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不知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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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不知何处去-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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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上,颜生也不会使剑,若不是仗着她的轻功,她恐怕早就变成刺猬了。
  想到这里,颜生将左手伸进腰间的的布袋中,随手挥撒出来,然后转身便跑,岂知箭势未减,他们似是知道颜生轻功了得,纷纷射箭挡了她的去路。
  颜生诧异,脚下划着步子躲箭,右手挥着五枝一捆的长箭去挡箭,左手再次伸进腰间布袋里,出来时,指间多了一枚赤红色的药丸,她心底默念各位杀手不好意思了,是你们先要杀我,就别怪老娘不客气了。
  手朝着射箭的方向一挥,药丸抛进了夜色中,却又在半空融化,同雨一起落下,空气中有甜蜜的芳香弥漫开来,还有什么烧焦的气味,即使是隔着这样大的雨,颜生依旧可以闻到,但是她却一直没有听到重物倒地以及惨叫的声音,箭势停了一停,颜生也来不及多想,扔下手中的五枝长箭,脚尖一踮,转手飞速向外跃去。
  一枝长箭从侧面直直飞来,颜生赶紧顿下脚步,那箭贴着她的脸颊飞过去,面颊处传来一瞬间的寒凉,慢慢有温热流出,又立刻被雨水洗去,竟是毫无痛感。
  颜生本是用了全身内力去使轻功,却因为没有准备而骤然停下,内息一时缓不过来,胸口一闷,一股腥甜上涌,她强行压下,侧脸看过去,就见屋脊之上,一排黑影模糊,他们手中拿得,似乎皆为弓箭。
  颜生不知道自己何时又惹了什么人,想用她的人倒是不计其数,到时想杀她的人…… ……她实在想不出。
  她又环顾一圈四周,隐隐感觉到那压迫的气息,很明显,这些人中任何一个人的内力都比她深厚,而她,就是被这样一群人围在了中间!
  身上的毒不知为何竟对他们没有用,这一次,怕是在劫难逃。
  耳边是雨水相互撞击的声音,唏唏啦啦没有停止的意思,淋在她的身上,让衣料与肌肤紧紧贴合在一起,站在屋脊上,混身透湿,每一寸皮肤都紧迸着,眼眸冰凉彻骨,睁大了看向前方。
  即使在劫难逃,颜生依旧要逃,这是她的命,她不救自己,又有谁能救自己。
  模模糊糊,只见前头一人招了招手,又是一圈箭簇袭来,颜生腾空一跳,刚刚躲了这一波,岂止那箭又向着半空中的她射去,颜生明白自己绝对不能因为去躲那箭往下躲去,再往下躲,她便是入了“瓮”了,她发力在半空中稍顿定了身子,轻点了一下射过来的箭头,借势向包围圈外面逃去,那些杀手不知疲倦地跟着她的踪迹射着。
  颜生几次险险躲过,然而右肩已经被射穿,箭还卡在琵琶骨中,脖子上也被侧过来的箭头伤出几道血印,她疼得不行,只拼了命地往外跑,鲜血顺着她的伤口往下流去,她今日白天本就着了红衣,又被雨水打得透湿,这会儿,出了皮肤上还沁着血水,哪里看得出她在流血?
  还有一点点就可以出这包围圈了,颜生不要命了般往外冲,只要过了这一点点,她应该就无事了,以她的轻功,应该是可以逃走的。
  这样想着,她再次点了一点迎面射过来的剑尖,加快速度越过一个杀手的脑袋,就在这一刹那,身后一枝箭射来,那呼啸的风声颜生已经感觉到,但她却一时不知该不该去躲,躲了,她就失去这个逃出包围圈的机会;不躲,接过也许会是她的脑袋当场就被穿透!
  胸膛又是一闷,刚刚那压下去的腥甜涌了上来,颜生下意识低头强行压下那口气,也就这一瞬间的事,脑后那箭已经没入了她脑袋——上的三凤金冠中,凤冠被挑,那些珠花装饰再也盛不住重量,随着长发骤然散落,似一朵璀璨绽放的墨莲,那些珠花印着雨水泛着薄薄地光辉,似墨莲上点点缀露,四散开来。
  有惊无险,虽是躲过了,颜生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她以为这回自己死定了,但是她脚步还是没有停,不停地往前跑,后面却没有箭射过来,她有些诧异地回过头,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些杀手不知何时在屋脊上一排站开来,个个手执弓箭,瞄准了她,各个方位的,上至天,下至地,中间那个头领的手高高扬起,只待他挥下,她颜生纵使是有天大的本领,也逃不过一个万箭穿心的下场。
  要死了,又要死了,好不甘心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雨水的缘故,颜生觉得自己的眼睛开始模糊起来,肩上的剧痛一阵一阵地传过来,明明有冰凉的雨水淋着,脖子上的擦痕依旧火辣辣的,但是却感觉不到血流出的感觉,似乎那流下来的,都不过是雨水罢了。
  模模糊糊的,颜生看见那个黑衣人的手干脆利落地挥下了,然后她看见那闪着寒光的箭簇个个都正对着自己,脑袋,脖子,心脏,手,腿…… ……一寸也不放过。
  躲不了了,真的无力也无法去躲了,颜生想闭上眼,免得临死前看见自己满身是刺猬的模样,又或者,死不瞑目。
  她的眼在慢慢合上,余光处,却突然瞥见一抹雪色,在黑夜中显得尤为突兀。
  她的脑袋晕了晕,心里还在想着这是什么东西啊,莫不是来索命了的吧,怎的就这般等不及,那箭不是还没射到她身上来么?
  还没有射到她身上来?颜生的脑袋轰然一声巨响,在她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嘴巴已经先一步脑袋喊了出来,那般的尖利刺耳,撕心裂肺。
  “不要啊——”
  雨水隔了她的视线,一开始的模糊已经变成满目苍白,那苍白中涌晕出大片大片鲜红的冬花,迷乱了人的眼球,手心是温热的液体,她大概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睁大了眼,劳劳地盯着脚下的人,迷茫下,连人最本能的恐惧也忘了,直到一阵钝拙的痛感渐渐弥散开来,传达到大脑皮层浅处,那刺激而出的疼痛让她感觉到雨水的冰凉彻骨。
  那痛感来得太迟,却一分一分直接痛在了心脏上,前一秒,她还在绝望,这一刻,她却不知拿怎样的心态去面对。
  她站在那里,浑身都是僵硬的。
  颜生张了张嘴想喊那人,可她的嘴才刚张开,雨水就落了进去,分外苦涩,她突然憎恨自己的嗅觉,那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她的鼻腔,让她几欲昏厥。
  不知何时,周围那压抑的气息已经消失,那一帮杀手也悄然退走,天地间,只剩下雨水撞击的声音。但是颜生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又或者,这一刻,她忘记要去呼吸了。
  有一个人,她的亲人,在她面前,万箭穿心。
  “颜…… ……徊…… ……”她颤抖着喊着这个名字,语气中带了一丝意味不明的求证与疑惑。
  “恩,是为兄。”真奇 怪{炫;书;网},他还能这般顺畅地说出话来。那双凤眸光彩依在,深棕色的眸色透着淡淡的笑意,他薄唇微挑,嗓音有些黯哑,呼吸有些急促,躺在满是雨水的地上,雪白的衣衫被泥水浸湿,乌溜溜一大片。
  “为兄…… ……命不久矣。”他说这话的时候,雨水冲去了溅在他脸上的殷红,他还在笑,白皙的面庞泛着水光,眉目被雨水淋湿,反而清淡了几分,“你若不想嫁到雁北,就把颜婴带去,我已经安排好了,他会帮你,再也别回…… ……大商了。”
  “怎么会…… ……啊,对了,”颜生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从脖子下掏出那块小锁,邀功一般晃着,到那锁上逐渐留失的温度让她的手有些颤抖,语无伦次,“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我嫁,我愿意嫁,你…… ……别死。”
  颜徊还是笑,似是说不出话来了,他吃力地抬手招了招,颜生便半跪下俯身看他,颜徊还是不说话,他将手伸进自己的衣服里,拿出了那把钥匙,然后用另一只手托住颜生的锁,将沾满了鲜血的钥匙对插了锁孔,轻轻一转。
  细微的金属转动声传来,颜生一瞬间觉得心空了,她呆呆地看着打开的锁,突然明白了什么,然而,那人的手却无力地垂下,打在屋瓦上,溅起的水花洒在颜生的手臂上,一直凉到了心底。
  鲜血从少年的心脏处不停地外涌,少年雪白的衣衫上插满了箭,枝枝致命,那些箭没有射中他的脑袋,即便是他闭眼了看不见了,那张脸还是让人一看便怦然心动,那么精致妖娆,现在又多了一分清淡。
  少女茫然地去点少年的止血穴,可是根本就不管用,鲜血疯了一般往外流着,流淌在屋瓦上,被雨水冲刷着顺着屋瓦间的缝隙缓缓流向别处。最后少女不点穴了,她干脆用手捂着少年的心脏处,目光有些呆滞与疯狂。
  然而那人,不动了,永远不能睁开眼了。
  突然,少女不动了,她的手碰在一枝箭上,就这么生生僵住。
  雪羽尾,黑木杆,金雕印,玄铁簇。
  皇宫大内龙侍卫的专用箭。
  颜生想笑,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她的眉,她的眼,她的眼睫都在笑,她突然顿了顿,眼睛瞪大了一瞬,鲜血顺着捂在嘴上的指缝间流淌下去,温热黏稠,胸口似乎不闷了,但却开始疼,她放下手,张开五指,那些鲜血,已经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她的口腔里,满是血腥味,尖俏的下巴上也满是鲜血,隐隐印出五指的痕迹。
  一张纸条从她袖中飘出来,墨迹已经被晕开,开出绚烂的浅青色花朵,透明的花瓣被雨水淋湿。
  颜生记得那上边原先些着的字:
  戌时卿憩,请君应约,不见不散。
  清秀略微潦草的字迹,是令钟辰的手笔。
  原来,打从开始,他们要杀的就不是她颜府颜三小姐,而是大商右相,颜徊。
  天光渐渐破晓,周围也显出了轮廓与样貌,颜生抬眸,看见不远处的屋顶上,被毒药腐蚀得只剩残渣的斗蓬,一排断臂上金色的衣袖将手臂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了手,却都被腐蚀得差不多了,有的还残留着白森森的骨头。
  金缕衣,难怪,难怪,那些毒都对他们无效。
  好一个龙侍卫,好一个商央天子!
  颜生真想笑。她张着嘴坐在屋顶上,却突然像个孩子一样仰头嚎啕大哭。
  哭到一半,她又止住,通红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欣喜,喃喃道:“我们有雪域…… ……雪域可以救活你…… ……”边说着她边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颤抖着打开,颤抖着从里面拿出玉雪色的珠子,她的手在剧烈地颤抖,那珠子终于禁不起抖,滚落下来,顺着屋瓦滚下了屋檐。
  颜生尖叫着去追那珠子,竟然忘了用轻功,她看见雪域滚下去了,她什么也没有想,就跟着翻下去了,屋顶不高,颜生还是听见自己腿骨断裂的声音,但她什么都管不了了,不远处静止在地上淋着雨水的珠子,那是颜徊的命。
  颜生用手肘撑在地面上,任泥水将她昂贵的衣衫糊脏,她慢慢爬向那珠子,终于抓在手里,她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她捏着珠子笑起来,如同捏住了全天下。
  她还在笑,视野中,出现了一双雪色银雕的靴子,那双鞋子那么干净,只有边缘有少许的泥污,颜生伸出另一只手擦了擦那泥污,却越擦越脏,她缓缓抬头。
  先是看到那素红的衣摆,如雁来红肆意地开放,再就是,他深黑的眼眸,寂静得让人心悸,胜过白玉的肌肤,精致无双的瓜子脸,静然到淡漠,他俯视着她,不论什么时候,依旧这般高贵淡然的姿态,他的袖子很大,垂下来,露出他的手,五指美得如同玉石,正擎着十四节细骨油纸伞,那伞面上有淡淡的墨迹,不成形,就如同是不小心散下的墨点,在雨水中晕散开来。
  颜生仰着脸傻呵呵地笑。
  “你救救他。”
  雨还在不停地下,少年静静地俯视着地上昏睡过去的少女,她的手捏着玉雪色的珠子,手腕处隐隐有青筋暴出。
  少年又仰头从伞外看了看天,目光淡然,黑发束起,发尾流泻,垂至身下,似被墨水浸染。
  卞淇七零五年冬,商央右相颜徊,逝。

  五六章

  冬日的阳光没有夏日那般稠暖,清清淡淡的如同透过一层水膜后才投洒下来,滤去了所有的杂质。
  颜生撑着床坐起来,一层天青色的纱帘缱绻在黄褐色的竹干上,洋洋洒洒地垂落,交织的纹路透过阳光撒下一块块阴影。
  颜生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颜徊死了。
  这多可笑。
  颜生从床上爬起来,只觉得浑身无力,右肩一经拉扯,疼痛无比。她一个激零,有些迟缓地抚上右肩,厚厚的纱布缠绕着系好,她这才注意到满屋飘飞的药味,浓郁苦涩。
  顾不得自己满身的疼痛,颜生下了床,双脚却在落地的一瞬间软了下去,她瘫坐在地上,想起自己的右腿似是折了,她现在,就如同一个废人一般。
  颜徊…… ……真的…… ……
  想到这里,颜生用嘶哑地嗓音叫道:“有没有人?”
  “姑娘,你怎么坐到地上来了?”橙衣女子从门外进来。
  “六忧?”颜生歪着脑袋问道,她唤她“姑娘”,她定是还不知道她是寻卿公主。
  “奴婢是六忧,姑娘的右腿折了,王爷已经帮姑娘接上了,还有姑娘的右臂,整个琵琶骨都被穿了,若不是王爷,姑娘这条臂怕是要废了,姑娘若是要什么,就同奴婢说一声,不要自己来,不然王爷好不容易替姑娘治的不都要白费了…… ……”六忧一边唠叨着,一边将颜生扶到床上坐着然后给她换上了一件衣服。
  颜生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现在使不上一点力气,如同被抽了筋一般,整条右臂都没有什么知觉,她抬头,打断了六忧的话:“带我去你家王爷那里。”
  “好的,但是姑娘可不要乱说,王爷何时成了奴婢家的了?还有,姑娘记得要放松身子,奴婢这就抱姑娘上轮椅,姑娘也莫伤心,这些伤马上就会好的,不用永远都坐在轮椅上…… ……”嘴上不停,六忧手上也在动作,别看她瘦瘦弱弱一个女子,力气却是大得惊人,她抱着颜生放在木制的轮椅上,说话间却喘也不喘,然后又笑着推着轮椅出了屋子。
  今日,雨停了,屋外虽有些冷,阳光却依旧明媚。
  哦,这个地方,她记得她来过。
  那时,是夏末,接连天地的雁来红妖娆绽放,红似血,势如火。此时,却只余满地枯萎,那浓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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