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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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形记-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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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她梳着一个高高的鸡窝头,惟恐不够时髦。

    子佳只得说:“车小姐,请坐。”

    她见子佳和颜悦色,放下一颗心,笑说:“我以为你是一名老姑婆,谁知这么年轻漂亮,曾小姐,你若肯好好打扮一下,会更好看。”

    子佳忍俊不住。

    她想修理车蓉蓉?车蓉蓉还想改造她呢。

    “天和说,请你叫我蓉蓉,我则称你曾小姐。”

    不出所料,张天和把所有细节都想到了。

    子佳接过无数棘手的个案,可是经验老到的她,这次也不知该从何开始。

    想了想,子佳说:“蓉蓉,谅你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需同张家亲友吃一顿饭。”

    车蓉蓉非常困惑,“是呀,天和从来不给我麻烦,这次为什么要测验我?”

    子佳只得分析给她听:“我想,张天和是想他的家人接受你。”

    谁知车蓉蓉道:“我不在乎他们接不接受我,我有我的朋友,我有我的圈子,我有我的节目。”

    子佳听了,在心底喝声彩,微微笑起来。

    真是,人到无求品自高。

    子佳说:“但张天和希望他父母爱屋及乌。”

    车蓉蓉狐疑地问:“我是乌鸦吗?曾小姐,你认为他们都那么想吗?”

    子佳急,“不不不,当然不,这不过是一句成语,一个譬喻,你看我,一开口就讲错话,唉,张天和还以为我会有宝贵经验可以向你提供。”

    车蓉蓉见曾子佳如此尴尬,不由得笑了。

    这一笑露出雪白整齐短短牙齿,双目弯弯,堪称色若春晓。

    是。

    张天和说得对,曾子佳会喜欢她。

    子佳不由得问,“你几岁?”

    车蓉蓉却感慨起来,“不小啦,二十一岁啦,我老是没个打算,只得抓牢天和不放。”

    曾子佳不假思索地安慰她:“张天和一定会关照你。”

    车蓉蓉笑了,“他对我真的很好。”

    “放心,吃过这一顿饭,一切恢复正常。”

    “一顿饭大概要吃多久?”蓉蓉有点担心。

    “嗯,说说笑笑,三小时吧。”

    “那么久!”

    “只得忍耐一下了。”子佳劝说。

    “曾小姐,你说得对。”

    “你且回去吧,我再同你联络。”

    车蓉蓉立刻活泼起来,一跃而起,“曾小姐,再见。”像小学生下课似的。

    她走了,子佳唤衣莲进来商议对策。

    衣莲永远一副好笑容。

    “怎么样,曾小姐?”

    子佳也笑,“首先,你叫我子佳。”

    衣莲只是笑,却没打算改口。

    子佳接着说:“真可爱,难怪张天和会那么钟爱她。”

    衣莲轻轻说:“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心机的,当然动用过若干手腕,异性才会死心塌地。”

    子佳抬起头,惆怅他说:“那当然,可是,我怎么一点手段也不会。”

    衣莲大笑起来,“上帝是公平的,给了你一些,别的就欠奉,曾小姐,你那副学问再加手段,那还得了!”

    这是明明捧她,子佳微微笑。

    “你觉得她外形怎么样?”

    “那身打扮完全不对,我会打电话给陈帼仪女士看她有无时间指点一二。”

    衣莲说:“张先生的意思是,那种专业水准太高了,不如让你替她打扮,家人比较容易人情。”

    “可是你看我衣着多沉闷。”

    “我看着就很好。”衣莲真客气。

    “那么好,明早九时我与她吃早餐,然后去挑衣服饰物,你替我约她,同她说,我至恨两件事,头一件是迟到。”

    “是,曾小姐。”

    子佳叹口气,怎会接下这种差使,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难为你了。”

    “衣莲,只有你知道罢了。”

    “能者多劳。”

    衣莲真会说话,子佳并不觉得虚伪,自觉的确能干。

    衣莲说:“这是张家诸人资料。”

    子佳不敢怠慢,立刻翻阅起来。

    厚厚一叠,真不简单,均附有照片。

    第一位:张风山,年六十一,原籍上海,圣约翰大学肄业,还没毕业,即随家人南下,人生地不熟,颇吃了一点苦,老父的出人口生意一直亏蚀,直至韩战开始,盈利增加,稍后张凤山接手,兼营地产——呀,看到这里,子佳不由得叹息一声,都是靠地产,可是贱物斗穷人,明白这个秘诀也不管用,谁有那么庞大的资金大量积压住宅单位。

    张凤山一共五个孩子。

    天赐是老大,加拿大安大略省麦马斯他大学经济系文学士,已婚,育有两男一女,家在温哥华,已在当地建立一定地位,长袖善舞。

    妻子陈百合,加国出生,卑诗大学管理科毕业,曾参选华埠小姐,那时用莉莉陈一名。

    照片上的她鹅蛋脸,端庄秀丽,不似刁钻人物,叫曾子佳放下一颗心。

    那三个孩子分别五岁。三岁同一岁,一式小圆脸,童花头,穿水手装,笑嘻嘻,一副聪明相,分别叫锦文、锦武及锦秀,自然另外有英文名字,衣莲用括弧注着文弗。肯尼。苏珊。

    子佳连忙去查阅请客名单,果然,这三个孩子也会列席。

    非要车蓉蓉把这些中英名字都背熟不可。

    比起他哥哥,张天和真的失色了,老大已经什么基础都有了,家庭、事业。地位,老二好似还在脂粉堆里混。

    子佳看下去。

    老三叫天理,戴一副玳瑁边眼镜,是名书生,在加州理工学院读研究院,已经拿到——什么,史前生态学博士,那是什么?

    电光石火间,曾子佳脑海闪过恐龙。猛犸、始祖鸟,啊,太有趣了。

    天和当然比不上老三,人家爱化石,他却爱美女,相形失色。

    老三没有异性朋友,住在大学附近一幢小洋房内,雇一名家务助理帮他处理日常琐事。

    曾子佳不由得羡慕张凤山,这人这辈子许做过些好事,否则三个孩子不会如此出色。

    子佳继续翻阅。

    轮到张家姨娘的一子一女。

    子佳看到照片吓一跳,那两个少年人俊美得像日本漫画家笔下人物,夸张的大眼睛小嘴巴,高桃身段。时髦服饰,可爱得不似真人。

    “嘿!”子佳喷啧称奇。

    衣莲推门进来,捧着一壶咖啡。

    “我刚想找你。”

    衣莲说:“你看你太专注了,喝杯咖啡,松一松。”

    子佳猛地想起,“衣莲,你没其他事做?”

    “我这三个星期跟你,另外还有两个年轻的助理做跑腿。”

    “太不敢当了,”子佳笑,“对,怎么不见两位太大履历数出来。”

    衣莲悄悄地答:“谁吃了豹子胆,敢把两位太太履历数出来。”

    子佳也降低声音,“口说行不行?”

    “我也知道得不多。”衣莲好像有点顾忌。

    “这可是最要紧关键呵。”

    “张太大名邓惠芳,杭州人,家里做塑胶生意,十分讲究吃,可是怕胖,喜欢红色,那三个孙子是她瑰宝。”

    “平时有何嗜好?”

    “长居旧金山,她不常打牌,喜欢园艺,可是技术不怎么样。”

    “不是有座玻璃温室专攻世界新品种兰花那种?”

    衣莲笑,“不,她只在后园种蕃茄三色莫而已。”

    子佳放下心来。

    “那么,姨娘呢?”

    “曾小姐,我从无见过她。”

    “她住何处?”

    衣莲笑笑,“近在眼前。”

    “本都会?”子佳大大意外。

    “正是,就在南湾。”

    “孩子们也在这里读书,没送出去?”

    “且不是念国际学校呢,天真与天爱的中文不知多优秀,会看《水浒传》,《三国志》,与父亲一齐吟唐诗宋词,把三个哥哥全比下去。”衣莲边说边笑。

    “那可太好了。”

    “人家以一开口‘我的中文不灵光’为时髦,天真学的是岭南派国画,天爱练毛笔字,一临大半天,两个人又学得一口伶俐的普通话,会在适当时候卷舌头那种。”

    哗。

    “那两个孩子对中国历史也熟得很,你知道我的老板张天和,他以为唐太宗一定姓唐无疑,可是天真天爱他们对八国联军进京过程都一清二楚。”

    子佳收敛了笑意,这么说来,这位姨娘,就很有一手了。

    “姨娘叫什么名字?”

    “王景霞。”

    “美名,不落俗套,你们平时怎么称呼她?”

    “我们从未见过她,她从来不在任何一间公司内出现。”

    “很聪明。”

    “绝对是,要得到的己完全得到,何用到处招摇。”

    “教育背景如何?”

    衣莲摇摇头,“没人知道,想必不差,有些无智慧的姨太太一门心思就是想把正室一笔勾倒,徒劳无功,不自量力,惹人憎厌,这位工女士却不会那么想。”

    衣莲对她评价甚高。

    子佳一直在电脑上做笔记。

    衣莲说完,子佳一按钮,整张资料自打印机处印出来。

    子佳站起来伸个懒腰,坐得太久,腰酸背痛。

    “下班时分到了。”衣莲提醒她。

    “一天也过得真快。”

    “生活充实才会这样想。”

    子佳离开办公室。

    在电梯里遇到其他同事,众人对她大过敬畏,几乎退避三舍,本来正在闲聊的也即时噤声。

    子佳苦笑。

    第02节那几十秒钟漫长寂寞。

    回到家里,她淋一个浴,披着毛巾浴袍,看电视新闻。

    一杯香槟在手,曾子佳总算觉得人生尚有意义。

    电话铃响。

    子佳一取起听筒便听到张天和的声音:“呵佳,进行得如何?”

    他那边有细靡音乐传过来,不知曲名,但一听便知道是色士风独奏。

    “很顺利。”

    “你可喜欢蓉蓉?”

    “她很好。”

    “我这次考试会否合格?”

    “没问题,”这是曾子佳的直觉,“每个人都十分聪敏明理,没有人会叫任何人下不了台。”

    张天和笑,“你的意思是,我们一家子虚伪到了家。”

    “涵养与修养并非虚伪,故意使人难堪并非率直,这里边有很大分别。”

    “阿佳,你可喜欢爵士乐?我在一个私人会所,你要不要来?”

    子佳笑,“蓉蓉在已经足够。”

    “不,她不在,我让她早睡,以免有黑眼圈。”

    “下次吧,下次再说。”

    “随得你,再见。”电话嗒一声挂断。

    曾子佳从来不赴这种轻率的约会,况且,他是她的老板,好的工作难找,约会,要多少有多少。

    子佳早早上床。

    她做了一个梦,悄悄回到旧时父母家里去,送零用给他们,她没有见到母亲的脸,可是隐隐发觉床褥己换过,干净舒适,待她留宿。

    父亲对于她提供的数目一贯冷淡,子佳习以为常,终于,她被闹钟唤醒。

    大已亮,子佳怔怔地,噫,父母早已故世,她却还巴巴地去送零用钱,真是凄凉。

    今日有个重要的约会。

    梳洗完毕,有电话找,是衣莲打来的,“曾小姐,车子三二二一在门口等,司机唤老周。”

    子佳迟疑一下,终于问管家,“司机是跟事,还是跟人?”

    衣莲答:“车与车夫均跟副总经理这个职位。”

    那意思是,办完这件棘后事,继续有得享用,多么好。

    子佳披上外套下楼去。

    老周见到她毕恭毕敬他说:“早。”

    不是每个司机都这样有礼,衣莲一定帮她挑选过。

    己比原定的时间迟了五分钟,可是四周围一看,并不见车蓉蓉,子佳心想,朽木不可雕也。

    再过五分钟,车蓉蓉出现了。

    子佳指指腕表。

    她也看表,那是只晶光灿烂边表带上都镶满金刚钻的名表,隔一会儿,她才微弱地抗议,“迟十分钟不算迟吧。”

    子佳想间这个问题已经很久,苦无对象,这次可逮到机会了:“告诉我,迟到有什么好处?”

    车蓉蓉但白率直:“大家等我,显得我重要,我是主角,众人是闲角。”

    “可是,迟到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曾小姐,迟到的人一现场,可令大家松口气,并且,我一进场,大家都会抬起头来看我,我觉得很满足。”

    子佳骇笑,“有人看你,你就觉得满足?”

    蓉蓉听得出曾小姐在揶揄她,故不出声。

    她今日穿一条黑色皮短裙,配件色彩斑斓的衬衫。

    她进来的时候,果真许多人转过头来看她。

    蓉蓉嗫嚅说:“这是——”讲出一个名牌。

    子佳最怕这个牌子的衣服,一个女友买了件衬衫给丈夫,鲜紫色,胸前打褶,子佳见到,毫不容情地批评:“尊夫穿上,似尖沙嘴皮条客。”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个又贵又难看的牌子极受城内小歌星明星抬捧,变得炙手可热,不置上三五七件,简直不用再在江湖上混。

    车蓉蓉忽然低声说:“你明白吗,曾小姐,此刻无人看我,则永远无人看我。”

    曾子佳忽然醒悟了,她同她有什么不一样?此刻不升职,一切都太迟,故要不择手段地升上去,好坐在附私人卫生间的办公室里,出入有司机使唤,这一般叫作有风使尽俚,同车蓉蓉不过是五十步笑一百步,故相煎毋需太急。

    子佳的语气缓和了,“这款式不合老人家脾胃,我叫人陪你去另外置些行头。”

    车蓉蓉提心吊胆,“人?谁?我要你陪我。”

    “我另外有事,我得着人替你找些资料。”

    谁知车蓉蓉懊恼了,“不,讲好是你,我不要别人,别人会笑我。”

    “胡说,衣莲怎么会笑你。”

    “衣莲!她是只狐狸,你看不出来?”

    “她那个职位根本是狐狸做的。”

    车蓉蓉笑了,二人之见略相同。

    “好,蓉蓉,你听我说,这是一出戏,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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