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方笑了笑:“没乱花,这些都是能用得上的。”
袁母带着期待的目光问:“这次回来,准备待几天?”
袁方将大包小包的礼物全都放好,笑着说:“陪您过完元旦再走,春节去爸那边过。”
袁母连声说好,看着自己的儿子,怎么看怎么顺眼,却不知怎么的又想到袁方那不顺的婚事。怎么好好的,就离了呢?
“方啊,你和阿阮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我平时看着你们感情挺好的,怎么就离了呢?”
袁方回答:“没什么,我们两个人都太忙,聚少离多。”
袁母叹了一口气说:“真是可惜了,阿阮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妈那么喜欢她。哎,既然已经离了,妈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不过,你可别灰心,可别因为离婚了就又只想着一个人过了,以后要是碰见了合适的还是要考虑结婚这件事的。”
袁方当年因为情伤而拒绝恋爱,拒绝结婚,让袁母不知道愁白了多少头发。袁母本以为他这一辈子都打算一个人过了,结果没成想突然有一天他自己想开了,直接闪婚,速度快让袁母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
幸好阿阮这孩子性格好,又孝顺,袁母这才总算放了心。
谁知道这才两年,两人就离了。
哎,袁方这孩子,怎么在婚事上,就这么不顺呢?
从前的那个小姑娘方缘,现在估计早就嫁人了吧,只可怜了袁方,哎,不提了。
袁方知道母亲叹气是为了什么,便安慰她:“妈,你放心吧,我自己心里有数。”
袁母听了这话,虽然还是不能彻底放心,总算袁方算是表明了一丝态度,这才不提这事儿了。
“明天我就不去看思宁了,前段时间我想她,刚去过一次,人老了,腿脚也不方便,不能像从前那样隔三差五就去了,你自己去吧,也好跟她说说悄悄话。”
袁方应和着:“好。”
“对了,我去的时候那天正好下雪,本以为思宁的墓碑上肯定落了一层,结果去了一看,一点都没落上雪,连墓前的路都扫的干干净净的。照例说管理员应该不会正下雪的时候打扫啊,思宁这孩子也没什么朋友,会是谁呢?”袁母疑惑道。
“也许是叔叔那边的亲戚?”袁方猜想。他一直母亲的现任丈夫,也就是他的继父叫叔叔。
“也许吧,不过他们要去按理说也应该会告诉我们一声的,怎么会提都没提就去了……”袁母还是没想明白。
圣诞节清晨,温度很低,路面上残留积水都结了冰。袁方带着一个12寸的双层水果蛋糕,来到了北郊公墓。
王思宁生于圣诞节这天,就像是上天赠与他们家的礼物,她常常洋洋自得的说:“你看我多会挑日子,选了个这么热闹的时候。”
袁方故意打击她说:“这哪是你会挑日子,这是妈那天不小心摔了一跤,把你摔出来的。”
王思宁噘着嘴不高兴的把头拧到一边,气呼呼的说:“哥哥你撒谎,我才不信!”
袁方来到王思宁的墓碑前,却发现墓碑前放着一个包好的礼品盒,他环顾四周,零零星星的有几个家属在扫墓,却都不像是送这个礼物的人。
袁方放下蛋糕,拆开包装盒,一只精巧的口琴被小心翼翼的放在铺着黑色丝绒的盒子里,口琴上还贴着一张樱桃小丸子的贴图。
袁方不由得神色一黯。
她,来过了吗?
王思宁自小便有一只老旧的口琴,据说是她在家里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是她爸爸年轻时候用过的。王思宁继承了爸爸的音乐天赋,前些年身体状况相对好一些的时候,还学过钢琴,只可惜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眼睁睁的看着天赋被埋没掉。糟糕身体的状况让她隔三差五就得住进医院,而她能随身携带的乐器,便只有那只口琴。
王思宁总是会为袁方吹一些简单的曲子,因为太过复杂的,她气息不稳,吹得不好。而在她第一次见到方缘那天,她带着认识新朋友的喜悦,为方缘吹起了她最常吹的那首《虫儿飞》。
方缘不由得跟着调子哼唱,只可惜她当时只记得第一句歌词:“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王思宁吹奏的口琴的认真神情,方缘微笑着轻声哼唱。
这个场景深深的烙在袁方心里,即使时间过去再久,也永远不会褪色。
如今,袁方是如此怀念。
而你,又在思念着谁?
那一年王思宁的生日过的非常开心,因为她幸运的在前一周出了院,她软磨硬泡了整整一周,才让袁方松口,答应带她出去玩,
那天晚上,王思宁带着圣诞帽,一只手拽着袁方的衣角,一只手拉着方缘,穿梭在拥挤的人潮中,她兴奋的说:“你们看,大家都在为我庆生!”
袁方笑着应和:“对,大家都在为你开心。”
“这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生日!”王思宁雀跃放开双手,往前蹦了一步,让袁方的心不由得揪了一下:“思宁,小心点,这里人多,小心被撞倒。”
王思宁转身做了个鬼脸:“我哪有那么弱?哥哥,我这个最开心的生日里面有那么一小丢丢的不开心,你知道是什么吗?”
袁方问:“哦?是什么?”
王思宁噘着嘴,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大小:“哥哥你不但小气,而且还特别偏心,就给我吃这么一小块蛋糕,剩下的全让方缘姐姐吃了!”
袁方失笑道:“你身体不好不能多吃,等你好了,哥哥给你买个大的!”
王思宁小孩心性,马上高兴的说:“那我要比今天这个大一倍的蛋糕,还要好多好多水果在上面,还要画上樱桃小丸子!”
袁方一拍胸口保证:“没问题,哥哥说话算话!”
方缘也笑着说:“得,我吃了你的蛋糕,到时候也送你一个礼物,好不好?”
王思宁听到还有礼物收,拍拍手:“好呀好呀,姐姐你要送什么给我?”
方缘想到王思宁那个老旧的口琴,笑着说:“送你一只新口琴,上面还贴着樱桃小丸子,行不行?”
王思宁高兴的连连点头:“行,行,太行了!”
袁方揭开蛋糕盒,足足12寸的双层蛋糕,底层铺满了各类水果,而顶层则画着充满元气的樱桃小丸子。
“你看,哥哥没骗你吧,比那个蛋糕足足大了一倍,还是双层的,满满的都是水果,有草莓,菠萝,水蜜桃……让你一次吃个过瘾,可别再说哥哥又小气又偏心了,对了,还有樱桃小丸子,这次满意了吧?”
“还有……刚才是她来看你了吧,你们聊了很久吗?那么久不见了,应该有很多话要说的……对了,她跟你约定好的口琴,你看到了吗?很漂亮吧!”
袁方给蛋糕插上蜡烛,数字蜡烛只需要插上两根,“1”和“7”分别被点燃,看着跳动的火苗,袁方不由得眼眶湿润。
17岁,如果思宁还在,正值花季,本该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
她会像普通的17岁女生一样,开心着,烦恼着。
她会为了高考而埋在试卷里抱怨。
她会因为偏科而让老师家长都十分头痛。
她会因为喜欢某个明星而攒钱买他或她的专辑。
她会情窦初开的暗恋某个男生。
可惜,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袁方擦去眼角的湿意,拿起口琴,轻轻吹奏起那首王思宁当初强行教学的《虫儿飞》。
口琴发出婉转的声音,简单的旋律回荡在公墓深处,不知掀起了谁心底的忧伤。
同一时间,方缘坐上了回城的公车,公车上的暖气很给力,于是她摘掉羽绒服毛茸茸的帽子,将拉链往下拉了一些,露出了里面蓝色病服的衣领。
方缘显然有些累了,直接将头靠在了满是雾气并且冰凉的车窗玻璃上,她的目光有些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车缓缓启动,车上并没有几个人,方缘的身体随着公车的行驶而摇晃着,她嘴里开始喃喃的哼唱着一首歌,一开始她还记得歌词,可刚唱了一句,她便停顿了一下,皱了皱眉,想不起来下面的歌词是什么,于是干脆哼的只剩下曲调,最后就连曲调都哼的有些支离破碎。
坐在她前面的一个学生觉得调子很熟悉,可偏偏又怎么也想不起来,自顾自的纠结了好久,突然灵光一闪,一拍脑袋:“原来是《虫儿飞》啊!”
一激动忘了控制音量,车上的几个人都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不由得红了脸,尴尬极了,偷偷的回头瞄了一眼方缘,却发现她没有半点反应,仍旧轻哼着那首歌。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
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恶化的病情
这个元旦方缺过得很不爽,非常不爽。
元旦一共三天假,张悦珊加班两天,还值班半天。方缘那没良心的更是早在十多天前就通知他,元旦不回来了,她说自己已经想到新书的题材了,最近正在认真准备大纲,没空回来。
什么叫没空回来?她这根本就是在外面玩野了舍不得回来了吧?刚开始去的几天,每天微博、微信上发的内容全是吃的玩的,新书难道要写徐霞客游记加满汉全席吗?这根本就是乐不思蜀!
更何况人家更绝的是,连电话都没舍得打一通,说是嫌漫游费贵,直接用短信通知。
方缺觉得自己一家之主的权威受到了严重的挑战!
大过节的,方缺手拿锅铲,一边炒着土豆丝一边咬牙切齿,手一抖,盐放多了,最后被家里两个小大人狠狠的嫌弃了一番。
吃完饭洗完碗,方缺怒气冲冲给方缘打电话,响了半天才接通。
“喂,方缘!你……”方缺气愤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电话那头打断。
“喂,你好,我是方缘的朋友,她现在有事出去了,等她回来我提醒她给你回电话。”电话那端是个斯斯文文的女声。
“……哦,这样啊,好的,那麻烦你了。”方缺一秒钟变礼貌,客客气气的说。
过了二十分钟,方缘发了个短信过来,言简意赅:“有事?”
方缺气的差点没吐血,飞速的回:“这次就算了,春节你敢不会来试试看,你走到哪我都给你抓回来!”
又过了十分钟,方缘那边才回了俩字:“收到。”
方缺被这两个字绝杀。
与此同时,B市人民医院精神科张晓敏护士从躺在病床上的人手里接过手机,装进了自己的口袋,她看着已经断断续续发烧了七八天的病人,叹了口气儿,离开了病房,去了药房拿药。
她来到医院药房所在的门诊楼,一看药房前已经排了很长的队,她老老实实的排在了最后。
“晓敏,”有人在身后叫她,张晓敏回头一看,是同科室的李姐,她连忙叫了声:“李姐。”
“晓敏,25床今天怎么样?”
“烧退了,可是人还是不怎么清醒,刚才发条短信,都用了很长时间。”张晓敏一脸愁容回答道。
“她刚来的那段时间不是恢复的挺好的吗,怎么一下子就恶化了呢?”李姐十分不解。
“她圣诞节偷跑出去,结果迷了路,到第二天才被被警察给送回来,听警察说,那么冷的天,她在公交车站坐了一晚上,还是路人觉得不对劲,才报了警,回来之后她就一直断断续续发烧。”
“迷路?已经开始没有方向感了么……”李姐不由得皱起了眉:“她家人呢,一直没人陪着吗?”
“她自己来住院那天就要求医院要保密啊,医疗费什么的直接往账号上打了很多,时不时还让我给她发几张我以前照的美食风景照片,前几天直接连手机都给我了,让我帮忙应付。”张晓敏一脸愁容。
“李姐,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啊,病人的意愿得尊重吧,可是就这么一直瞒着家属是不是也不太好啊……”张晓敏是一个刚过实习期的菜鸟,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完全不知道怎么做。
“照你说的,她现在有些认知障碍,语言文字组织能力变差,而且没有方向感,这样,你再观察几天,如果再恶化,就马上通知她家人。”李姐说。
“恩,我知道了。”张晓敏点头答应。
等了很久,才排到张晓敏,她站的脚都酸了,将手中的取药单据往窗口一塞,没成想不仅没塞进去,而且还被自己收回的手带到了地上,正要捡,旁边一只手已经先她一步捡起,手的主人重新站直身体,目光扫了一眼单据。
精神科,25床,方缘。
那人很明显动作停滞了一下,然后将单据递还给了她。
“谢谢。”张晓敏很有礼貌的道谢。
“不客气。”那人声音似乎有一些抖。
拿完了药,张晓敏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精神科,拿药花了太长时间,再不快点,会被护士长骂个半死。
幸好护士长在忙,没有注意到她,张晓敏第一时间又去25床那里转了一圈,观察观察病人的情况。这些日子,张晓敏总是格外的关注25床的病人,只因为她实在是有些特殊,看上去又那么孤单。
“方缘,到时间吃药了。”张晓敏将刚刚取回的药,拆开,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方缘一直靠在摇起一半的病床上挂着吊瓶,听到“吃药”两个字时,皱了皱眉,表情有些抗拒,但还是顺从的接过,一仰头吃了下去。
张晓敏看了看吊瓶,轻呼道:“哎呀,吊瓶要打完了,我去拿下一瓶。”
说完便一路小跑出了病房。
方缘看着张晓敏离开,突然一伸手猛地一下拔掉了针头,然后呆呆的看着殷红的鲜血从血管中涌出,一滴一滴落在床单上。
一个身影飞速的闯了进来,拉住方缘的手,帮她按住了伤口。
方缘抬头一看,愣了半天,然后突然笑了,笑的有些空洞,但眼神中却划过一丝欣喜,还有一丝不确定:“袁……方?是你吗?”
袁方目不转睛的看着方缘,短短一个月间,她便又瘦了一圈,眼窝深陷,颧骨突出。
袁方的心像是被人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