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给叶家丢脸的。”叶瑾之一字一顿地回答,整个人站在那里,但身形有一些僵直。
“这得向敏华和陈爷爷说。当然,也有必要向昭华说一声,他可是护妹心切的。”叶老狐狸略略坐直身子,又扫了陈昭华一眼。
叶瑾之原本沉默,时常都是神色如冰。但苏婉儿感觉得到这一刻他在极力忍耐,他缓缓走到陈老狐狸面前,说:“请陈爷爷相信,我会给敏华幸福的。”
陈老狐狸一声叹息,说:“你做人处事,我也听说一些。铭琛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教育出来的儿子不会差的。我就冒险将敏华交给你。权且是信你,若是他日,有半分怠慢了敏华,我定然不饶你的。虽然我是黄土掩到唇的人。可敏华是陈家的宝,她的父兄都不会坐视不管的。”
“瑾之明白。”叶瑾之回答,然后转过来看苏婉儿,只那样看她的脸,很认真的眼神,看了一会儿,才一字一顿地说:“陈敏华,叶瑾之会给你幸福的。”
苏婉儿一句话都没有说,只看得到他那张脸,英俊的面庞有一种难得的坚毅。她确信他的话是承诺无疑,可是今时今日,他明明是被逼的。前几日,还向严清雅求婚。这话让她如何相信?
不,原本也不该相信。于是,她只看他,一言不发,脸上也没有喜怒哀乐。
“陈敏华,我会给你幸福的。”他又说了一遍。然后倏然转过身去,正要跟陈昭华说。
陈昭华却先发制人,对他一摆手,说:“我不是长辈,也不是当事人。你不用跟我承诺什么。你刚才说得话,我暂且信你。为敏华选的夫婿就是你,但是——”
陈昭华一个转折的词又将众人的心提到嗓子眼。苏婉儿听他话中蕴含变数,不由得抬头去看。陈昭华扫了陈老狐狸一眼,说:“瑾之与严清雅这事摆着。所以,不是我们不信,是不能让敏华铤而走险。这瑾之得容我们观察观察,所以,这婚事得拖一拖,瑾之跟敏华什么时候水到渠成,浑然天成。我们两家自然风风光光这场婚礼。”
苏婉儿心里一亮,不由得暗自佩服:这陈昭华处变不惊,难为他想到“拖”字诀了。往后拖,谁晓得会发生什么事呢。
“好了。你当你爷爷有几天好活了?”陈老狐狸终于不悦,打断陈昭华的话语,立马又说:“这几晚上,我总是梦见你奶奶。”
陈昭华没说话,陈泽林则是频频示意,说:“昭华,长辈的事。”
“奶奶也想敏华好好的。”陈昭华充耳不闻,直接对陈老狐狸说。
“你了解奶奶多少?”陈老狐狸虽然脸色没便多少,语气也没变多少,但那说话感觉已经像是恨不得将陈昭华拍死扔出去。
“奶奶爱护子孙辈。”陈昭华不甘示弱。
眼看这一老一小剑拔弩张,自己作为当事人,理应说什么,但一来自己被迫,没必要自告奋勇嫁或者不嫁;二来自己在这里辈分小,说多了,难免老狐狸抓住把柄,惹火烧身也说不定。
“好了,好了。你们爷孙俩都是为了敏华好。永宁啊,我看昭华说得也对。我们两个老骨头就撑一段时日,看看瑾之表现,让敏华和昭华都放心了,我们再举办个盛大的婚礼。”叶老狐狸从一老一小的剑拔弩张里慢悠悠地说,神态自若。
苏婉儿万万没想到一直紧咬不放的叶老狐狸会松口,留给自己一线生机。她不由得看一眼叶老狐狸,不像是开玩笑,目光移过来,却是与陈昭华相碰,两人略露出一丝笑,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这才转过眼神来,不料看到对面的叶瑾之正看着自己,居然不似之前的神色,这时的神色似乎很不高兴,一脸冰凉。
这人大约是想到被束缚,要表现,没法跟严清雅厮守,有些不悦。苏婉儿也懒得管他,径直看陈老狐狸。估计陈老狐狸也不没料到,像是凭空挨了一闷棍,那脸上始终不太好看,半天才哼唧一句:“那就只好撑着了。好,那今天就这样说定了。”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看看窗外,又对叶老狐狸说:“这天色也不早了,我这身体也不太好,要先回去休息一下,明天还要赶回老宅准备给映莲上个坟。”
叶老狐狸叹息一声,以一个胜利者的宽容姿势也站起身,说:“永宁要注意身体,咱们的日子论天算的了。”他一说完,也不管陈老狐狸,对叶瑾之说:“你既是敏华的未婚夫婿,想必明天敏华也会陪同你陈爷爷前去拜祭映莲奶奶。你也跟敏华去拜祭。拜祭完了,就跟敏华一同回家来。”
“啥?”陈老狐狸一听,忽然就问,脸色不太好。
“呀,永宁老弟啊。你不会让两个年轻人天南海北地谈什么感?这年头虽然有什么网恋的。那总是不靠实。还是在一处,容易了解,这才看得出适合不适合。你说是不是?”叶老狐狸说。
呸,果然是老狐狸,居然在这里等人。苏婉儿也恨恨的,只盼陈老狐狸别答应。只不过,这是正中陈老狐狸下怀,他怎么可能不答应?
苏婉儿眼睁睁看到陈老狐狸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颇为赞赏地说:“还是英明兄厉害啊。我就是越老越糊涂了。既然如此,那瑾之就一同前往。”
“我们这些老骨头做的也只能是这些了。剩下的看两人造化。”叶老狐狸如果有山羊胡子,大约会理一理,一脸得意的。
“瑾之,发什么呆,还不回答你陈爷爷?”苏婉儿心中全在咒骂两只老狐狸。却听得叶铭琛在低喊:
苏婉儿循声望去,叶瑾之有些恍然,听到他父亲的话语,立刻站起身,说:“是。”
陈老狐狸没有听见似的,在陈昭华的搀扶下径直往包间外走。这一顿饭就算是落幕,虽然结果不是好的,但似乎也不是最坏的。毕竟还有缓冲的余地,女人只要没有嫁人,没有拿那个证书,要让一个有爱人的男人不爱上自己太容易了。
苏婉儿觉得轻松了许多,似乎未来正在闪闪发亮。但看一眼叶瑾之,他神色万年不变,看不出喜怒哀乐。但身上有一种疏离,似乎跟众人都隔离开了。
他到底是怎样的人?苏婉儿不禁疑惑,这才一转眼,就进入了专用电梯。八到底,疏忽间的事,屋外,日光已经铺排开来,从落地窗投射进来,落了休息区一地金黄。而那钢琴寂寞地停在那里,那个弹钢琴的人已经不见,而屋外一辆红色跑车倏然而去,快得如同没有出现过。
苗秀芝似乎也注意到,只低声说一句:“现在的人,开车越来越不要命了。”
“哦。”苏婉儿回答,上车之前,她看了叶瑾之一眼,而他始终没有再看自己一眼,仿若多看一眼都是浪费。
她心情到底有一点灰暗。苏婉儿想:大约是女人天生的虚荣,这要不得,他不是自己的良人,不关自己的事。目前要关心的是爸爸和大哥的事到底如何。
第039章 立场与底线
云破日出,午后的日光金灿灿的,让人不知不觉感到放松,仿若老天也为这事有个稍微让人满意的结局而松一口气。
一行人回到别墅,陈老狐狸先前在车上闭目养神,一下车却就板了脸,扫陈昭华一眼,说:“你到我屋里来。”
他说完,甩开陈昭华与陈云华两人的搀扶,拄拐杖往他屋里去。陈昭华转过来瞧瞧苏婉儿,露出一个“不要担心”的神色就大步去搀扶陈老狐狸往屋里走。
苏婉儿倒真是不担心陈昭华,毕竟事到此时,已经算是比较圆满的了。而在陈家这一辈中,陈老狐狸把许多事情都交给陈昭华去处理,可见对他的看中。今天不过也是做做样子,斥责几句,教授做人处事道理。至于陈昭华,他从小就在陈老狐狸身边长大,自然熟悉他的秉性,摸得透他的脾气,想必也不会多么吃亏。
苏婉儿如今担心的只是自己的爸爸和哥哥。先前在车上,她想的是回到陈宅就打电话给爸爸,但转念一想:不如直接问陈泽林。
于是,在一行人步入厅堂时,苏婉儿试了试,终于生涩地喊了一句:“爸,等一等。”
苗秀芝一愣,陈泽林脚步一顿就停下来,转过脸来,那神色里有惊喜。毕竟苏婉儿回来之后,还没有主动叫过他爸爸,而因为陈家联姻这件事,父女俩之间越发的剑拔弩张,视同仇人。
“敏华怎么了?”陈泽林问,就站在那厅堂中央,连坐下也忘记了。
苏婉儿看了看远处的陈云华一家,也是往这边看,深知这边不是谈话的地方。于是轻轻一笑,说:“爸妈前些日子都忙我的婚事,我们一家三口都没有好好坐下来聊聊。”
“是啊,这些日子,够忙碌的。”陈泽林也说,一向紧绷的脸倒是舒展开来。
苗秀芝看这状况,自是高兴,说:“六哥,你也就抽个空,跟敏华说说话。”
陈泽林没回答,苏婉儿知道他松动,立马抓住机会建议:“爸妈,不如到我房间里坐坐。”
“那也好,今天正好没什么事,秀儿,走。”陈泽林说,语气难得的柔和,居然叫苗秀芝“秀儿”。那是极其亲昵的称呼,苏婉儿不由得看苗秀芝一眼,只见她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羞涩,应了一声:“哦。”
一家三口上了,在苏婉儿房间的小厅里坐下。苏婉儿将窗帘全部来开,又将窗户推开,金灿灿斜斜的落了一地,柔和的风在厅里穿梭。陈泽林心情颇好,建议移到那窗边。
苏婉儿则是选了青瓷的茶杯泡茶,烧水的间隙,她漫不经心地说:“今次喝的是红茶,梅香蕊寒,有梅的香味。色泽醇厚,所以用青瓷的杯子最好。”
陈泽林淡淡地“哦”了一声,又问苏婉儿学了多久的茶艺。她摇摇头,像是闲话家常,说:“没有系统地学过。因为小时候,就听哥哥在背青瓷制造的知识。父母做工回来,总是要考他。我也在旁边学习,久而久之,也知道一些。这做青瓷,首先就要知道青瓷的用途。而茶艺就是其中一种。再加上父亲喜欢喝茶,常常与我论起,便是懂了一些。”
她叙述之间,已洗好杯子,泡了茶水,滤去初杯。这一系列动作连贯自然,在这期间,她不由得抬眉看向陈泽林,只见他脸色不如先前那般好,或许聪明如他,已经知道苏婉儿喊他爸爸、请他来喝茶的用意。
只是她装不懂他的脸色,自己仍然是笑盈盈的,说:“爸妈是见多识广的人。我这手法算是胡乱自创的。想必已经看出来了。”
“很好了。我喝了几次,每次都能恰到好处。水温拿捏也很好。”苗秀芝立刻赞美,又看了看陈泽林,说:“六哥,你喝一杯尝一下就知道了。这孩子通透得很。”
苗秀芝一边说,一边端了一杯递过去。陈泽林接过去轻轻闻了闻,抿了一下,说:“还真有梅花的香味,却不见花,这茶是?”
“不过普通的茶叶,采集了嫩叶,发酵、熏香都是自家做的。我父亲做青瓷工艺品,有客户来,就是用这茶来招待客人。这茶还是我起的名,叫‘梅香蕊寒’的。”苏婉儿说起这茶的来历,不经意又是瞟了陈泽林一眼,他垂了眼皮,脸色不如来时好看,却也没有变化。
她端了一杯给苗秀芝,自己端了一杯,这才轻叹一声,说:“这几天,都恍若梦里。倏然之间,身世变化,我都来不及反应,真是怠慢了爸妈。请爸妈见谅。”
“是爸妈欠你,让你受苦这么多年,这一回来,又摊上这么一门婚事。你不怪我们,我们已经很欣慰了。”苗秀芝动情,一边说,眼里已经泛了泪光。
苏婉儿忙将茶杯放下,取了纸巾与她,说:“妈,又不是你们的错。说什么受苦的。我理解的。”
陈泽林闻言,在一旁咳嗽一声,只顾喝了茶,端详手中那一只青瓷的茶杯,有些不悦地说:“好了。孩子都回来了。你哭什么哭。”
“回来就是好了么?孩子过什么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回来就摊上这婚事。我们作为父母,屁都不敢放一个。我心里憋屈。”苗秀芝似乎是因为女儿在身边,忽然有了底气,心里的委屈以幽幽咽咽的语气说出来。惹得原本就心里不太舒坦的陈泽林十分不悦,说:“她就自己去找,也未必有这门好。这将来,幸福不幸福,全靠自己。我们当初不好么,这几年,你成天板着脸,哭哭啼啼的,把日子过成什么样了?”
陈泽林“唰”地站起身,就要走。苏婉儿立刻喊了一声:“爸,妈,有什么事,我们心平气和地说。我们难得一家人独处,团聚。”
苗秀芝在一旁抽抽搭搭抹泪,陈泽林站了一会儿,在苏婉儿又叫了一声“爸”之后,他才又重新坐到椅子上。
气氛有些僵硬,苏婉儿就趁机来打圆场,说:“爸妈,我给你们讲一讲我小时候的生活。”
她语气里有询问,苗秀芝停止了哭泣,抿唇点头,说:“我总是想问你小时候的。他们只说你住在贫民区,读的是外来人口学校。初三的时候就没有了妈,大哥畏罪潜逃,生活拮据。我总是想一想就觉得难受。”
陈泽林倒是没说话。苏婉儿知道这是一个契机,立刻笑了说:“妈,生活苦乐在与自己的一颗心。我跟你讲讲我小时候。”
于是,她从记事开始讲述。讲苏晨和夫妇辛勤劳作,妈妈做的烙饼嚼劲好,香脆,脸色总是和善的笑,为她洗头发,做衣服,编织好看的发辫;爸爸做的茶叶很香,没事的时候就去长安古玩市场淘古玩,尤其是瓷器,带着苏婉儿兄妹,教她们辨别瓷器。下午回来路过古城墙必定会在茶馆外站一站,里面会有人唱戏,有时候是三国故事,有时候是水浒。
“父亲的烧瓷手艺也很不错。那些黏土经过他的手,便似乎有了生命,细腻的纹路像是从心上走过。尤其是青瓷,让人真正平静,若是爸妈有空,倒是可以跟我再去清风镇,我带你们去看我家的瓷窑。”苏婉儿叙述。
苗秀芝尴尬不语,陈泽林眉头略皱,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苏婉儿知道陈泽林是想提醒她的身份是陈敏华,不再是苏婉儿,与过去不应该有牵绊。
而她偏偏就是要说。说苏晨和夫妇如何抚养自己,把自己教育成一个善良、勇敢的女子。而这个女子现在活着,被他们从丧失妻子的苏晨和身边带着,留苏晨和一个人孤独地在清风镇,守着祖宅与亡妻的照片日日相对。这是陈泽林与苗秀芝欠苏晨和的,她要明明确确地让他们知道。因为即便他们把陈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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