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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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面公子-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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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这个臭小马、死小马却摆起了架子。

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脚知道。嘴是有没有苦,只有心知道。

小马也很想知道这个答案,可他真的不知道。

他原本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一剑可诛千妖,可后来对手武功越来越高,他才知道力不从心是什么意思。

他学海天剑法本是无心,无心而为,那不过是他接近徐江鸥的一个借口,别人没当回事,他自己更没当回事,最起码没当正经事。

他练剑,连剑都懒得带,又怎么可能认真,当真?

就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剑法还好说,年轻人脑子活,记性好,多练几遍就熟了。可内功心法呢?他的内息恐怕连徐江鸥都不如。以气御剑这是海天剑法,也是普天下所有剑法的根基。

海天剑法共八招,分五十六式。马飞就算拼了命,也只能使三招零三式。这样的半拉子“功夫”,你让他怎么雄得起心,放得出豪言壮语?

小马只想哭。现在所有人都把他当高手中的剑手,却不知他是低手里的臭手。

马飞也不是没想过推,把这担子推得远远的,可推给谁?推给徐江鸥他于心不忍,自己就算再熊也是一个男人,他能把凶险推给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这种事,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干。他小马不是这种人。

推给徐桥径倒是合情合理,毕竟海天剑法原本就是徐家的,可一则徐桥径那个老顽固,死活不承认他练的是海天剑法,说了他也不会信。二则自己的海天剑法和徐桥径的海天剑法完全相反,他就算知道了,沉浸多年的练剑习惯也改不了。战场上一招不慎,便会招来杀身之祸,哪容你刺一剑想半天,躲一招思半晌?这不是救人,而是害人,害死人了!

别人见马飞不说话,只道他心不在焉,搪塞敷衍。石波清却一眼看破,暗自叹了一口气,叫了一声可惜。他自己也不精通剑法,更不明白马飞为什么剑法那么高明,内力却那么弱?对于这件事,他也没有办法。但对小马没有办法,不等于他对方裂谷也没有办法。是人就有弱点,连唐惊天那样一指惊天的高手都有弱点,何况方裂谷?

方裂谷的弱点就是胆小。特别是当对方是剑客的时候,他就莫名其妙的怕。这也是为什么他追踪到这里,却不敢进来,却在山谷外边喊话的原因。

稳坐烈马堂第三把交椅,敢和冷独孤较劲的人,居然是个胆小鬼,这话说出来谁信?可偏偏有人信,石波清就信。他不了解方裂谷这个人,但他了解人性。有的人越败越勇,越挫越锐,跌倒了再爬起来,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怕,什么叫畏惧。有的人吃一堑长一智,被一块石头绊倒了,下一次看见任何石头都会分外小心。有的人却输不起,败不起,意气风发时,斜睨天下,一旦失败就灰了心丧了胆。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方裂谷就是后面这种人。他原本是一个豪迈不拘小节的人,他的人就象他的金缕衣一样接近完美,没有一丝破绽。

可冷独孤硬生生用剑砍出了一丝缝隙,斩出了一个破绽。

从那以后,他的胆子就变小了,他心里留下了一个阴影。他老是做同一个梦,一闭上眼就看见一个寒冰一样的人举着一柄剑向他刺过来。梦是痛的,很痛。电子书。。每当他惊醒,就会捂住自己的胸口,痛得皱起眉头。

梦是假的,痛却是真的。他的心脉已被冷独孤的寒意剑刺伤。从此从没得过病的方裂谷终于有了病,心病,心悸。

现在,他就立马横刀站在甬道外,可他不敢进去。步亏是吃什么都不吃亏,也从没吃过亏,而他则是吃亏吃怕了。再也不敢尝试,不敢吃亏。

他很庆幸,自己听到沿途眼线的羽报,一路追到这里还没来得及鲁莽,就遇上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长得很漂亮,虽然只有六、七岁,但已经可以隐约看出将来一定是个美人胚子。方裂谷练的是童子功,他倒不是想把这小女孩怎么样,只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忽然从裂开的石壁里爬出来,这难免有点奇怪。

方裂谷人本就长得凶恶,又一心想吓唬这孩子,问出个究竟,龇牙咧嘴间如同地狱神煞。果不然,小女孩吓得嚎啕大哭,更将自己所知的一股脑道出来。只是方裂谷听了,却犹如五雷贯顶。这里居然是剑奴修行的地方,而冷凋零竟是这小女孩的爷爷。这还了得?

他人未见,心已惊,早流了一身冷汗。

他入烈马堂虽早,但自恃功高,与步亏颇有矛盾。是以步亏结识冷独孤的过程,从没对他提起,暗里也盼不得这两人斗个你死我活。

方裂谷因此虽为三堂主,实则所知之事,比妖莲等人也多不了哪儿去。他不知冷独孤这人是从哪儿蹦出来的,却知道剑奴是当今武林剑道至尊,在他心目中自然怕剑奴比怕冷独孤尤胜。

小凌当然不是冷凋零的孙女,她年龄虽幼却聪明,见三叔爷假扮成冷凋零去骗人,知道这姓冷的一定厉害,故意说冷凋零是自己的爷爷,果然方裂谷一听,脸色大变,神色间对自己恭敬了许多。

事到如今,方裂谷哪还敢把她小鸡般提着,慌忙将她放下,满脸谄笑地拍去她身上的尘灰,笑道:“小妹妹,得罪了,只是不知冷前辈还在不在?能不能通禀一声,就说烈马堂方裂谷前来拜访。”

小凌黑漆漆的眼珠一转,说:“好,大个子,你等着,我去叫我爷爷。”一溜烟儿地跑了。

方裂谷左等右等,也等不到小凌回来,这才发觉自己上了当,可他依然不敢造次,就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千错万错,有礼总是不会错的。

他运用内力倒不是炫耀自己,而是实在不知道甬道有多长,甬道里面的世界又有多大,唯恐声音小了,人家听不到。这一嗓子却差一点把里边的人震聋了。

又过了半刻,才从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什么人在外边?”方裂谷拱手道:“在下烈马堂方裂谷,因缉拿几个强盗,路过宝宅,还望前辈宽恕则个。”

一声冷笑,一个红袍飘飘的白须老翁走了出来,尾随在他身后的便是石波清和徐家父子。红袍老人捻须而笑,一指身边的人道“你所说的的强盗是不是他们几个?方裂谷,不要以为我隐居深山,便不知你的所作所为。要说盗,恐怕你比他们更象强盗。我和石家的关系,想必你也听说过。如果他们是强盗,那我是什么?”

方裂谷汗如雨下。正因为他听说过石千点巧计救剑奴的传说,才更加惶惶然。他虽没见过剑奴,但此时已认定了认准了,这人就是剑奴冷凋零。放眼天下,除了剑奴,还有谁明知他是方裂谷,还这样盛气凌人,不留余地地斥责他?

他既已认准了,哪里还敢触霉头?低头道:“冷老前辈,话不能这么说。人人都认得忠义二字,但何为忠何为义,千人眼里有千说。世人都知有好坏,但何为好何为坏,人人嘴中有辩理。别人嘴里的我,未必是真正的我。江湖上皆说我凶残暴虐,却不知这世间我最敬佩的一个人却是石公子。石公子虽然肩薄力单,却肯担重任,为江湖道义挺身,这一点在下佩服不已。这一次我听说,冷独孤欲对石公子不利,我很是担心,怕石兄真的落人那些妖人手里,这才快马扬鞭,直追到这里。我别无他意,只想劝诫各位小心。我刚说的强盗云云,不过是未明敌我,拿言语遮掩真义。石公子若是强盗,岂不是天大的笑话?我当真不料冷前辈会居住在这里,如今有你在,我的心事已全然放下。哈哈,真是让我白白担心了这数日。”说完,他真的很欣慰地大笑起来。

脸色,人人会变。可能变得象方裂谷这么自然,这么理直气壮的人却不多。

他说的很中肯,表情也很真诚,只是石波清却不信,他冷冷道:“好似我们前几日遇见一个人,他可不是这么说。那人又喊打,又喊杀的,可真威风得很。”

方裂谷灿然一笑道:“石公子,你这话说得可见外了。我不过开个玩笑,你怎么就当真了?你扮作连启云时,我可是一昧偏袒你的。若要杀你,又何必今日。你的事迹我闻名已久,可以说你是我最佩服的,我可一直把你当作朋友。我交朋友,神交多于面交。未必说那种当面亲热的人就是朋友,而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就一定是敌人。石公子你说是不是?”

“是。”石波清道:“你说的很对,既然你我是朋友,你如今见我安然无事,是不是可以放心了,是不是可以走了?”

方裂谷没走。他本来的确是想走的,见了剑奴他唯一的念头就是逃走。他当然没指望自己说的那些鬼话,能够让石波清相信。他只是在寻找逃跑的最佳契机。可是石波清居然信了他的话,把他当了朋友,让他走,他反而不能走了。

因为这件事不对头,石波清没有理由放过他,他这样做反而让他疑惑。

石波清又道:“你怎么又不走了,难道你认为剑奴前辈不能够保护我们,不足以应对冷独孤?”

“不是,当然不是。”方裂谷陪笑,他现在自然不能翻脸,更不能自己打自己嘴巴。所以他绕了一个圈子:“石公子知道,我和冷独孤曾有一战,对他的剑法造诣多少有点了解。如果冷前辈肯一亮神剑,让我见识一下,那我不但可以放心,而且可以安心了。”

红袍老人终于忍不住了,接口道:“你是不是想和我过招?”谁都知道剑奴冷凋零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人,他的为人就象剑法,直来直去,他这样说不是瞧不起方裂谷,而是抬举他了,太瞧得起他了。能和冷凋零过招,自然是方裂谷的荣幸,但却不是他的本意。他的胆子本来就小,所以他的顾虑太多,他怕,怕冷凋零一不留神刺死了自己,怕自己一伤再伤,最终会废了金缕衣这门功夫。更怕石波清翻脸,认为他在怀疑他,怀疑冷凋零。他固然是在实实在在的怀疑他们,但却不能露出一丝怀疑。

他只能指着不远处一棵大树道:“我怎敢与冷前辈动手,你只要……”他本来想说:你只要对着那棵大树刺出一剑,我自然能够看出个高低。可他没想到冷凋零的性子居然这么急,这么躁。他只说了三个字:“不必了。”就已经拔剑、出剑。方裂谷嘴里虽然在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冷凋零,不敢松懈。

冷凋零一拔剑,他立即就反应过来,他闪。他闪得很快,可没有用。那剑不象剑,倒象蛇,充满了生命的韵律,包含了数十种后继变化。他闪无可闪,避无可避。他锁。他的铁锁指一向是对付兵器的最佳武器,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汉的刀枪被他“锁”住,不但被他锁了兵刃,更索了性命。可是锁不住,你可以轻易锁住一块石头,一片雪花,一瓣落叶,但你怎么可以锁得住泥里的泥鳅,海中的鲨鱼,天空的白头翁?冷凋零的剑是“活”的,方裂谷从没见过这么“活”的剑,也从没见过这么绝妙的剑法。

那一刻方裂谷魂飞魄散,他以为冷凋零真的怒了,火了,想置自己于死地。

一股寒意从他骨缝里涌出来,冻住了他的表情,他的思维。

只是那剑却在离自己心口一寸处凝住,然后一寸一寸退去。这动作实在不算慢,只是在弹指间的事。但方裂谷却觉得时间太漫长,比一百年一千年还漫长。等到冷凋零完全还剑入鞘,他才“活”了过来,脸上有了一点血色,掌心也有了一点暖意。

“你还有什么疑问?”他问他。

“没了。”方裂谷回答得很干脆,他已经完完全全的确定,肯定了,这个人就是冷凋零,他还有什么话说,能有什么话说?他有的只是心悸。

当年冷独孤硬催寒意剑,用内力生生在他的金缕衣上撕了一个洞。他至今记忆犹新。冷凋零的剑法显然比冷独孤更高明,可想而知他的内力肯定比冷独孤更霸道,好在他没用内力,否则……

他冷汗淋淋。他马上做了一件事,拔腿就走。

他现在非常想走,跑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可却走不了。不能走。有人拦住了他的路。

那个人很年轻,也很英俊,只是见过他的人却没有一个愿意接近他、亲近他。因为他太“远”,就算他站在你的面前,就算他的鼻子碰到了你鼻子,你的感觉依然是远,仿佛他永远站在千里之外,永远站在一个你根本无法到达的位置。除了远,还有冷,莫名其妙的冷。仿佛站在你面前的不是一个,而是一个孤魂厉鬼,那种从地狱带来的死亡气息,会让你情不自禁地战栗。

以方裂谷的年龄简直可以当这人的爷爷,但他的表情却完全是个孙子。他一见这个人就完全冻住了,僵住了,好象一脚迈出去就从大青山迈到了长年冰封的昆仑山。年轻人意味深长地望着他,用一种没有起伏的声音告诉他:“你不能走。这一仗还没打完,你怎么可以走?你当年和我叫板的勇气呢,叫狗吃了吗?”

能够这样用不屑的眼神,不屑的语气和方裂谷说话的人,自然是冷独孤。

剑还在鞘中,他也完全没有施展寒意剑法的意思,但寒意却已经渗进了每个人的心头。

石波清心一沉,冷独孤终于出现了,在他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出现。就算他再有智,在这种情况下又能怎么办?智无用,力单薄,战局已经成了死局。他的心象石子,从高高的悬崖上坠落。

方裂谷心更沉。他这是要挟仇报复吗?当年那三剑刺伤的是他,可激怒的却是他。自己忍气吞声,可他依然不肯放过自己,一定要置自己于死地吗?石子象他的心,坠落下高高的悬崖。

方裂谷浑身都在颤抖,他胆小,他怕死,也因此比别人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他不想死,所以他以咆哮的方式喊出他心里的话:“你知道他是谁?他是剑奴冷凋零!你这是让我送死!”

冷独孤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他的声音依旧象块铁板,又冷又硬,没有一点波澜。“他不是冷凋零,你也不会死。不过,……”他顿了顿,停了停,好让方裂谷听得更清楚,更仔细一些:“如果你敢走,那你一定是死路一条,这句话你记住!”

他是烈马堂的老大,也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方裂谷知道他的意思,他只要敢逃,他的剑一定不会放过他。

这句话绝对是真的,就算方裂谷闭上眼睛,也能“看见”冷独孤身上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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