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里来桂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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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里来桂花香-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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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孙钱两府必得倒掉一个,她真心的希望倒掉的那个,是她大哥。
  
  不是她没心没肺,而是经历了太多的背叛和抛弃,她早就不奢望完整纯粹的亲情。当年的霜言冷语,化作利刃割在心上的伤口,早就结了珈,却至今没有痊愈。轻轻的触碰,都能让她回忆起当初的苦痛和耻辱。而如今,就在不久之前,钱府的所有人,甚至包括她的亲生母亲,却再次拿起刀来,在她尚未痊愈的旧伤上狠狠的砍。砍掉了她对亲情的最后一点希冀,让她连一厢情愿的自欺欺人都不敢再有。
  
  现在,她只想诅咒他们万劫不复。当然,她很善良的仅仅是诅咒而已。
  
  躺在床上养病期间,翠浓一直低着头,默默做事。别人看来,她和往常一般无二,可桂花却敏锐的觉察她的心不在焉心事重重。
  
  “你没事吧?”桂花靠在床上,疑惑的望向拿着抹布四处转悠的翠浓。自从佛堂出来,她便一直处于这种焦虑的状态,难道真是被老鼠吓破了胆子?
  翠浓立在原地,转过脸来:“小姐,奴婢没事。挺好的。”言罢,继续低头擦拭早已纤尘不染的古董花瓶。
  
  这样还叫做没事?没事才怪。
  
  小丫头掀了帘子进来:“二小姐,金姨娘来了。”轻声细气,生怕吓着病了的桂花。
  桂花连忙缩进被子,把脸埋进去,仅留出一头黑发铺在枕头上。
  
  金姨娘进屋的时候,看见的便是重重帘幕之后,厚重的绣被和一头海藻似的乱发。
  直到金姨娘轻手轻脚坐到床边,桂花才艰难的露出半张脸。
  “娘亲。”憋气的缘故,脸颊有些红。
  
  金姨娘以为她午睡初醒,话音也柔了几分。“丫头们说你病了,我还不信。你打小儿身体就好。”探手摸她的额头,“还真病了?没几天就成亲了,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桂花闭了闭眼睛。
  
  金姨娘道:“大夫开的药好好吃。孙府那儿,大少爷总会担待些的。”
  
  翠浓送来茶水,略带惊讶的望了一眼金姨娘。难得她没有口出恶言,惹桂花不快。
  “娘亲,你最近可好?”桂花睁眼道。
  
  金姨娘掠了掠耳边的碎发:“倒是没什么不好。只是住在府里,没在宅子里自由。出门不方便……我已经跟大少爷说好了。你一嫁人,我就搬出去。”
  隔着袅袅升起的雾气,桂花眼尖的瞥见金姨娘额角的细纹,到了嘴边劝她不要再赌的话突然出不了口。这一刻寻常母女之间的闲话,已经多久未有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转眼她到了嫁人的年纪,久到娘亲韶华逝去皱纹突生。
  
  “恩。还是搬出去好。既然大哥答应了,那便搬出去住吧。”虽然知道钱惜松多半不会践诺,可此时她很愿意顺着金姨娘的话头,维系这短暂的平静,哪怕一刻也好。
  “对了。昨儿我去看了你的嫁妆,好几口红木箱子呢,气派差不了。我都细细帮你检点过了。”金姨娘笑容满面,眼角的细小纹路更深了些,“这回大少爷算是下了血本,有了这些嫁妆,以后你在婆家日子也好过些,总不会被人小瞧了。”
  又叹了口气,“我是没什么给你的。”
  
  她一提嫁妆,桂花便想到她要聘礼的事,心上极不舒服。
  
  正巧翠浓在门口接了小丫鬟的药碗,热气腾腾的中药,浓稠的很。翠浓自然知道桂花没病,不用吃药,接过了便顺手搁在桌上,打算金姨娘走后再倒进花瓶。
  
  那边厢,金姨娘正为桂花的沉默有些尴尬,不知再要说些什么好,看见翠浓没有趁热把药端来,抓住由头,便开口道:“药熬好了怎么不拿过来给小姐服下?没几天就是大喜的日子,小姐如今还病着,你们做丫鬟的怎么也不上心!”
  
  翠浓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低头。
  桂花暗暗叫苦,按照翠浓一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乖巧丫鬟形象,娘亲这么一说,她肯定把药端来逼着自己喝,才不管她病不病,药苦不苦。
  哑巴吃黄连,也不过如此。
  
  却不料,翠浓头一垂,脆声答道:“药太烫,奴婢想等凉了再端过去。”
  
  金姨娘本就尴尬,被翠浓一堵,不由有些恼羞成怒:“药就是要趁热喝才好,凉了怎么能喝?!还不快拿过来。”
  桂花觉着反常,疑惑的盯着翠浓。
  
  翠浓抬头飞快的看了桂花一眼,再次低头,百折不挠:“姨娘您不知道,我们小姐都是习惯凉些再喝药的。”
  声音有些大,院子里乘凉的小丫鬟们开始站在门口探头探脑。
  本来金姨娘只是随口一言,万万没想到翠浓铁了心不听她的话,又被人这么看着,她若是就这么算了,流言可畏,她就又成了笑柄。
  
  当下站起身,指着翠浓喝道:“叫你端来就端来,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桂花没弄明白翠浓给她使眼色的含义,不敢贸然开口为她解围。
  
  一时之间,屋内的气氛僵硬至极。
  
  翠浓站在原地,倔强的很。
  
  金姨娘气得脸色发白,手指颤得有些不稳:“你个欺主的死丫头!我还差不动你了不成!”
  翠浓冲她福了福身:“回姨娘话,奴婢原本是大少爷房里的,自从二小姐回府,大少爷便差奴婢来伺候二小姐。在奴婢眼中,只有大少爷一位主子。”
  
  话说到这儿,桂花忽而福至心灵,明白了翠浓的意思。
  
  抓住金姨娘顺手搁在床头的茶盏狠狠的砸在地上。霹雳拍啦,碎瓷茶渍溅了一地。门口围观的小丫鬟们齐齐吓了一跳。
  桂花也没顾上:“只有少爷一位主子?翠浓,我平日待你不薄,到头来,连我娘差你端碗药你都不乐意!好哇,只有少爷一位主子是吧?我这就差人去找大哥。告诉他我这里庙小,容不下翠姑娘这座大佛!让他趁早收回去。”
  说完用力扯了帐子,冲着门口傻愣愣望着她的小丫鬟,“看什么看?!一个个的都聋了?让你们去请人没听见?!以为个个都和翠浓似的有大少爷做靠山,可以不听我的话?”
  
  小丫鬟从没见桂花发这么大的火,吓得缩了脖子。两个伶俐的,立刻跑出院子,一溜烟通知钱惜松去了。
  
  早在桂花发火的时候,翠浓就自觉地不言不语跪在地上了。
  
  金姨娘没想到事情闹大,愣了一会儿,悻悻地向桂花道:“她也没怎么样,你说她两句也就算了,请什么大少爷呢……”
  话说的太急,桂花坐在床沿上喘气,长睫乌眼,衬着苍白的脸色显得极其虚弱。“是这丫鬟太不懂事。平日不服我的管也就算了,娘亲年纪大了,还要受她的气,做女儿的若是饶她,岂不是不孝。”
  
  金姨娘叹口气,讷讷的不知说什么好。见桂花光着脚踩在地上,忙蹲下去给她套上鞋:“本来就病着,可别再着凉。”
  桂花低头,正好望见她束得一丝不苟的发髻,金色的蝴蝶簪,尾部的光亮在阳光下一闪,刺酸了她的眼。
  
  娘亲啊娘亲,你从来分辨不出别人对你的心。以前我真心待你,你从不放在心上,更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感动,反倒得寸进尺步步紧逼;如今我假意对你,你倒当我真心实意……
  
  翠浓自拿到阮听枫带来的字条便魂不守舍,她今日的故意顶撞只不过是为了把事情闹大,再也无法待在这紫苔院中。若是运气好,便能回到钱惜松身边去完成她的任务。
  桂花不知道字条上写了什么,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帮着翠浓演好这一场戏。帮她顺利回到钱惜松身边,帮她重新获得钱惜松的信任。至于之后的事,她便插不上手了。

           

第四十九回 出头

    桂花仰面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望着天花板。
  旁边的丫鬟赤蝶兢兢业业端来药汁:“小姐,该喝药了。”
  
  真怀念翠浓哟!桂花忧心忡忡的端过药碗,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去,也不知道这药吃多了会不会吃出什么毛病来?桂花想象了下自己病怏怏满面苍黄喘气如牛的样子,忧心更甚。
  她想念阮听枫——他在哪里,甜甜的药丸就在哪里;她想念翠浓——有她在,她压根不用吃药!
  
  自从上回翠浓忤逆金姨娘之后,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翠浓了。
  
  那日钱惜松匆匆赶来,为了安抚金姨娘,罚了翠浓半年的薪水,并且把她调回了他的院子。院子是回了,却从贴身大丫鬟降成了打扫院子的小丫鬟。那有什么用啊?扫院子的丫鬟连大少爷的屋子都进不去,还不如她这个二小姐来的自由。
  
  说到自由。桂花决定,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她不能再吃药了。她的病,必须迅速快捷的好起来。决定了之后,她便开始付诸实践。
  柔弱的手有力了;惺忪的睡眼睁开了;苍白的面容红润了……
  
  赤蝶一见,别提多开心了,忙忙的去请大夫。
  
  胡子花白的老大夫,来过之后也很开心——他老人家,终于,终于不用再昧着良心说二小姐重病在身了!
  
  钱惜松听说桂花病好,为了表达兄长对妹妹的爱护,特意让小丫鬟搀着她四处走走。不用再躺在床上,可以出门晒太阳,对桂花来说,是件多么让人振奋的事情啊。
  于是紫苔院欢声笑语,皆大欢喜。
  
  痛痛快快洗过澡,桂花罔顾赤蝶的苦口婆心,一意孤行逛花园子去了。
  
  秋意凛然,万木萧索,连空气中都漂浮着肃杀的气氛。花园一角长着两株桂花树,快到花季,淡黄色的花蕾小小的蜷缩在一处,在寒风中酝酿着盛开的灿烂。
  桂花信步走去,树下却早已站了一人。
  
  紫袍修身,乌发金环,微仰头看树梢的小花。桂花看到他的背影,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走——从初次见面开始,他们之间的烂帐便开了头,仿佛永远都算不清,不是他欠她,就是她欠他。
  没有谁看见债主还勇往直前的,于是,桂花退了。
  
  孙茗却已经看见她。他今日来钱府,就是来见她的。只不过途经花园,看到墙边的桂树乍然花开。小小的淡黄色花朵,看上去清清淡淡单薄弱小,花苞中却蕴含着无穷力量和勃勃生机。寒风,落叶,萧索,本该风云惨淡的景象,到了它面前,却都成了成全它幽香的契机。
  
  ——“无忧无虑,快乐幸福?大哥,你真是这么想的?在钱府那样的地方,有钱惜松那样的哥哥?大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了解她,不知道她生活在怎样的困境里。所以你才会觉得她无忧无虑快乐幸福。”
  
  ——“的确,她是个乐观向上,从不轻言绝望的人,表现出来的带给别人的,永远是笑容和快乐……就是这样的她,才格外让我心疼。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是很早以前,也许是在那之后,我就爱上她了。大哥,是真的爱。我想让她真正的快乐幸福,真正的放声大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一堆陷阱和阴谋牵绊着。”
  
  对金桂花来说,钱府钱惜松钱夫人就是她的秋日;可她,也当真如同不畏秋寒乍然盛开的桂花,把所有霜刀冷箭化作含苞待放。
  正因为她是这样笑着化霜寒为暖阳的女子,青玄才会那么执着,执着得不惜和他这个亲哥哥做交易。
  
  不认识桂花的时候,孙茗怀疑她别有所图;认识了他之后,他突然发现,这念头如此的荒唐。她是这样简单的女子,简单到一眼就能看穿。她没有心计,透亮的如同水晶。
  她本该是他生命中的异数,但命运却让他晚了一步。只这一步,她便再也不属于他。早在他遇见她之前,她便已经认识了青玄;早在他怀疑她的时候,青玄便已经认定了她。
  
  “桂花。”孙茗的叫声及时止住了她后退的脚步。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的打算和她好好说话。可这一声之后,他却再也想不起要说什么——此时,说什么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桂花暗暗叫苦。她装病了那么久,乍一健康便遭此横祸,可见老天爷记性甚佳,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儿,都不舍得抛弃她。
  她转身悻悻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还欠着你顿饭嘛。想讨就直接说啊,不吭声我怎么知道你要什么?要不是我自觉,你这样怎么讨得到债?亏你还是孙府的大少爷,债都不会讨,这样子孙府都还没有破产,还真是个奇迹……”桂花面对他的时候,一如既往的没有气势,眼珠子乱转,嘴巴代替脑袋思考,不知道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说完她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大嘴巴。叫你乱说话!叫你不听大脑指挥!说什么讨债,说什么破产!你当是药呢,大夫敢开你就敢吃?
  
  孙茗酝酿半天的千头万绪被她这样一搅和,一下子全没了。他不由微笑,她还是那个单纯到傻里傻气的姑娘,敢在他面前胡言乱语无所顾忌。再次听到她这样说话,他的心情反倒轻松了。
  
  桂花看他不怒反笑,心中嘀咕,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怒极反笑吗?不好!看样子老虎要发威,赶快服软是上上之选。
  
  “我是说,我久病初愈……”配合的咳嗽两声,以证实内容的真实性,“脑筋还不太清楚……”偷眼望去,孙茗嘴角的笑意竟然有了向脸颊蔓延的趋势。她连忙再咳了两声,“不过,欠你的饭还是牢牢记在心里的。要是您不介意,就去找钱惜松吧,到了饭点儿,他一定会盛情款待你的……”
  
  孙茗听她越说越离谱,截断了她的话头:“我知道你病了。我是来探病的。青玄这几日忙的很,没有空来,我便代他来看看。”多可悲,他来看望她,竟然要打着青玄的名号;更加可悲的是,他竟然希望她脸上初露的笑意维持得久一点,再久一点——即使那笑容并不是为他绽放。
  
  “既然你没事,我这就走了。”他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着,指甲扣进掌心,有轻微的刺痛。
  
  桂花犹豫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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