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祝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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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祝东风-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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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逸风的脸色变得冷峻,他的目光自池杳冥双腿上逡巡许久,方缓缓道:“这一次,却是我不曾想到。”他的声音里没有失算的悔恨和恼羞成怒,只是淡淡地说来,果然是玄天楼楼主应有的气度和风范。

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池杳冥托在手中,“这里面的药楼主也是熟悉的,还需要在下让楼主重新尝试一次么?”

“没这个必要了,我愿赌服输。”仲逸风微微一笑,“这个小公子,还给你就是。”他的属下默默地退了开去,仲逸风亲自解开了琅衍的穴道,将全身还酸软酥麻的少年推到了池杳冥身边,“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我绝不会再为难于他。”

“如此多谢楼主。”池杳冥受了仲逸风一掌,虽然已不是很凌厉,于他来说,终究不甚好承受,他看了看身边刚刚脱离的牢笼却依旧有些瑟瑟发抖的少年,脸上露出一丝宠溺的微笑,甚至于连先前的苍白都不那么明显了。

抱了抱拳,仲逸风将身上的蓑衣掀去,露出其下颀长矫健的身形,“那么,幽冥谷池公子,”他刻意加重了这一句称呼,“我们后会有期吧。”

池杳冥一手揽住了少年的肩膀,也不答言,望着仲逸风一行消失在苍茫夜色中,一口气却终于缓缓吐出,面对江湖人中之龙的仲逸风,他着实感到了疲乏无力,好在总算救出了琅衍,或者说,救出了他的侄儿,这一次交锋,也算是自己赢了罢。

一片晶莹落在衣襟上,那积蓄了半时的雪花终于洋洋洒洒地在这北疆落下,像是久违了的亲朋,颜色如旧,却多了不可言明的意味深长,池杳冥伸手接过一片莹白,唇边多了一抹笑意,他转过了头,正想对琅衍说几句安慰的言语,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那纷纷扬扬的雪花,陡然间凉得彻骨,所有的气力,在瞬间从身子里抽出,宛若有什么极轻极薄的东西无声地楔入身体,受不到一丝拦阻。他不由得低了低头,腰胁的地方,露出一截乌黑的匕首柄,并且,还握在身旁少年的手中。

一股殷红从他口中涌出,接着又是另一股,血像是泄了闸般地无休止静静流淌着,落在他伸出去接揽雪花的手上,他垂着头,似乎是带着一抹茫然的神色低头看着满手的鲜血,仿佛浑然不知那凄艳的色彩是什么,又从何处而来。




27
宇极堡

一阵无端的心悸,雪绯红身形一颤,旋即勒紧了马缰,骏马感受到劲力,四蹄奔行得更急,朔风自身旁掠过,她伏在马背上,一任乌发毫无遮掩地在空中飞舞。

有什么从眼前打着小小的旋子飘飞而去,细细的、毫无瑕疵的,随即到来的另一抹莹白贴在了她的睫毛上,反射出一点润泽的微芒,竟像极了盈盈的泪滴。

那是北地飘来的雪花,越过数重山水,摇曳到她的身旁,仿佛在为她指引通往往昔的方向。

何来如悉熟稔的触动,连那飞扬的精灵,都带上了一丝灵动;却又怎会有一种漫漫的恐惧,在其间闪动空虚的惆怅?

嵯峨山的形状,已经显露在地平线上方,棱角鲜明而又狰狞的山岩,从远处看去,犹如嗜血的洪荒巨兽。

越过嵯峨山,就是漠国的境地了,虽然昔年广成王琅珃曾率兵收复了嵯峨山以北数百里的土地,却因为日后的内乱之因,琅珃将北地驻防军队调去攻打国都,北漠趁乱出手,又夺回了嵯峨以北的地界。

坐下千里骏骑踏上了地上的积雪,嵯峨山路狭窄难行,雪绯红亦放慢了马速,缓缓行去,头顶盘山的道路上却坠下一块碎小的落石,隐隐有马车和人的脚步声响,许从漠国过来的小部分商旅,正在沿山路而下。

然而雪绯红的目光,却在转过这侧山峰之后,顿住了。

她认出了仲逸风颀长的身影,而澄碧一身浅碧宫装,虽然遮掩于硕大的蓑衣之下,依旧在他身后隐隐可见。

仲逸风眼中并未对雪绯红的突然出现表现出惊讶,她伫立在雪中,一身渲红的银衣折射出雪色的莹华,一时间,仲逸风漆黑的眼眸也有些难以直视。

“你,”她淡淡地问道,“将琅衍送到了宇极堡?”

“是的。”

“你知晓宇极堡是漠国人建的?”

“没错。”

“而宇极堡中人已经知道琅衍的身份?”

“我想这正是他们同意开出我要价码的缘由所在。”

“那么,楼主要了什么?”

“一些好处,”仲逸风微笑道,“玄天楼总要着眼于往后。”

“楼主可还记得,”雪绯红的语气波澜不惊,眼中的寒冰却渐渐凝结了起来,“当日我入玄天楼,所和楼主谈好的条件?”

仲逸风叹口气,“我谈过很多条件。”

雪绯红凝视着对面的轩昂男子,良久,她的唇角竟然出现了一抹笑意,趁着那冰雪,却显不出任何女子应有的妩媚,“那便好了。”她双腿一夹马腹,骏马四蹄陡然收缩,随即就要从仲逸风身旁掠过,仲逸风却蓦然涌身上前,伸手扣住了马缰,也不见他如何使力,那匹矫健的大漠良驹竟再也难动一步。

“绯红,”仲逸风叹道,“你便不能随我先离开这郊野,寻到一处客栈,再听我解释了么?”

“奇怪,”雪绯红望着远处,“楼主做事,何时需要过解释?”

仲逸风眼中流过数种神色,最终缓缓放下了手,苦笑道,“若是他的解释,你会听么?”

“谁?”

“自然是池杳冥,”仲逸风凝视着她,“莫告诉我你没去过幽冥谷,否则琅衍身上的一灯孤从何而来。”

“我不明白楼主的(炫)意(书)思(网)。”

“这句话是逃避时最经常被用到的,不是么?”仲逸风叹口气,却见雪绯红没有丝毫要折回的(炫)意(书)思(网),续道,“你知道,这一去,便算是和玄天楼作对了。”

“你见过池杳冥。”雪绯红却不回答他的话,“他也知道你的动向,所以前来阻挠楼主了是么?”她想起那日村头小柳递给池杳冥的信笺,其中写得许是这个情报。

“哦,”仲逸风的眼中有苦笑的意味,他打量着雪绯红面上的神情,十分专注地,仿佛要看清她心中的想法,最终,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地道,“他死了。”

一阵凌厉的朔风将那三个轻而缓的字席卷到极远的地方,雪绯红觉得,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她的身周,完全定格在仲逸风启唇的那一刻,所有的感知在刹那间变得恍惚而不可捉摸,当最后,她确定自己听到了三个简单的音节,却发现没有任何的能力将这些音节拼接成句子,再找出它们的含义,有什么东西从内心深处被残酷而痛苦地挖掘出来,她像是站立在另一个端口,麻木地看着另一个自己在风雪间茫惑。

仲逸风的薄唇在瞬间变得残酷有如利刃,雪绯红觉得那锋锐的刃口间又吐出了一些词句,她却已经没入了茫茫雪岭间,厉风刀割般自面颊上划过,不知是丈许还是里许之后,那些单薄的词语才追赶上她刹那间变得极其懵懂的思维,拼接组合,那最后一句话,隔着风雪传来,消散得比什么都快。

素手将一袭貂裘披覆在仲逸风的身上,澄碧轻软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带着一缕不可察觉的唏嘘,“楼主,你太骄傲了。”

仿佛是回应她这一动作,仲逸风回手按住了貂裘的襟口,唇边的笑意是苍凉而无奈的,“送去的,岂能这么快就要回来。”

“何止是这个……”澄碧接下来的话似乎没入了风雪里,传入仲逸风耳中,只剩了隐隐的叹息和几不可闻的言辞,“就算再想挽留住她,也不愿意隐瞒这些事,却又是何苦……”

“何苦么,”他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对女孩子玩弄心机,我早过了那样的年龄了,而且,我喜欢把一切告诉别人而不是替谁采取抉择,”他回头看了眼少女的黑眸,“所以一旦对方做好的决定,彼此都莫要有后悔的余地,不是么?”

身后的女子不语。仲逸风又是一声轻笑,“绯红毕竟是楼中阁主,这事,终究谨慎些好,你传个信给无波罢。”

一声轻嘶,坐下骏马陡然立住,雪绯红抬眼看了看远处仿佛悬垂在峭壁上的建筑,又瞥了眼身周隐隐传来窸窣轻响的岩壁,一路不停地奔驰,她的面颊在朔风下没有一丝血色,反而是极致了的苍白,连带双唇也同样毫无色泽,青丝散乱,在猎猎冬风中随身上衣襟一同在山野中飘摇,带着一抹无处可依的惶惑。

“不须隐藏了,”她的声音冷冽若冰,“着一个去告诉你家主子,不想琅衍死了而导致手中毫无筹码的话,就带他出来见我。”

四周表面上似乎依旧毫无动静,雪绯红却知道,已经有人进入堡中将她的到来禀告上去,等待的时间里,她眸中显得极其空洞,仿佛在想着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想。

很快有人出来对她表示了回应,雪绯红立马之处恰到好处,既不会太近以至于难以掣肘离去,又不至于远到令对方产生过多的戒心。

一个貂裘青年踩着凌空索桥过来,挺直的鼻梁,双眉斜飞,手里捏着把折扇,头上虽是顶白狐毡帽,面貌却生得更像是中原子弟,一双眸子生得漆黑灵动,看到雪绯红,身形顿了一顿。

雪绯红的眼眸里也从毫无神色到带了一分诧异,良久,还是那青年先开了口:“却原来是故人。”

“你还记得我,当真难得。”雪绯红亦不多说,“琅衍带来了么?”

“姑娘应该说得更明白一些,”那青年道,“否则我怎能轻易让那小公子出来?”

“明白些就是,”雪绯红的声音冷冽难当,“他中了一灯孤,天下除我之外,无人能解,否则,死于非命。”

“怪道那小公子身体羸弱,”青年点头道,“原来是中了毒,只不过姑娘怎会如此好心,特特前来送解药。”

“仲逸风不知道我给琅衍下了毒,”雪绯红刻意避开了玄天楼字样,虽然她对仲逸风的做法颇为不满,却依旧不能随便至玄天楼于麻烦中,“我替他着想,不想送个死人过来。”

“这个解释足够合理了。”青年颔首道,“姑娘少待。”他依旧顺着来时的道路回到宇极堡中,只不多时,便携琅衍返回,少年的双手双足上绑缚了长长的绳索,神色比之雪绯红所见时更加憔悴。

雪绯红打量着琅衍,目光里看不出喜怒,她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浅碧的锦囊,倾出其间的数片晒干的花瓣,“你扯着他身上的绳索,叫他自己来取这解药。”

青年依言做了,目光在雪绯红身上逡巡着,戒备十足的模样,琅衍见绑缚自己的绳索放长了,面前那个擒走他的女子此刻倒是一副来救下他的模样,他定了定神,向前走了几步,手尚未拿到雪绯红手中的解药,冷不防身子陡然悬了空,背后绳索已然斩断,那绳子是混了塞外一种奇特乌金丝的材质,纵然锋锐刀剑都难以断开。雪绯红将他向后掷去,暗使巧劲,琅衍不但稳稳飞到了马背上,余下的绳子还顺势牢牢缠了两圈,他在马上纵然手脚被缚,依旧难以掉下。

也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对面那个青年早有准备,折扇“唰”地张开,雪绯红面前腾出数道青烟,蔓延之速极块,青年身旁随从也慌忙闪躲,只留了雪绯红人在烟中,青年毒烟放出,唇边一道笑意尚未展开,却早换做了慌乱,叱道:“阻住她!”

雪绯红身形自毒烟中闪现,径直奔向骏马,青年未曾想到她居然不惧怕这烟内剧毒,眼见她即将攀到缰绳,一支铁箭挟风雷之音破空而来,箭头笔直指向骏马后臀,那射箭之人算准了人易躲闪而马终究不灵便,这箭就是要射伤骏马,两人便都无法离去。情急之中,雪绯红全然忘了自己还要拿琅衍作何用处,一掌击在马腹上,骏马吃惊,撇了雪绯红向前窜出,这良驹有着西域汗血宝马的血统,亦是大漠良驹,四蹄奔开来,竟一直跑在那箭之前,直至箭力尽坠地,马儿却已经跑得远了。
28
掠影红

眼见良驹奔行已远,雪绯红的眸子里涌出一种莫名的神情,刹那间多少繁琐思绪一晃而过,仿佛放下了什么,却又不得不拾起些什么。

身后的脚步声已经逼至足边,刀剑出鞘的脆响夹杂着喝斥,陡然间她的眼眸重新冷冽如极北玄冰,蓦地闪身错步,让过三柄雁翎寒刃,银袂似折扇般于空际扬出一道冷幔,尺长流光铮然跃出,落在她白若冬雪的手上,隐隐折射出淡淡的绯红。

升腾赤焰为精魂,无暇琉璃做炼工,融出寒冬漫天雪,出鞘掠影三分红!

她手中的,正是江湖名刀雪绯红。

此时正值天舞玉碎琼华,那把雪中绯红的名器,如今仿佛终于得了一个恰如其分的挥洒纵横之所。

一片苍茫洁白之中,唯见数缕红芒隐隐、绯色夺人,渲红的银衣自在横行,飒沓银袂间,但守稳了身后,当第十一个人倒地不起时,宇极堡众人,无一能越过雪绯红去追击琅衍。

先时的青年伫立在一旁,看到漫天人影中不时四溅的殷红,足下的雪野里,星星点点,有若曼珠沙华般凄艳,他轻叹一口气,合上了玉骨折扇,扇柄上一块白璧铮然闪出光芒,向身后问道:“真要杀了她么?”

“你们中原人,婆婆妈妈的。”貂裘男子手挽劲弓,到了他身旁,嗤道,“这妞儿长得虽说不错,性子却未免太烈了,何况我先下没那么多时间陪她玩,琅珃的那个儿子,哪里能让他跑了。”他话音未落,嗖嗖数声,手中已是三箭连发,径自从人群的间隙中穿过去,直指其后的雪绯红。

那人弓劲甚强,兼之又有武功在身,雪绯红方从兵刃交织中听到破空之音,那箭分上中下三支,已经迫在眉睫。

雪绯红瞳孔急缩,手中宝刀自身前竖掠而过,一道银幔铺叠开去,恍若在她前面展开一层波光潋滟的水屏,那三支利箭的锋芒触及到这道屏障,陡然间已是强弩之末,三枚银色箭头坠落雪野,箭杆也脱力滑下。

然而终究身处包围之所,周遭又俱是漠国好手,雪绯红情急之下回手削去利箭,便再也未来得及阻住逼近而来的一杆长矛,她左臂露于周身气劲之外,矛尖擦过上臂,血瞬间涌动而出。

后来的那名漠国男子冷哼一声,指尖勾住弓弦,微微动了几下,又是数枝长箭刺破长空,竟不再理会阻在雪绯红身前的部下,手下丝毫不停,他腰间箭壶里的箭支几乎是弹跳着跃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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