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粉梅梢青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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褪粉梅梢青苔上-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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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没关系……”龚梦舒轻轻说道,声音有些哽咽。

黄启伦想了想,脱下/身上的外套,拿在手中却不敢递给龚梦舒,今晚骑车流了汗,怕外套上有汗臭让龚梦舒嫌弃,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将外套翻了个面,然后轻轻替她反披在肩头,嗫嚅道:“你,你别嫌我脏,小心着凉了——”

龚梦舒呆了一下,随后用颤抖的手指握住散发着男人体味的汗味的外套边缘,终究不忍拂了黄启伦的好意,半晌才说了声:“谢谢。”

“没事,”黄启伦退回到原位上,还是不敢唐突佳人。他下意识地在膝盖上擦去手心中的汗,而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在程府里当差是不是……额,是不是不开心啊?”

龚梦舒摇摇头,又点点头,觉得眼角开始发涩起来。

“假如做得很压抑的话,就辞掉吧,重新找份好的活干——”黄启伦给龚梦舒出主意,“其实你可以干很多行当的,当丫鬟着实委屈了你……”

龚梦舒披着黄启伦有些陈旧的外套,疲惫地将脸埋在膝头上,半晌才回答他:“我本卑微,也做不了什么。真的若是要独立出来找事做,也要等女中毕业了——”

“那倒也是,有了毕业证找起工来也容易多了,”黄启伦附和道。

龚梦舒却摇摇头,道:“可我等不了毕业了——”

“为什么?”黄启伦问道。

“不为什么,我累了而已,”龚梦舒觉得自己心力交瘁,她低着头没精打采地说:“我实在一点气力都没有了,没办法坚持下去。我回来便是要征询父母的意见,让他们同意我退学,然后我回家来帮他们干活——”

“你的父母能同意么?”黄启伦问道。

龚梦舒没有吭声,脑海里却浮现出了二娘尖酸刻薄幸灾乐祸的嘴脸,她叹口气,道:“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心里唯一顾虑的就是我母亲会失望而已。”

“那你就要三思,先别急着做出决定吧,”黄启伦劝道。

龚梦舒感激地看他一眼,微微颔首,道:“我晓得。”

“其实,你大不用垂头丧气,不就是一个丫鬟的差事么!”黄启伦开始激励龚梦舒:“想当初我和我母亲被迫离开家乡到这里来,也是一无所有,不过母亲是个能干的厉害人,硬是在这里站稳了脚,所以我便晓得一个女人潜在的力量是无穷大的——”

龚梦舒头一次听黄启伦讲到他的母亲,不由凝神听他说话。

“我母亲每天起早贪黑,不辞劳苦供我上学,所以我发誓将来一定会好好孝敬她老人家,以后有了老婆也决计不会忘了娘亲……我将来会对老婆好,对母亲好,让她们过上比谁都好的日子……”黄启伦也是头一次对喜欢的女孩诉说家中的真实状况,说话间声音有些沙哑,但语调却是认真而慷慨的。

“你将来……会找了老婆还找小妾么?”龚梦舒迟疑了很久,才突然冒出这句话。

“我不会!我很早就说了,这辈子我只爱两个女人,一个是我母亲,一个是我妻子!”黄启伦语落掷地有声,听得龚梦舒鼻头酸楚,心头却有些抚慰。她没有再吭声,但两人之间疏远的距离却拉近了很多。

第三七章 龃龉零落花如许

天终于在等待中亮起来了,龚梦舒从树林的枝桠细缝中瞧见自己家门打开了,二娘吴氏蓬乱着头发,睡眼朦胧打着呵欠拖拉着绣花鞋出来倒痰盂。

龚梦舒回身对黄启伦说:“你走吧,我家里人起来了,我得回家了。”黄启伦被中断了打盹儿,立刻条件反应地弹跳起身来,道:“好的。”说着懵头懵脑地便要直接下山坡,却被龚梦舒叫住:“你能从山坡后头下去么?”

黄启伦在晨曦中看到秀发凌乱的龚梦舒脸上有些忧虑的表情,她的小脸虽然苍白,但如画的眉目和婀娜的身姿都让他心旌荡漾,他的心怦怦又开始狂跳,不由自主地点头道:“能,好的——”其实龚梦舒说什么他都不晓得。

龚梦舒敦促着黄启伦往后山走去,走了两步才想起身上的外套,连忙脱了下来还给黄启伦,匆匆说了声:“谢谢。”随后便朝着和黄启伦相反的方向走去。

黄启伦拿着外套,鼻翼里都是龚梦舒身上遗留的清香,他痴痴地回眸望着龚梦舒纤细的身影,突然鬼使神差地叫住了龚梦舒,“龚小姐,我,我以后还能来找你么?”

龚梦舒站住了,黄启伦话说出口方觉自己有些贪心不足,正要改口翻悔赔罪,却听得龚梦舒微微侧过头,道:“可以,黄启伦,我们是朋友,不是么?”说完,便匆匆而去。

黄启伦站在原地,原本简陋单调的小土坡好像瞬间成了他的天堂一般,他几乎没兴奋得在山坡上跳起来。他强行控制住自己兴奋的心情,最终还是忍不住,以在草地上连打了几个滚表示庆贺。

龚梦舒匆忙进了家门,二娘吴氏衣衫不整地正在给小弟喂饭,看到大清晨的瘦削憔悴苍白的龚梦舒突然如鬼影般闪进门来,吓得只顾端着碗张大了嘴,呆呆看着龚梦舒和她礼貌性地颔首,顺手还摸了摸了小弟的头,便进了父亲龚弘文的书房。

二娘吴氏从惊愕中缓神过来,连忙停下手中的喂饭动作,站起身来,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房的窗户根下,偷听里面的动静。

书房里传出了父女俩刻意压低嗓子的交谈声,吴氏听不清对话的内容,便使劲往窗户里凑。突然听得一声清脆的“啪嗒”碎裂声,好像桌上的茶壶被砸烂的声音,她吓得一个咯噔,连连抚着胸口。身旁也跟来听墙角的儿子悄声问她:“娘,您在听什么?”

吴氏连忙捂住儿子的嘴,示意他不要出声。不一会儿,便听到书房开门的声音,龚梦舒满脸泪痕从里面跑了出来。后面传来了龚弘文的责骂声:“你这个死丫头,大早晨的气死我了,这个不知好歹的死妮子!枉费你爹我从小把你当儿子养啊!”

龚弘文的大声斥责声惊动了闭关吃素念佛的大太太伍佩思,她推开了窗户想看个究竟,却看到龚梦舒站在小院子里抹眼泪。这下伍佩思着急了,连声问道:“出什么事了?梦舒?”

龚梦舒隔着窗户望着母亲,只是哭泣。龚弘文依旧不解气,追出来没生好气地朝着伍佩思骂道:“都是你教出来的好闺女!好端端的程家少奶奶不当,天载难逢的上学机会不要,不仅要和程瑞凯断绝关系,甚至连中学都不想毕业了!”

伍佩思心中一沉,顾不得和龚弘文计较,连忙开了门,盘惯蒲团的腿还在酸麻,当下颤巍巍地三步两步追出来,口中道:“梦舒,你爹说的是真的么?”

龚梦舒泪流满面,对着母亲嘶声道:“是,是的,我是要和程瑞凯分开,而且学我也不想上了!母亲,请您理解我,同意我这个请求好么?”

“孩子,”伍佩思见龚梦舒哭泣,心中酸楚,也跟着哭了起来,道:“你别的什么请求我都可以同意,可是你不能同程家断绝来往啊。你在程家十年了,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这般伤心难过?有什么委屈的地方你和妈说说,千万不要冲/动说气话啊——”

“我没有说气话,”龚梦舒觉得心口堵塞,她简直要窒息了,她退到了大门口,看着追上来的父亲和母亲,再难压抑已经隐忍了那么久的痛苦和委屈,哭道:“娘,我真的受不了,我无法再在程家待下去了……”

“是程瑞凯要娶妻的事么?”还是伍佩思了解女儿,抹着泪问着龚梦舒。

龚梦舒形容枯槁,她闭上了眼不答话,脸上不停有泪水滚落下来。伍佩思哽咽着说:“你这孩子为何不明白,这是你的命啊,是强求不来的。你要安于天命,好好做瑞凯的贤内助……这种机会是别人得也得不来的……”

“为何连你也这么说呢,母亲?我以为你是最了解我的人……”龚梦舒流着泪摇摇头,与母亲泪眼相望。

“因为你除了这条路别无选择!你听娘的话,若是和瑞凯那孩子闹了别扭就赶紧回去赔礼道歉,瑞凯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你放弃了将来会后悔的——”伍佩思苦口婆心地劝着龚梦舒。

可是龚梦舒却半点也听不进去,父亲和母亲对此事的过激反应远超乎她的想象,让她既伤心又失望。原想回家来寻找慰藉的希望落了空,让她万念俱灰,她沮丧地倒退,不想再听父母也这么说她。

“梦舒,梦舒,你要去哪里?”伍佩思看出了龚梦舒逃跑之意,连忙紧追两步,想要拉住龚梦舒。

“是啊,大小姐呀,你这是要去哪里呢?连父母的话都不听了么?”站在院子一隅的吴氏牵着儿子,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龚弘文见状大喝一声:“让这个不孝女滚!假如她还执迷不悟,一意孤行的话,让她永远都不必回家来,我就当白生了这个女儿!”

龚梦舒心中更痛,她掉转头,转身飞奔而出。背后母亲伍佩思焦急的呼喊声渐渐远去,她边哭边一路奔跑,满心的委屈和惭愧,更有满腔的无奈和伤心。

天地之大,竟然无半点她的容身之处,年方十九的龚梦舒顿然失了所有的依靠,连天地都变得晦暗起来。

她犹如一丝游魂般在家附近的巷子里走动,身旁路过的行人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唯恐她是个神经失常的病人,连忙躲闪。她一个人满街晃悠,恍如离散了羊群的羔羊一般,在土地上找不到回归高原的家园一般无助和迷惘。。

茫然无依地转到了大街上,迎面而来一辆来势汹汹开得飞速的黑色汽车,龚梦舒冷不丁从巷子里钻出来,汽车猛地来不及刹车,正好和她对了正着,便向着她当面凶猛地轧了过来!

龚梦舒避让不及,心想这就死了吧,死了一干二净,却听得“嘎——”地一声长长的紧急刹车动静,那辆黑色铮亮的高级汽车在距离她不下十公分的地方停下。车上匆匆下来一个男人,龚梦舒正等着被那司机痛骂,那人却一下子将她抱在了怀中,对着她的脸庞急切地连声呼唤她:“梦舒,梦舒,你果然在这里!”

像是程瑞凯的声音,一夜未眠体力透支的龚梦舒已经摇摇欲坠,她睁大毫无焦距的眼眸想将来人看个清楚,眼前却蓦地一黑,整个人软软地晕倒在那人的怀抱中。

第三八章 寸寸难舍离别苦

龚梦舒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躺着,她动了动,想挣扎着起身,身子一斜,盖在她身上的一件黑色呢子长大衣滑落了下去。她的头还晕眩着,头下的枕头很温热,她有些茫然地睁了眼盯了那大衣看,觉得很是眼熟。看了半晌,她受惊般蓦地坐起身来,发觉自己竟躺在车后座上,方才竟是头枕着一个男人的大腿!

她涨红了脸,感觉到了灼灼目光,顺着那大腿向上看去,果然坐在她身旁,用一双深邃眼眸在看她的人就是程瑞凯。看到她盯着他,他扯动了嘴角,勉强有笑意,道:“梦舒,你醒了?”比起她的憔悴来,他看上去比她好不了多少,还穿着昨晚的西服,只是已经揉皱了笔挺的布料,衬衫也不系扣,随便敞开着,俊秀的脸庞上冒出了青青的胡茬根,一脸的疲倦。

“我开车在城里找了你一个晚上,”程瑞凯声音带了几分焦灼,“心想你应该是回家了,果然你在这里游荡……”

龚梦舒觉得心口有些发疼,她别开脸,撑着软绵的身子,默默地从长后车座上放下双腿,习惯性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平着裙子上的皱褶。

程瑞凯盯着龚梦舒红肿的眼眶和凌乱的秀发,接着道:“昨晚——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梦舒。我向你道歉,梦舒,是我不好,让你难过了——”他向来不和女人讨软,对于龚梦舒,他是三番两次破例,对于面前这个女人,他是呵斥不对,爱护不对,总之不晓得该如何对她。

龚梦舒依旧不发一语,程瑞凯见她不为所动,心知这次她生的气真是严重了,便靠过身来,握住她的肩头让她面向他,“你说话好么,梦舒,别这样……原谅我,跟我回家吧……”

说到回家二字,龚梦舒的肩头颤动了一下,哪里才是她的家?程府不是,甚至连原来自己的家,也没有人欢迎她回去。难道真的是如程老爷和父亲母亲所说的,是她要求得太多了么?是她贪得无厌不知足么?她眨了眨酸胀的眼睛,欲哭无泪。

程瑞凯见龚梦舒沉默寡言,便试探性地将她搂抱在怀里,但龚梦舒全身都是僵硬的。

“放开我,瑞凯。”她说。

程瑞凯的动作有些僵住了,却依旧不肯死心地再次搂紧她。这次龚梦舒猛地一把推开他,虽然因为虚弱,力气小了很多,但却也将程瑞凯推得向后靠了一下。

他有些吃惊,却也能理解龚梦舒正在气头上,他想了想,暂时放弃了和她的亲昵举动,而是弯下高大的身子,讨好地对龚梦舒说:“你若是想要发脾气,就使劲冲我发吧,我晓得你心里头有气……”

龚梦舒却凝视着车窗外,眼睛里一片雾蒙蒙,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她一直看着外面。“我们分开吧,瑞凯……”她终于说出了自己心头想说的话。

程瑞凯像是被点了穴一般,有瞬间的呆滞。随后他从背后猛地抱紧了龚梦舒,接着带了命令的刚硬声音在她耳旁响起:“不要!我不能和你分开!”

龚梦舒被程瑞凯一抱,想起当年两小无猜的时候,他也总是喜欢这么抱着她,然后亲昵地将下巴支在她的肩头,和她一起读书写字。她的心头酸楚得无法言语,红肿的眼眶忍不住再次落下泪来。

程瑞凯感觉到龚梦舒在哭,他将她转过身来,捧住她的脸,眼神里满是怜惜和愧疚:“梦舒,我说过无数次,我从不欠别人的,但我欠你的情。我知道你心中只有我一个,但是你要理解我,有时候我身不由己,我做了让你伤心难过的事也是迫不得已,我也是想为我们的将来着想,为了程家的未来考虑。你就体谅我,永远都别再提离开的事,好么?”

“可是我做不到,瑞凯……”龚梦舒终于泪落如雨下,“瑞凯,我的心很痛,我受不了……真的,我受不了你和别人在一起……”

“我知道,我知道……”程瑞凯将龚梦舒搂在怀中,用力地抱紧她,然后连声劝慰着她:“我知道一直都委屈了你,你放心,我必让你得到最好的。假如你愿意,将来我可以送你去海外留洋,或者让你离开府邸,我单独给你找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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