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得交代清楚点。
有一次在御花园陪皇帝赏花,那天有很多贵客在场,其中有好些个王公贵族家的少爷公子,甚至还不乏土蕃王子。反正场面很隆重。我也并未因为自己无官无品无背景而自惭形秽,反而高谈阔论说了许多一千二百年后的世界。结果把现场一干人等弄得瞠目结舌。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注意到了一个美丽的女孩。长得和若飞极为相似。我已经彻底习惯这样的巧合了。后来才知道她就是皇帝最喜欢的小女儿昌平公主。于是这个女孩便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里。本以为人家是公主,肯定无缘结交。谁承想未过多久皇帝居然招我做了驸马爷。说是小公主在御花园里相中了我。这让我大喜过望。洞房花烛夜,我和小公主像是早已相识似的尽享鱼水之欢。仿佛一刹那间我又回到了和若飞第一次在旅社度过的那一夜。昌平公主就这样成了我的妻子。我,一个来自未来世界的家伙居然在大唐拥有了自己的家室。太白兄跟皇帝请辞的那一天,我内心矛盾之极。但最终还是感情占了上风。我决定留下来。不止为长相性情皆酷似若飞的昌平公主,同时为了公主肚中的孩子。我注定要成为感情的奴隶,不管是来世还是今生。
太白请辞,皇帝也没有强留。他离宫前的那天晚上,我在府上后花园特地为他摆了一桌好酒,算是为他饯行。时值中秋,园中冷桂吐芳,天空好月如鉴。那一夜,我第一次看到先生对着长安的月色洒下了两行清泪。那两行眼泪让我蓦然意识到纵使在史册上光芒万丈的盛唐也同样染有诗人的彻骨悲凉和无尽忧伤。诗人的运命似乎是千古一律。盛世失落乱世忧愤。偌大的社会舞台,竟始终难觅属于自己的那方尺锥之地!我追寻着太白的足迹追了一千二百多年,如今追到的却是他那一腔苦涩的眼泪!难道这就是诗人的宿命?千百年都无法逃脱的宿命?
太白酒过数寻,终究忍不住仰天长啸:金樽美酒斗十千,玉盘珍馐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好一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太白兄,相信你会有大展宏图的那一天的。我听罢他的《行路难》,心中不由为之一揪。但嘴上还是如此自欺欺人地安慰着。没办法,我改变不了历史。我只能顺其自然。我不能明言正告眼前这位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此后要一路谨慎,不要参加李嶙的幕府,不要去当涂的采石矶。我不能。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循规蹈矩地顺从着既定历史的轨迹。我似乎不敢去改变,或者篡改什么。我没有勇气。我贪图着安逸,我似乎很快地就适应了目前所扮演的这个角色。可惜,我对自己将来的命运却一无所知。毕竟,对于这段历史来说,我属于强行介入的“非法”分子。历史不管给我一个什么样糟糕的结局都不过分。事实上,它也确实没有给我谋划一个好结局。
太白兄离宫后的第二年,我的妻子,也就是昌平公主,因为难产而不幸殒命。对我来说,这无疑是致命的打击。然而,更可恶的是,昌平公主的去世,居然让朝廷上的一些好事之徒找到了诽谤攻击我的借口。他们居然诬告我是灾星下凡,说我根本不是什么一千年后的未来人,而只是一个欺君犯上的邪恶的巫师,并大肆造谣说公主是让我克死的。没想到,那李隆基竟然还真的相信了这一派胡言。直接将我下到刑部,打入死牢,只等秋后以蛊惑圣上克死公主的滔天罪名问斩。我他妈是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真的比窦娥还冤!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只怪我一时被情色迷了心窍!
行刑之日,天昏地暗,云色惨然。秋末时节,空气中已凝结了森森寒气。不多时,居然稀稀拉拉地飘起了雨夹雪。想到马上就要沦为刀下冤鬼,心中一阵悲情难抑。这就是朝思梦想的大唐赐予我的礼物吗?咔嚓一刀,魂飞魄散。
可我真的真的不想死。至少一千二百年后的若飞在焦急地等待着我,我答应过她要陪她一生一世的。我不能食言!可事实上,我已经对不起她了。我娶了昌平公主,还和她有了孩子。这本身就是不可饶恕的移情别恋!我该死!
可我真的真的不想死。至少我生平还不曾出过一本诗集,季敏佳已经为我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我不能白白错过。可是,即使我出了这本诗集又能怎样?它能改变什么?诗歌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诗人的故乡早已在明月变成“死星”的那一天就彻底地覆灭。我他妈就是出了十本诗集又能怎样?到头来还是自欺欺人罢了!
别想了,还是顺天由命地引颈受戮吧。死在一千二百年后的城市屋檐下和死在大唐时代的法场之上,又有什么区别?
雨夹雪继续地飘扬,有这样的背景作烘托,死亦何憾?
刽子手扛着鬼头刀走过来了。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一切都将结束。一切都将开始。
突然,我的身子开始慢慢地往上飘了。看来我的魂魄已经脱离肉体了。可睁开眼,肉体仍在。我没死。我完好无损。怪不得刚才根本没觉得疼。原来我的脑袋根本就没有搬家。再仔细看,原来我已经坐在了一只白鹤的背上。长安城此刻已被远远地抛在了人间。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不是太白兄的坐驾吗?一定是他派鹤来救我的。
我不由心生感激地抚摸着白鹤地羽毛。
你喜欢我吗?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女子的声音。白鹤居然开口说话了。果真是只雌性神鹤。
我现在可不能忤她的意,万一得罪了,她一甩翅膀把我掀了怎办?于是我姑且回了一句:当然喜欢。
真的吗?你真的喜欢我吗?那鹤忽然一回首,竟变化出赵清雅的脸来。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杨贵妃的脸。
我着实被这一变惊呆了。嘴中却还是应了一句:真的喜欢。
真的吗?你真的是喜欢我吗?话音未落,那脸瞬间又变成了酷似季敏佳的公孙姑娘的脸。
我心慌意乱,嘴里兀自含糊其词道:喜,喜欢。。。。。。
真的吗?你可要看清楚哦,喜欢的是我吗?这回,那脸又变成了司徒若飞的脸了。或者也可以说是昌平公主的脸。
我简直是目乱神迷了。我,我,我喜欢。。。。。。我嘴里仍旧吞吞吐吐,但已经毫无底气了。
你到底喜欢谁?这时,那鹤勃然怒斥了一声。
我顿时心惊肉跳,不知如何回答了。
难道我喜欢的不是司徒若飞吗?不可能!
我的心中难道还有第二个人?是赵清雅吗?不可能!难道是季敏佳?不,除了司徒若飞,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可是,我为什么不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我的潜意识里面究竟蛰伏着一头什么样的怪物?!
突然,我开始急剧地下落。白鹤看来对我失望之极。她把我抛弃了。
这应该算是一种惩罚吧。
好冷啊。天空仍旧在飞舞着雨夹雪。我任凭自己的身体穿越空气急速地飞降。此时此刻,我也希望自己能变成一粒雨或一片雪。我已经分不清哪是雨哪是雪。或者从一开始,我就不想分清谁是雨谁是雪。
这真是一个悖论!
人生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雨夹雪轻轻地飞落。。。。。。
我亦携着我的肉体和灵魂滑越天空,像一粒雨或一片雪那样地轻轻地飞落。。。。。。
第四十一章第四十一章
只是感觉整个身躯越来越沉重,飞落的速度越来越快。风在耳边呼呼地惊叫着。恐惧突然袭击了我的所有神经。我开始颤抖。剧烈地颤抖。感觉胸口好压抑。想大口大口的呼吸。充裕的空气让我的肺激动不已。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就像一只快乐的蚂蚱蹦达着。快了,我等待着肉体砸在地面上的那一刻。快了,届时,只消“咣咚”一声兴奋的撞击,我就可以彻底地解脱了。
可是这一刻迟迟不来,我只是不停地降落,降落,降落。。。。。。
我焦急万分。我的血液因此而几乎沸腾。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还没有听到那一声撞击?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到达地面?我现在在哪?为什么突然耳畔失去了风声?为什么胸口没有了逼仄的压抑?我到底在哪?
一股冲动直奔眉梢,我用力地睁开眼。哦,好一片刺眼的光瀑!我重又闭上眼。这时,耳畔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那声音分明充斥着一种特别的激动和喜悦。我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再次睁开了眼睛。这次倒没费多大的劲。并且光瀑已经消融为一团团蒙胧的光影,光影在晃动。光影渐渐清晰。仿佛热气熏蒸的玻璃镜渐渐冷却恢复了原先的澄澈。
我躺在医院里。现在围在我身边的这些人有医生还有我的家人——母亲的眼睛已经肿的快发炎了,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憔悴,脸色苍白,人整个儿瘦了一大圈。此外,我还看到了季敏佳。她望着我的眼神像极了公孙姑娘同我告别时的情景。恍惚间又回到了梦中。然而。所有人当中,偏偏没有看到若飞。
他们告诉我,我已经在医院里躺了差不多有三个月了。他们还告诉我,我在车祸中伤势严重,差一点就没救过来。他们最后还告诉我,由于我的见义勇为,学校的老师和领导多次来看望我,甚至连市政府都派人来看望了。
他们说的没错,就在我醒来的当天下午,到这间病房来看望慰问我的人就开始络绎不绝,甚至连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都来了。鲜花果蓝摆满了一屋子。我不停地微笑,向所有探访者表示由衷的谢意,特别是面对那些不顾日理万机前来看我的校领导们,从内心来讲,简直是“难受”之极,但表面上我还是得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他们夸我好样的,替学校争了光。我只好反复不停地声明那是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应该要做的。其实,我知道他们很想听到我说这都归功于党的良好教育和学校的悉心栽培之类的套话,但我就是没说出来。想必他们应该有些失望。至少,在我苏醒之后直到出院那天为止,我就再也没看到这些人亲切的面孔了。不过,这倒也落个清净。
这些日子,除了家人,在医院守护我时间最长的人就是季敏佳。不论从哪儿来看,我都觉得有点不正常。在我看来,扮演这个角色的人应该是司徒若飞才对,可是到目前为止,别说来守护,连起码的一次看望都没有。她究竟是怎么了?难道是看到我受伤不醒,一脚把我给踹了?她会这么残忍绝情吗?我一直想问季敏佳,可就是开不了口。直到有一天,季敏佳有意无意地跟我提了一句:若飞已经休学了。
我大惊,急问为什么?
她好像家里出了点事吧,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可她应该也要打个电话吧。
我打过了,还是不通。
到底怎么回事呢?这家伙怎么可以这样!
你不要这样说她,就是她让我来照顾你的,她为自己不能守护在你身边而感到很难过,希望你能够谅解。
我无语。或许,她家里真的发生了很大的变故了吧,否则,她不会这样弃我于不顾的。这样一想,心里反而对她生出了无限的牵挂来。
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可你的工作怎么办?
没关系,舅舅的公司暂时没有我,也照样能运转,你不用担心的。她莞尔一笑。
虽然她这样说,可我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但我又不好再客气,否则就容易引起误会了。
这一天,季敏佳迟迟没有来。我竟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心里躁乱的很,嘴里老是不由自主的叹气。母亲在一旁就笑问:那姑娘没来,心里不是滋味了是吧?
哪里的话?我矢口否认。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喜欢人家就直说嘛。母亲还是自顾自的唠叨。
什么嘛?哪有啊?我有些不耐烦。
我就觉得这姑娘挺好,人长的标致,又会照顾人,这样的媳妇啊打着灯笼都难找呢。母亲越说越起劲。我只好不再做声。但心里听她这么说,竟隐隐有些蠢动。
你知道嘛,你身上还流着那姑娘的血呢,听医生说,你被送进医院时,流血很多,急需要输血,可你的o型血啊医院里又一时库存不够,幸亏那姑娘血型跟你一样,为你献了很多血呢。哎呀,我们滕家欠她一个天大的人情啊。
母亲说到这里,我的心也跟着一动。没想到,我身上还流淌着季敏佳的血!
你说你不喜欢人家,傻瓜才信呢。哎,那姑娘在你昏迷的那些天啊都偷偷为你哭过好几次呢。我看她也挺喜欢你的呢。
母亲越说越离谱了。说别人我信,说季敏佳喜欢我,那可是抬举我了。黄花山求爱遭拒绝的那一幕至今想来都叫人心寒。母亲不过是希望我好好珍惜这个姑娘,可她何曾知道她儿子曾经被这姑娘狠狠地“踹过一脚”。想来都觉得惭愧。
但不管怎么说,季敏佳这次确实为我操了很多的心,这个情意我不会忘记的。我承认她是个好女孩,可我们却似乎没缘。
我现在只惦念司徒若飞。她到底何时能过来看看我呢?我似乎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看到她了。
这一天,季敏佳直到临近中午时分才来。她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盒。只见她红扑扑的脸上挂着一朵羞涩的微笑。来,今天中午吃我煲的鸡汤。她一进门就笑着说道。一边说着,一边为我和母亲各盛了一碗香喷喷的鸡汤。那一刻,我的心突然间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眼睛很涩。
一天后,母亲预先跟医院办理了一些手续,便回老家了。家里的小妹在读高三,即将要面临高考,一日三餐母亲放心不下。母亲之所以对我放心,纯粹是因为有季敏佳在这里照顾我。用她的原话来说就是:既然有个这么好的儿媳妇在,还需要我老太婆吓搀和什么呢?
母亲就是这么幽默,母亲就是这么让人无可奈何。
自从母亲回了老家,季敏佳来医院的次数就更频了。有时甚至一整天都呆在病房里陪我。由于她的无微不至的照料,我的身体也积极开朗地恢复着。
第四十二章第四十二章
这里一片荒芜,只是一处凄凉的戈壁滩。
我是追随着若飞的声音来到这里的。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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