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回家之后,早有张乡长坐在那儿等候。张乡长一脸怒气,还没等二狗坐稳,张乡长便大声指责起来。
“你说你,这是咋的了?你不在家,到哪儿去了。”
“到我哥家去了。”黑妮说道,手上还端着一碗热面条。
“二狗,你可得和大家伙好好说说,对于这类事情,我们应该采用正当的途径通过合法的方式去解决。不能采取过激的行为。你知道吗?”
“知道。”二狗吃着面条答道。
“二狗,你也得在乡上做检讨。知道吗?要深刻一些。”
二狗明白,这回真是自己错了,一定得深刻。特别是强子给他说的那些话,让二狗觉得自己内心淘净了许多。一段反省之后,二狗又开始干自已的工作了。
人常说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田家屯的人应该通过勤劳发家致富,得从根子 上改变观念。观念才是大问题。
在二狗家的院子里,到处亮着灯光,黑妮忙里忙外准备着饭菜。外面到处是小娃娃们欢叫的笑声,院子里陆续走进老枯叔、田焕叔、桂山伯、田成叔、田泥叔。
大伙儿围坐在饭桌旁,静静的等待二狗发号施令。添上酒,大家伙酒过三巡之后,一边吃菜,二狗一边将自已早就酝酿好的贷款买奶牛的事告知大家,要大伙儿讨论讨论。
“二狗,款是给私人贷呢,还是给村上贷?”
“是呀!那养奶牛能成吗?”
“要是让私人贷,咱们谁敢贷呀!要是村上出头贷,赔了,可得要了我们几个的身家性命呀!”
“就算这事成,奶谁收呀?”
“大家问得好,钱是个最主要的问题,这个得由村上集体贷。款贷下之后,咱们村上与各村户签合同,等大家取得利润后再还本钱也不迟。至于养奶牛这事成与不成,这件事,我已经瞅准了,年初,我与黑妮去富阳她姨家,那里每家奶牛有几十头呢!每年光交的奶费就有七八千块呢。别说奶牛自身的价值,光奶费也就特别多的呢。至于你们说的收奶的问题,我也给你们联系好了,张庄镇有几个收奶户,他们正在给外地的奶粉厂收奶,若是这件事有了眉目,我们给他们一打电话,他们就会过来的。这些我都考察了好{炫&书&网}久了。你们觉得行吗?”
“行的,二狗你真行,你安排吧!就按你说的办。”
“村长,你可真有眼力,我们跟你干。”
“赔了也跟我干?”这一句可把大家给逗乐了。
大家伙一致同意二狗的做法,都从心底里佩服起这个三十来岁的小伙子来,胆大心细,不愧是“英雄出少年啊”。东叔也真有眼光。田家屯的魄力来了。
大家开始对二狗刮目相看了。
关于奶牛的后话,二狗还没有向大伙言说,第二天一大早,就有好多人来二狗家签合同了。二狗看到大家伙的热情这么高,留下老枯叔在家签合同,自己和桂山伯、田泥叔到乡上去找张乡长贷款。
那些时日,县政府正在大力倡导畜牧业,信用社的政策全部转移到农村,集中面向农民贷款。二狗将此事给张乡长一说,张乡长态度特别积极,对此事大力支持。信用社正在找这些贷款大户,二十几万元的贷款很快便搞定了。三人未及回家,便带上二十万元直接去了富阳。
三人在富阳过了一夜,第二天一直四处在寻找,大家发现这里到处都是牧场,到处是奶牛,每一个村民都特别富裕,他们完全生活在一个现代化的乡村里,与田家屯可算是有天壤之别了。三人都惊呆了,觉得二狗的想法没错,应该好好向这里学习。三人打听好具体事宜之后,便到当地的奶场去寻卖主。当地的卖主特别支持二狗,很快便招呼村人帮忙装运奶牛。事情办得特别顺畅,三人兴奋的拉着几十头奶牛向家奔去。
黑妮一直在家估算着,二狗他们已经走了两天了,今天也该回来了。
她正坐在家门口等待,这时娘过来了,黑妮赶紧招呼娘坐下,娘告诉女儿,强子来电话了,说强子写的东西发表了,他特别想你和二狗,你哥还说,要写一部小说,就以你们家二狗为题。黑妮听了特别高兴,哥终于在写作这条路上有了进展。
娘说了一会话便走了。
黑妮还是坐在那儿等二狗他们。中午10时左右,二狗与其它几人拉着几十头能牛回来了,“咚咚”的车声与“哞哞”的牛叫声吵遍了整个村庄。桂山伯早准备好了鞭炮。运送奶牛的车子一到二狗家门口,“噼哩啪啦”的响声震聋发聩。
小娃娃们扭起了秧歌,唱起了歌儿。张乡长也赶来了,大家伙望着那白中带黑、黑中带白的家伙,心中乐极了。这可是大伙儿走向富裕生活的开始呀!
田家屯到处都处都是笑声。二狗用皮鞭一头一头往下赶,桂山伯则按照签约合同招呼大家伙领奶牛。最后还剩了两头较小的,为了表示村委会和大伙儿是站在一起的,二狗和桂山伯也签了合同,两人领走了最后的两头。
说也奇怪,这些奶牛可真是宝,一年不到,大伙都按照合约将贷款还上了,而且还净赚了一万多块钱呢。
原先养了奶牛的村民乐得合不拢嘴,二狗甭提有多高兴了,他觉得这大概就是强子所说的事业吧,自己应该也算取得了成绩了吧。他的心中又萌生出一种兴奋之感。二狗开始筹划起自己以后的日子来,等自己和黑妮有了娃,他也要让自己的娃像强子那样做一个活得充实的人,不,他又改变了,他觉得应该像胜利那样上大学,成为真正的国家栋梁之才。
村里的人尝到了甜头,没等二狗号召,许多人便自愿到信用社去贷款,到富阳县去买奶牛。一片热闹自不必说了。
春上刚过,二狗家奶牛要下仔,找来兽医站的吴站长,小牛仔顺利临产了,是个小乳牛,吴站长刚烤完火,小乳牛便活蹦乱跳起来。村上还有许多人来看呢。人们纷纷议论着,这一个小乳牛可是一万多呢!村人可羡慕死了。
在二狗的带动之下,田家屯的变化早已日新月异了。
二狗坐在炕角,思索起自己的家事来。黑妮与自己已经结婚两年多了,可一直也没有一点动静。
开始二狗一直也没有当回事,将卖牛的钱拿出来筹划盖房,成婶也急了,强子的娃都三岁了,可黑妮结婚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一点的动静。到处赶庙会上香拜佛,祈求黑妮早日能怀上孩子。又过了半年,二狗和村上的绝大多数都住进了小洋楼。
正当大家伙都在红红火火过日子的时候,县城里传来了田大局长的死讯,整个村子再一次笼罩在了死亡的阴影之下。听田大局长的儿子说,七伯当上局长一直很忙,普六、普九忙的七伯昏头转向,一直拉肚子,也没当一回事,只是买了一些常用的药物凑活一下,谁知一直没有作用。后来,局里硬让七伯去县医院检查,经过一番细致的检查,最后诊断为肺癌。七伯家人不大相信,带着七伯到市上去检查,到市上医院检查后,结果与县上的检查一致。回来后就住进了县医院,局里每天都会有人去陪伴。
一年后,医院给七伯做了化疗。总算又延续了一年,最后,癌细胞早已扩散到了全身,人已成了一幅骨架了。大伙的爱最终没能留住慈祥可爱的七伯。
七伯的后事由二狗主持,田泥、田余、田焕叔操办。棺材是二狗和大伙从县城回来的,一路上大家沉默不语,眼睛里凝结着泪珠。按照农村的规矩,死人是不能进村的,七伯的棺材拉到村口的时候,没有一个人阻挡,人们静静的站在两旁,等候七伯的尸骨还家。这种举动是统一的,没有人喊口令,更没有人合计。七伯的儿女们,扶着父亲的棺板,哭嚎着。他们齐刷刷跪在村口,向在场的农人深深的跪拜了三下。
七婶因为悲哀过度,还躺在县医院里呢。七伯的孩子们早已哭得声音嘶哑,痛不能言。经二狗与县上商量,县上出资,全村人帮忙,开始准备起七伯的后事来。
七伯的事成了田家屯人的大事,村人每天都到七伯的灵前烧纸、祭奠。虽则许多人与七伯并无深交,可大家仿佛觉得七伯每天都在田家屯,因为七伯的心在田家屯,他一直没有忘记田家屯。他永远是田家屯的人。
村人给七伯开追悼会的那一天,天公仿佛也对七伯不舍一样,下起了毛毛细雨。县上来了许多人,不仅有政府机关,教育局,还有县上的各个单位。大车小车排了几百米的长队,把个道路全给占的满满的。车一色是黑的,七伯家的门口挂着许多挽幢,还有那一叠叠的花圈如山如海。
开追悼会时,悲鼓低捶,哀弦微奏,人流如潮如海,所有的人胸前佩戴着白花,怀着十分沉痛的心情,用手擦拭着泪水,从七伯的灵前缓缓走过,田家屯成了泪水的海洋。11点多时,细雨突然变成了大雨。人们没有遮挡,这里也没有言语,队伍依然整整齐齐,任凭雨水从脸上流下。
大地为之震颤,天公为之动容,中国共产党失去了一位好党员;我们县局失去了一位好领导;田家屯上失去了一位好乡亲;妻子失去了一位好丈夫;孩子失去了一位好父亲。县文教局局长正在含泪致辞,那是一种颤栗的、几乎苍老的悲鸣之声,那一字一句像是敲击大家心灵的哀鼓,那鼓槌敲下,大家的眼泪就像一串雨珠子一样往下滴落。下面不时爆起一阵哭声,局长沉痛述说着七伯的生平,可二狗却怎么也静不住了,回想起以前与东叔的数次交谈与交往,二狗心痛的厉害。那眼泪像是自觉的一样,“扑簌簌”全泻了下来。
多好的一个人啊,心里装着村民,永远那么朴素,永远那么平易近人。
望着灵前七伯那和蔼可亲的音容笑貌,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多么希望这是梦中呀!不,连梦都不要做。
那一天,这样的哀鸣场面一直持续到了下午三点。许多人连饭都没吃,大家依依不舍的退去。等到车散人尽的时候,已是下午七点左右。
又是一晚的悲哀唢呐;
又是一夜的泪水号角。
二狗一直守到了天明,又来了一拨人,那是七伯的生前好友,是来给七伯送殡的。一会儿,七婶也硬撑着坐着车回来了。一夜之间,七婶竟然头发全白了,人也衰老了好多,完全不像那次他与东叔去的那么年轻、利索了。
人还是一拨一拨的来着,人们纷纷来安慰七婶和孩子们。
送殡的路上,大家行的特别慢,几乎是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动,大家生怕打扰了七伯。实际上,抬棺木的不是本村的人,而是七伯生前的同事,遇到十字路口的时候,他们显得特别小心,生怕颠着七伯。
那是一支白色的长龙。曲折蜿蜓,只有一个开始,没有终点。在一片静谧的气氛中,几声悲鸣掩埋了七伯的尸体。
在回家的路上,二狗碰见了强子,他也回来了,不过因为学校太忙,所以回来的就迟了。强子的许多事都是七伯给办的,二狗能够看出来,强子比任何一个人都痛苦,一路上只是低着头,低声啜泣。
回到家,二狗想开导一下强子。
“强子,人已去了,你也不必伤心,我知道七伯对你好。”
“二狗,你不知道,我对人生可算看透了。这人的生命咋就不能由自己作主呢?真是‘争天夺地一场空啊’。七伯也算是一方诸候,一辈子轰轰烈烈的,在教育这快土地上作了那么多惊人的成绩。你看,这又是什么结果呢?”
“强子,我明白了你对人的‘死’不能理解。这实际上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你不是说过吗?人生只要活得充实一些也就够了。对不对呀!”
“二狗,我又何尝不知呢?人这一生,从出生那一刻起,已经注定了‘死’这个命运,这是勿庸置疑的。唉!二狗,你是不知道呀?”
“强子,到底怎么了,你心中一定有啥事,今天说话全不像那天我与你妹子去你学校时的气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说吧!”
“好吧!不瞒你说,我呀!是真有事,而且事还不小呢,一个月之内我原来的中学就死了两个人。”
“什么?两个人?”
“不仅是两个人,而且还是两个30多岁的年轻人。太惨痛了,前些日子还在一起听课呢,可这一眨眼的功夫竟全都没影了,你明白不明白一个月之内失去两个亲密同事的感受呀?”
“明白。”二狗这两个字是从牙缝里一个一个挤出来的。字字显得特别沉稳。
强子有点后悔了,不该说这些言重的话,二狗一年之内失去了两个亲人,你说他能不知道吗!强子不敢再说话了。两人一路默默地回到了家。
忙完了这些事之后;黑妮的事成了二狗家的最大事了。
黑妮一直还是没有动静,二狗这下可犯愁了,他与黑妮开始坐在一起商量起孩子这件事来。黑妮也心慌了,他们应该去检查一下。
这日上午,成叔、成婶送女儿和女婿一直到了路口。两位老人觉得心情特别沉重,不知此去会有一个什么结果。老两口的心几乎要纠结在一处了,他们怕没有孙子,又怕会出什么事。送女儿和女婿上了车之后,两位老人一直立在原处,不肯回家,想一直等在那儿,听好结果。
“强他娘,回吧!都出嫁的人了,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我们都已老了,不用这么操心了。二狗,他毕竟是个好孩子,咱们把妮交给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强的娃已经四岁了,可妮的娃连影子都没有。你说,我能不心急吗?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若是真有点不好的事,我也不想活了。”说着,“哇哇”的大声哭起来。
“都活了一辈子的人了,心怎么还这么小呢?你,你就……”话还没说完,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流了下来。
泥叔硬拉着泥婶慢慢朝家挪去。
二狗与黑妮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两个人一个比一个人的脸难看,吓得车上的人都不敢说话,还以为又出人命了呢。
来到县医院,两人挂了号,二狗便扶黑妮进去检查。然后自己也做了检查。医生说,下午才会有结果,让两人下午来拿。二狗本来打算让黑妮先回去,自己下午一取就行了,黑妮显得比较执着,二狗啥也不敢说了,只好凭着黑妮的性子,让她也在这儿等。
城里特别热闹,他们俩人哪有心思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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