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永寂之天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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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永寂之天风-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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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市喜(…提供下载)欢每日坐在农家的谷仓顶上,遥遥望着他们三个人,浮想联翩,思绪缠绵。
  益阳和璇玑,他们终是相守在了一起。却又可望而不可即。
  他们是天市最亲的亲人了。到了这个地步,当初对璇玑的所有嫉妒和不满早已烟消云散。天市只觉得一生当中,所有的兜兜转转,也许都只是为了最后在这里的相守。她从未能摆脱璇玑的影子,也始终都在为了这两个人而活。从中元夜的第一次相逢,到最后这样的相守,也许这一切都是命。
  天市没有住进陵园的宫室,只是在益阳墓前搭了一座茅庐,正对着墓前高大华丽的石碑亭。这也是皇帝特别恩准的,让她能够出门即见到他的墓穴。按照本朝制度,王侯之墓安葬后需七年时间后才能封陵,天市每日守在墓门口,期待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葬入那深远的墓穴之中。这是她唯一能战胜璇玑的办法了。她可以最终与益阳同穴而葬。
  有了这样的期盼,竟也渐渐不太伤心了。相比起当初因他的若即若离而无时不折磨着她的揣测不定,笃定了能够葬同穴,对天市来说是最大的安慰。
  如果不是蝶舞的突然到来,她也许便在这天远地阔的地方终老此生了。
  上天终究是公平的,并不会让阴谋最终被掩埋。
  蝶舞当时留在了明夷堂。她已算是益阳留给天市最后的亲密之人。自益阳死后,朱岭和青山推辞了康先生的挽留,双双离开京城,不知所终。只有蝶舞仍要随着她到穆陵来。天市却知道自己此去,定是孤寂终老,不忍蝶舞陪自己浪掷一生光阴,将她托付给了康先生。
  转眼又是一年的盛夏。
  穆陵周围的农田已经染上了薄薄的金色,眼看着丰收的季节即将到来。
  蝶舞的到来让天市颇为欣喜。但她如今已经习惯了喜怒不显于色,只是殷勤地拿出当地乡间特产的干果肉脯来请蝶舞吃,神色却始终淡然。
  蝶舞倒显得丰腴了许多。康先生为她安排了一桩婚事,男方是御林军中的一个郎官,也是京城里的世家子弟。双方相看满意,聘礼已经下了,只是蝶舞坚持要等楚王三年丧满才肯过门。
  感叹了一下当日楚王在时的情形,天市淡淡地并不回应,蝶舞知道她不愿提起伤心事来,就变了话题,说起京城里的一些新鲜事儿。正月十五的时候皇帝长风正式行过加冠之礼,秉政亲朝。这其实早就是确定的,仪式照样走过,并没有太多的波澜。只有天市听着心里难过,原本为长风加冠的仪式,该由益阳来执行才对。
  蝶舞又说起皇帝亲政后的事来。康先生在皇帝亲政前本已升任内阁丞相之职,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时荣宠冠绝天下。却不知道为什么,过了年便频频受到皇帝的申饬,一个月前更是突然夜里被皇帝召入宫去,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听说是下在了关押重犯的曲水监大牢。再传来消息,竟然是已经议决了要在夏至那日问斩。
  天市这才明白蝶舞的来意。康先生的境遇她也十分意外,只是自己也爱莫能助,只得温言安慰蝶舞:“陛下如今已经亲政,他做出的决定自有他的道理。我知道你感念他对你的照顾,想帮他做点什么。只是如今,即便我去说,陛下只怕也不给我这个面子啊。”
  蝶舞听了颇为失望,忍不住落下泪来:“当日含笑金蕊,湘灵还有我,我们四人都是康先生一手从人贩子那里卖来的,如今不但她们三个死无全尸,难道连康先生也要遭逢大难吗?王爷当初的旧人,也就剩下了康先生一人而已。陛下竟如此不能容人吗?”
  她这话已算大逆不道,说完便觉不妥,偷偷瞧了一眼天市,却发现她似乎完全没有听自己在说什么,侧脸蹙眉,像是想到了一件十分要紧的事儿。蝶舞心中没来由地害怕起来,忍不住又唤了一声:“纪姑娘?”
  这些日子,大家都已经习惯将她叫做纪娘子,倒是这旧称呼让天市猛然惊醒。
  “蝶舞,你说你跟含笑金蕊湘灵三人怎么回事儿?”
  蝶舞想起往事,颇为感慨,丝毫没有察觉到天市声音中的异样:“那时候还小,我们四人都是被人贩子拐来,本要卖入青楼的。是康先生将我们四人赎下,含笑金蕊年纪小,他直接送入王府调教。我被太后身边的人相中带进了宫,湘灵却一直不知道她的下落,直至在纪姑娘身边重逢。”
  天市心头一空,不由出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蝶舞被她吓了一跳。也算是益阳的旧人,立即便意识到事态严重,当即沉住气细细解释:“我们分别的时候年纪都还小,再见面名字也变了,模样也不大一样了。直到湘灵出事后,王爷才告诉我那就是她。”她顿了顿,又说:“她原本叫安安。”
  天市已经听出了端倪,联想之前所知道的内容,拼凑出大致的缘由。想来当日康先生将蝶舞和湘灵分别送到了太后和纪煌的身边,这大概也是当年摄政王埋下的棋子。却想不到湘灵却和博原一样,倒向了纪煌。
  天市几乎要惊讶,纪煌究竟有什么样的本事,竟然能将这些人都拉拢到他那边去。但随即突然醒悟了一个关键。
  “含笑和金蕊,她们也是康先生送进王府的?”她这并不是问句,而是叙述。
  就像早已看惯的风景,突然发现只是一副画而已。扯下伪装,突然真相大白。天市心头发冷,手脚四肢都沉沉得抬不起来。益阳曾经说过的话,在耳边响起来:“其实我也是不得不走。已经有人怂恿我取而代之了。”
  那人是谁,天市当时没有问。却隐约知道,定然是康先生无疑。
  怀疑就像种子,一旦生根发芽,便会迎风而长。天市一时间突然想起了无数可疑的地方。他们筹备婚礼前,有几次康先生登门,每每与益阳谈得不欢而散,当时她没有细问,只当是为了朝政有所分歧。但此刻想想,当时益阳已经铁定了心要退出权力中心,和她一起终老苍山洱海,自然不会再过多在朝政上费心。那么会有什么分歧呢?
  如果怂恿益阳取而代之的是康先生,而他却没有采纳这劝谏的话,康先生会有什么动作呢?毕竟这可是谋逆的大罪。天市仔仔细细地想了几个来回,如果是她,处在康先生的处境会怎么做?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先下手为强。
  这个结论让她悚然而惊,不顾蝶舞的频频探问,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将蝶舞打发走。天市把门重重地反锁住,一个人瘫坐在地上。
  如果这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
  康先生如果担心益阳向皇帝揭发自己,完全有可能下手除掉他。巧的是,含笑金蕊都跟他有着这么深的渊源。她曾经心心念念不明白含笑金蕊为什么要向益阳下麻沸散,如果是康先生指使的呢?如果是这样,一切都有了解释。
  而更令她确定的,是她与益阳婚事的仪轨都是皇帝指定交由康先生拟定的。那么两人为了祭祖而分开斋戒,甚至须有侍妾伺候沐浴,就都是康先生有意而为之。
  这是一个深谋远虑的阴谋。
  天市锥心刺血。为什么自己竟然没有发现?是被那种巨大的幸福冲昏了头脑吗?这么多的预兆,竟然毫无察觉。她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背,以此来维持自己的清醒。
  事情并没有到这里就结束,更大的阴影笼罩在她的头上。
  那是一个她几乎没有勇气去碰触的真相。
  会是真的吗?如果是,她将如何面对?
  天市不敢让自己再想下去。她冲到屋外,急迫地呼吸着旷野新鲜的空气。此时暮色已然临近,旷野上雾霭沉沉。天地之大,只有她一个人在挣扎。即使陪伴在他的陵寝旁边,也挥之不去的孤独涌上心头来。
  天市绝望地嘶吼起来。她必须通过这样的方式,把心头的恐惧压下去。
  必须要坚强。
  益阳临终前那无言的凝视,包含着千言万语。这些日子以来,天市每天都回忆着那凝视入睡。那目光中有嘱托,有不舍,更有警告。天市本不知道他的确切意思,直到此刻,才突然醒悟,他其实是知道的。
  是啊,他可是摄政王。有什么能逃得过他的推测呢?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所以当初百般拖延迟迟不肯回京城,所以在分离时那么恋恋不舍。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天市面对着那座高十二尺的墓碑,喃喃地问。
  天地失语,惟石能言。
  她紧紧贴着石碑,仿佛听见了回答。
  “可为什么不说呢?你什么也不说,就看着一切发生吗?你就算舍得死,你怎么放心留下我……”她絮絮地追问,心头那阴影越来越浓重。
  一阵风掠过,掀动她的裙摆,扫在石碑上。
  天市低头去看,那是皇帝亲笔所书的碑文,她的目光扫过石碑的落款,赫然明白了,顿时心头一片清明。
  她蹲下来,细细看,手指描画这上面的字迹,不可遏制地笑了起来。
  一切是那么荒谬,又是那么理所当然。也许这个家族命中有作恶的血脉,那人不做,只是心软而已。
  “是我害了你。”她低声说,痛彻心扉:“益阳,是我害了你!”
  




五十二 复仇

  皇帝长风跟一群大臣在勤政殿商议政务直至午后,这才将一干已经饿得头晕眼花的近臣放走。自己也起身伸了个懒腰,将黄虎唤进来:“备饭吧。”
  黄虎笑眯眯地答应了,却不走。
  长风见他面色诡异,冷冷哼了一声:“又有什么邪门歪道?说!”
  黄虎笑道:“陛下何不回明德殿去?午饭备在了那里。”
  长风一听脸色便沉了下来:“谁让你自作主张的?朕的行止你说了算?我看你是太久没断过腿了!”
  “陛下……”黄虎挨他训斥却并不惊慌,一味只是笑:“奴婢哪儿有那个胆子安排陛下的行止?陛下去了明德殿,自然就明白了。”
  这天底下已经没有人能掌控他的事情了。长风呆了呆,突然明白过来,声音便有些发颤:“她来了?”
  黄虎使劲儿点头。
  少年皇帝二话不说,拔脚就奔了出去。
  从勤政殿到明德殿,平日步行最少也要有三刻的时间,长风一路狂奔,不过一刻就到了。
  “天市!”
  他一进门就喊,气喘吁吁地站定,这才看见那个穿着鹅黄色衫裙的女子从窗边的椅子上站起来,款款向自己走来。
  “陛下万安!”天市盈盈下拜,被他一把拉起来。
  “你可算来了!朕等了你这么长时间,你可算来了!”他一面说着,细细打量。
  天市已经除下丧服,应着节气换了鲜嫩的衣裙,连头发上也多插了两根簪子一朵茶花。长风怔怔打量着她,恍惚间似是又回到了他们最早见面时的情景。那时他还小,而她也尚是花样的年纪,两个人各自有张扬跋扈的地方,各不相让,彼此敌视。此时重逢,她仿佛仍是当年的模样,只是眼角眉梢不再如当初般意气飞扬。她变得沉静如水,安静地站在那里,坦然承受他的打量。
  百转千回,到了舌尖的赞美终究变作若无其事的调侃:“老了。”他故作挑剔地啧叹:“还穿成这样,我都可以管你叫妹妹了。”
  天市看着他,目光清澄。
  他终于无法在这样的目光下再装腔作势,认输一样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往里走:“怎么突然来了?请了你这么多次,从来连个音信都没有,如今倒像是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了。”
  天市淡淡笑了一下:“可不就是从坟堆里冒出来的吗?”她盯着长风的眼睛,似乎别有深意:“我身上带着阴气呢。”
  长风不语,突然将她搂住:“这次来,就不要走了吧。”
  她把脸埋入他的前襟,那缕熟悉的檀香味几乎令她落泪。这一年多,他又长高了不少,肩膀和胸膛也变得宽阔,渐渐地像个男子汉了。天市鼻头酸涩。他越好,她就越难过。明明知道世间所有繁茂都是要以更多的凋谢作为代价,便如季节交替般不可避免,但眼前这种却是能将人的五脏六腑都凌迟成碎片的冷酷。
  他的怀抱很温暖,天市很寒冷。
  “别以为我没发现,你这次不一样了。”嗅着她发间清新的茶花香味,他的心跳开始失控。这么多年里,第一次以这种方式相拥,让他产生一种幻想,想象着她完全属于了自己。血液涌上来,控制住少年的心绪,他试探地将唇印在她的耳垂上。
  天市浑身一颤,本能地推拒。
  “天市!”他在她耳边狂乱地说,发烫的气息令她不由自主地颤抖。“天市,我一直在等你。他死了,你难过,我知道。我等!他什么都抢我的,只有你,他抢不走。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你留下,我已经加冠,可以有皇后了。你做我的皇后,好不好?”
  天市拼尽全身的力气才将他推开:“你别这样。咱们是不可能的,我是你的……”
  “姨母?”他不屑一顾地笑,两只眼睛像是着了火一样,目光发烫,灼灼地盯着她:“除了你我谁知道呢?”
  天市心头一跳,死死盯住他,似是十分震惊。然而不过片刻,忽又是一笑,颇有些释然:“是啊,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呢?”
  他将这话当做了允诺,低头吻住她。
  在两唇相接的刹那,天市耳边轰然一声,几乎魂飞魄散。那样的唇舌纠结,勾起了天市最深的思念。相似的身形,熟悉的气味,甚至连喉咙里逸出来低沉的感叹声都那么相似,时光仿佛蓦然回首,让她在苍茫的这一岸,瞥见了彼端曾两情绻缱的过往。
  一切抵抗都瞬间消散,她的身体有着自己的意志,伸手揽住他的脖子,身体循着那急切的心跳贴过去,如以前无数次一样。
  直到他突兀地将手覆在她胸前。
  天市一怔,立即回神,就像是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
  这是少年人才会有的莽撞和急切,清楚明白地提醒了天市眼前的人并不是他。她受了惊一般推开他,连连后退,为自己那受到蛊惑般的迷失感到震惊和羞愧。使劲儿擦拭嘴唇,想把他的印记全都抹去,一种悔辱交集的情绪涌上来,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向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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