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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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食记-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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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吃外面的东西。”
  “重点不在这里,我说单先生,你不觉得你太挑剔了吗?”她扶额,这么挑食挑剔的人还能长这么高,情何以堪!
  他双手手指对在一起,支成塔状,非常认真地看着她,“不觉得。”
  厚脸皮啊,这得长多少层二皮脸才能用这么淡定又煞家介事的口吻说这话的?
  她认输了,她败退了。
  转身拿起一颗芋头正准备挫丝之际,身后又传来了声音,“等等。”
  干么?嫌她手上这个芋头不够圆?长得不够正?
  “我现在想吃素馄饨。”他的手指在桌子上划着圈圈,“要煮的。”
  她松了口气,点头,“好的。”要是馄饨的话,就没有方圆的问题了吧。八成他是真的肚子饿了,想着再折腾她也没意思了。
  但她还是太乐观了,又或是,把这男人想得太好了。因为这位大爷接下来又说了一句,简直是让她眼前一抹黑。
  “每个要有十八个摺子。”
  “十八个摺子?单衍修,你以为你在吃灌汤小笼包啊!”真是让人炸毛,一个馄饨还要捏出十八个摺子!觉得漂亮是一回事,但好歹得尊重一下馄饨皮吧,问问它愿意不愿意啊!
  “有区别么?”大爷很淡定,“都是皮包馅,没理由掐不出来。”
  真是有够强词夺理的,她定定心神,“是,掐是可以掐出来,不过包子可是蒸的,馄饨是要用煮的,烹调方法不一样。比如我下锅前是十八个褶子,下锅煮的时候或许就松了几个摺子,出来只剩七八个或是一个摺子也不剩,皮馅分离了。”见那男人微蹙起眉来,斜眼睨她,她随即哼哼唧唧地,“你不是也说了,我的功夫不到家么,水准就这么点,别要求太高。”她顿了顿,有些泄气,“我知道我哪儿做错了。”
  他泛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哦?”
  “我不该背着你搞小动作,也不该随便放生人进来。”不经允许、背着他做事,这才是他发难的原因,“我保证,下不为例。”
  他漆黑如墨的眼眸定在她脸上有近一分钟,这才慢慢地应道,“好。”
  她如蒙大赦,松口气之余肚子也发出一声响亮的唧咕声。抬头看看钟,九点一刻,怪不得饿了。
  “我饿了,弄点吃的。”大爷这次正儿八经地说道。
  她看看那个男人理直气壮的脸,塌肩,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开口让他把那些凉透的芋头饼吃下去,
  “煮面?”
  “不,要甜的东西。”
  “甜的?”她眼珠子骨骨地转了一下,“花生汤团可以吗?”见他不说话,便当他是默认了。将糯米粉加水和成团子,中间按个小坑,填入炒过的花生碎末和白糖什么的包起来,下滚水煮上十来分钟,汤团浮起来就算是可以吃了。因为是晚上当宵夜吃的,她也不敢煮多。白白胖胖的汤团挤在白瓷碗里,玉雪一样地可爱。她小心地端着冒白烟的碗到他面前,习惯性地提醒,“小心烫。”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多嘴干什么呢?烫了他才好,最好烫得嘴巴去层皮,看他怎么使唤人。
  他看了她一眼,“再拿个碗来。”
  她照办了,见他分了几颗到空碗里,又舀了些汤过去,尔后将碗往她面前一推,“陪我吃。”
  她赶紧摆手,“我不饿,你吃就好了。”不是她爱客气,实在是这会子有心理压力,和他一桌子吃饭会胃疼。
  “我不想重复。”
  = =|||
  果然……不吃会更胃疼。
  她慢吞吞地坐下,用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拔着汤团。汤团凉些的时候,里面的馅儿温度却是刚好了,花生香脆,白糖煮得半化未化,嚼在嘴里满是甜香。她吃得很慢,时不时抬起眼角的余光偷瞄他。见他的碗已经见了底,她不由有些吃惊,料不到他会喜欢吃甜食。据说甜食吃了会人的心情变好,她随口问道,“嗳,你很喜欢吃甜的吗?”
  他正将碗放入水槽中,听了她的话便转过身来,答道,“还好。”
  简单的回答,没有再继续的意思。引导性问话显然没成功,她有些郁闷,低头继续拔弄着碗里的汤团。刚咬了半个在嘴里,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你呢,你喜欢吃甜食么?”
  他背靠着流理台,定定地看着她。方才他是有些意外的,平日里她极少主动和他说话。即使有,多数是迫不得已的时候,所以像现在这样突然问他的喜好倒是新鲜。
  他突兀的回应让她含在嘴里的半个汤团就这么生生地噎在舌根处,死活咽不下去。她手握成拳,连着给自己胸口来了几锤子,这才把那半颗要老命的汤团子咽下肚去,吐气,“咳,咳,喜欢。”她其实更喜欢吃的是肉汤团,也就是肉元宵。特别是在上面咬一个小小的洞,看着金色的肉馅汁儿汩汩流出来的样子,流满了半勺子吹凉后一口啜下,鲜美得舌头都在跳舞。想着那皮薄大馅的肉汤团,她不由得舔舔唇,“不过甜的吃多会腻就是了。”话说完过了很久都没回音,她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这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
  她将勺子柄抵在胸口,目光聚凝在已经只剩下汤水的碗里。泛着些许油星的汤面映出餐桌上方四角形的灯盏,灯光在水面跳跃荡漾着变换着形状。煮食时产生的氤氲热气正逐渐散去,空气里残留着花生与砂糖特有的甜腻香味,这种味道有些像蓬松起来的棉花糖,只不过后者会让视觉和嗅觉都倍感丰饶。
  不远处,干净透亮的白瓷碗映在黑色的大理石台面上,熠熠生光。
  隔了几天季风才敢再次上来找她。
  这次的季风看起来比上次好了许多,至少头发不再披散着,面色也红润了一些。
  “我,我刚才在楼下看到你家那位出去了,想着现在你或许方便一些,就上来了。”季风小心翼翼地说道,“你还好吧。”
  “好啊,能有什么事呢?”她将门拉开一些,“进来坐吧。”
  季风后退一步,紧张地摆手,“不了不了,我还是不进去了,免得给你添麻烦。”她从身后掏出一个大纸包来,“托你的福,我的房子租出去了,这是给你的一点心意。”
  “不用客气啦,”雅晓有些失笑,“怎么样,现在是让餐厅送餐还是让超市送菜上门?”
  “我做饭是不行的,我所以新找了间茶餐厅,有卖好好吃的烧味。”季风拍拍纸包,“这些都是我觉得特别好吃的,我想你肯定会喜欢。”
  烧味!
  叉烧、烧鹅、烧肉、白切鸡、玫瑰烧鸡、蜜汁烧鸭……
  她双眼紧盯着纸包,鼻子翕动,无意识地喃喃道,“是的,我喜欢,简直爱死了!”这算是她的RP大爆发吗?居然有人送肉上门给她吃!强烈的味觉刺激和生理渴求让她将所有的允诺保证都抛之脑后,连手都有些发颤了。
  季风高兴地把纸包往她怀里一塞,“你慢慢享用啦。我先下去了,你要有时间就来我家坐坐。我就一个人住,很方便的。”
  待到季风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间时,雅晓捧着油纸包速度转身关门,欢呼雀跃大块朵颐之余不忘祈祷。
  老天保佑,保佑那男人今天一开车门就掉到下水道里去!

  有只凶兽

  一片干枯的树叶打着旋儿从枝头落下,原来青翠分明的叶子脉络此时像乱成一团的线团般扭结在一起。枯枝败叶的间隙中,有一丝的轻烟袅袅升起。一只黑亮的军靴重重地踩下,干脆的碎裂声。
  “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军靴在厚厚的枯叶层上踩来踩去,细碎声一片,“时间差不多了。”
  “再一个星期吧,那边还没准备好。”
  “你很少在同一个地方耽误这么久,是因为那个女人吗?”
  “静夜,你也很少这么多话。”
  静夜哧地一声笑起来,“嫌我啰嗦。”
  “有点。”
  “我们难得能碰上面,权当我关心你好了”静夜从银色的烟盒里抽出烟来,点上,深深吸了一口,“你还没回答我呢,是因为她吗?”
  “谁?”
  “少装蒜,阿衍,你知道我说谁。”静夜不耐烦地抬起手肘捅了对方一下,“跟在华贤身边的那个。”
  他皱眉,“华贤身边的那个?”
  “圆头圆脸圆眼睛,长得像粉色橡皮糖的女孩子。”静夜翻了个白眼,“刚才她还叫你人渣咧。”
  “哦,她啊。”
  “哦什么哦,真没想到你会喜欢那种型的。”静夜忿忿不平,“我一直以为你会喜欢更成熟一点,身材火辣款的。”
  “嗯。”
  “嗯什么嗯。”静夜眯着眼吐出一口烟,惬意又满足的表情活像只饕饱的猫咪一样,“真喜欢的话就抢吧,光看着没意思呢。”弹了弹烟灰,“不过呢,看得出来姓华的很喜欢她,恐怕不太容易呐……难得有一样看上眼的,还得用抢的。到时候他们又会去告状说我们欺负他们了,啧啧,和小孩子一样,真是和他们合不来。”
  “别惹麻烦。”他撇了死性不改的某人,“我不想一直收拾你的烂摊子。”
  “知道了,”静夜略有些不服气地扭过头,嘟嘟囔囔地,“我讨厌他们,他们懂得什么。他们不过会赚一点钱,会耍几句嘴皮子,天天在办公室里吹着冷气高谈阔论。现在不过是多了个人在背后盯着他们罢了,这有什么好抱怨的?”
  “是监督。”
  “都一样啦。”静夜抽抽鼻子,“阿衍,和我说实话,你有女人了吧。”
  他双手兜在裤袋里,沉默了半晌,点头,“算吧。”
  “不是那种圆到手脚不分的型吧?”
  “不是。”
  “那是怎么样的?”静夜跳上越野车盖,无赖样地蹲伏着。
  “个子比你高,头发比你长,皮肤比你白,胸部比你大,腿也比你长,腰么……嗯,你比她细一些。”
  “你非得拿我和她比吗?”
  “都是女人,存在可比性。”
  “你不是一直拿我当兄弟,这会子记起来我是女人啦。”静夜有些不自在地活动了一下手腕,“阿衍,是不是除了恋童癖外,男人都喜欢有女人味的女人?”
  “要听实话么?”
  “……不必了!”
  白粥在砂锅里咕噜咕噜地冒起泡,她用勺子搅了两下,关了火端上桌。从冰箱里取出前几天做好的萝卜泡菜,五香豆腐切成小丁,在雪菜丝里点上一小撮干炒的芝麻,又舀了一小碟的糖滚花生摆上桌。
  她以前自己住的时候,早上要么不吃饭,要么吃的很匆忙。一碗饭用一颗卤蛋或是一根油条就能对付过去,实在没配菜了,就搅酱油拌饭划拉进肚子里。到了这里后,她早上必须煮广式粥,必须准备三样以上的配菜,要不然就得看着锅底脸下饭。
  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桌子的那头,男人衣冠楚楚,正神清气爽地地翻着报纸。在她舀好粥推了过去后,他的目光依然没有离开报纸,手上的勺子不紧不慢地搅着热烫的粥。白瓷碗勺在粘稠的粥里依然能碰撞出声,却并不尖锐。
  气氛是从未有过的和谐。
  雅晓慢慢地吹着粥,不着痕迹地打量他。这两天这男人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好的她怀疑就算自己在他面前啃烧鸡他也不会说什么。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移到与厨房一墙之隔的储物间,不自然地咽了口口水。
  “最近你有和你的朋友联系吗?”
  报纸后面突然冒出声音来,她呛了一口,“咳……什么?”
  “叫饭团什么的女孩子。”
  “团子么?”她的背脊挺直,“她怎么了?”
  “前两天遇见了,问我要人。”他的脸掩在报纸后面,声音平静,“你最近有和她联系么?”
  她自嘲地笑笑,“联系?怎么联系?手机没有,网络没有,我怎么和她联系?”最后一次的通话是在她被他带来这里之后的某天,记不得他们是为了什么争吵了起来。她像只发狂的野猫一样挣扎叫嚷着,咒骂着他的祖宗十八代。他扯着她的手腕将她扔在地上,倾身覆上时她的尖叫声差点捅穿了天花板。右手无名指的指甲在搏斗中断裂开来,皮肉翻开,血如泉涌。他锁骨处也还留着她指甲抓挠时留下的痕迹,细且长。
  团子打来电话的那个时候,他正在撕她的衣服。听到叮叮咚咚的铃声时他停下动作,伸手捞过手机按下接听键后贴在她的耳边。她当时几乎说不出话来,而好友嗫嗫嚅嚅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她只觉得尴尬,觉得羞耻。偏偏他还在对她上下其手,充满恶意地撩拔着她的身体。沉重的呼吸,湿濡的吻痕,毫不留情的试探,在地毯上被拖拽时后背火辣辣地疼痛……就算是在现在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她的手依然会微微颤抖。
  即使已经过去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即使她已经慢慢地熟悉了他,即使在过去的某些时刻她觉得他离自己很近很近,亦不乏亲昵。但身体是诚实的,它会记忆所有的官感,快乐的,痛苦的,烙刻下的痕迹即使淡化了感觉却还是在的。
  她差一点都忘了,她面前坐的是一个暴君,这个事实从未改变过。
  “想见她么?”他搅动着白粥,报纸已经被折起放在一边,“想的话就排个时间,去见她一面。”
  这算什么?算是这么久以来她乖乖听话给的奖励么?她在心底冷笑着,面上却看不出喜怒来,“知道了。”
  他将视线移到瓷碗的边缘,像是在捕捉已经淡到透明的热气,“定下来就说一声,送你去。”
  她皱眉,“不用了吧。”突然这么客气,真是让人有些不适应。再说了,和他同处一室已经够难受了,再换到空间更小的车里,她八成得折上几年寿才行,“我可以坐公车去,计程车也行。”
  “随你。”他漫不经心地应道,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眼瞅她,似笑非笑。
  她当即会意,“放心,我不会背着你偷吃的。”季风送来的烧味还有剩一些,她得尽快处理了,免得哪天他临时起意到储藏间嗅出味道来。到时候她可以不必辩解,直接领死得了。
  “你有没有想过,”他的声音响起来,“为什么我不让你沾荤腥。”
  “因为你不吃,所以我也不能吃。”她记得他是这么说的,蛮横又霸道地决定着她的一切。
  “你不问我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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