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鼓朝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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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鼓朝凰- 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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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在暗地中流传,给这多事的宫廷又蒙新尘。

墨鸾依旧吩咐按照九嫔规格操办了她的身后事。

这位美丽而野心旺盛威的徐嫔,终于也只做得血红浓雾之中,一朵转瞬凋零的优昙花,短暂盛放,而后便是再无声息的湮灭,就与曾经的曾经中,那些无以计数才貌双全的绝色女子如出一辙。

很奇巧的,直到十二月,墨鸾腹中的孩子才呱呱临世。

原本还忧心着如何交代,却不料这大难不死的小娃儿竟又在娘胎里多呆了近三个月,才不紧不慢地钻将出来。掐指算来,差不多就是一年。

怀胎十二个月才降生的孩子,要么必有大成,要么必是妖孽。

难得连那脾性古怪的钟御医,也如此与她说笑。

但墨鸾只觉得安心。她抱着这个孩子,从来也不曾觉得这样安心过。就算真是个妖孽又如何?他是她的孩子,那便足够了。足够了。

她把那个蟠龙金项圈叫人细细地重新炸得金澄澄闪亮,想着等他三四岁时,就能给他戴上,不由自主从心里淀出笑来。

宫人们问她要给小皇子起什么名宇。

她脱口而出:“就叫阿恕罢。”她也说不出什么缘由,只是想给他起这样一个名字。

阿恕。

阿恕。

这个名字,她很喜欢。

阿恕是她的心头宝,是天赐予她的吉星,是她从心底生出的救赎。她让李晗改年号作嘉佑,汰旧迎新,将过往那些灰暗阴霾通通抛却,从此嘉祥天佑。

待到嘉佑元年正月,阿恕满月之时,御宴筳席之上,忽然有一抹陌生又熟悉的身影闯入眼帘。

那样的笑容,那样的温暖,即便多少年不见,她也绝不能忘记。

“蔺……阿哥……?”她在众目睽睽下踉跄下阶,无法掩饰嗓音中湿润的颤抖。

那重返家园的将军也正抬头望着她,眼角眉弯,依旧是春风般的和煦光华。

刹那,翻滚泪涌。

她顾不得那些诧异的目光,奔上前去,一把将好抱住,直到他先窘得连声告饶了,仍不愿撒开手。

满心里都是暖的。失而复得的喜悦,她原以为再也不能品尝。

还活着,真好。

章七七 温汤泪 

   蔺江忽然回来了,带着高昌来的王女。

   那时他重伤躺在营帐,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绝无生路了,包括他自己。但英吉沙带走了他。她背着他徒步上雪山,在最高的峰顶上用无暇的白雪清洗他的伤口,采来雪峰上独有的神奇药草,迎着最接近青天的日月星辰为他诵祷。

   他便也真奇迹般的一点点好了起来,虽然在低温下伤口愈合得十分缓慢,但也因着那样无暇纯净的环境,炎症消退得很快。又或者,因为英吉沙日夜虔诚的祈祷。

   所以,他醒来时决定,要带她回来。

   那个单纯的姑娘看着眼前花上一整天也走不完的华美皇家园林,呆了好一阵子,转身却又挑眉笑了起来:“好看是好看,不过,没有纯白的雪峰和五色的沙海好看。”那骄傲依旧的模样,就像是草原上盛开的金葵花,永远映着骄阳。

   墨鸾不远不近地看着她,不由会心微笑,一面向蔺江轻声问道:“她今年多大了?”回纥姑娘皮肤莹白细腻,相貌也与中原女子大不相同,一眼看去,实在难以估量。

   不料,蔺江怔了怔,“她……我没问过……”他忽然自己也觉得有些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墨鸾闻之亦是一怔,“你呀……怎么还是老样子……”她无奈笑起来。

   蔺江浅笑,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变了,即便当年离别时已及笄,她仍是青涩的小姑娘模样,眸光闪动中全是透明的稚嫩。

   然而,如今眼前这女子端方雍容,举手投足间,已有了阅尽沧桑的从容气度。

   一别十载,再相见,昨日花荫下、软风中轻语的红颜,今朝已为人母。

   可她依旧是她呀,无论怎样变,依旧是她。

   心中柔软,顿时惆怅弥涨。“我还与从前一样,不好么……”他忽然觉得很想拥住她,想了想,终于只将手轻轻扶在她肩头。

   墨鸾怅然扬起唇角,“人总是要往前走的,不管愿意不愿意。”她轻轻拉下他的手,叹息落在他眼睛里。

   但她却听见他轻问:“你呢?你也往前走出去了么?”

   心尖陡跳,她静了好一会儿,眼波流转闪烁,反问他:“她毕竟是个番邦姑娘。这件事,蔺公答应了么?”

   她到底也学会了,这样干脆地逃走。蔺江无奈扯了扯唇角,苦笑:“再说罢……可是……”他又现出些温暖笑意来,“你不知她一个人背着我走了多远的山路,吃了多少苦。山巅上白皑皑的,除了雪,就是天,别的几乎什么也没有,呆得久了,眼都要盲了……没人能够想象……”

   她闻之莞尔,取出一支精巧锦盒来。“拿着,亲手替她插上。”她将那锦盒递在他面前。

   “阿鸾……”他微一皱眉,心口又有些闷得生疼。

   她却只将那锦盒塞进他怀里,一句也不与他多争。

   她把英吉沙领入殿中去,摁在梳洗床上,亲手替她更衣梳妆。褪去回纥衣袍,着我中华颜色。

   她给她梳起警鹄髻,佐一朵粉嫩山茶,称着那如雪白肤,宝蓝眼眸,干净又剔透。

   “可我还是个回纥丫头呀。”英吉沙来回折腾着那宽大袍袖,眸中泛起无奈。

   墨鸾和声地笑:“中原女子也常有穿着回纥装的,以后你可以换回来。但你初次拜见蔺公,却要以庄重大礼对待。”

   “可是打扮成这样,我都不会走路了……”英吉沙牵着拖曳在地的裙摆,愁眉苦脸地撅嘴。

   墨鸾将之摁住又笑道:“马都骑得顺溜,走路还学不会么。你站着别动。”她说着命宫女们看住这跌跌撞撞的女子,自己转身出去,不多时,却将个别扭的郎君推入殿来。“蔺郎君,请你扶起这位娘子先往园子里学走路罢。”她颇戏谑地又将他推揉一把。宫女们伙同起来把那香颊粉红的回纥姑娘推到他怀里,揉揉搡搡笑着撵出门去。

   英吉沙羞赧地低了头,抬着眼看他,甜声问:“好看么?”

   蔺江在殿门外遥遥望得墨鸾一眼,却见她正从乳娘手中接过阿恕抱哄。四目相接,她便含着笑示意他快走。

   掌中那熟悉的锦盒已握得有些发热了,他将之打开来,那一支温润碧玉簪,光泽莹莹,依旧如初。他看着面前这拎着裙摆浑身不自在的可爱姑娘,终于解脱了般长出一口气,将那碧玉簪取出来,小心翼翼插在英吉沙发髻,心里想着:或许,他应该说一说这簪子的故事……

   墨鸾笑看他扶着英吉沙走远,转身却将蔺公请来。

   英国公蔺谦到底收下了这个高昌回纥来的儿妇,阿萨兰汗给爱女的嫁妆,却是一纸归望天朝愿乞永好的拜表。李晗很是乐观其成,竟破例诏蔺江为武宁郡王,谕旨钦赐,与他二人主婚,以表圣朝体恤诚心。

   婚仪依照中原大礼,但随英吉沙而来的高昌使节却没有通宵中国诗文的,墨鸾便向李晗要了累珠,连着叠玉一并借过去,给英吉沙做女傧。这一双姊妹,一个机敏,一个乖俐,把个新郎官作弄的七晕八素。好容易熬到了夫家的婚会,白奕、裴远等几个损友也不给他好过,卯足了劲儿的为难起他,却扇诗作了一首又一首,最后反而是团扇掩面的新妇终于急了,一把撇下那轮满月,心疼大喊:“好啦!你们别为难他啦!”惹得满席贵宾大笑,纷纷地恭喜蔺公找了个会疼人的好儿妇,又传作佳话。

   但蔺江却也不是老实吃亏的主,受够了作弄当然要讨还回来,待到回拜时便伙同姬显把白奕给围了。

   “你少又来哄我!阿显都与我说了,你答应我那事儿就没好好给我办!”时值初春,各处院中梅开,他就在这花间亭上把石桌一拍,逼得白奕苦笑连连。

   眼看这人死里逃生回来,愈发嚣张了,白奕只好举手告饶:“我真的去找过她了,只是后来又有些事打了岔……”

   “休想随便扯个接口瞒混过去!别以为在神都我就不敢抽你!”蔺江扬眉说得半点也不含糊,真敢在这公主府上就抽了鞭子出来拍在桌上。这边厢声高了点,惹得那边正游园赏花的婉仪与英吉沙扭头远望过来。

   “你就一点也不能体谅我的两难处。”白奕唯有低声叹息。无论如何,婉仪毕竟是他的妻,阿寐又渐渐大了,再这么纠缠下去,别要落得个两面都无法交代才是。可是阿鸾那样执拗的性子,激烈起来,又不知她要做什么了……他心下纠结,忍不住又是长吁。

   不想蔺江却嗤一声。“你难也是自找的,谁管你。”他说着向两位娘子处忘了一眼,压低了嗓音道:“这会儿天还冷呢,阿妹气血虚,温泉水疗最是养人,那汝州温泉宫闲着也是闲着,若是阿妹去疗养些日子,你去陪她?”

   这话还没完,白奕已险些一口气呛住。“开什么玩笑!”他一口断然回绝。莫说这想法太天方夜谭,即便可行,他如今也不能走开。吴王近来与靖国公殷孝多有走动,他估摸着是李晗耐不住了,想有所动作,时机尚不成熟,这会儿若是乱起来,恐怕于他不利,他不想横生枝节。“你别瞎操心了,反正,阿鸾这阵子也还好……”他沉声说了这么一句,那意思已分明是不愿再多说了。

   但蔺江却不搭理。“好什么好?你是不是想着就这么不清不楚拖下去,兴许拖着拖着就不了了之了?”他一把将白奕拽住,冷道,“就当我不管你,你能允许自己做这等丢人事么?”他说着,不禁又有些声厉。

   白奕心知与这人缠斗下去是要没完没了了,余光一扫,恰见婉仪又向这边看来,实在不愿再多纠缠,松了半口气,道:“一天。”

   “谁跟你讨价还价来了!”蔺江拽着他衣襟就拧了眉。

   但白奕只沉声重复了一遍:“一天。”俨然要么照此要么没商量的架势。

   蔺江默了片刻,撇开手哼道:“行,只要你能把事儿说明白了,一个时辰也行啊。”他说完好似已然在白奕身上盖了戳似的。

   白奕却只有苦笑,由不得想起上次,心中一阵莫名瑟缩。

   不知蔺江搞得什么鬼,当真说动墨鸾带着阿恕去温泉宫疗养一月,但却也就这么成了行。李晗这阵子被压得抬不起头,巴不得能喘上一口气,也很乐得顺水推舟。

   伴随淑妃凤驾的宫人、车队,浩浩荡荡,离京开道,到了汝州温泉宫。

   这温泉宫落成于高宗大帝时,大帝喜好温汤,勘得汝州地下有这温汤脉流,又有相传能医百病的黄女汤,便命人在这依山地灵之处建下温泉行宫,每到冬日,就来行宫浸这温汤,知道次年开春方才还都。大帝崩后,这温泉宫便常常闲置了,只年年派些宫人来此留守,一晃经历几朝。而今淑妃与小皇子驾临,忽然之间,又忙碌繁荣了起来。

   因着地下水暖,这行宫中气候十分宜人,才二月天,却已是各种春花早开,漫山芳华馥郁,宫女们采来新鲜花瓣,洒在汤池中,那丝丝清甜便仿佛能随着脉脉温水钻入肌肤一般,当真是柔香软滑。

   墨鸾原本亏气血,手足常常冰冷,至来到这温泉宫中,竟渐渐的好了,人也精神不少。

   这难得的安养之处,便似世外桃源,她每日浸着温泉,鼻息间满是那特异药香,懒懒的竟生出些乐不思归之意。

   阁内汤池她嫌闷热,常会觉得晕,便叫宫人们在露天小池四周竖起屏风,温暖水流和着微凉空气,最是两相宜,偶尔,甚至能就这么趴在池畔光洁湿润的石块上睡去。

   她常觉得她梦见了白奕,梦见他就在她身旁,搂着她,在她耳畔轻声低语。可他究竟说了些什么,任她如何努力,也无法辨清。

   直到有一日,她忽然惊醒过来,睁眼看见那坐在池畔的男子,他的手正抚在她面颊,温暖又坚定,竟让她恍惚好安心。

   “我在做梦么?”她将头仰靠在石壁上,抬起双手,抚摸那本只该在梦中出现的容颜。

   “你睡在这里,仔细着凉。”他反握住她柔荑,另一手小心翼翼从后颈玉枕处托起她头,不许她再靠在水石上。

   她却在水中转个身,将他那只手拖来唇边,厮磨亲吻时闭着眼轻叹:“不睡,怎么见得到你……”恍如呼吸,那只手真好,那样熟悉的气息、触感,真实地令她害怕了。

   “阿鸾……”他的嗓音低哑下来,带着淡淡的哀伤,“你恨我么?”他这样问她。

   “我恨!”她忽然张口咬住他,在他手腕啮出一圈齿痕。鲜血特有的腥锈刺激她的味蕾,酸涩得令她落泪。

   他就这么任由她咬着,反而捧住她的脸,望住她睫毛轻颤的眼,低语沉吟:“可是我爱你,阿鸾,我爱你。”他倚身亲吻她眉眼,用唇感觉她细微的颤抖,每一次浅尝轻啄,都伴着这般亲昵蜜语。伏在池畔迁就,那姿势很累,他却仿佛没有察觉,只是慢慢地吻她,反反复复。

   他便像是专酿来醉她的酒,如此轻易地打翻了她心深处固执的坚守,涟漪泛起,她打着颤松了口,醺然勾住他颈项,寻找他的亲吻。

   唇齿相接,仿佛彼此都已在眼睁睁的两两相望中渴求了千万年。她试探地用檀口丁香轻舔他,立刻被他抓住了,再也休想逃走,那湿热的柔软卷入口中,灵巧如鱼,舔舐,纠缠,温柔里蔓着霸道。

   腰肢酥软,指尖发梢也浸染快慰,她觉得自己被泉水没顶了,温暖寸寸节节的燃烧成了炽热。“抱我,抱住我。”她下意识地收紧双臂,仿佛害怕自己会沉入水底一般,几乎挂在他身上。

   然而,当他真的在泉水里捆住她,那样滚烫的肌肤相亲,她忽然又莫名胆怯起来。

   这羞于人见的沉沦,她竟如此贪恋,哪怕真是南柯一梦呵,依旧叫她心虚地直想逃走。

   但他却一把梏住她。“阿鸾,我有话与你说……”他抵着她前额,那双眼,浓烈得仿佛沸腾苍穹。

   “别说……我不想听……“她却扑身堵上他的唇。

   别说,只因这人若说出口来,便再没有如果,她懂,她早已了然习惯。

   忽然之间,她似又被他灌下了瑰魅毒液,一半冰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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