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半山的主院离正厅并不远，将人送到地方，楚彧便和筱雨悄声离开了，也没回正厅去，省得被大房二房的人挤兑。
楚国公府的花园面积也不小，两人肩并肩走着，偶尔会碰到花园中伺候花草的花匠。
一条石子小路通往了一片碧色小湖，湖边有个香亭，楚彧和筱雨便到了那边儿休息。
“大房来者不善倒是表现得很直白，就是那二房……我瞧着你两个伯母都不算太聪明，反倒是你那两个伯父，话不多，但肯定憋着一肚子坏水儿……”
楚彧笑了一声：“大伯母和二伯母盯着的只是后宅的利益，母亲避其锋芒，两位伯母已经相争很多年了，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山水轮流转的，这也不知道转了几转了。和她们不一样，两个伯父盯着的可是整个楚家的名望和财富，他们不会管内宅这点儿事儿。”
筱雨沉吟道：“那看起来……二房似乎正压着大房。”
“倒也不尽然。”楚彧道：“内宅上，大伯母是要输二伯母一筹，原因当然就是各自娘家势力的问题。邱家在走下坡路，不然也不会让女儿嫁给包匀清这样的商户——即便庶女，那也是自小栽培的。而二伯母娘家邢家却因为这些年巴结着曾家，势力节节攀升。再加上二伯母那堂妹给曾将军添了儿子，颇得曾将军的宠，二伯母越发得意，在家中压着大伯母也实属正常。不过二伯父的官位要比大伯父低两级，油水也没有大伯父捞得多，从这儿看，两边也算是各有千秋。”
筱雨了然地点点头，却又疑惑道：“我瞧着……大房你两位堂哥，似乎有些不对付？”
楚彧轻哂，咳了咳道：“这也是有渊源的。”
“什么渊源？”
楚彧正待开口，筱雨却朝他身后望了过去，道：“有人来了。”
没多会儿，便见颜氏身边的碧秋寻了来。
碧秋作媳妇子的打扮，已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她一路小跑过来，见着楚彧和筱雨方才放了心，道：“五爷，五奶奶，三太太让奴婢传话，让你们回院儿去，三太太有事儿要同五奶奶说。”
楚彧和筱雨对视一眼，筱雨问碧秋道：“可知母亲寻我有何事？”
碧秋笑道：“五奶奶去就知道了，总归是好事儿。”
楚彧起身，伸手去将筱雨搀了起来，这举动让碧秋看得一愣。
“走吧，别让母亲等着。”
筱雨应了一声，两人跟着碧秋回了去。
西院离主院有些远，两人一路走，楚彧一路跟筱雨介绍楚国公府的景致。对筱雨而言，这些也不过是外表瞧着光鲜，内里其实已经腐烂不堪了。
“回来了？等你们好久了。”
颜氏招呼楚彧和筱雨进屋，让碧秋在外守着。
楚晋之坐在摇椅上，腿上盖着氅被，对楚彧和筱雨慈祥地笑着。
“父亲，母亲。”
“父亲，母亲。”
楚彧和筱雨都出声唤了楚晋之和颜氏，给他们行过礼后方才坐了下来。
“叫你们来，不为别的。”
颜氏搬出一个长宽约为女子手臂的锦匣，放到桌上，朝筱雨那边儿推了推：“这是父亲母亲为你们准备的新婚礼物。”
楚彧愣了片刻，筱雨见他不知此事，便犹豫着这东西是否能收。
“收着吧。”
颜氏往筱雨这边儿又推了推：“这份儿礼我们也攒了有些年头了，彧儿迟迟没有成亲的打算，我们还忧心这礼什么时候能送出去。如今你们俩成了亲，也算是了了我们一桩心事。”
颜氏对筱雨道：“这倒也值不当多少银子，搁我手里也是搁着，倒不如让你们拿去。你行商，这事儿你有分寸。”
楚彧微微蹙着眉，将锦匣打开。
里头是一些金子、银票和几张地契房契。
“就两个庄子，四间铺子。”颜氏道：“庄子你们正好能派上用场，至于铺子，筱雨你拿去管着。论生财之道，你比我们都懂得多。”
筱雨看了楚彧一眼，见他点头，她方才道：“谢谢父亲母亲。”
颜氏宽慰地笑了笑，叹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做人做事也不需要我们来提醒。父亲母亲都已经老了，就只希望能看到你们和和美美的，再给我们多生几个孙子孙女。我们房人丁单薄，是时候该添些小娃娃热闹热闹了。”
筱雨微微垂头。
要添小孩儿，怕是还要等上两三年……
楚彧轻搂住筱雨道：“知道了父亲母亲。”
他顿了顿：“等三日后，我和筱雨回了门，我们就得去庄上了。”
颜氏点点头，楚晋之叮嘱道：“彧儿，你和皇上达成了什么协议，我们不多问，你要做什么，我们也不管。但你要记得，不论如何，你不能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可一定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颜氏也道：“最重要是保全自个儿，可别拼命。”
“我知道。”
楚彧点头，握住筱雨的手道：“我有想保护一辈子的人，哪会让自己轻易就没了性命。”
☆、555。第555章 联手
午膳时邱氏没有到，只说是犯了头疼，要在屋里歇着。
邢氏讽了两句，见没人搭话，自觉没趣，也就不提这茬。
筱雨是新妇，第一天是要站着伺候婆婆的。颜氏没让她全程站着，吃到一半便叫了她入席。
邢氏趁着这个机会不断打听筱雨家中的事，问她家里有些什么人，都做的是什么事。
其实这些事情楚国公府的人又哪会没有调查清楚，邢氏这般问筱雨的话，也不过是想让筱雨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说出秦家的状况，以凸显楚家的“高人一等”。
甚至这些问话中还提到了筱雨的大哥秦晨风。
邢氏掩唇笑道：“如今好了，你进了楚家的门儿，今后找你大哥也就容易多了。”
秦晨风改名秦淳，如今是征南军主帅。这个事情秦家人没有对外透露，宋家的人也没说。楚国公府中楚彧也只和楚晋之、颜氏淡淡提过一句。
筱雨并不打算在这时候就亮出她大哥的身份。
面对邢氏这种时不时秀出的优越感，筱雨完全没把她当回事儿。
“是吗，那可真好。”
筱雨淡淡地笑了一声，见邢氏脸上露出得意，她暗暗嘲讽一笑，转而换上一张期待的脸，看向邢氏。
“对了二伯母，您堂妹不是曾将军最宠爱的姨娘吗？”
邢氏当即直了直腰。
她不觉得自己的堂姐给权倾朝野的曾将军做妾是什么丢面儿的事儿，反而，她觉得正是因为她堂妹入了曾家家门儿的这个契机，才使得邢家节节高升。
“没错。”邢氏点头应道，一脸与有荣焉。
“那……”筱雨笑得更甜了：“二伯母，不瞒您说，我大哥当初离家失｜踪，便是因曾家军征兵被拉去的，这才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二伯母堂妹既然是曾将军的枕边人，不知能否请二伯母堂妹帮筱雨这个忙，让她跟曾将军提一提，请曾将军帮忙找找我大哥？”
邢氏脸上一顿，筱雨脸上显出一派天真：“这也不过只是曾将军一句话的事儿，您堂妹求到曾将军面前，曾将军肯定没有不应的。这么一个小忙，二伯母您看……”
邢氏一僵，回话时便有些慢了：“这……这当然只是举手之劳，只……”
“那可真是太好了！”筱雨欢呼一声，起身给邢氏行了个大礼：“那可就要多谢二伯母了，等找到我大哥，我必有重谢！”
邢氏嘴角微微抽搐，有些暗恨自己提筱雨她哥的话头子。
可话也说出口了，她要是在这时候回绝筱雨，定然是让人白看了一场笑话。
邢氏倒不是不能帮这个忙，只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值当她跟她堂妹开口吗？邢氏觉得不值，她想着筱雨她大哥即便还活着，那肯定也只是个小兵卒一类的人物，她为一个小兵卒，豁出脸面去跟她堂妹开口，然后要她堂妹小意温存地哄着曾将军对下边儿的人开口……这付出和收获完全不对等啊！
而且这秦筱雨话说的可真好，找到了她大哥，她才有重谢。这要是没找着，或者她大哥已经死了，那这一场不就是白忙活了？！
邢氏也不希望忙活找了一场，到头来却是没找着这个人。那她里子面子都要丢光。
邢氏看向筱雨，偏生这个新媳妇一脸笑意感激地望着她。
这让她连拒绝的话都没办法说出口——她刚才可是夸了不少海口，这要是拒绝了，别人该说她堂妹也没那么受曾将军宠爱了。
到时候大嫂不来奚落她才怪！
好不容易近几年压她一头，可不能又回到那时候去。
邢氏咬咬牙，皮笑肉不笑地道：“彧儿媳妇儿，你放心，等下次我见着我堂妹，我一定跟她提一提你大哥的事儿，让曾将军帮忙在军中找找。”
筱雨便也笑着谢了她，又扭头过去伺候着颜氏用饭。
邢氏手里若是有帕子，想必也要将帕子给拧皱了。
邢氏也不待吃尽兴，便借口突然想到有事儿，也离了席。
赫连氏早早就回主院去陪着楚半山了，邢氏一走，女眷便只剩下颜氏、筱雨以及楚彧的四位堂嫂。
筱雨跟她们不熟，今日头一次见面，彼此之间只维持个客气，连旁的话也找不着说。
沉闷地用完饭，四位堂嫂也告辞了。
楚彧还陪着男人那桌酒席，筱雨扶着颜氏回房。
等家宴散了，楚彧回来，筱雨已经睡了午觉起身了。
“你快坐下，秋兰，给五爷打盆水来，让他擦个脸。”
筱雨凑近楚彧，闻到他身上的酒味，问他道：“喝酒了？”
楚彧摇头：“没喝，都让我给暗暗倒了。”
筱雨松了口气，轻拍了拍他肩膀，道：“饮酒伤身，没事儿别饮。这种东西，最容易被人动手脚。”
筱雨低声问他：“你大伯父二伯父可有什么动作？”
楚彧摇摇头：“跟往常一样，装成一副很关心我的模样。”
筱雨递上一杯茶，楚彧喝了，道：“他们送的任何东西，在没有确定的确无任何问题之前，我不会碰。”
“那就好。”
筱雨坐下，正好秋兰打了水来，筱雨亲自绞了帕子，给楚彧擦脸。
“累了吧，要不要歇会儿？”筱雨问道。
楚彧摇头道：“不困。”
他拉着筱雨坐了下来，盯着她看了半晌，笑道：“听说你今儿在宴席上，给二伯母难堪了？”
筱雨意外地挑了挑眉：“那是难堪么？我拜托她帮我个小忙，这哪算难堪。”
楚彧闷笑一声，伸手刮了刮筱雨的鼻子，道：“你啊，鬼灵精，你这还不算给她难堪？她为你这么点儿小事儿，求到曾府邢姨娘跟前儿去，让邢姨娘再去求曾将军，为这事儿欠曾府人情，她心里能好受才怪。”
“我还答应了事后给她报酬呢。”筱雨掩唇道。
楚彧哈哈一笑：“你真是不做亏本的买卖。”
“那得看和什么人做，做的是什么买卖。”筱雨哼了一声：“谁让她那么显摆，处处显得比人高人一等的。母亲不跟她计较，我可不能也示了弱。三房低调了那么多年，是时候反击反击了。人不能憋屈一辈子吧。”
筱雨看向楚彧，又是莞尔一笑：“再说，你出言对付了大伯母，而我呢，也不甘示弱，出言对付了二伯母。咱们啊，是夫妻联手把大房二房的人都得罪光了。”
楚彧低笑。
“别光顾着笑啊，我可有事儿问你呢。”筱雨推了楚彧一把，道：“之前在花园香亭里我们正聊着的，大房里两位堂哥不大对付，你说有渊源。到底是什么渊源？”
楚彧轻咳一声，点了点头，道：“他们俩啊，兄弟不同心，是因为一个女人。”
筱雨顿时好奇道：“难道他们喜欢一个女人，然后为了这个女人兄弟决裂？”
楚彧微微一笑。
“那个女人是谁？”筱雨开始猜测起来：“是你那两位堂嫂当中的一个么？”
楚彧摇头：“不是，那女人早就已经出嫁，远在外地。”
“都已经出嫁了啊……”筱雨疑惑道：“那就是说，兄弟两人都没得到这个女人，那他们又为什么还因为这女人而决裂？”
“那女人……”楚彧眼中精光一闪：“是我的表姐，他们的表妹。”
筱雨顿时瞪大了些眼睛，半晌才低声道：“表兄妹成亲……生的孩子有问题的几率很大。”
楚彧古怪地看了筱雨一眼：“你关注的角度怎么跟我不一样……”
“我就是顺嘴一说。”
筱雨闷笑一声，想了想道：“我听说你还有个姑姑，是你大伯父二伯父的亲姐妹，一个娘胎里生的，这会儿也在京城中。我们成亲，她只送了礼，也没上门来贺一声……你们的关系不怎么好？”
楚彧道：“母亲跟她来往也少，她从前和大伯母走得挺近，自从表姐的事儿出了之后，她就疏远了大伯母，反而和二伯母走得比较近了。几年前祖父身体凶险，眼瞧着要不行，姑姑回了京城，那时我身边的心腹还很担心，怕姑姑在祖父面前说二伯父的好话，让祖父将爵位传给二伯父。后来祖父转危为安，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筱雨若有所思：“看来她的确是偏着二伯父一支。”
楚彧微微一笑。
筱雨皱眉道：“大房两位堂哥，跟那表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彧又喝了杯茶，缓缓道：“这事儿也有快有十年了。当初姑姑带了表姐来，想要和大伯父家联姻，亲上加亲。大伯父当然乐意，只是两位堂哥都说喜欢表姐，为了表姐大打出手。大伯父想着不管谁娶了表姐，另一个心里肯定都有疙瘩，所以和姑姑商量，这婚事儿作罢，他会给表姐另找一个如意郎君。只是大伯母身边儿的丫鬟没能管住自己的嘴，将他们兄弟为了表姐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事儿传扬了出去。表姐的名声毁了，两位堂哥也处在了风口浪尖。大伯父让姑姑带女儿回夫家以避嫌，姑姑便对大伯父生了恨。”
筱雨点点头，了然道：“原来是这样，那你表姐可真惨……”
楚彧轻笑一声：“有什么可惨的，她也不是个正经的人，跟两位堂兄都有些猫腻。”
楚彧顿了顿，眼神转为幽暗：“而且这件事，是我一手策划的。”
☆、556。第556章 香碟
筱雨顿时惊疑地望向楚彧，确认道：“你策划的？”
楚彧点头，面上很平静：“破坏大伯父和姑姑联姻，离间他们的感情，还能顺便惩罚一下早就想惩罚的人，一箭三雕，何乐不为？”
筱雨沉吟道：“十年前，你也不过十四五岁……”
“觉得我心狠手辣？”
“那倒没有。”筱雨摇头：“只是……”
她伸手将楚彧抱住：“四面楚歌的情况下，你不过一个未长成人的少年，竟也要面对这么多的血雨腥风……”
筱雨喃喃道：“那时候你见到我，是否觉得从我身上看到了你自己的影子？”
楚彧默然不语，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