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琛捂着眼睛跪在地上，放弃挣扎。
这条死胡同，她走不出去了，所以，死在这里吧……
……
最后，是式舞救走了陌上琛，羽清留下来挡住亦薇和扶鸾的去路。
一路上式舞背着陌上琛，两人都沉默着。
从扶鸾那里陌上琛已经得知了事实真相，理清了死路，十年后的，以及十年前的。
“呐……小舞，我之前误会你了……”
“那种事情不必在意。”
……
“抱歉……”
“我又把事情搞砸了……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没有的事。”
“已经看不到希望了……”
……
这是一潭死水，她即将溺死在这里，没有未来可言。
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等待她们的，都只有灭亡。
太阳落下了第二天依然会升起来，但是……这样的未来，无论谁，都挽回不了了。
chapter 40
“小心，别碰着伤口……”星子心疼地扶着陌上琛，一脸担忧。
之前星子已经知道了她十年后的琛子姐隐瞒身份的事，虽心里别扭了那么一会儿，看见陌上琛手受伤，立刻便担忧起来。
毕竟是孩子天性的小女生，不记仇，不记恨，很好相处。
陌上琛当然也一眼看出星子的好意，嘴上不说什么，却是温和地任由星子扶着，歪歪扭扭地坐在沙发上。
十年后，这个人依旧受不了别人对自己好，只是脸上表现地冷清些，内里那些诚挚，还是千丝万缕地锈刻在灵魂深处，无法被杀戮所磨灭。
梦邪出去已经过了段时间，星子、冥庵、碧枫三个人手脚麻利地处理好式舞和琛的伤口，两个伤患都坐在沙发上，向星子一行详细地讲述事情背后的真相。
首先要交代清楚的是十年后的情况，陌上琛回避了山本武和彭格列一行对她坐视不理的态度，也回避了星子与十年后山本订婚的事，她大略地一笔概括了陌上桑灭族，只是，结合扶鸾透露的消息，可以确定十年后的李桑店主，还活着。
“我们的李桑店主，很早以前，便被扶鸾囚禁了……无法回到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
……
“换句话说，现在掌权的，是新渊。扶鸾很早就开始计谋叛变，他想做的，是让李桑店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组织在自己面前灭亡。
本来，他一直找不到新渊的下落，第一次紫木茶叛变，其实是个意外，扶鸾本打算与紫木茶联手的。但这两个人叛变的初衷不同，前者是因为爱，后者却是因为恨，紫木茶叛变后，扶鸾继续装好人，实现自己的计谋。
……包括，我收到校荐信，也是他们谋划好的，想把我拖上飞机上然后将我抹杀，所以，我放弃考试的时候，亦薇才会那样气愤……
那一切都是他们算计好的，包括……十年后。十年后他们的计谋得逞，包括梦邪……大家都死了，扶鸾和亦薇联手了复仇者，将陌上桑从背部噬空。而那个表面上挂有失踪之名的李桑店主，其本尊依旧被扶鸾囚禁，而作为影武者的新渊，被复仇者拖来做了人体试验，他的血，在这里。”
陌上琛说到这时，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左眼。
“十年后的我不甘这一切的发生，利用自己体内混合着‘尘’之火焰的血，将十年前的自己召来了十年后的世界，而我，则想回到十年前这个依旧平和的世界，妄想抹杀扶鸾和亦薇，挽救这一切……
然而……终究是徒劳而已。
没想到自己最后竟然被扶鸾利用，他利用我的眼，凭借着新渊血里的火焰，想找出新渊，将叛变提前。
新渊很早的时候，便开始扮演李桑店主的身份，代替李桑店主管理陌上桑的事务，因为新渊操控着‘尘’之火焰，他的本体不知藏匿在什么地方，一直用火焰重构的物体假扮活人行事。
包括，先前山本跟我提到过，他与李桑店主的见面，那时李桑与新渊对战，也都是新渊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扶鸾为了尽快找到他，利用了从十年后来的我，从而，实现叛变提前的目的……结果，就像是走了整整一个大圈，我什么也没做到……”
……
“这就是大致的真相。”最后，陌上琛总结一句。
听完她的一番话后，除了一直冷静沉默的神沧式舞，余下三个人，面面相觑，不可置信。
思忖许久，星子小心翼翼地拉拉陌上琛的衣袖，声音微颤。
“那么……是不是说，这样下去……我们……我们陌上桑，就要灭亡……？”
星子说完这话后，碧枫和冥庵也同时将实现投向陌上琛。
被看得人只是久久地对着茶几发呆，沉声作答。
“陌上桑与复仇者本是势均力敌的，现在，六君中三人已经叛变，复仇者打过来，你们觉得会如何？”
陌上琛的声音里，透出千千万万分的无奈。
是否能生存不是她能决定的，强大的一方活下来，制约着复仇者权利的陌上桑无疑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复仇者盼着这一天很久了，盼着大战到来，能够大规模出兵剿杀陌上桑的这天。
“那我们……怎么办……？！”
星子很惊慌，两眼无助地紧盯着陌上琛。
“暂时等梦邪回来吧，式舞如果能联系上其他成员的话，把事情通知他们。现在还不清楚复仇者会在哪下手。”
靠在沙发上，身上缠满绷带的陌上琛，经历了十年的磨砺，已然颇具首领风范，从她身上，有内而外地透出一股号召力。假以时日，她真成为了陌上桑的首领，想必会有大批死士，愿追随其后，任之使唤。
而现在，那生着一张娃娃脸的女子，唯一的身份是复仇者监狱的在逃犯，在陌上桑中，恐怕也只是无名的成员，但她身上那股魄力，常人难以胜过。
式舞起身，点点头，她走到店门口，推开门，通过火焰将讯息托付给远方的同伴。
“可是……扶鸾不是能干扰火焰么？万一神沧大人……”
“不会的。”站在店门口的神沧式舞打断星子的话，“狐狸现在跟萝卜头打得头疼，没空干扰我的火焰。”
狐狸指的自然是扶鸾，不过这个萝卜头……说的就是梦邪店主了吧……因为店主喜欢啃胡萝卜……
星子忍俊不禁，因为她跟式舞接触得不多，不知道原来式舞喜欢管梦邪叫做“萝卜头”。
星子身后，坐在沙发上休息的陌上琛，在听到“萝卜头”这三个字后，眼里也流露出暖暖的笑意。
萝卜头……这种称呼，有很多年没听过了。
她那只流转着血液的眸子茫然一片，没有焦距，只偶尔反射些微的光线，便又是一片血红。
那是一种触目惊心的红色，会吓哭所有看见它的孩子。这颜色让人本能地联想到血，而事实上，它的本质便是血，从未凝固的血，在晶状体里流转蔓延。
星子不敢想，复仇者把血液注射入她的瞳孔时，那是怎样一种痛苦。
她甚至无法想象，一个人要怎样活在无光的世界，她只试过，闭着眼去走路，但不到三四步，她就怕了，想去握住一只温暖的手，可以是家人的手，可以是朋友的手，可以是恋人的手。
……可是……十年后的……她呢？
她是一个人的呀……
十年后的陌上琛，是一个人，孤独地挣扎在生死边缘，然后……复仇者竟然还夺去了她的双眼。
想到这里，星子一阵心痛，她眼里带着悲哀的情绪，眼神又飘落到陌上琛身上。
歪斜地坐在沙发里的陌上琛侧脸对着她，星子能看到的，只是一张几乎被绷带缠满的脸，唯一能看到的一小部分，是没有上扬弧度的唇角。
印象中，她的琛子姐总会若有似无的微笑，然而十年后，那个笑容消失了。
如同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消失了所有的表情。
陌上琛的火焰自然感知不到别人的眼神，所以她并不知道星子担忧地望着自己，她只是转向一个她认为是冥庵的身影，因为碧枫和冥庵不太好区分，她又看不见。于是对着那个没有眼镜的人说了句“肚子饿了”。
现在能打的都受了伤，碧枫和冥庵作为战力对付复仇者可以，但他们的实力与六君相比还差了大截，与其把气氛搞得阴沉沉的，不如先吃点东西。
而且，她很久都没吃过冥庵烤的甜饼了。
……
本来还以为，一辈子都吃不到了，为了这事她差点还哭了。
……
真是丢人。
……
但是，当陌上琛说完这句话后，她像是察觉到什么，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迅速伸手握住放在茶几上的匕首。
她刚向前迈了一步，式舞却伸手拦在她面前。
陌上琛是感觉到有人来到店门口，才作何反应的。但是，似乎这个人是熟人，式舞拦着琛不让她动手。
那时候，琛还在怀疑，这来的到底是谁……
然后。
那个声音，熟悉却已经相隔十年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于是，便伴随着脑袋里“嗡”的一声，那句话唤醒了很多很多的记忆，那些刻骨铭心的，她却拼命试图忘记的曾经，瞬时如潮水般倒灌心田，让她觉得溺水般窒息。
于是，那一刹那，有根神经“啪”的一声，绷断在胸腔里，思维跳出一片空白。
于是，那种感觉，可以称为，刹那芳华……么？
……
是那个声音。
是那个人。
是他。
……
“嘛……肚子饿了的话，我带了寿司过来哦……琛。”
……
最后喊出口的那个名字，带着几分犹豫，又透出一股坚定。
就像……他曾经面对她那句犹豫万分的“我说了……你会不会笑话我……”时，那句斩钉截铁的“当然不会”一样……山本武轻念着这个名字时，声音里融化着说不出的温柔和坚决。
最后一个字，他说得，最轻声。
但是，那是山本武最用力说出的一个字。
同样，那是陌上琛最受感触的一个字。
明明他们之间隔了十年。
隔了整整十年。
但他还是叫她，琛。
这个融化了凝固在心室壁上，永不腿色的名字。
这个早已被灵魂深铭牢记的，一生勿忘的名字。
……
陌上琛花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在她快锈掉的大脑终于转动起来之前，星子已经高声叫着“山本先生”，并特别激动地把山本拖来，不由分说地按坐在陌上琛旁边，然后，人小鬼大的星子拖着冥庵、碧枫以及不怎么情愿的式舞，跑上楼回避去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避之后，陌上琛才反应过来。
很久没跟山本说过话了。
无论是十年前的，还是十年后的。
……
谁也不知道陌上琛心里对山本武这个名字的复杂情感。
混合着恨的爱，混合着爱的恨，伴随着浓浓的叹息，唯一能做的，只有逃离。
陌上琛不吭声。
起初，山本武是想笑着说些什么的，然而当他看清十年后她的样子时，他便沉默了。刚到嘴边的话，全部咽回。山本武脸上，写满了震惊和心疼，也许，还有自责和懊恼。
只可惜，陌上琛看不到。
看不到山本武那张天然的脸上，与他不相称的严肃和愠怒。
山本在自责，十年后的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
最早山本是在刚回十年前世界的日子里，遇见陌上琛的。当时他只是觉得那女子很眼熟，但一时叫不上名字。
后来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恍然间想到，若琛去了十年后的世界仍未回来，那么他看到的那女子，应该就是十年后的陌上琛。所以，她才会有匣兵器……
可是……十年后的琛，竟然没有认出自己……
不……不是的，十年后的琛，在听到小春喊“山本”这个名字时，明显地愣了片刻。
……
那感觉就好像，她看不见自己。
……
带着疑问山本来到梦邪店里，走之前想想还是带了份寿司，毕竟梦邪店里对自己有所照顾，送一份寿司作为回礼是应当的。
走到店门口，首先遇到的是那蓝发金眸的复仇者，山本曾在陪陌上琛去医务室吊水时见过她，又印象。
显然，那蓝发金眸的复仇者也记得自己，她向山本点点头，便自己回店里，山本犹豫了片刻，也跟上。
山本说完那句话是，式舞尚还拦在陌上琛身前，所以，山本只是粗略地看到了她的轮廓，一眼认出是十年后的陌上琛。
当他看到她的样子时，便愣了。
衣服破破烂烂的，能看到衣服底下用于包扎的绷带，她的右眼，也裹着厚厚的绷带，白绷带上又血浸出的痕迹，而她的左眼，竟是红色的，血红色的。
……
“伤得很重呢……琛。”坐在沙发上，山本少年摆弄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心里不是滋味。
“还好。”旁边的人冷淡地回应一句。
这个样子……怎能算还好？……
……
“十年后的我，到底在干什么……”
他的一句话，如同被投入了无尽的深渊，很久都没传出回响。那一刻的世界是无声的，塞满了满满当当的空虚。
山本武蓦然想到，十年后自己不记得她的事情，顿时后悔将刚才那句话说出口。
陌上琛本想带些恨意地回敬一句“十年后你们以为我死了”，但是很没出息的，到嘴边的话，反倒又说不出口了。
……
十年的时间，这是一堵坚硬而厚实的墙，横亘在两人之间。
chapter 41
那种冰冷的，荒原般的沉默，在空气里无声地蔓延，触及着偌大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于是，气氛无可避免地变得尴尬，两人各怀心思，毕竟十年相隔平日里再亲近的两人，此刻，也是活在了不同的世界。
十年前，山本武是黑手党，陌上琛还只是个普通人。
十年后，山本武仍是黑手党，陌上琛，却变成了复仇者监狱的通缉犯，不断地逃亡，仿佛从一个地狱，奔赴另一个地狱。
那么试问，这一切，都是由谁造成的？！
至少在陌上琛心里，她有千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