天无语,可是他跟陈子惠抗议,陈子惠反问,“不然你要我怎么说?我怎么去跟一个才上幼儿园的孩子解释说你不是他亲生爸爸,而是他的表兄,我不是他奶奶,而是他的姑妈?你既然让他跟你姓,就必须给他一个合理的身世,否则我们何必带他搬离清岗,你何必放弃你外公辛苦打拼出的酒厂。”他无言以对,同时不得不承认,他也不能说陈子惠完全没有道理。

现在面对高飞的这个问题,他决定就算不能讲实话,也绝对不编什么谎言,于是摇了摇头。

好在高飞的关注点并不在妈妈身上:“你说一个人会把另一个人记多久?”

“这个不好说,看感情是不是够深厚吧。”

“那你跟你初恋的感情肯定不算深,不然你也不会大学一毕业跟我妈妈结婚,然后生了我。”

他再度默然,高飞看到他的表情,一下记起家里的禁忌,暗暗自责,连忙主动转移话题,“其实我倒也确实不算特别难过,就是有些郁闷。”

“好吧,跟我说说,你们恋了多久,为什么分手?”

“三个月吧。”听到这个时间,他就有些想笑,高飞斜眼看他,“今天她跟我说,她妈妈要她专注在学习上。我觉得这是借口,她的成绩根本没受影响,还是我们班上最好的。”

“你的成绩倒是很受影响,你们班主任……”

说到成绩,高飞只得嬉皮笑脸,“是是是,我们班主任让你好好修理修理我,不过你是最开明的爸爸,一向反对应试教育,注重培养我的综合素质,不赞成我当读死书的书呆子,不会给我过多压力。”

他无可奈何,“你少拿这话堵我的嘴。我说的其他话你总该也记得吧,人要有一定目标,有专注做好必须做的事情的能力。”

他严肃起来,高飞倒也并不顶嘴,“你说的话,我都记得,我就是有时候不大管得住自己,再说这世界上好玩的事太多,读书又太乏味了。我也没说不读书,我只是不愿意把所有时间都花在这上面。”

“这世界上好玩的事情多着呢,你这么认真读书有什么意思?”

这恰好是陈子瑜以前常拿来调侃高翔的话。

此时想起陈子瑜,高翔有些黯然,他侧头看高飞,高飞有着一张机灵的面孔,鼻梁挺直,眼睛里总是隐含笑意,跟从前一样,这些遗传特征让他心生感慨。

“你是不是多少对我有些失望?”

高翔摇头,“不会,你是我儿子,我对你有期待,但是我更希望你快乐。”

高飞咧嘴笑了,“那我就放心了。”

“我明天要外出几天,你在家听奶奶的话,别惹她生气。”

“你要去哪里?”

“西藏。”

“什么?”陈子惠给他们两人端来消夜,正好听到,顿时急了,“你又去西藏干什么?”

“有点事要处理。”

陈子惠还要说话,接触到他的眼神,硬生生打住,等他们吃完消夜,高飞开始做功课,他们下楼,她硬拉高翔去厨房。

“要我洗碗吗?”

她瞪着他,“你老实告诉我,你说左思安走了,她是不是去了西藏?”

他并不想对母亲撒谎,“对,她父亲还留在那边工作,她过去看他。”

“你又跑过去干什么?就算不为我想,你也该为小飞想想……”

“我去去就回,不会影响小飞的。”

“那你要怎么跟晓妍说?”

“我跟她分手了。”

陈子惠呆住,良久她才开口,声音气得有些发抖,“你怎么能这样?你真的想一辈子不结婚吗”

“我不想为了结婚而结婚,这样对晓妍也不公平。以后别再费心安排我相亲了。”

“你是在叫我靠边站,别再干扰你的生活吧。”

他笑笑:“不要胡思乱想,我的事我自己处理就可以了。现在阿里也通了飞机,去一趟花不了多长时间,我应该能赶回来给你过生日。今年想要什么礼物?”

“你少跟我绕来绕去,我是你妈,你跟我直接讲,你为什么非要去阿里。”

“我不放心她。”

陈子惠好不恼怒,“不放心不放心,你一直是这句话,有什么不放心的,别说你不欠她什么,就算欠了她,你上次为了送她过去,差点把命丢在那里,也该还清她了。还有那一年在美国也是……”

他皱眉打断她:“不要越扯越远了。”

“她现在是成年人,定居国外,说不定已经结婚了,你到底担心什么?她是不是又来纠缠你了?”

“放心,我不会有事,上次在阿里不过不小心得了感冒,这次我会注意的。”

陈子惠清楚,高翔对她孝而不顺,她从来也不能真正改变他的决定。她尽管满心恼怒,也只好气冲冲地说:“你一说她回来,我就知道没什么好事。我不放心又能怎么样?冤孽,我就知道这是冤孽。”

高翔回到房间,开始整理行装。他经常出差出游,差不多走遍了大半个世界,不过哪一次外出,都不如上次去西藏阿里那样印象深刻,而那一次也是为了左思安。

☆、23

第六章 1997年,汉江

清岗医院的医生判断并没有错,初生婴儿在省城经过数次会诊,被确诊患有法洛氏四联症加房间隔缺损,左心室发育不良,是先天性心脏病中极为复杂的一种,必须手术治疗。

陈子惠不肯死心,辗转托人请来两位国内知名专家再度进行会诊,结论依旧。专家告诉她,这种病个体差异十分大,可能表现为肺动脉伴有大量的侧支血管闭锁或近乎闭锁,也可能仅仅是室间隔缺损伴流出道或肺动脉瓣轻度狭窄,因此手术疗效也有较大差异。

其中一位专家说话非常直接,坦白告诉他们,大部分患法洛氏四联症的孩子,出生时体循环血氧饱和度满足,低氧症状逐步进展,才会慢慢出现紫绀现象,而这个孩子一出生即出现严重症状,手术对于孩子来说非常痛苦,手术后并发症较多,致死、残率也比其他心脏病手术台高,家属必须做好必要的心理准备。

陈子惠顿时眼前一黑,需要高翔搀扶才能站稳。可是她的态度十分坚决,那就是一线希望也要努力,绝不放弃。

对于治疗,专家也给出不同意见。一位专家建议越早手术越好,及早手术,可以减少右心室的继发性肥厚,把患儿的心肌损伤降到最低;另一位专家则认为,虽然近年来法洛氏四联症根治手术开展得越得越多,但要求肺动脉和左心室发育为正常的60%以上才能进行,鉴于新生儿早产,除心脏有复杂问题以外,身体极其虚弱,各项指标无一达标,经受不起一步到位的根治手术,最好分两步手术,先在小孩满三个月以后进行一个分流手术,在体循环与肺循环之间造成分流,以增加肺循环的血流量,使氧合血液得以增加,改善孩子的缺氧症状。等孩子长大一些,心肺功能与肺动脉得到一定发育,再做进一步的根治手术。

高翔多方咨询,了解到国内先心手术治疗尚处于起步阶段,两种意见都不无道理,各有利弊。陈子惠则倾向于后一位专家的观点,她认为孩子身体实在太弱,等到大一些、身体稍微强壮时再动手术,会比较保险一些。

为了照顾孩子及时就医,陈子惠住到高翔在省城的公寓。两居室房子以前住他一人,十分逍遥自在,现在加上母亲、小孩、一个住家保姆、一个白班护士、一个来做家务的钟点工以及各种婴儿用品,顿时挤得满满当当。病弱的孩子睡觉不安稳,易惊醒,经常感冒发烧,甚至毫无征兆地出现惊厥症状,吓得他们不分时间便往医院跑。

陈子惠与保姆一起看护,不过大半个月时间,保姆便提出抗议,嫌孩子难带,而陈子惠又过分挑剔严苛,高翔提出给她加工资她也不干,扬长而去。

高翔只得放下工作,带着秘书一起去劳务市场物色保姆,好容易找到合适的人选,隔一天才能过来。

陈子惠独自看护了两天,没能完整睡上几个小时,已经精疲力竭,高翔心疼母亲,强行将小床推到自己房间,让她去睡一会儿,由他代她守着。

房间里异样安静,他盯着童床里的孩子,那个面孔只桃子大小,虽在睡梦中,淡淡的眉头也皱着,加上向下扁着的小嘴,一副标准的不开心表情。他没法从这张脸上找出可供联想的遗传特征,却想起了在镇卫生院里那个抓住他衣襟不肯放的手,以及那个苍白惨淡的面孔。

他们全家人都被孩子的病情缠得喘不过气来,还来不及操心怎么给这孩子取名。大概是从陈子惠开始,都顺口叫他“宝宝”。可是孩子会长大,总需要一个正式的名字。一想到自己曾咬牙对左思安担保不让孩子姓陈,高翔禁不住叹了口气。

仿佛感知了他的烦恼,那个睡得好好的婴儿突然小手一挣,哭了起来,他赶忙伸手轻轻拍他,可婴儿越哭越凶,面部跟手足立刻出现紫绀,他顿时吓得手足无措,想抱起他,触到那个小小软软的身体,却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陈子惠闻声披衣过来,抱起孩子轻轻呵哄着。

“这样子也太吓人,要不要去医院?”

他摇摇头:“医生说了,在手术之前,这些症状是不可能缓解的,去医院也没用。”

那个声嘶力竭的哭号在陈子惠的安抚下总算渐渐平复,喂他吃过一点牛奶以后,她重新将他放回床上,怜爱地看着他,“你看他的鼻子,又高又挺,跟子瑜长得一模一样,这是陈家人遗传的,你的鼻子也是这样的。”

他皱眉,“根本还是一团肉,看不出来。”

“胡说,他明明……”

“好了好了,你过去休息吧。”

陈子惠不肯走,“等满三个月能动手术就好了,唉,也不知道手术安不安全。”

“别自己吓自己。妈,明天我去租一个大点的房子,请两个保姆换班,不然你身体会吃不消的。”

陈子惠还是不同意,“租房子不方便,我打算去买一套大点的房子。不过保姆毕竟是外人,不可能对宝宝像我这样上心,请再多我也丢不开手。我没事的,子瑜小时候也是个爱哭鬼,我一坐下来他就开始哭个没完,我只好整晚抱着他走来走去。”

她又提到陈子瑜,高翔只好沉默了。

“你是不是跟你爸爸一样,怨恨我在你小的时候一心照顾子瑜,根本没管你。”

他摇摇头,“别提那些事了。”

陈子惠怔怔看着他,“以前你爸爸一跟我说这话,我就说儿子都不计较,从来不提,只有他心眼小。他说你不提不代表不介意,看来真没说错。”

高翔扪心自问,他没有耿耿于怀,但也确实不是完全不介意的。只不过他已经是23岁的成年男人,陈子瑜更是已经死于非命,成为压在他们全家心上的沉重阴影,他根本没有理由将那个介怀再拿出来跟疲惫的母亲讨论。

“你太累了,赶紧去好好睡一觉。”

1997年的新年在忙碌与担忧中过去,高翔试着想修补与女友的关系,然而孙若迪终于肯接听他电话时,他却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这个欲言又止的态度,在孙若迪看来当然完全没有诚意,她负气挂断了电话。

他知道最好见面谈,而且孙若迪个性温和,他一向有说服力,不难哄得她回心转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提不起精神做进一步争取了。

他的车经过彻底清洗,靠垫也换掉了,然而每天坐进去,他总疑心仍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无法走出某种影响,让生活回到正轨的心理在作怪。

左思安的生活能恢复正常吗?这个念头时不时会浮上他的心头。

这天下午临近下班时,高翔在办公室里处理工作,突然接到于佳打来的电话,“高翔,麻烦你现在马上去我家看看。”

“出了什么事?”

于佳的声音急迫得有些尖利了:“我现在在H市,单位派我开一个很重要的会,实在没法推掉,明天才能回。小安昨天还有些发烧,我要带她去医院,她坚决不肯,今天早上我让她吃过药才走的。两个小时前我就开始往家里打电话,电话一直占线。我怕小安会有什么事,对不起,我不能托别的人,只能求你帮我过去看看。”

他问清地址,匆匆开车赶了过去。

左家住在中山路的宿舍区内,他好容易在一大片外观相似的旧宿舍区楼房内找到于佳说的地址,上了三楼后,他反复按响门铃,又直接敲门,都一直没人应门。他打于佳的电话,“于老师,小安有没可能出去?”

“她动完手术还不到一个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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