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祝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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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祝东风-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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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绯红也展开轻功,沿着潭边小路望谷口赶去,还未到达,便听得数声弓弦振响,她拨开藤蔓,淡淡看着韦渡江立在一颗古木上,引弓搭箭,箭壶里的箭枝去了一半,而黑鹰却依旧在空中盘旋,啸声有所转低,调子却像极了哂笑。

“那鹰经受过的训练许是比你练箭要多,”雪绯红开口道,“寻常的箭枝很少能射下它,更何况韦先生于箭术上似乎不甚精通。”

“在下在雪姑娘面前丢人大概成了常例,”韦渡江淡道,“听来姑娘似乎有办法?”

雪绯红抬起头,看那苍鹰展平双翅,隔着这浓雾,仿若一道魑魅暗影,附骨之痈般斜飞低旋,“韦公子轻功不错,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姑娘请说。”

雪绯红跃上了树,借着树枝的弹性腾身而起,约有一人高时,韦渡江双掌同时向上,正抵在雪绯红足下,内力吐出,合两人之力使雪绯红若弦上之箭冲霄而去,而与此同时,韦渡江双袖微振,亦飞身起去,后发先至,直追已达到最高点的雪绯红,他青衣翻飞,再次推出双掌,与雪绯红垂下的手掌相击,直使雪绯红升起足有二十丈之高。

韦渡江身形尚能在空中转折,化解掉下坠之力,腰身扭过,斜斜落在树冠上面,抬头看去,雪绯红红白相间的衣袍几乎融进了雾霭,她黑发狂舞,蓦地右腕上寒光闪过,素手扬起,一道白芒带着绝艳的绯红破云而去,径直冲入苍穹,隐隐一声哀鸣过后,那只黑鹰双翅僵硬,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打着旋子跌落。

低呼一声好,韦渡江身形再次跃起,迎上下落的雪绯红,于她腰间拍击一掌,雪绯红借力斜飞,那缕白芒同时自苍穹雾霭中坠落,划过笔直的银线,恰到好处地进入雪绯红在空中举起的袖口,一青一白同时踏上地面,不远处的灌木间“簌”地一声轻响,却是那黑鹰的尸体跌下。

雪绯红径自要向谷口过去,韦渡江禁不住开言道:“姑娘可忘了不能离谷的?”

她闻言顿了一下,因问道:“我只到谷口,不知是否可以?”

“既是那样,应是无事。”        

“多谢。”

她举足踏入前方迷雾中,韦渡江微叹一口气,跟将进去,低声道:“姑娘跟我来,这阵中地势随时可能改变。”

在幽冥谷的数年中,韦渡江不曾遇过有人未经引领便穿过北峻山茫茫险岭而来到这幽冥谷口,当穿过那层迷茫雾霭后看到阵前数十个人时,他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韦渡江的视线逡巡着,从四周的随从最终落到了立在中间那人的身上,他头上戴着纶巾,约莫有四十多岁,一身文士打扮,却看不出有何儒雅之气,许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多年,曾经的士子风雅被销蚀殆尽,仅剩下一种近似世故般的圆滑。

他面皮白净,几缕髭须微微在颌下拂动,负手而立,在看到雪绯红出来时,眼中浮现出几抹意料之内的神色。

韦渡江没有说话,既然所到之人认识雪绯红,便不能不怀疑他们的到来与身边这女子有关,他打定主意旁观一阵,且看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主意。

“仇阁主,您怎么来了?”雪绯红冷冷地问道。

那位仇阁主微微一笑,道:“雪姑娘几日不曾回楼,楼主担心得紧,我便略略替仲楼主解解忧,日前见着雪姑娘手下的祝桐在北峻山旁的镇上,于是请来一问,就寻到了这里。”

“我任务已经完成,也回禀过楼主,”雪绯红道,“他不可能这么快便又有命令与我,此外,我倒要感谢仇阁主,先替我找着了一个口风不言的手下,也省得日后载到敌人手里吐露秘密了,仇阁主使毒和用刑的法子定是又有改进了罢?”

仿佛没有听出她话中的讽刺,仇阁主只是一笑置之,“不敢,祝桐也算是块硬骨头,雪姑娘……哦,现在是应该叫雪阁主了吧,御下有道,日后还望雪阁主多多照应才是。”

“仇阁主千里迢迢来此就是为了将此事通知于我?”雪绯红淡淡道,“如此,仇阁主且请先回吧,我数日后回楼再重谢。”言必,身子侧过,看向韦渡江,有让他谢客的(炫)意(书)思(网)。

韦渡江并未饶有兴趣地看着玄天楼这一对阁主的对话,他的面色在雪绯红刚一开口便有所改变,眉头紧蹙,目光瞬时冰冷,盯住面前的仇阁主,这时道:“原来是玄天楼药医阁仇阁主,如此敝谷倒是怠慢了,仇阁主来此,本当倒履相迎,可惜阁主初到即便来意不善,也恕在下不便迎阁主入谷,阁主请回罢。”

仇阁主的眼睛在韦渡江身上转了几转,“公子是幽冥谷中人?在下也只不过因为闲暇放了只鹰,更何况尊谷可往在下那里扔了不少只小麻雀,一只鹰也算是还礼了罢。”

“哈,仇阁主话里的(炫)意(书)思(网)我倒不明白,”韦渡江仰天打了个哈哈,“只是山中粗俗之人喜静,还望阁主体谅。”

“若是说那只鹰,却是我误杀的,”雪绯红道,“待我回楼自会向阁主赔礼,现下在主人宅前,私下里的事多有不便罢。”

仇阁主眼中神色一紧,他看到雪绯红在说最后一句话时右臂微抬,竟是她习惯的出刀前的姿势,而一旁的青衫男子双手笼在袍袖中,看似处处空门,却正是无处不戒备之态,他又望那凄迷雾霭中凝视了一忽儿,眸中似乎转过数种神情,最后唇边缓缓勾起,“果然是在下鲁莽打搅了,既是主人家有谢客之意,而雪阁主亦不喜在此见到在下,咱们便离了罢。”他袍袖一挥,转身欲走,却又定住,回头微笑道:“药医阁近日养的这几头獒犬果真不赖,雪阁主若是喜欢,改日我送到碧炎阁两只,当做贺礼可好?”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身后林里有人牵出几只半人高的獒犬,颈上套着皮环,狺狺低吠着。

见雪绯红瞳孔猛地一缩,却并不回答他的话,仇阁主又是低声轻笑,带着随从,若林间幽魂般,无声地俱都走了。


8
悠然天

韦渡江笼在袍袖下的双拳慢慢张开,复又缓缓握紧,轮椅辘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回头看着池杳冥坐在轮椅上,那原有的痛苦神色已俱被遮掩在平淡无波的面容里,他永远不会在有意识的时候将脆弱流露在人前。

他有些忐忑地看着池杳冥,等着他开口问:“是他?”

韦渡江只能点头。

雪绯红负手而立,池杳冥的神情从她的角度看来,隐匿在一层薄雾之中,他似乎向自己这边瞥了一眼,却又仿佛是立刻便转回了轮椅,“你立刻回去,去谷主那里!”

他的淡定此时全换做了慌张,甚至有一种难以言想的恐惧自眸中泛出,韦渡江深吸一口气,也微微变了神色,他不答话,身形却在瞬间消失。

池杳冥的指节紧紧攥住轮椅,他猛地向谷内移了数尺,身形却滞了一下,低低道:“雪姑娘,在下带你穿过这药阵罢。”

雪绯红走到了他身边,一言未发地跟着池杳冥走过了迷雾重重的谷口阵型,远远却见顾梦蝶自那边跑来。她与雪绯红自后山采药回来,雪绯红便听到天际苍鹰的啸声,于是自去水边查看,而顾梦蝶却正是看到韦渡江用绝顶轻功在谷里折腾,心中也是一惊,且去了池杳冥房中查看以防万一,见池杳冥已经挣上了轮椅,吩咐她立刻去冷姨和莫伯伯之处。

顾梦蝶一头扎进了池杳冥怀中,雪绯红看到池杳冥因着突如其来的撞击眉间微蹙了一下,随即他揽起怀中的女孩,看梦蝶已经是满脸泪痕,眼中再也保持不住冷静,连声问道:“究竟是怎样了?”

虽然抽噎难言,顾梦蝶亦非临变慌乱之人,匆匆从池杳冥身上站起,绕到他身后,推着他的轮椅便望里走,“莫伯伯发病了,这次来得极其凶猛,冷姨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住。”

“带我去看。”

“冷姨在尽力施救,方才连我也赶了出来,让我拦住公子,莫要打扰了她。”顾梦蝶低低说道。

此时他们已近水潭另一岸,池杳冥闻言,身子僵了一僵,缓缓靠到了椅背上,好一会儿,方才低声道:“也罢,梦蝶,麻烦你且去冷姨屋前候着,以备她有什么需要,”他抬眼,看到韦渡江已经回来,想是顾梦蝶方才拦住了他,便道,“渡江,劳烦你告知大家,这几日莫要出谷,即便在谷中,也莫独自去到幽僻之处。”二人应了一声,又不大放心地看了雪绯红一眼,见池杳冥微微摇首,便离了开去。

长时间的静寂里,雪绯红立在距池杳冥数尺外,看着他眉心紧紧蹙着,垂首而坐,满头的发丝因为刚刚苏醒并未打理的缘故散在脑后,有数缕搭到了胸前,趁着他雪白的衣衫,分明到了极致的色调中却不由得显现出一种悲惆和落寞,便好像飘摇于寂寞长空里的断线纸鸢,完全没了依托。

为何这个男子,会给人一种想要去予以他温暖的错觉,便是因为他温润如玉的外表下,偶尔划过的寂寥和愁绪么?

她打断了自己的这种胡思乱想,却见池杳冥已经抬起眼睛,眸中重新沉淀下杳不可知的深邃,淡淡看着她。

“不是我,”猜到他此时或许在怀疑什么,雪绯红道,“虽然我一向不愿辩解,可此时的确是我嫌疑最大,然而,我并未将幽冥谷所在泄露出去。”

池杳冥的眼眸似乎半睁半阖,他的声音因为病症加重的缘故而有些低沉,却依旧若荡开水中波澜的微风,“我知,姑娘又肯于如此解释,我便更知,只是,或许姑娘知晓些仇枫远阁主能如此轻易寻到幽冥谷谷口的缘故吧。”

“是。”

“与姑娘有关?”

“是。”

池杳冥淡淡叹了口气,不再问下去,他的目光默默投向远处的屋宇,隐约尚可以看到门前的水晶风铃在阳光下折射出清淡的微芒。

“虽说并非我将仇枫远引来,”雪绯红续道,“但却不能否认他是因为我冒然闯入才找到这里,池公子若要怪罪,我亦可承担。”

“雪姑娘多心了,”池杳冥眼脸微垂,“这与姑娘毫不相干。”

“我,”雪绯红顿了一下,“自幼随身便有一股奇异香气,无论如何都除之不去,不想仇枫远驯养了数只獒犬,循着那气味跟来,我本以为那深山密林早就能将这味道隐匿了,没想到依旧是这个结果。”

她看到池杳冥的目光再次回转,落在她身上,似乎在仔细凝视,过了一会儿,他方才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只是眼中的神色愈发淡了下去。

雪绯红突然生出一种难言的尴尬和赧然,而心中对仇枫远的嫌恶之情又增了何止一倍,她低眼看到衣襟下的淡绿锦囊,咬了咬红唇,她虽知道这好不容易得到的一灯孤无论如何不能舍,却感到无尽烦乱,很想立刻赶上仇枫远,杀了他那几只獒犬,再抽出袖中绯红抵在他颈下,警告他不许再踏进这北峻山,若非仲逸风还需要这个人,她认为自己很有可能便一刀了断了他。

玄天楼雪绯红,不是可以让别人利用的。

她没有义务陪着池杳冥在这里等待,雪绯红慢慢踱了开去,自己不会离谷,他若想要因为此而找自己报仇,随时过来便是。

她没看到,在她转身离去之时,池杳冥望着她的背影,眼中弥漫着说不清的神色,有一丝沉痛、一丝自嘲,和无尽的酸涩。

全身的关节依旧像是要碎裂了,他想挺直背,却不得不靠在椅子上,双眼却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直至韦渡江重新出现在眼前。

“怎样?”像是不敢问,却必须知晓。

“暂时抑制了那毒性,”韦渡江慢慢地说,“梦蝶说,冷姨不得不用了当年配的那药。”

池杳冥的身子晃了晃,他紧紧攥住扶手,声音却出乎意料在瞬间变得嘶哑,“可还有用?”

“那需要等谷主醒了才知。”韦渡江道,他有若心有余悸般望了眼天空,“那只鹰……是仇枫远养来专门对付谷主的,对吧?”

“是。”

“可是……”

“听到那鹰的啸声,我就知道他最终还是找来了,那么多年,他处心积虑,莫叔叔尚在人世的可能早被他料到,驯了那样一只畜生来以特殊的声音催发毒性,”池杳冥僵硬地道,“可恨我此刻方才才想到,那时候我只以为他是要用鹰来望谷内投毒而已。”

“可你毕竟想到那鹰是对谷主不利的,”韦渡江慢慢将手搭在他肩头,“你莫要自责,说到底,这是我蠢笨,露了行踪,若谷主……”他顿住,变了语气,“为何我们要往坏处想?谷主他是时间少有的好人,老天自会保佑他。”

池杳冥慢慢抬头看了眼韦渡江口里的天,却什么都没说,微微泛着淡蓝的苍穹落入他的眸里,霎时失了颜色。

那悠然的青天,隔过这茫茫森岭、看穿那蒙昧凄雾,可能看到人世间尚有几缕卑微的祈祷,用虔诚的姿态去乞求,挽留对它来说几近微不足道的生命?谁也不知它是否真的将这些喜乐悲苦尽收眼底,亦或化作过眼云烟的梦幻泡影,毕竟,蜉蝣于天之间,只能看到天的悠然,却看不到天后面的世界。


9
孤鸿影

莫谷主睁开眼睛,望着床栏上精致的雕花,又无力地闭了上去。

好像真的有十年那么久了吧,可惜在这远离人世的幽冥谷里,时间于他根本就失去了概念。胸口一波又一波的痛楚已经不再那样鲜明,甚至陷入了一种麻木,看来那个人使毒制毒的功力,何止又深了一层?

疏桐不在身旁,想来是倦了罢,然而床边倒是的的确确端坐着一人,头微微垂着,斜阳从他身后洒入镂花窗格,青年的面容显露出一种莹润的光彩。

虽然脸色还是苍白的,可毕竟是年少之人啊。莫谷主想着,慢慢试着用手肘撑起身子。

他只动了一下,却发觉四肢颓然无力,身下的床榻发出一声轻响,池杳冥已经惊醒,看到莫谷主正凝视着他,又垂了头,唇角低低蠕动了两下,说不出话来。

莫谷主扯了扯嘴唇,抬手望他眼前晃了几晃,“怎样,身体还受得住么?”

池杳冥的手指勾着轮椅扶手,眼中的神色愈发窘迫起来,莫谷主淡淡一笑,也只有在他面前,杳冥还偶尔像个孩子。

“莫叔叔,杳冥不孝,”他抬起眼睛,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双眸子里似乎有水光浮动,“杳冥该死,不听莫叔叔的话,以至于……”他有些慌乱地俯身抓住莫谷主垂在身旁冰凉的双手,“杳冥不求叔叔原谅,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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