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真傻,哪怕我稍稍敏感一些,哪怕我早知道一天甚至半天,我就可以告诉他…………
此刻我只想护得孩子周全。
“据说你每日只和他说话儿。”忽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回头一看,竟然是八阿哥,他抱着肩靠在门楣上,看不清他的脸色,我只能沉默。
他走近我,似在打量我的小腹,我反射性的搂紧肚子。他目光一暗,眯起眼睛冲我道:“真要感谢皇阿玛,咱们府上可要添丁了。”
我脱口轻声应道:“您可只当没我这个人,也没有丁要添。”说完自己也是底气不足。
他凑近我的脸,偏头盯着我,好像看一个怪物。末了他抬起头,哼声道:“看来你即使怀了孩子,也还没长大。既然如此,今儿晚上我来帮你。”
我猛地抬头,对上他毫无表情的脸,不禁失声道:“你怎么能!”
他挑眉,道:“我不能么?”说完,不待我追上前,便转身出门而去。我扑了个空,只能愣愣站在原地,心怦怦乱跳,头脑一时无法清醒。
“格格,您又大早晨站在风地里。”奂儿一边嗔道,一边给我披上件晨褛。我身上一暖,一个哆嗦回过神来,回头冲她一笑。
——呵,是啊,他不能谁能?他现在的满腹怨气怒气冤枉气,只怕不比我少。
“今儿膳房的人没难为你吧?”我侧头问奂儿。
她脸一红,抢着道:“您说那个玉葛小丫头,她怎么难为得了我?何况牛乳是衡福晋给咱们自己用的,只不过借个火,又犯得谁了?”说完她噗嗤一笑,道:“何况——格格,你却不知我和那儿掌器皿的小太监处得极好,再没人敢说什么的。”
我掐掐她的脸,微微笑道:“那敢情好。”心下却不免黯然,奂儿这几个月来长大许多,我深知她在府中走动,顶算替我挨了指戳附议,也替我忍了怠慢轻视,但她却从未和我诉过半分苦。话倒是仍多,但只说可喜的事,其实从前她哪曾会为了一碗牛乳和小太监搭讪卖乖呢?
思及此,不禁想起她的情郎,十四阿哥的小厮冯才。为什么偏偏是这两个人呢?…………我摇摇头不再想,只提起精神道:“乖丫头,吃了早饭快来给我好好打扮起来。”
奂儿怀疑地看看我,似不能相信。我耸耸肩:“爷他晚上过来。”
入夜。
我静静坐在床边上,看着烛光跳动,一下又一下,神思就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有些东西仿佛又在眼前…………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更深,身上有些发冷,而烛光变得有些模糊。忽然,有人影挡住了光亮。我抬头一看,只见八阿哥阴沉着脸紧盯着我,正要起身,他却不容我站起,却反过来扣住我的下巴,凑在我脸旁低声问:
“你是在等我,还是在想谁?”我无奈地看着他的眼睛,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怒意如此之盛,大雾似被火烧散。
“嗯?”他见我不答话,加重了手下的力道,我的下巴好像要碎。
“何必问呢?”我听见自己说。他冷笑一声,咬牙道:“你亲口说!”
我侧过脸,不打算再说话。他的名字,以后是我一个人的朝圣。
八阿哥忽地狠狠将我拉起,然后突然吻上我的嘴唇。
我缓缓闭上眼睛,咬紧牙,一动不动,只感到他在努力尝试敲开我的嘴,动作越来越蛮横,直到我的嘴唇被咬出了血他才放弃,伸手过来解我的衣服。
我感到他的手在大力地撕扯我的外衣,可讽刺的是,此刻脑海里居然闪过他平日里和煦的笑容,温文尔雅的样子——他大概以前连和我说话都没有大声过,只是陪着我、看着我,他说过要娶我——虽然我从来不知道那是源于感情还是欲望,但他从未让我觉得不安过。
佟佳芷洛的名号或许是他从前计划内的荣宠,现下成了他的耻辱;我或许是他曾经想要关注宠爱的一个女人,如今却是他发泄的侍妾。
他的手已经向我的亵衣里探去,身子重重压在我身上,嘴唇摩挲着我的鬓角耳畔。我只觉心灰意赖,侧过身子伸手捂住小腹,等待接下来的疾风暴雨,和一切结束那一刻。
心里仍是忍不住的战栗收缩,只能死死闭住眼睛,拼命地把身体蜷紧。
然而,忽然一切静止了,除了颈边重重的喘气声,我几乎以为刚才的只是一个凶险非常的恶梦。我慢慢张开眼睛,透过发丝对上了另一双眼——近在咫尺。
八阿哥双手支在我身侧,上半身已是赤裸。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我也静静地瞅着他。他脸色苍白,眼里戾气散去,只是眉头紧蹙。我重新闭上眼睛,侧过身子,只等他继续。
而没想到,过了半刻,他气息渐平,竟是轻叹了口气,离开我的身子,自己却翻躺在另一边。他伸手拨开我脸上的乱发,道:“睡吧。”我怔怔地看着他的后背,大出意料之下,倒也放下心来,便也拽了被子盖住身体,悄悄背过身去。
烛光早已熄灭,窗外蝉声不断,知了知了地叫着,在这夜里尤其的清晰。我裹着被子一角静静地数着自己的心跳声——我都不知道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冷静下来,八阿哥因何暴怒因何失态又因何住手,都不再想,止不住的仍是每晚不变的翻江倒海的思念。
一度我以为自己一生都只能属于那一个男人。
“你可不许睡懒觉!”这竟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会怎样呢?如果一切没有发生。他会搂我在怀里,揉揉我的头发然后挑挑眉毛:“快去梳头洗脸吃饭,这幅鬼样子回头和我出去,可要把我的一世英名丢光了。”我会撇嘴站起来打他,他会抱着肩看我,直到我自己憋不住乐起来。然后呢?然后他大概会低下头来冲着我的肚子悄声说:“宝贝儿,看在你的份上阿玛让着额娘,可不是我打不过她啊。”是啊,多想告诉他,我有了我们的孩子,多想看见他喜不自禁的笑容,多想要他紧紧抱着我……多想。
曾经无数次想过他等过他,等的时候萧索、怨念、辛酸、神伤……什么都有过,但只有这次,是彻底的绝望,因为根本没办法企盼。时时想起,时时不敢相信,一个至亲至爱的人,就忽然消失在你的生活中,再也触摸不到;其他的什么都在,活生生地提醒着你这世界仍存在,只是少了个人,少了个人。
我深深地把自己蜷起来,靠紧小腹——没错,这孩子,或许是我唯一的真实与快乐了。
身后的八阿哥动了一动,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天快亮了,睡吧。”
我的眼泪忽然往外涌。这种夜里,我宁可一个人孤独得要死了,也受不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这么轻描淡写地和我说话。眼泪一发而不可收,我把脸埋在枕上,不哭出声来。
八阿哥的声音仍是从背后传来:“委屈的人还少了?”我吸口气,闷声道:“连委屈都不能委屈,还憋着藏着忍着?”其实我忍了多久了,他应该知道。八阿哥没搭腔,半响才道:“明天起来,好好过你的日子吧。你这逆来顺受的样子,倒闹得我像犯了什么错”我心下黯然,没头没脑地应道:“你明知道,我不会怨你的……”“你若想怨,也轮不到我不是?要我帮你数数吗?”他又是哼了一声。
没错,我最不该怨的便是他。我不禁自嘲笑笑,那该怨谁呢?康熙?十四?四阿哥?拜色?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并没有人想害我,不过是他们的游戏恰巧我在一旁而已。我用紧紧捏着被子,身子微微颤抖,手脚不由变得冰凉。
“洛洛,傻丫头……”八阿哥好像感受到了我的颤抖,从后面缓缓抱住我,我一惊,条件反射般转过身去,恰巧对上他平静如水的眼眸,里面没有情欲,却似有一丝同病相怜的怜惜。
晨光微熹中,我竟为他感到一丝心酸。他也这样无奈,收了我大概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况且我已有了别人的孩子。康熙如今对他的厌恶,他便是再云淡风轻,又怎样视若无物?
“我们竟会像今天这般。”我轻叹,像今天这般,尴尬的躺在一张床上。
“我也想不到。”他微微一笑,放开我,直起身来,“做你该做的,伺候我起身吧。”
我也坐起来,外面的候着的奴才听到响声鱼贯而入,一个个目无表情,我低着头伺候八阿哥漱口更衣,屋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早饭我和福晋用。”一切准备完毕,八阿哥开口道,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而我像一个侍妾该做的那样,柔顺答道:“是,爷。”
“你身子不好,别送出去了。”八阿哥若有似无般的瞥了一眼我的小腹,却让我蓦地一阵心惊,他会怎样对这个孩子?我抬头看他,他眼里又是往日般的大雾弥漫,好似在笑着,却没有一丝丝温度。
“爷……”我不由自主地叫住他,伸手轻拂小腹,恳求地说道:“是我对不起您,但您能不能……”
“洛洛,你不用想太多。”他柔声打断我。
我又愣愣看着他,但从他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不用想太多?这是答应我吗?八阿哥已转身而去,我还是回不过神来。
我宁愿相信他是,我不得不相信他是。
“宝贝儿,气色不错。”叶子盯着我瞅了半天,满意地掐掐我的脸。我没说话,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脸色苍白,竟瘦了一圈,只是肚子大的愈发的明显。
“哎,你怎么好意思比我更憔悴?”我皱眉问。
“我乐意!”叶子只是和我嬉皮笑脸、胡搅蛮缠。我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她终于摆正了颜色,却还是轻描淡写道:“也没什么,就是前两天心情那个灰暗,弄得我都不想活了,然后就使劲哭,然后就想开了。我们比较倒霉,不过也没办法,就活着呗。又不缺衣少穿的,天天那么难受做什么?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吧,谁没了谁、谁没了什么不能活呀。”
“你又自己独自难受,然后自己想开?”我听着她开玩笑似的语气,心里却愈发不安。
“嗯,彻底想开。”她郑重点点头,“以后没事我就溜过来看你,我们好好过。”
“四爷他愿意你挺着肚子总往外跑?”我总觉得她万分的不对劲。
“他最近懒得理我,也懒得管我。”叶子撇撇嘴唇,并不多说。
“你……”我刚要说话,叶子突然拉过我手覆在她小腹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不解,只见她微笑着看我,过了良久,突然感到有东西在手下动了一动,抬头看叶子,她脸上温柔的笑是我不曾见过的,一股久未有过的暖流瞬间涌进心里。
“呀!”她忽的叫出声来。我忙移开手:“怎么啦?”“这丫头倒跟你投缘,里头练脚法呢吧!”叶子摇头叹气,眼里却尽是笑意。
我也不禁一乐,起身送她出门。
“别送了,就到这儿。”到了门口儿,她侧过脸冲我道。我本也想止步,但见她脸色不好,怎能放心?
“别啊,我也不能总憋在这儿吧。有你陪着,给我壮胆!”说着,我搀起她的胳膊跨出门去。
“这儿是后廊……旁边是膳房,这边是西厢,那边是东厢。”叶子边走边给我指点着。
“好歹也是我住这儿,你竟比我还熟?”我摇摇头不屑于她:“要不是走过多次,你也还是个路痴。”
她撇撇嘴:“少在我家闺女面前损我啊!”我接着道:“你咋知道是闺女?我说呀,就是儿子,儿子,儿子!”说完凑到她肚子上去念咒。
她现在很是显怀,也不敢乱动,只能瞪着眼睛任我挑衅,看她那样,我不禁又一乐。恰好旁边又有小丫头经过,恭恭敬敬地冲我们一福身,才便离去。
叶子若有所思地看看那人远去,转头看向我,道:“对了,刚才奂儿嚷着去熬的参茶,还有你院里那么小资的石桌石凳,都是他吩咐的吧。”
我点点头:“除了他还能有谁?”
叶子不语,和我并肩向小西门走去,好一会儿方道:“他容你我信,可他真容得下这孩子?”说完停步瞅着我。
我死命咬咬嘴唇,回望向她:“叶子,你想说什么?”
她蹙眉不答,目光闪了开去。我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思,不禁浑身发抖,好半天才能开口:“他容得下容不下,我不都得生么?”
叶子见我激动,忙握住我的手,急急地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桑,你想想现实吧。这孩子……”
我迅速地打断她:“是我的孩子,所以是我一个人的事。”说完也觉自己口气冷硬至极,但偏偏不想转圜,低下头去,不愿再看叶子的眼睛。
叶子缓缓松开我的手,也是低着头道:“我不过是让你多想想,怎么生,生下来怎么办。”一时间两人无话,各自抚着小腹想各的事儿。我暗自有些后悔——何必呢?都是要当妈的人了,面前这女人更是我这现在仅有的温暖和牵挂,何必呢?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可她怎么能对这孩子的到来有半点质疑半分不豫?她是我唯一能依靠的人呵。
想到这儿,刚要往她身边凑去说几句贴心话,却忽见门口闪进两个人影,赫然是久久未见过的九阿哥和十四阿哥。我们两伙人一见面,不由都愣了一愣,倒是九阿哥先开了口:“四嫂怎么站在这风口里,快进门去喝口热茶吧。”
叶子瞟了他一眼,点头道:“谢九爷关心。杜衡这便要走,不扰你们商议大事。”说罢绕过两人身边,看也不看十四一眼,十四只是沉着脸侧眼看着她。
我无奈地看叶子跨出门口,心里焦急不已——以前在现代人家都说怀孕的女人一定要保持好心气好身体,可她为了我的事,却偏偏身心俱疲,我还和她找茬,我……正几乎要抓狂时,她悄然回转头来,似笑非笑地瞪了我一眼,我心下大安,冲她吐吐舌头。她这才转身登上了车。
回过头来,只见九阿哥和十四阿哥都是沉着脸不说话又不动。我没话和他们说,甚至没兴趣再看他们一眼,转身正要走,忽听十四道:“芷洛,我有事和你商量。”说完让九阿哥先走,他自己慢慢走上前来,柔声道:“这儿风大,去你屋子喝杯茶吧?”
我应声兀自往回走,他则跟着我穿过了后花园到了西侧我的院子。十四低头进了院门,见到柳树和井边的石凳,赞道:“倒也雅致。”说着坐在凳上。我哼声算作回答。
奂儿掀了帘子端茶出来,看到十四,眼睛一闪,随即暗下去,便不再抬头,只是静静奉上茶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