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于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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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于云水-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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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么一个骄傲的人也有自嘲的时候?戴染第一次察觉到,怀德是他的偶像,是榜样,但同样,也是那道越不过的墙。
  戴染侧过身面对他,却是不笑了,问道:“金子和土,哪个东西好?”
  “当然是金子了。”怀礼想也不想就答。
  “那再给你一粒种子呢?”
  笑意在怀里眼中层层荡漾开来,一句普通的佛学问答,却是这世上他听过的最好听的话。
  戴染转过身子又躺了下来,转了话题:“这些日子忙里忙外,我都很久没见到琴姨了,很想她呢。”琴姨一手带大两个儿子,心里却更喜 欢'炫。书。网'女儿,所以每次戴染去,她都把她宠的不行。
  “娘亲想你的很,等你嫁过来了不是天天都能看见,不急在这一时。”从他的侧面看上去,他正笑得很灿烂。
  “我们移到廊下吧,这里晒死了。”和怀礼说了几句话,戴染觉得心情平静了不少。
  见她要起身,怀礼说到正题:“染儿,我今天是来送喜服。你现在试试,有不合适的好及时去改。”
  天气闷热,那喜服又是层层叠叠,想着都冒汗。戴染想说让放屋里,傍晚凉快了再试,却看见他一脸期盼地看着她,又想起爹爹的千叮万嘱,只好点点头。
  戴染接过大红喜袍进了里屋。怀礼坐在堂屋,眼睛看向里屋的木门。她穿喜袍的样子不难想象,可是若是穿婚纱会不会更好看些呢?他忽然想起大哥结婚肯定是穿西装,那和新娘子站一起不是不伦不类,心下埋怨起自己的粗心大意来。
  里屋传来奶妈的赞叹声,怀礼的唇角慢慢勾起,这礼服从选料到样式,再到手工师傅样样都是他亲自挑选的,只要是和大哥有关的事,他从来都是尽心尽力。而且,除了大哥这一层关系,他也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她有一种珍视之心,所以格外重视。
  奶妈欢喜的声音不停地传到堂屋中,她啧啧的惊叹让怀礼仿佛已经看见了染儿身着喜服娇羞美丽的模样。仿佛坐了很久,又仿佛只过了一瞬,门开了……那袭红色的身影就站在门前,艳若红枫,双眼若盈盈秋水正含着羞怯的笑意看着他。
  胸口像是猛地跳了几下,怀礼没有出声,呼吸变得深重绵长,眼光凝在那一袭大红之上,但面上仍然是让人熟悉的和煦笑容,不流一丝心底的情绪。不过,他的心底有个声音在问:她就是那个记忆里的小妹妹吗?
  戴染一身喜服站在那里,盈盈笑望着他,他却久不开口。戴染越站感觉越别扭,忍不住打破怪异的气氛,说道:“怎么?不好看么?”
  怀礼抽出拽住裤兜的手,拢住嘴轻咳了一下,不答反问:“这喜袍你喜 欢'炫。书。网'吗?”
  戴染纤纤玉手抚过衣服上绣着的飞凰,这彩凰振翅飞翔,长长的彩色羽毛一直垂到裙角,飞舞灵动、大气端庄。“很喜 欢'炫。书。网',我从来不知道喜袍也这么美。”
  怀礼笑了,起身慢慢走了过去,牵起她的手引她站到镜子跟前。镜子映出两个红色的身影,一艳一暗,就像那月湖的湖水,层次分明。两人一前一后站着,镜里的人看起来好像她正靠在他的肩上。她身上有些许少女的芬芳,像是兰花的幽香默默沁入心扉。
  “很般配。”怀礼的声音有些轻,有些空,呐呐地。
  戴染心尖一颤,回头看向他,他也正低头看着她。两人站的很近,一低首一抬头之间,呼吸清晰可闻。若是再低一点,再抬一些,唇就会碰到了,喜服的红色悄悄爬上了她的脸颊。
  见她有些局促,怀礼笑了:“我说的是衣服。”
  戴染垂下头,掩饰那一刹那的尴尬,笑着说:“哪儿有配,你穿的西装,我穿的凤袍。”
  这事有些莫名其妙,实在很莫名其妙,但是更莫名其妙的是他的心居然有霎那悸动。怀礼迅速甩开那种怪异的感觉:“中西合璧也未尝不可。”说着,从裤兜里拿出叠的四四方方的喜帕,抖落开来,上面的鸳鸯秀得栩栩如生。
  戴染抬手抚过,熟悉的针法犹如暖暖的手捂上她的心口,声音不由地有些哽咽:“这是琴姨绣的。”
  怀礼笑着点点头:“娘说你就和她女儿一样,她对你的祝福、对你的疼爱,都绣在这一针一线里了。来,戴上我看看。”
  喜帕覆下,遮住了她微红的眼眶,也阻断了他莫名慌乱的目光。隔着这薄薄的帕子,就像隔着三丈宽的小河,看得清,过不来……隔在两边的人莫名惶然。
  穿上喜袍才真的感觉到快要嫁人了。面前这个笑得开朗的人,小时候的亲梅竹马,以后……他就要叫自己嫂嫂了?!戴染被这个忽然跳入脑海的称呼吓了一跳,低头抚弄着大红喜袍,有东西在心上丝丝划过,抓不住,看不清,心底滋生出一丛蓬草,兀自乱得很,痒得很。
  隔天,不知怀礼从哪里得知了她要办聚会的消息,特地打电话来说要帮忙准备。戴染婉言谢绝,女人家的聚会无非是品茶聊天,也没什么要准备的。谁知到了那天晌午,门口聚集了好几个挑着担子的人,怀礼领着他们径直来到戴染的小院。院子里的姑娘们都停下来话,转过头来好奇地看着他们。
  挑着担子的小贩们忙活开来,驾轻就熟地撑开摊子,戴染和朋友们开心的欢呼一声,只见小院儿中刹时热闹起来,有搅棉花糖的、做豆花的、烤蛋烘糕的,甚至还有捏糖人儿的、画像的,整一个小元宵的排场。
  戴染惊喜道:“你怎么把他们都请来了?!”
  怀礼耸耸肩,可眼睛却透露着深切的欢喜:“上次看你挺喜 欢'炫。书。网'那些市井小吃的,所以今天带来让你的朋友们也都尝尝,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他如此费心,反倒让戴染不好意思起来:“会不会太麻烦您你了……”
  怀礼微笑答道:“跟我还客气么。”
  那温柔的笑容,戴染有一瞬间的恍惚,也就此错失了探寻彼此心思的最后机会。
  送完惊喜,怀礼就离开了。一屋子小姑娘兴奋地议论开来,她们感叹着戴染的好命,今日一见,戴孟两家果然亲厚,而且孟家对她也十分重视 。说着说着话题又转到了怀礼身上,直直感叹原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孟家二公子留洋回来后却变得风流潇洒一表人才了。
  她们的话语让那丝飘渺如烟的莫名情绪又聚拢过来,心底的蓬草长得逾甚,只管和她纠缠不清。

  第七章

  婚事越临近,两家越是忙碌。这是瑞城前所未有的盛大婚礼,仪式流程和现场布置都由怀礼一手操办,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他拍板,近日来他忙得□乏术,给戴家送东西都是遣管家去送,就算是商量婚礼的细节也只是和戴老爷碰完头就匆匆离去。一连几日都没碰过面,戴染有些失落,也有些意料之中,更有一丝庆幸的意味。
  大家为了他们的婚事忙的不可开交,这日,正主儿孟大少终于得闲来探探自己的未婚妻了。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份礼物,一件泛着温暖珍珠光泽的婚纱。奶妈见他来,捂着嘴笑得开怀,懂事的避开来,留下一个私密的空间给一对准新人。
  “怀礼说婚礼得统一,要么凤冠霞帔,要么婚纱。我也很多年没有穿过褂子了,还是西装自在些,所以想想他说的有道理。时间紧,这婚纱是从上海定制的,法国手工制造,你穿上应该很漂亮。”
  戴染手抚过牛奶丝,指腹传来温润的感觉。女孩天生爱美,婚纱如梦似幻,完全符合了女人的所有期望。
  看着她红润的嘴唇满足的弯起,怀德心中也多了一种男人的自豪感。“来,去试试。”说着一手抱起婚纱,一手将她推进里屋。
  在外面坐了半晌,准新娘还没出来,怀德挑眉问道:“染妹,还没好么?”
  戴染将门推开一条缝,羞怯地说道:“这背后的拉链我自己拉不起来。”
  怀德无声笑了,对她招招手:“过来。”
  戴染顺从的向他走去,一只手还紧紧捏住背后的衣服。
  怀德揽住她的肩站到镜前,长长的手指捞起她的长发顺在左肩,小心地将背上的拉链合上。少女的馨香在鼻端浮动,许是天气太躁,连体温也都温热起来。
  镜子里的少女脸庞红润,乳白色的蕾丝自胸往上覆盖到纤细的脖颈,身上是珍珠色的丝绸,凹凸有致的身材一览无遗,下摆是手工镂空的花朵,长长的铺成扇形。乌黑的长发浮于丝绸之上,像是浓墨在清水中化开来,还泛着氤氲的气息。
  “怀礼说让我一定要做第一个看到你穿婚纱样子的人。”怀德声音醇厚低沉,搂在纤腰上的手将她轻轻拉近,一低头,温热的嘴唇蝴蝶般划过她白皙的脖子,她的耳垂瞬间也染上了粉色。怀德勾起唇角,少了几分强势,多了几分感性:“现在,我很庆幸听了他的话。”
  戴染觉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头晕晕的,手足无措。轻轻推拒着他的胸膛,却也只能喃喃道:“怀德哥哥,……我……”
  抬手点了下她的鼻尖,怀德笑道:“不好意思?以后就习惯了。”说着将她揽进胸膛,心情大好,忽然觉得这桩婚事还不错,女人也不是如他想象般乏味。
  戴染顺从的伏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耳后还停留着刚才的触感,她只想靠在他怀里久一些,免得被他看出窘迫。
  距婚礼还有半月,在准备工作最忙的时候,却听说怀礼去学骑马摔断了腿。这伤得将养,免得落下后遗症,于是这最扑腾的主到安静了下来。他闲在家中终日无所事事,只好成日去大哥的药店耗着。心事一旦起了头就再也收不拢,思绪顺着记忆里那一丝幽兰香气晃晃荡荡地散开来,闻得见,捉不着,唯有那一院子的消毒酒精味儿能稍稍阻隔心头的惶然。
  袁辉逮着他的时候他正闭着眼在小院晒着太阳,整个人几乎都陷在了椅子里,左脚高高的放在软垫脚蹬上。袁辉悄悄走进,手指使出十分力“啵”的一下弹在他额头上。
  那人出乎意料的没有弹起身来报以老拳,只是睁开眼瞪着他,薄怒道:“你他妈的有没有轻重?老子一张俊脸被你毁了。”
  看着他额头迅速的红起一大块,袁辉啧啧地摇头:“孟二少这是怎么了?瘸了条腿,连斗志都消弭了?”说着去抓桌上纸包里的栗子,口中还继续念叨:“不应该啊……兄弟我看你有事,绝对有事。”
  怀礼啪地拍掉他的手,哼哼道:“这不是给你吃的。”说着将栗子收拢一堆,用刚刚喝过药的碗反盖过来,还不放心的压上一只手:“你别胡说八道,你二爷我都快闲得快发霉了。”
  袁辉不满地撇一下嘴,拍拍手,嘟囔道:“小气!”说着又站起来去看他的腿,幸灾乐祸地说道:“那二爷想做点啥?您这腿舞跳不了,郊游也不行,要不咱去赌两手?”
  怀礼无聊地叹口气:“我讨厌赌。”
  “那去莲汇,你喝酒听歌,我跳舞?”
  怀礼皱眉:“不想去,没劲!”
  袁辉急了:“那你想干嘛啊!要不我回家,你去帮你大哥准备婚礼去!”
  怀礼撇他一眼,模样怪渗人的:“你今天是来陪我还是来岢碜我的?”说着撑起身站起来,一跳一跳地往外走:“走!去莲汇喝酒。”
  这边怀礼前脚走,戴染后脚就来了。铺子里正忙得不亦乐乎,掌柜见她来了赶忙迎上:“戴小姐,今天大公子不在这里。”
  戴染微笑道:“那二公子在吗?”她本来想去探望下怀礼伤好些没,结果仆人说他一直在药店。
  “二公子好像在后院,要不您直接过去?”
  西药店生意很好,柜台处站了好几个人等着结算,戴染让他去忙,自己往后院走去。
  院子里椅子还在那里,可是却没见着人。戴染走过去翻开桌上反扣着的碗,下面是一包糖栗子。她四周张望了一下,估摸那病号是上厕所去了,便坐下来一边剥栗子一边等。
  吃了七八颗栗子人还没回来,好不容易看见个伙计到后院来取货,戴染干嘛拉住他:“二少爷在哪儿呢?”
  伙计见是她,赶忙行礼,回到:“二少爷和袁少爷走了,有一小会儿了。”
  戴染皱眉,这人腿断了还这么不安生:“他们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伙计抬手抓了抓脑袋,应到:“听袁少爷出门的时候嚷嚷着说要好好喝酒,估摸去酒馆了吧。”
  戴染气结,这人真是一点节制都没有,将养着还去喝酒。
  等她在莲汇抓住那两人时,桌上的一瓶红酒已经下去了一大半。
  这半下午的莲汇也没什么人,连个可以打望的美女都没有,正各种苦闷的袁辉吞云吐雾间看见门口进来了一个人,仔细一看,便赶忙招了招手,起身帮女士拉开凳子。
  戴染坐了下来,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俩一眼:“富贵闲人,怎么到这儿来修养了?”
  怀礼依然是半躺着的姿势,脚那头拿了张椅子垫起来,见她来了就笑了:“染儿……”
  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出口的话有些嗔怪又透着浓浓的担心:“腿好点了吗?这么这么不小心呢。”
  怀礼苦笑:“或许流年不利吧。”
  袁辉又抽了口烟,幸灾乐祸地插嘴道:“什么不利啊,我看你最近神思在外。”说着拉了拉戴染的胳膊,落井下石到:“我给你说,你是没看到!那场景,笑得我们几个肚子疼。本来吧,骑术他最好,跑林道的时候不知道他在发什么呆,一根树枝半空横了出来,大家都没想到他会注意不到,待叫他的时候已经晚了。那手臂粗的枝条都快贴着脸了他才看见,翻身跳下马的动作倒是利索,就是跳断了腿。哈哈哈哈。”
  戴染一听,也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他平时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居然还有那么狼狈的时候,想着想着和袁辉面对面的笑得弯下了腰。
  怀礼也不怒,悠闲地将另一条腿搭在石膏腿上,手拂过额头顺了顺头发,还是那副风流相:“本少摔断一条腿,却能博美人一笑,值了。”说罢又伸出修长的食恨恨地戳戳袁辉:“你这个丑鬼不准笑!”
  戴染啧啧到:“断腿还敢嚣张!你啊,倒是在最忙的时候添乱。”
  怀礼渐渐心情好了些,随口问道:“婚礼筹备的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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