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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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十四年-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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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在巩侯墓中的种种险恶,仿佛俱都随着这道咸香可口的小吃一道被吞入腹中了。
    唐泛还道:“这兔肉吃起来跟京城的做法不太一样,里头似乎还有茴香和苹果的味道,也不知道回去之后能不能找到一家专门做这道菜的……”
    店字还没说完,外头就传来庞齐暴跳如雷的声音:“开什么玩笑,那帮龟孙子敢欺负到咱们锦衣卫头上?!”
    唐泛不由掀起车帘子问:“这是怎么了?”
    庞齐怒气冲冲道:“唐大人,打听清楚了,那官驿里住的是东厂的人,他们一人占了一间房,非说满了,不肯让出来!”
    唐泛回过头,与隋州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都有些意外。
    东厂虽然向来跟锦衣卫不对盘,可也没有到撕破脸的地步,像今天这种情形,还真是少见了。
    唐泛有点奇怪:“东厂厂公尚铭先前不是有意交好锦衣卫么,怎么他的手下胆敢如此放肆?”
    隋州却知晓几分内情:“你说的那是之前的事情了,那会的锦衣卫指挥使还是万通,万通乃贵妃之弟,尚铭自然要曲意奉承,现在换了袁指挥使,尚铭自然就不将锦衣卫放在眼里。”
    马车之外,庞齐愤愤不平道:“大哥,我们该如何做?难道真的要咽下这口气吗?”
    锦衣卫换了袁彬当指挥使之后,就开始低调起来,隋州也不是那等张扬之人,而西厂那边,汪直这两年都在经营塞外,也对京城这边有所疏忽,这就给了东厂坐大的机会。
    他们行事嚣张跋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庞齐问归问,他不是不明利害的人,心想以大哥的性子,十有八九是要他们不与东厂冲突,继续前行,直接回京的。
    谁知隋州却淡淡道:“不肯让,就打到他们让为止。”
    所有人都被这句霸气的话震住了,随即嗷嗷叫唤起来。
    大家在巩侯墓里被镇墓兽压着打,还折损了不少弟兄,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气,此时得到隋州的允可,全都兴奋了。
    被庞齐点到名字的人,全都撸起袖子摩拳擦掌跟在他后面,准备去找回场子。
    那头官驿里,管理驿站的小吏正苦哈哈地对身旁那人道:“姜档头,您就当是体谅下小的,要不给他们腾出一间房罢,对方可是锦衣卫……”
    锦衣卫和东厂,他哪边都得罪不起,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方才锦衣卫想要住房,却被东厂的人喝退了,回头东厂的人拍拍屁股走了,锦衣卫若是想将这笔账算在自己头上,自己岂不冤枉吗?
    东厂姜档头不屑一笑道:“老魏,你也太孬种了,锦衣卫怎么了,你还当是从前呢,袁彬那老头当惯了缩头乌龟,现在什么事都不敢出头,锦衣卫也都个个成了小乌龟,没房间就是没房间,凭什么要腾出来给他们!”
    他手下一众东厂番子都跟着捧场地哄笑起来。
    “你说谁是乌龟?”前方大步流星又来了几个锦衣卫,为首那人冷冷喝问。
    姜档头斜着眼看他:“哟呵,是庞副千户啊!怎么,看着小的说话不管用,您老亲自出马了?”
    庞齐冷冷一笑:“我道是谁,原来是姜孙子,老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没出息!”
    姜档头大怒:“你说谁是孙子!”
    庞齐:“谁应就是谁!我问你,这驿站的房间,你让是不让?”
    姜档头脖子一扬:“我们的人都住满了,怎的?下回清早罢!”
    要说这东西两厂大太监们手底下的人,除了少数几个宦官之外,十有八九都是从锦衣卫里调拨出去的,大家同出一源,本该更加亲近才是,但自从袁彬重新出山之后,不动声色就将万通的人都清洗得七七八八,连带也切断了锦衣卫与东厂那边的联系。
    再说锦衣卫的人去了东厂,自然也就变成东厂的人,大家顶头上司不同,利益和立场自然也就跟着变了,出现眼下的情景并不奇怪。
    只是再怎么闹,东厂与锦衣卫,起码还维持着表面的和气,像姜档头今日的表现,未免也太嚣张了。
    庞齐也不跟他废话:“我最后再问一句,你让是不让?”
    姜档头:“没得让!”
    庞齐后退两步,抬手一挥:“弟兄们,那就打到他让为止!”
    话一落音,站在他身后的锦衣卫便如狼似虎地扑上去。
    姜档头大惊失色:“你们要作甚!反了不成!哎哟,哎哟……”
    驿吏看着这个场面,脸色都快跟墙面一样白了,只能在旁边干着急:“别打了,别打了!”
    姜档头等人在京城过惯了好日子,也就是在京城地面上撒撒威风,如何打得过刚在生死边缘摸爬滚打过来的庞齐他们,当即就被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从打架变成挨打,最后只能抱着头跪地求饶,直说不敢了。
    乱局之中,姜档头趁机要溜,早就等在旁边的庞齐飞起一脚,直接将他踹倒在地。
    姜档头见他还要来一脚,连忙喊道:“庞千户,庞大哥,不来了,不来了!咱不敢了,有话好好说!都是一家兄弟,别这样!”
    庞齐狞笑:“现在知道是兄弟了,你刚刚怎么不说这句话!还说我们指挥使是老乌龟?嗯?!”
    这姜档头自扇嘴巴:“小弟嘴贱,小弟嘴贱,小弟才是乌龟!庞大哥你大人有大量,别跟小弟一般见识啊!”
    庞齐又踹了他一脚:“早服软不就好了!是不是觉得自己傍上东厂这条大船,腰杆子硬了,连昔日的兄弟也不放在眼里了啊!”
    姜档头哭丧着脸:“小弟哪敢呢!不瞒庞大哥你,实在是上头有令,让我们在外头不用给锦衣卫面子,小弟这才不得已为之啊!”
    庞齐也想从他身上探听一些消息,便将他拎起来:“袁指挥使乃两朝元老,你们厂公都敢不放在眼里,想必抱上了更粗的大腿了?”
    姜档头苦笑:“庞大哥,你也知道规矩的,小弟怎么好随便议论厂公啊!”
    庞齐喔了一声,回头叫手下:“他皮痒,过来接着打罢!”
    “别别别!”姜档头连忙抓住庞齐的手,“庞大哥你最近不在京城,想必消息有些不灵通罢!是这样的,陛下新近封了一位通元翊教广善国师!”
    庞齐:“什么国师?”
    姜档头:“通元翊教广善国师。”
    庞齐:“……这名字也太长了点,然后呢?”
    姜档头:“这位国师神通广大,法术高强,陛下很是信服,将其奉为上师,还准备在西市建大永昌寺……”
    庞齐又踢了他一脚:“你废话忒多,这和你们厂公有何关系!”
    姜档头垮着脸:“哎哟我的哥,你也太没耐心了!这位国师,乃是我们厂公引荐的!陛下敬重国师,对厂公也多有赞赏。厂公跟我们说,他向陛下建言,让万通回来统领锦衣卫,陛下已经答应了。实话与你说罢,袁指挥使的位置坐不长久了!”
    庞齐大吃一惊,揪住他:“此话当真?”
    姜档头:“小弟哪敢骗你啊!要不厂公怎么会让我们不用给你们锦衣卫面子呢,他知道你们都是袁指挥使一手提拔上来的,等到万指挥使回来,肯定又要恢复原样,所以想给万指挥使提前卖个好呢!”
    庞齐也没心情收拾他了,他将姜档头丢在一边,又让驿吏腾出几个房间,便匆匆去向隋州禀报。
    驿吏看见姜档头都吃了瘪,哪里还敢不答应,便连连应诺去准备了。
    听了来龙去脉,隋州脸上倒没有什么吃惊的反应,依旧语气平淡地让他们去分配房间。
    见老大如此镇静,庞齐便也放下心来,依言去准备了。
    虽然东厂的人腾出一半房间,但依旧不太够用,唐泛便像先前那样,与隋州共住一间。
    待二人回到房间之后,隋州这才露出凝重的神色。
    唐泛从热水里捞起擦脸的帕子,拧干递给他,道:“看来你回京之后的日子也要不好过了。”
    隋州难得叹了口气:“其实袁彬为人比万通好上百倍,可惜他没有万通那么强硬的背景,只要万贵妃还在一日,万通的位置就屹立不倒。先前陛下只是想要给他一点教训,这才换上袁彬,现在陛下觉得教训已经足够,自然也就想让万通回来了。”
    说到底,万通也好,袁彬也罢,这些人都是皇帝的一颗棋子,皇帝想要他们怎么样,他们就得怎么样。
    不止万通袁彬,就连其他人也是这样,太祖皇帝设立六科言官,原本就是为了监察百官,进谏皇帝。后来又有内阁这样的存在,宰辅一句话,皇帝也要三思而行,可惜现在这个朝廷,内阁阁老们的胆气实在有限,就连刘珝有皇帝老师这样的身份加持,也只敢在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上给皇帝敲敲边鼓。
    这种情势下,科道言官劝谏的声音再响亮,作用也有限。
    唐泛却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问题:“广川,回去之后,你最好去袁指挥使那里一趟,他在锦衣卫多年,虽然看淡名利,但也绝对不是会任由欺压的人,他让你执掌北镇抚司,显然欣赏你的才干,且有意培养你为他的接班人,如果你能够彻底得到他的认可,接收袁彬的势力,那么即使万通回来,他也不敢轻易动你了,到时候你已经牢牢控制住北镇抚司,自然不必就再忌惮万通。”
    “还有,”他坐在床上,弯腰除去鞋袜,拥被躺在床上,为隋州谋划道:“你是周太后的侄孙,陛下对你的信任,其实并不比万通少。你回去之后,只需要记住两点,便可在陛下面前岿然不倒,任万通如何使计,都奈何不了你。”
    隋州挑眉:“愿闻其详。”
    唐泛道:“第一,陛下做的事情,你不要去反对,他若是问你的意见,你也不要表态,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除非与你的原则立场有悖。第二,万通扳倒袁彬之后,你要为袁彬求情,陛下若是问你原因,你就说,愿以袁文质事先帝之心事陛下,这样陛下不仅不会怪罪你,反而还会赦免袁彬,也对你更加亲近。”
    成化帝有着诸多毛病,但同时他也是一个颇为心软,念旧情的人,然而他又是一个皇帝,是皇帝就不会喜欢别人成天跟自己作对,这样种种性格反映在他身上,铸就了一个十分矛盾的人。
    唐泛虽然跟皇帝只见过寥寥两面,但从隋州、汪直这些常常与皇帝打交道的人的侧面描述中,不难推断出皇帝的性格。
    但这番话很有揣测帝心的嫌疑,是犯忌讳的,若不是隋州这等亲近之人,唐泛万万不会说出来。
    隋州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心中暖意温融,十分受用。
    “我明白,多谢你。”
    唐泛一笑:“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是夜,唐泛睡得颇为安详,并没有因为这些事情而影响了心情。
    隋州却有些睡不着。
    唐泛为了不至于在翻身的时候压到隋州的伤口,主动要求睡在里面,这会儿还半侧着身,后背几乎半靠在墙壁上,隋州看着都替他难受,唐泛却依旧酣然入梦。
    隋州目光沉沉,安静地看了许久,又伸手去勾勒那张俊美的面容。
    手指最后落在对方的唇上,却只是轻轻摩挲了片刻,不带任何情欲和猥亵,只有珍而重之的虔诚。
    在遇到唐泛之前,他的内心其实十分孤独。
    隋家人并不能够理解隋州加入北镇抚司的举动,在他们看来,隋州应该像他兄长那样在科举上努力,为隋家闯出一条光宗耀祖的道路来,摆脱靠外戚身份上位的名声,锦衣卫权力虽然大,终归名声不好听,领个虚衔也就罢了,被人在背地里喊朝廷鹰犬,又算是怎么回事呢?
    但隋州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他就像一匹孤狼,在自己认定的道路上一直往前走。
    然而他却遇上了唐泛。
    一个真心诚意为他筹谋,为他打算的人。
    得挚友若此,夫复何求?
    唯以一生相报耳。
    月辉透过窗纸从外面铺洒进来,落在唐泛的脸上,为他的俊美更添几分光晕,将他映衬得直如神仙中人,不似凡尘俗夫。
    忽然,唐谪仙动了动嘴唇,仿佛说了句什么话。
    隋州难得升起一丝好奇,凑近了些。
    却听见唐泛嘴里喃喃道:“蟹黄……豆腐羹……”
    隋州:“……”
    哎,唐大人好不容塑造起来的高大全形象又破灭了。
    话说东厂的人被胖揍一顿就老实下来,姜档头没敢再来撩拨他们,直到唐泛等人离开,他们都老老实实缩在自己的厢房里没出来。
    唐泛他们自然也顾不上跟这等见风使舵的小人物计较,从姜档头的口中,唐泛他们得知,在他们离开京城的这一个月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正如隋州和唐泛所预料的那样,张蓥果真被万安找借口撵去南京了,刑部成了梁文华的一言堂。
    在万贵妃的枕头风下,皇帝有意让万通替换下袁彬,重新执掌锦衣卫。
    皇帝宠幸佞臣李孜省,又封僧人继晓为国师,预备在西市建大永昌寺,强迁数十万百姓,被朝野上下反对,虽然寺庙没有建成,但皇帝对继晓却越发信任,还准备为他单独建一座观星台。
    又听说太子与万贵妃不亲近,万贵妃耿耿于怀,时常在皇帝身边进言,久而久之,皇帝对太子也不甚喜欢,反倒有意另立太子。
    最后一桩消息纯粹道听途说,但能从姜档头口中说出来,想必也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这些消息里,几乎没有一个是好消息。
    可以想象,在京城等待着他们的,只会是更加复杂严峻的局势。
    他们离京的时候,还是开春时节,如今不过时隔一月,便已经徐徐到了初夏。
    不过这个季节在京城是最好的,既不很热,又不很冷,白天穿上一袭薄薄的春衫也够了,晚上顶多外面再套上一件大氅。
    无论前方局面如何险恶,这样的好天气,总不会令人有坏心情的。
    在马车驶入京城,瞧见满枝累累的紫藤时,一行人也都振作起精神来,唐泛需要先回刑部述职汇报,隋州则要去北镇抚司,二人约好晚上回家再细说,便各自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入城之前,唐泛就在驿站里梳洗过了,此时虽然还穿着常服,却没有风尘仆仆的疲态,他就是想着反正迟早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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