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女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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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女奇缘-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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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住着。到了那里,才知他就住在吾兄的宝庄上。我想既到灵山,岂可不朝我佛?倒把打听华忠消息这桩事搁起,径投宝庄,拜识尊颜。谁想吾兄不在庄上,就连那褚壮士,也说搬在东庄去了。
我就一路跟寻到此,恰巧在此地庄外,遇见华忠,得见一官,又知他作了吾兄的快婿;谈起来才知吾兄的大驾,也在此地。不想到天缘凑巧,倒在此地相会,又得彼此情同针芥一言订交,真是难得的一桩奇遇。〃 邓九公道:〃 原来老弟倒枉驾先到舍下,只是我多多失候,越发不安了。〃 安老爷道:〃 你我豪杰相逢,何必拘拘形迹。我方才还同令婿议论海内的人物,提起一家有名的豪杰,不想问他,他竟自不知底里。〃 邓九公道:〃 老弟,你看不得这些年轻老少爷们,花说柳说的不中用,一按就没了,早呢。你问的这人,你既称道他是个豪杰,大约也不是甚么无名之辈,你说给我听听。慢讲这大江南北,那怕三江二湖,川、陕、云、贵,以至关里关外,但是个有点听头儿的,提起来,大概都知道他个根儿底儿。你问谁罢?〃 安老爷道:〃这人说来却不甚远,只在就近地方;只是隔了这几年,不知她现在的住处。〃 邓九公听了,把嘴一撇道:〃 甚么?我们这个地方儿,会有个有名儿的豪杰么?老弟,那可是听了谣言来了。这地方要找绍兴坛子大的倭瓜,棒槌壮的玉米棒子,只怕我找得出来;要讲豪杰,劣兄在此地住了冒冒的七十年了,也没见过那豪杰是四方脑袋?八楞儿脑袋?〃 安老爷正色道:〃 老哥,古人云,' 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又道是: '真人不露相' ,何地无才,这话倒不可如此讲。纵说是九兄,你观于海者难为水,就怕小弟说的这个人,老哥哥也不看小她不起,大约你也必该认得她,并且除了你,别人也不配认得她。〃 邓九公听了,歪着头,想了厂会道:〃 是谁?〃 因向老爷道:〃 老弟,你试把他的姓名说来,苹领教领教。〃 安老爷拈着几根小胡子儿,眼睛望着九公说道:〃 这人,人称叫她作十三妹。〃 邓九公才听得〃 十三妹〃 三个字,早把手里的酒杯,吧的往桌子上一放,说:〃 老弟,你是怎生晓得这个人?〃 安老爷道:〃 你且慢问我怎生晓得这人,你只说这人究竟算得个豪杰、算不得个豪杰,你可认识她、不认识她? 〃邓九公见问,未曾说话,光叹了一声说:〃 老弟,若论此人,虽是三绺梳头,两截穿衣,不但算脂粉队里的一个英雄,她要算英雄队里一个领袖,说起来天下的男子汉该都要愧死,我岂只认得她,还要算我个知己恩人哩! 〃安老爷一想,心里暗说:〃 有些意思了。〃 因说道:〃 话虽如此,只是她究竟是个年轻女子;老哥哥你这样的年纪,这等的威名,说她是个知已有之,怎生说到这个恩人起来?这话倒愿问一个详细。〃 九公道:〃 酒凉了,咱们换一换。〃 说着,换上热酒来。
二人酒到杯干,只那姨奶奶带了两三个婆子照料,几个村童来往穿梭也似价伺候,倒也颇为简便,且是干净。说话间,褚大娘子又带人送过点心汤来,让了一番。原来安老爷喝酒,不大吃莱,只就着鲜果子小菜过酒;邓九公喝起来,更是鲸吞一般的豪饮,没有吃莱的空儿。因此点心不过用了些,褚大娘子便叫人端去,让姨奶奶吃完,散给那些孩子们了。邓九公说:〃 姑奶奶,你张罗你的去罢。〃 褚大娘子道:〃 他们不用张罗,他们连面都吃了。那大爷才坐下,瞅着那么怪腼的,被我呕了他一阵,这会子热化了,也吃饱了,同女婿和他大舅倒说得热闹中间的。〃 说话间,,姨奶奶吃完饽饽,和褚大娘子道:〃 姑奶奶在这里,我也瞧瞧大爷去。〃 九公道:〃 你走了,可小心了他们温好了我的酒。〃 褚娘大予道:〃 只管去罢,有我呢!〃 那姨奶奶便笑嘻嘻的走到九公跟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红灯花纸包囊儿来,说:〃老爷子,你瞧瞧这个。〃 九公打开一看,原来是苏绣的一个大红缎子小脚儿香袋儿,一个石青平口拍子。九公问她; 〃这怎么呀? 〃她道:〃 我给那大爷好不好?九公道:〃 好,好,你给他罢! 〃又捏着那抽子问他道:〃 这里头沉甸甸的,又是甚么东西?〃 她道:〃 可怎么空空儿的给他呢?我给他装上了一百老钱。〃 九公哈哈大笑起来。褚大娘子说:〃 别笑,人家好哇,叫他也活动活动去罢! 〃说着,褚大娘子坐在一边,便听那邓九公向安老爷道:〃 老弟,你方才问那十三妹,我怎生说到她是我的恩人,你可知道?愚兄是个败子回头金不换。我自幼儿,也念过几年书。有我们先人在日,也叫我跟着人家考秀才去。文章呢,倒糊弄着作上了;谁知把个诗倒了平仄;六韵诗,我只作了十句,给它落了一韵,连个复试也没巴结上。后来他老人家就没了。我看了看,我不象是这里头的虫儿,就结识了一班不安分的人,使枪弄棒,甚至吃喝嫖赌,无所不至,已经算定到下坡路上去了。还亏几个老辈子的说:' 放着你这样一个汉子,这样一分膂力,去考武不好?为甚么干这不长进的营生呢?'我想,一个没爷的孩子,有个人出来告诉这么句正经话,就算难得。我就一别头的学着拉硬弓,骑快马,端石头,练大刀。这年学台下马,报了考,到了考的这天,我开得十六石的硬弓;那三百六十斤的头号石头平端起来,在场上要走三个来回;大刀单撒手,舞三个面花,三个背花,还带开四门;马步箭全中。这么说罢,老弟真盖了场了。不想到了本场,默写孙武子兵书,我又落了两个字,自己也没看出来,便有学院上的书办找来说,大人见我的武艺件件超群,要中我个案首;只因兵书里落了字,打下来了。叫我花五百银子,依然保我个插花披红的秀才。那时候,要论我的家当,再有几个五百也拿得出来;只是我想,大丈夫仗本事干功名,一下脚就讲究花钱,塌了锐气了。我就回他说:' 中与不中,各由天命。不走小道儿'。〃 安老爷道:〃 这才是正人君子的作事,只怕这本领,可要埋没了。〃 九公道:〃 你听么,他不中我,倒也平常,谁想他单单把我搁在末尾儿一名,叫我坐红椅子!我说:'这就算他给朝廷开科取士来了! '一赌了气,我老师也没拜,鹿鸣宴也没赴,花红也没瓴我说: '功名一路,算没着了;' 到后来,亲友们见我在这里闲坐着,便有几个镖行的朋友请我,跟他们走镖。走了两年,我就自己立了字号单身出马,整整的走了六十年,仗着老天养活,不曾擦过脸,失过事。到今日之下,吃这碗饱饭,都是老天赏的。这年到了八十岁了,我说:收船好在顺风时。告诉亲友们,我可要摘鞍下马咧!谁知那些有字号的大买卖行中,苦苦的不放,都隔年下了关书聘金来请,只得又走了五年。我说:' 这可该收了。' 便预先给各省却下书子去,说来年一定歇马,一应聘金概不收领。承那些客商们的台爱,都远路差人送彩礼来,给我庆功,大家又给我挂了一块匾,写的是什么〃 名镇江湖〃 四个大字。
老弟,你想人家好看咱们,咱们有个自己不爱好看的吗?我那二十八棵红柳树庄上,本也宽绰;西院里有教场一般的一个大院落,盖有五间正厅,那是我带了徒弟们教武艺的地方。我就在那个所在,正中搭了座戏台,两旁扎起两路看棚来,在府城里叫了一班戏子,把那些远来的客人和本地城里关外的缙绅铺户,以至坊边左右这些乡邻,统通一请,一连儿热闹了三天。一日无事,二日安然。到了第三日,正是本地那些乡邻们来吃酒看戏。那日人来的更多,厅上棚里,都坐得满满的,再搭上那卖热食的,卖糖儿豆儿、赶小买卖的,两边站得千佛头一般。台上唱的是飞镖黄三太打窦二墩。
正唱到黄三太打败了窦二墩,大家贺喜,他家里采报说:' 生了黄天霸了。' 大家都说:' 这戏唱得对景,我们邓九太爷,将来一定也要得这样一位相公。' 就这个一杯,那个一盏,冷的热的,轮流把我一灌,我可就喝得有些意思了。〃 正在高兴,忽见我庄上看门的一个庄客跑进来,报说:外面来了一个人,口称前来送礼贺喜;问他姓名,他说见面自然认得。我苹吩咐那庄客说:' 莫问他是谁,只管请进来,大家吃酒看戏。' 一时请了进来,只见那人身穿一件青绉绸夹袄,斜披件喀喇马褂儿,歪戴欢乐亭帽儿,脚穿一双攀熟皮子鞋,身上背着蓝布缠的一桩东西,虽看不见里面,约莫是件兵器;后边还跟着个人,手里托着一个红漆小盒儿,走上厅来,把手一拱,说道:' 请了!' 只此两个字,他就挺着腰,叉着只脚,扭过脸去,拢着拳头站着。我心里说:' 这个贺喜的来得古怪呀!' 因问他:' 足下何来?' 他道:' 姓邓的,你非不认得我,我非不认得你,休推睡里梦里。今日听得你摘鞍下马,贺喜庆功,特来会你。' 我仔细一看,那人却也有些面熟,只是猛然里想不出是谁,因对他说:' 足下,恕我眼拙,一时想不起那里会过。' 他道:' 我叫海马周三,你我芒牛山曾有一鞭的交情。' 这句话令我想起来了。五年前后,我从京里保镖,往下路去。我的同行有个金振声,他从南省保镖往上路采,对头走到芒牛山,他的镖货被人吃了去了;是我路见不平,赶上那厮打了一鞭,夺回原物。他因此怀恨,前来报仇;趁着我家有事,要在众人面前,珂碜我一场。我说:朋友,你错怪了我了。这同行彼此相救,是我们一个行规。况这事云过天空,今日既承下顾,掀过这鞭子去,现成儿的酒席,咱们喝酒,你我就借着这杯酒解开这个扣儿,作过相与,你道如何?' 早有那些在座的一同上前解和。老弟,你道我看众朋友的面上,也算忒让了他了罢。
谁知他倒不中抬举起来,说道:' 不必让茶让酒。自你我芒牛山一别,我埋头等你,终要和你狭路相遇,见过高低;今日之下,你既摘鞍下马,我海马周三着暗地里等你,也算不得好汉。今日到此,当着在座众粒,请他们作个证明,要和你借个一万八千的盘缠,补还那芒牛山的那桩买卖。你理会的,破个笑脸儿,双手捧来便罢。倘若不肯,我也不叫你过于为难。
我这盒儿里,装着一碗儿双红胭脂,一匣滴珠香粉,两朵时样的通草花儿,你打扮好了,就在这台上扭过周遭儿我瞧瞧,我尘土不沾,拍腿就走。' 说罢,把个盒儿揭开,放在当中桌上。
老弟你说,就让是个泥佛儿罢,我能听了不动气? 〃安老爷道:〃 这人岂不是个惫赖小人的行径了?〃 邓九公道:〃 哈哈!老弟。你可也莫要小看了他;不想到这样一个人,竟自能屈能伸,有抽有长。〃 说着,又干了一杯。
说话的这个当儿,主客二位已都是数十几大杯过了手了。
褚大娘子在一旁说道:〃 我看老爷于,今日的酒,又有点儿过去了。人家二叔问你的是十三妹,你老人家可先说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作甚么?〃 邓九公道:〃 我姑奶奶,你当我说的是醉话吗?要不从这根子上说起,怎见得出那十三妹姑娘的英风义气来;见不出那十三妹姑娘的英风义气,这回事可还有个甚么大听头儿呢?再说人家听故事的,又知道我邓九公到底是个谁呢? 〃安老爷便接着问道:〃 后来吾兄便怎么样呢?〃 邓九公道:
〃 那时我一把无名孽火,从脚跟下直透顶门,只是碍着众亲友,不好动粗,我便变作一番哑然大笑。我说:' 我只道你用个一百万八十万的,那就为难了我了,一万银还备得起。' 回头我就叫人盘银子去。在座的众人,还苦苦的相劝道:' 二位不可过于认真,有我们在此,大家缓商。' 我便对大家说道:' 众位休得惊慌,我邓某虽不才,还分得出个皂白清浊。这事无论闹到怎的场中,绝不相累。' 霎时把那银子盘齐,放在当院一张八仙桌儿上。我说:' 朋友,纹银一万两。在此。只是我邓老九的银子,是凭精气命脉去挣来的,你这等轻轻松松,只怕拿不了去。此地却是我的舍下,自古主不欺宾,你我两家说明,都不许相帮,就在这当场见个强弱。你打倒了我,立刻盘了银子去,那怕我身带重伤,一定抹了脂粉,戴了花朵,凑这个趣儿。万一我的兵器上没眼睛,一时伤犯了你,可也难逃公道。' 说着,我便甩了衣裳,拿了我那把保镖的虎尾竹节钢鞭;他也脱去马褂,抖开他那兵器,原来也是把钢鞭,和我这鞭的斤两,正不差上下。那时众人都出房来,远远的围了个大筐箩圈儿站着;便是我自己的人,也因我有话在前,不敢靠近。台上的戏,也煞住了,站了一台;阔人都眼睁睁的不看台上那出戏,要看台下这出戏。当下我两个,一个站在北面,一个站在南面,亮了兵器,就交起手来。及至一交手,才知他不是五年前的海马周三了;原来他自从挨了我那一鞭之后,他隐姓埋头去练这家武艺,要洗芒牛山南的那一张羞脸。一条鞭使了个风雨不透,休想破他一丝。我两个来来往往,正斗得难分难解,只见正东人群里电闪一般蹿出一个人来,手使一把怪刀,把我两个的钢鞭,用刀背儿往两下里一挑,说:' 你二位住手,听我有句公道话讲。' 那时我只道是来帮他的,那人也只道是来帮他的,各收回兵器,各跳出圈子一看,只见那人身穿素妆,戴着孝髻,斜接张弹弓儿,原来是个女子。
安老爷擎杯道:〃 不必讲,这一定是十三妹无疑了。〃 邓九公绰着那一部长髯,说:〃 兄弟,不是她还有谁?那时我同周三两个,才要和她讲话。忽然正西上,亦飞过一枝镖来,正向了那十三妹的胸前。我将说得声' 招家伙' ,她早把身子一闪,那镖早打了个空。接着又是第二枝打来,她不闪了,只把身子一蹲,伸手向上一绰,早把那枝镖绰在手里。说时迟,紧跟着就是第三枝打来;那时快,她把手里这枝镖,迎着那枝镖发出去,打个正着,只见当的一声,冒了一股火星子,当啷啷,两枝镖双双落地。那四面看的人,就海潮一般,喝了个连环大彩。
那发镖的人,也不曾露个面儿,早不知吓到那里去了。她也更不去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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