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子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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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子无方-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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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佩佩咬牙切齿尖声叫道:“住口!谁说孟然出事了?孟然是我儿子,轮不到你这狐狸精来假好心!你少在这儿装腔作势了,不要脸!”

夏小满忍受着郑佩佩的谩骂,尽力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去体谅面前这个眼球渗红光的妇女。这实在很难,夏小满的头被看不见的千斤大石压着,连带腰背都负债。来看郑佩佩是她自己的主意,吃饭时看着那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这个念头忽然就冒出来了。她对师孟然抱愧,总想能够补偿,就算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她偷偷看一眼对面正给夏小贝剥虾的顾历,只为了能和他坐在一起的时候正大光明坦坦荡荡。

顾历没有反对她,只是在听到她的决定后深深看了她一眼。夏小满无从判断他的目光中包含着什么样的内容,但车子停在师孟然家楼下的时候,顾历像从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慈爱地揉了揉她的头顶。

没错,是慈爱,近乎一种父亲对女儿成长的欣慰。这令夏小满感到迷惑,同时又仿若理所当然。

既然不是爱情,那么总要有一种感情来解释他对她的好。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

她耳中听着郑佩佩成串连贯的侮辱性词句,但又好像没有在听,心思有些飘渺。她是真的关心这个一直将她视若灾星的女人吗?真的能够设身处地为她着想吗?夏小满知道,自己或许正是为了听这谩骂而来,作为一种减轻自己罪恶感的方式。郑佩佩的愤怒是对她的超脱,至少她不用再为自己忽视师孟然的过错而自责。

所以承受面前这些并不困难,甚至于,有一丝轻松和释然。就像你跪在教堂中,或是跪在佛像前忏悔一样,说出你的罪恶并不代表可以将过往一笔勾销,只是解开了出于种种原因不敢松解的包袱的绳索。

 “阿姨,如果骂我能让您高兴一些,您就骂吧!”这是夏小满的真心话,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的眼睛不由自主闪起了期待的亮光,快乐和痛苦,愤怒与惶恐,有时候太相依相偎难以区分。

郑佩佩勃然大怒,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凭什么以为自己担心儿子?担心代表承认儿子做了那种见不得人的事,孟然不过是几天没回来罢了,他可能在厂里忙,可能和朋友在一起,可能,可能……

郑佩佩胸口剧烈起伏着,师孟然是她看了三十年看大的,没有一次犯过夜不归宿的错误,更遑论连续好几天都没有音讯了。

她想骗自己,但其实自己相信什么,怀疑什么,早就在警察上门的那一天注定了,根本没有余地改变,哪怕她拼命掩饰自己心中的失望和震惊。她痛苦的不仅仅是儿子的所作所为,更加是自己的耻辱。她当做骄傲的东西,居然如此令人不齿!这比实实在在挥她一个耳光更令她难堪。

更无法原谅的是,这个女人,不但勾引她的儿子,还把她想要掩埋忽视的赤裸裸呈现出来,逼她正视,着实可恨!

郑佩佩握住门框的手像是懂得思考一样,松开劲道就要冲夏小满脸上挥去,却被一个略微稚嫩的声音阻住。

 “妈,你怎么还不下去?”

夏小贝从楼梯转下来,绒线帽子被他摘了给怀里的小狗咬着玩。

夏小满给他使眼色,叫这个不懂事的别破坏气氛。夏小贝却压根不看她,张着大嘴目瞪口呆盯了郑佩佩两秒钟,忽然转身就要往楼下跑。

 “站住!”郑佩佩像在喝一个刚刚偷了她面包的惯犯。

夏小贝僵硬地收住脚步。

 “你刚刚叫她什么?”

小狗湿漉漉的眼睛在夏小贝与郑佩佩之间转来转去,乖巧地呜一声,两只前爪抱住夏小贝的帽子不动了。夏小贝尴尬地看一眼夏小满,半晌老老实实轻声道:“妈……”

这时夏小满才倒抽一口凉气反应过来,想起自己曾经逼迫儿子讨好郑佩佩,结果阴错阳差被郑佩佩以为夏小贝是顾历的儿子这件事来。

 “啪!”

她一口气还没抽完,反应更快的一耳光已经重重落在了脸颊上,打得她倒退两步差点一脚踩空摔下楼梯。

郑佩佩第二次对她动手,这一次夏小满却没有意料之外的惊讶。被打的地方甚至没有羞耻的烧辣,只是麻木地抽痛了一下。她缓缓站直身体,舒扯一下嘴角,平静地回视郑佩佩,这个曾经在她眼里无比威严,充满了距离感和隔阂感的女人。不可思议,当初她是那么渴望得到这个人的认同,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的迫切似乎是用一只竹篮舀起的水,那么快就漏个干净,连影子也不剩。

越是想要得到的,最后可能越是无关紧要。

有什么关系呢?夏小满微笑着,有什么关系呢?

 “阿姨,您可以打我,我就当是您有劲没地方使。但是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不会再给您机会。”她冲儿子招招手,夏小贝乖乖走到她身边,她将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您也听见了,我已经有孩子了。就像您爱孟然一样,我也非(…提供下载…)常爱我的儿子,所以我不想让我的儿子看见他的妈妈懦弱无能。仅仅出于这个理由,我也只做最后一次退让。不过您可以不用担心,我不会缠着孟然。今天来,只是想告诉您,我和孟然到底还是朋友一场,我会尽我所能帮他。如此而已,希望您了解。”她拍拍夏小贝的后背,轻声说着“走吧”,两个人一起消失在楼梯拐角,衣角翩跹。

郑佩佩一愣之后勃然大怒,对着已经看不见人的方向大喊:“不要脸!背着我们家孟然勾搭别的男人!迟早得艾滋烂死在床上!”

骂着最不堪入耳的话,郑佩佩将“大家闺秀”的标准抛在身后,只想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那个女人,来洗净自己家门前的晦气。她骂着,喊着,直到满脸涨红,头嗡嗡作响,嗓子干涩到每说一个字都像被锯拉扯过,也没有停。

楼上传来小孩的哭声,随即有人打开门冲下面尖声道:“发什么神经?有病!”

 “都是婊子!你们都是婊子!”郑佩佩榨干身上最后一分力气回敬。

楼上哐当甩上门,郑佩佩无力地坐倒在门边喘着粗气,素来面无表情静到发冷的脸上霎时多了条条沟壑纵横。

她老了,老到情绪容易失控了,老到儿子也像情绪一样不听话了,老到一个女人可以上门来对她颐指气使了。一丝不苟梳理过的头发滑落在脸旁,视野里多了一片灰白,郑佩佩的心像水泥地板一样冰。

 “孟然啊……”她喃喃念着儿子的名字,颤巍巍重新站起来,回屋轻轻关上了门。

走廊里寂静得如同什么都未发生过,连空气都不留分毫悲伤。


   



第95章 横灾对竖祸
  “好点儿没有?”顾历将浸凉的毛巾拧干递给夏小满。

夏小满叹息着将冰毛巾捂在脸侧,放轻了的动作还是刺激到了红肿的地方,一阵疼痛。

郑佩佩那一巴掌着实用尽了全力,很可能还激发出了其它潜能,刚挨那一下之后的短时间内夏小满的半边脸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一点儿知觉都没有。待到下了楼梯,站在车边的顾历一抬头一脸惊愕,才让夏小满意识到那里已经不争气地肿了老高。

顾历半蹲在她面前,狭长的黑眸透过镜片仔细端详她,忽然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脸歪了。”

 “诶?”夏小满尽量不张大嘴巴说话,声音听着有些含糊不清,“这么严重?不会恢复不了吧?那我岂不是破相了!”

 “哦,我看看。”顾历握住她的下巴,扳来扳去看了好半天,看得夏小满提心吊胆。

 “好像真破相了,你的嘴巴都跑到另一边去了,跟中风了一样。”

 “啊?怎么办啊?”夏小满真是欲哭无泪。当时多英雄啊,被打了还能气势万丈地转身而去,哪想到那女人居然下如此毒手,她真是太亏了!

顾历忍笑看着夏小满沮丧地用毛巾掩住脸,一本正经道:“你这样师孟然还能愿意要你吗?哪个男人乐意娶个女妖怪回家啊?半夜醒来一扭头,先把自己吓出心脏病。”

夏小满气得一脚踢在顾历小腿上,“反正我就是没人要!”说罢泪花子已经在眼眶里转悠了,看上去实在悲惨得无以复加。

顾历好笑地用手指轻按她的眼眶,指尖瞬间湿了一片,“你啊,什么时候成了爱哭鬼?刚才不是还豪情万丈地宣布不会再让小贝看见一个懦弱无能的妈妈,现在就灾情泛滥了?”

夏小满抽抽鼻子,咕哝着,“反正他已经睡了,看也看不见。”一边拨开顾历的手,自己胡乱用毛巾擦眼睛,不想被看到自己这么丑陋的模样。

手里的毛巾被轻轻抽走了,顾历用手指梳理着她凌乱的前发,又半强迫地抬起她拼命想要低下去掩饰的面孔。面前的人眼睛泛红,睫毛还沾着水汽低垂着,一边的脸颊肿得厉害,把嘴巴眼睛都挤变了形。乍看上去是一张滑稽的脸,却让顾历怜爱不已。

她是明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还选择敲开那扇门的,顾历知道她想要弥补,但是他更清楚,夏小满把自己的心思想得过于自私龌龊了。她绝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活的人,即便在她最艰难的日子里,她还是会习惯性为别人着想。也许夏小满自己没有发现,她是真的有点担心郑佩佩,至少她们都是母亲,至少有一部分的心意是相通的。因为她很善良,所以她顾不上在乎后果;因为她很坚强,所以她承受了后果。

 而这些,有一半是为了他。

他又不是没有心肝的石头人,怎么能不爱怜?

重新叠好的毛巾按回了红肿的脸颊上,夏小满自己都无法不触碰疼的地方,这一回居然没有引发丝毫疼痛,柔得如同霞光水波。她咬着嘴唇,原本还有点别扭的心情一下子就接受了顾历的示好。她对这个男人已经彻底没辙了,没办法讨厌他,没办法不原谅他,没办法离开他。

刚离婚的那段时间里,在照顾孩子的间暇,她会一边回忆和郭坤在一起的冲动一边嘲笑自己对感情的幼稚。从那之后她已经不相信有可以操控人的感情存在,那些不过是充满幻想的无知少女填补自己空虚的憧憬罢了。她认清现实,并且臣服于现实,但现实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只不过是些意义不明的暧昧举动就足够让她高兴得头晕目眩,只不过是这样在她面前静静凝视她就令她心跳紊乱。无可救药,无药可救。

有点恨背叛了自己信仰的现实,可是无可奈何。若是有心无力也罢,偏偏无心亦无力。

胡思乱想中设定了静音的手机在茶几上亮了起来,逃避慌乱的夏小满更加慌乱地冲过去接电话,连来电号码都忘了看。

 “小夏……”

 “孟然?”夏小满对那个无力软弱的声音熟悉到陌生。

 “你,你现在在哪儿?”

 “小夏……”师孟然不回答,只是像犯了错乞求庇护的孩子一样一声一声叫着夏小满。

夏小满为难地看着顾历,顾历了然笑笑,起身拿了外套离开,不忘轻轻关上大门。他总是知道夏小满的难处,知道她心底的顾虑——这是他爱人的方式。就像……就像当年,小钰选择离开,虽然是义无反顾,但他并未因此苛责或是啜泣。他只不过静静在书房坐了一夜,又看了一遍梭罗的《瓦尔登湖》。直到晨光熹微,他关了台灯,然后伏在书桌上睡得很熟。

只是,当年知道是无可奈何,如今却是因为无后顾之忧。

夏小满看着那扇门体贴地悄无声息合拢,掩去顾历向她说“晚安”的口型,歉意地朝他摆摆手。耳边刻意压低声音的呼唤仿佛从天另一边来的,她一时间适应不了从天到地的转换。

深深吸一口气,“孟然,你在哪儿?你还好吗?”

好比时间倒退,回到她初当母亲的时候,用尽方法安慰不知为什么而哭泣的孩子,揣摩他每一个声调的涵义。如今这些夏小满做来已是得心应手了,儿子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这一套已经被放在角落好多年用不上,盖上了灰尘。好在夏小满还没将它遗忘抛弃,擦擦灰,就净了。

人在脆弱的时候就会变成孩童,渴望温暖的怀抱,渴望柔声细慰,本能中渴望母亲。

她反复了很多次,终于让师孟然的情绪稳定下来,从他断断续续的回答中了解到,师孟然偷了厂里的钱之后就没敢再回家,一直在外面躲躲藏藏。他买了戒指寄给夏小满,犯罪的罪恶感和紧张感折磨着他,同时他又感到一缕自主行事不再被迫依附于母亲的自由的快意,以及对他和夏小满未来的畅想,以至于连他自己的姓名都忘了填写。

没过两天他知道被厂里发现了,并且报了警,吓得躲在一家小旅馆中终日不敢外出,夜夜都做着被上酷刑的噩梦。

他已经两天没吃没喝了,因为不敢出去买。

 “孟然,你听我说,”夏小满的声音又低又柔,如同在唱安眠曲,“戒指我会退回去,我陪你去自首,把那些钱都还回去,去跟你们厂里的领导道歉。我们尽自己所能来挽回这件事好不好?我会帮你,我会一直帮你的。”

师孟然呜咽一声,“小夏,你还喜(…提供下载)欢我吗?”

夏小满一时语塞,“还喜(…提供下载)欢我吗”,她从来都没有从那种意义上喜(…提供下载)欢过他啊!

 “我……我很感激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知道,你不是出于私心才拿了那些钱……所以……”

 “我是想跟你办婚礼!我听厂里的人说了,女人都喜(…提供下载)欢盛大浪漫的婚礼,我想给你一个婚礼!”师孟然急匆匆解释着,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又捂住话筒小声道:“戒指,婚纱,酒席,都会有的!如果,如果你想要房子的话,我也可以……”

 “不是的!”夏小满不敢再听下去。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的马虎大意自私自利。看吧,她遭到报应了,让一个爱她的男人以犯罪的方式来给予并加重她的罪孽。师孟然是为了挽回她,她的抽身而去将这个失措的男人一把推下深渊。夏小满不敢再想,不敢再听真相。

 “孟然,原因已经不重要了,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夏小满深耙一把头发,像要借助这种梳顺三千烦恼丝的方式来理清自己心中的躁乱。

 “你先回来好不好?你先回来,然后我们再商量要怎么把钱还回去。就算戒指不能退也没关系,一两万我还是拿得出来的,你相信我,我是站在你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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