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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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食记-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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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午夜时分店里依然很忙碌,然而困顿就像是只贪婪的饕兽,啃啮着她所剩无几的清醒,连意识也有些模糊。她强撑着精神将冰啤酒摆上桌子,开始收拾起喝完的空瓶空罐。应该说这间VIP包厢的客人比起其他的算是相当文明整洁的,喝完的啤酒和杯子像站好队的士兵一样整整齐齐的,收拾起来半点不费劲儿。她手上清理的动作不停,脑子里却只想着还有多久下班。
  一瞬间的恍神,手上的动作便出了岔子。玻璃酒瓶倒在大理石桌面上的声音清脆响亮,针一样地扎在耳膜里。她手忙脚乱之际,不忘抬头示以抱歉的微笑。
  包厢里的声音本来就吵嘈,相信也没什么人注意到。她耸耸肩,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可是很快,她便察觉到一丝地不对劲。这种自警出自于人自身的危机防御系统,自生自带。虽然不像触警报警器一样地敏锐,但却有着极强的可靠性。她借着动作悄悄抬头环顾,很快便截到一道带着明显掠劫意味的目光。
  他正坐在她的右前方,交叠着双腿,一手置于膝上,另一手则虚搭在沙发背上。这种坐姿是轻松而闲适的,但有一股强大的迫力扑面而来。此时他的脸正微微地后仰着,仅看到一个弧度优美的下颚,并不是棱角分明的那种,却是带着一股张狂傲慢。
  包厢里只有着幽蓝色的灯光,暧昧而模糊。她却分明感觉到对方那肆无忌惮的目光像刀一般刮在自己身上,带着探究和研判,还有毫不掩饰的兴趣。这种眼神太令人厌恶了,不带一丝的尊重,有的只是直白尖锐的掂量。这种掂量对她来说并不陌生,那绝非出于善意。
  她顿觉心悚,迅速地收拾好东西半躬着身子准备速度退走。但转过身去,她差点没尖叫出声来,因为不知何时他竟然站在了门边,将门口挡去了大半。
  她很想将手里的篮子甩出落荒而逃,可此时却是半步也挪动不了,只得硬着头皮撑着笑,僵尸一样地直直戳在门口。
  淡黄色的壁灯从通道上方斜斜映照下来,顺着门的边沿划出一个斜长的三角,隐去了门内人大半的脸,也掩去了那道令她不'炫'舒'书'服'网'的目光。但他领口的领扣却在略显昏暗的灯光里闪烁出尖锐的光芒,芒刺一样地扎眼。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扶在门边的手缓缓地滑下,身体顺着手的方向慢慢前倾,似乎在看清她别在胸口上的铭牌,一字一顿,“杨雅晓。”
  她蹙起了眉,又后退了一步,刻意将装满酒瓶酒罐的提篮挡在两人中间,试图与他再拉开些距离。
  隐在暗处的星芒流转熠光,伴着极轻的笑。
  不知道是篮子里残留的酒味和周围压抑的环境让她感觉到一丝地晕眩,她深呼吸了一口,挺直了背脊,“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他微微一哂,往她的方向递出手来——那并不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它骨节匀称、充满了力量,而此时微微弓起的手指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优雅味道。指间夹着薄薄几张的纸钞,换算成人民币足抵得上她一个月的工资。
  她得承认,她不蛋腚了。
  但是贪婪只露出了个脑袋便被理智敲了下去,她就是再没眼力劲力儿,好歹也在这个地方打了一阵子的工,用嗅的也嗅得出来对方身上的危险气息。这小费,还是不收为妙。她抬起头来,挤出客套的笑容,“很抱歉先生,我们店里不允许收小费。如果您对我的服务满意,您可以在意见卡上为我打一个满分。”
  他的头微微地侧过,声音低沉而慵懒,“麻烦。”
  只是填个工号再打个勾而已,有什么麻烦的?难不成他连阿拉伯数字也不会写?她愤愤地想着,只觉得这男人就是在找碴拖时间。不管了,反正钱也是不想要的,倒不如早早脱身了事。
  于是,她的笑容更甜美更虚伪了,
  “那没有关系的,您权当我在为人民服务好了。”
  那晚过后,她再没有见过他。
  虽然他实在是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男人——套一句林娆的形容,像是两千伏的裸装电线,一旦碰触不必送医,直接升仙了事。但对于她来说,他仅仅是一个不知名姓的古怪客人,只是一笑了事。没多久,她便辞了晚上的工,专心于白天蛋糕店的营业,关于先前的一切便下意识地抛诸脑后。
  那阵子她太忙碌了,忙着打工,忙着赚钱,忙着准备将要临近的考试,根本无暇别顾。
  如果不是那个意外,她或许还可以按照自己人生所计划的步骤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直到发白齿摇、步履蹒跚地一头栽进棺材里。可人生的变化却是这么快,就像是突然来袭的龙卷风一样。上一秒还看着它在千米之外蛇舞,下一秒却已经来到眼前,将一切都搅得面目全非。

  有只妖物

  震耳欲聋的音乐混合着尖叫、咆哮,还有玻璃砸碎在地板上被踩踏的声音交错在一起令人昏眩。她感觉到手心一片的湿热,连带着脸上也是一片潮湿粘腻。各色的灯光交错起来在眼前缓慢地旋转起来,最后都变成虚浮的影像。可强烈的血腥味却一股股地从地上窜起,直直扑面而来,令人作呕。鼓起的耳膜将声音割得支离破碎,断断续续地能听到警报的声音。她的意识在一瞬间回笼,手一松,沾染了血污的酒瓶落在大理石地面上,顿时四分五裂。
  “杀人了——”
  一声凄厉的尖叫拔地而起,拥挤的人群就像被泼了锅开水一样炸开。人是有众向性的,又是在半暗半明的环境下,听得那样一声尖叫当下便慌乱地挤成了一团,没头苍蝇似地要一涌而出。
  她隐约听到有人在吼着抓住行凶者,也确实有人上前来用力地拧住她的胳膊,她尖叫一声挣扎着逃开。跌跌撞撞地在狭小拥挤的通道中磕碰前行,感觉到身后是一片密集而凌乱的脚步声。她越发地慌不择路,同时心底也升起了一丝绝望。
  双耳嗡嗡作响,只听得见心脏在胸腔中疯狂鼓动的声音。她觉得脸上一阵地冰凉,抬手拭去只见一片水光。
  直到此时她依然回忆不起事情发生的经过,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电光火石一般。当理智回归之时,已然是覆水难收。
  前面已经是通道的尽头,是个死角。她的身体靠着墙壁慢慢地滑坐在地上,手指深深地嵌在满是灰尘的地毯里,指尖紧紧地扣抓着,绷得关节都泛出青白的颜色。齿间抑制不了地相互磨擦着,咯咯作响,眼里再无半点光亮。
  她忍不住呜咽出声来,固执地将自己的身体团起来,紧紧地蜷着。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姿态有多狼狈,但现在退无可退,连作困兽之斗的能力也没有,只能静默地等待着最后的时刻到来,等待一切的结束。
  蓦地,身后突然流泄出一道明亮的光线,白银一样倾在布满灰尘的地毯上。空气中有无数的细小灰尘飞絮在那片光芒中慢慢升腾浮起,嚣张而又轻慢地飘在半空中。
  倚在门边的人斜长的身影投映在她略为扭曲的脸上,完全笼罩。
  逆着光线,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隐隐看到他薄薄的唇抿出一道笔直的线条,冰冷而顽固。似曾相识的脸在模糊的记忆中渐渐清晰起来,突然便觉得绝处逢生。
  顾不得去想为何此人会出现在这里,也顾不得自己此时的表情动作有多可笑,她的手指紧紧地攀上了他的裤管,执拗地攥紧,粗喘着哀求,
  “帮我,求你。”
  他定定地看着她几秒,猛地伸手一把将她拽了进去。
  她靠着门板的身体不住地哆嗦,手揪住对方的袖子,仿佛溺水者抱着一截子浮木。定下心神后,她哆哆嗦嗦地道着谢。
  但,很突兀地,他忽然抬手将她披散的头发撩起。在她错愕的目光中,手指划过她的耳廓轻轻地捏住。她此时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身体触感极为敏锐,被他轻佻浮浪的动作一挑差点就失声尖叫起来。
  他的嘴角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拇指和食指中指扣着她的耳贝上下轻轻摩挲着,而他的尾指却用更为轻柔的力道暧昧的滑过她的后颈,指甲刮过她细嫩的皮肤。
  她抬手想要抗拒,但他的反应却比她快上许多,极轻松地便将她的双手牢牢制住。往前一步,他几乎是贴在她身上了,她的身体一下子绷了起来,像只扁扁的比目鱼一样紧紧地贴到门上。可眼睛都是瞪着他,不解,疑惑,羞愤,愤怒,还有气急败坏。
  他撩起嘴角微微地笑了起来,墨如黑玉的眼幽深不见底,“酬劳。”
  她被他的直言不讳给生生地顶到了,没料到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被人趁火打劫吃豆腐。他这是吃定她不敢尖叫出声来,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
  她用力挣了挣想要从他手中挣脱开来,却反而被他制得更牢一些。手上原先就有被飞溅的碎玻璃割伤出的伤口,玻璃碴子嵌在皮肉里,大大小小好几处。她先前忙得逃跑压根顾不上,这个时候被他用力扼制得才觉得疼。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滑了出来,慢慢地在她腕上爬行。她痛苦地倒吸了口冷气,身体因疼痛都有些抽搐。
  她咬得牙根都疼了,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酬,酬你妹!”
  他的眉峰往中心拢了拢,“我没有妹妹。”
  如果不是处在这个紧要当口,她权当他是在说冷笑话。可眼下这形势,她开不起任何玩笑。
  “放开。”没料到男女间的体格悬殊这么大,几番挣扎都没挣开。此时他的身体已经和她贴得严丝合缝,连只蚂蚁都没办法借道路过了。她只好放低姿态哀求,“你不能这样,太……”卑鄙无耻下流下贱下三滥!
  “太怎么样?”他一只脚踩在她双足间隙,脚尖已然抵在门板上。
  “趁人之危。”若不是听着门外的声响,她差点没忍住破口大骂。
  他侧头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再看看她那僵滞的表情,扬起手指搭在唇上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声些,你可是惹了一身的麻烦。”
  她被他的表情动作生生地噎住,一口气堵在喉咙口吐不出也咽不下。门板后的声音越来越杂乱,也越来越近了。她大为焦急,身体不安地蹭动着,下意识地想找寻更为安全的躲藏地点。
  “要帮忙?”
  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尚不待她回答,下一秒他的手指已然□她凌乱的发间牢牢地扣住她的后脑勺,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提了起来,垂首覆上。
  阴亵的影子铺盖而来。
  她的呼吸急促而慌乱,灼烧感一路从尾椎延伸往上直至后脑。或许就是因为她身体温度升高的关系,她觉得他的唇冷得要命,没有一丝的温度。
  他的索取凶猛而霸道,甚至带着丝残虐。他的拇指压着她颈处浮起的动脉,略略施力按压着。被拥堵的血液在血管里奔腾叫嚣,冲击着太阳穴控制不住地鼓胀跳动。她的手撕扯着想要推开他,但这种微末的抵搞毫不起作用。她泛白的手尖紧紧地掐着他的手腕,在上面留下数个月牙状的凹痕。
  包厢的门板是包裹着厚实的海绵,软软地托着他们交缠的身体。
  就在她认为自己快要窒息而亡的当口,门板上突然传来了一串颇为不耐烦的拍门声,还有更不耐烦的叫声,“开门,检查!”
  = =|||
  都到了这当口了,他居然还不松口!他居然还把手探到她衣服里!他居然还……
  她悲哀愤怒至极,嘴上一个用力,接着弓起身体卯足劲将他拱开来,顺道附上一个响亮的耳光。她闪到一边,呼呼地喘气抹着嘴上的湿迹,低低地咒了一声,“贱人!”
  他被这结实的巴掌给甩得倒退一步,湿濡濡的唇上渗着斑斑血渍,隐绰间竟然有一丝妖魅的感觉。
  她还不来不及再骂上几句,只见眼前黑影略一晃动,身后的金属弹簧清脆地响起。
  转身,门已然洞开。
  他的手还握着门把,垂下的尾指微微地弓起——多讽刺,不过数秒之前,这只手还算是温柔地在她耳边和发间缠绵撩拔,只不过转眼之间它便将她给出卖了。
  她呆呆地看着门口站着的几个大盖帽,脑袋空白一片。
  混账,混账,混账!
  吃干抹净就翻脸不认人的混账东西!
  她疯了一样地尖叫咆哮,如果不是有人捉着她的双手,她真想扑上去把那个可恶的男人撕得粉碎。
  她整个人如同一个滑稽的木偶一般被人架着往外拖,狼狈不堪。双腿不停地踢腾着,踩跺得厚重的地毯扬起一片片的灰尘,污浊了原本就不良的空气。
  手腕被人扭得生疼,她开始还强忍着。但当冰凉的金属碰触到肌肤时,她只感觉自己坠入了地狱里,混乱的思绪伴着各种无端的妄想让越来越多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终于哭出声来,嚎啕一般,
  “你这孽畜,你会有报应的————”

  胁从契约

  那是她一生中最为混乱也最为无助的晚上,仿佛这一辈子最倒霉的事都撞到了一块,搅在一起爆发了出来。
  从声嘶力竭到筋疲力尽,她耗去了太多的精力。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她疲惫地靠在墙角,脑子里从混乱到空白,最后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人粗鲁地堆醒。
  “杨雅晓,你可以走了。”
  慢慢地从角落站了起来,由于长时间的蹲坐双腿酸疼无比,麻木得近乎没有感觉。她扶着墙缓了好一会儿,直到对方不耐烦的催促,她才小心地移着步子走了出去。
  等在门口的人看见她摇摇晃晃地出来,忙上前扶了一把,“你还好吗?”
  “我没事,”她的声音很低,“这么晚还麻烦你,真抱歉。”
  “举手之劳而已。”华贤目光定在对街树影下蛰伏的那辆颇为眼熟的车子上,微笑凝固, “人没事就好。”
  她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低声问道,“我这样,会留下案底吗?”
  华贤愣了愣,随即抬手拍拍她的脑袋,笑道,“放心,没事的。”见她犹低垂着脑袋,又补充了一句,“要相信叔叔。”
  她扑地笑出声,抬手捶了他一记,“什么叔叔嘛……”
  “怎么不是叔叔,我——”华贤的话被对街突然传来的轰鸣声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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