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慌。
夜见秋天还在吃面，走过去夺下他的碗筷：“不要吃了，这没有什么营养，我给你热一下饭菜。”
“不用了，我差不多吃饱了，你赶紧回房间睡吧，明天还要上课。”
夜不理他，往煤炉里换了个煤，放上铁锅，很快就热好几个菜。秋天坐在餐桌旁看着夜，渐渐看的呆了，左手捧着左颊，眼里满满的都是笑意，直到夜端了一碗饭放到他面前他才反应过来。
“可以了，吃吧。”
“嗯，谢谢。”秋天拿过筷子，慢慢地吃起来。吃到一半，又抬起脸来看夜，说：“夜，这些日子你钱够的吧？不够就到我房间里拿，在柜子的第一个抽屉里。”
夜并不应答，返回房间去，将这些日子他给的钱都取出来放回桌上，淡淡开口：“你爸和我妈都已经死了，你不用给我钱的，我们已经没什么关系，我会很快从你家搬走。”
“不行。”秋天打断她：“我不会让你离开。”
夜盯住他。
“爸爸妈妈要我好好照顾你的，那些钱，也是妈妈叫我给你的。”
“她不是你妈妈！”夜一把拍着桌子喊出来，她最恨他这样，仿佛妈妈真是他亲生的妈妈一样。咬牙切齿盯住他，很久，然后转身，回去房间。
“不管怎样，你都是我最爱的妹妹，我要好好照顾你。”
夜关上门的那一刻，眼泪顺流而下。
那是她曾经屡屡欺负的哥哥。他一直深爱她。
夜开始给秋天送饭，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那时候夜早已不再做饭等秋天回来。她陷人了去和留的矛盾之中。早前她曾打算给秋天做衣做饭做鞋，还清他对自己的恩情就离开。可是现在，内心仿佛有一线难缠的情绪将她缚住了，让她离不开。
当夜得知秋天的视力开始急速下降，他的衣裤开始宽松身体变得单薄，他的书本作业本都是空白并且常常在上课吃饭时睡觉的时候，她忽然感到很难过。她知道，秋天都是因为她才这样的，她却对他那般冷漠。她决定对他好一点。于是，一个晴朗的午后，她煎了一个蛋，烧了一盘青菜，有些踟躇地给他送去了。她并没有见到秋天，交给门卫要门卫帮忙送进去就离开了。之后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秋天回来的时候，敲她的房门找她，她假装睡着，第二天又故意等他出去之后才起来。她用这样的方式躲避着他的询问。她不想让他误解自己的关心，因为那个时候，夜仍旧坚定着离开的信念。
后来，是在传达室里，她送饭的时候刚好碰到秋天。秋天那时候在传达室看报，不知道是例行公事还是刻意等她。他看见她，笑着迎上来，叫她的名字，夜。夜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欣喜，她冷漠地把饭菜递给秋天，然后离开。秋天眼里有着一抹失落。
那之后，夜就开始直接给秋天送饭了，一来她不想再麻烦那个年迈的门卫，二是她觉得她应该学会自己面对一些事情。可是夜依旧不与秋天说话，很多时候，常常是秋天还没有注意她，她已将菜篮子放在一边，不说一语离去了。秋天常常会因为想到她落寞的影而觉得难过。
一次，秋天吃完饭洗好饭盒之后，撕了一张纸条放在里面，上面写：夜，谢谢你这些日子给我送的饭菜，我很喜欢，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我这个哥哥，但是以后的时间里，让我们好好相处，让我这个做哥哥的照顾你，好不好？纸上沾着一颗晶亮的珠子，或许是他的泪。
夜看了纸条以后，只是不可思议地笑了，她虽有注意到纸上的那些皱迹，但只把它们当作饭盒中未干的水。她回应他：因为你抢走了我的妈妈，并且现在，你害死了她，你不用假惺惺的反过来赶我走，你放心，我会尽快从这里离开，但是请你记住，我一定会活的比现在更好。笔迹那般生硬。
秋天握着那张纸条，含泪吞着饭。他心疼这个倔强的小姑娘。他绝不会让她离开的。
可是这样一来，秋天和夜之间，就又多了一层隔膜。
夜最终决定离开，是在那年农历八月十五。
夜的妈妈嫁给秋天的爸爸，就是在4年前的今天。那对于夜来说，是一生难忘的。那天夜原本以为妈妈会一如往常的带她去外婆家看月亮吃花生月饼，可是妈妈告诉她，她给夜找了一个新的爸爸。夜不喜欢这个满脸胡渣的爸爸和那个皮肤细嫩的哥哥，于是把桌子上的鸡鸭鱼肉都给打翻掉了，结果妈妈气的穿着嫁衣跑出来狠狠给了她一个巴掌，她哭起来，跑出去，一个人哭了整整一天。
夜决定在这一天离开，就是为了纪念自己的妈妈，因为其实在她心里，她从未承认自己与这个房子有任何牵连。她留在这里，只为留在她妈妈身边。现在，妈妈离他而去了，她亦应从这里离开。她决定搬离的时候就是这样说服自己。
那夜的风是很凉的，各家的院子里都亮着一盏暗暗的灯，大家聚坐在一起，不住地讲话；月亮很圆月光皎洁，挥洒下来如一泓清明的湖水，各类树的枝桠遮住了它的脸。
夜提着一个大大的包，面色凝重从一条弄堂里出来。秋天在后面追她，目光悲痛。风掀乱了他们的头发。
夜走出一路，回过头来盯住秋天。秋天在他后方不远站住，默默不语。夜转身，快步往前走。秋天继续紧跟。就这样，他们走过了曲折盘杂的石板弄堂，在镇里车站外停了下来。
那时候是晚上八点，车站内空空的，只有少数几个坐长途车的旅客背着行囊在外面等着。一辆汽车开出来，夜没有看清车玻璃上的行进路线，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跟在两个乘客后面上了车。这时候秋天一脸焦虑冲上来，伸手紧紧箍住夜的胳膊，一把将她从车上拉了下来。
夜猝不及防倒在秋天身上，肩包摔落在地。她站稳脚，狠狠的一把将秋天推开，死盯住他，吼出来：“你干什么！”她把手里的包朝他脸上砸去。秋天没有躲避，包的硬角将他的额角嗑开，一丝血渗出来。
秋天拭过额头，缓缓从地上起来，目中惨然。他望着她，低低哀求：“夜，你不要走。”
夜目中凶狠，幽怨地呶呶嘴，俯身拾起地上的包，转身上车。她不会也不愿去考虑秋天的感受。
“夜——”秋天喊她，目中含泪。
“夜，求求你，不要走。”
夜停下来，也只是停了一下，继续迈开步子。
在车门关上的那一刻，秋天再次冲上去。他扯住夜的胳膊，不住她的反抗将她从车上拉下来，目光坚定，说：“无论任何，我都不会让你走的。”
“放开我，你放开我！”夜吃痛嚷着，用另一只手死命地捶秋天手腕。
车上的司机烦躁起来，旅客们开始咒骂：“小俩口的问题回家里去解决，跑街上来摆什么摆，很威风吗！”他们关上门，司机径直将车开走了。
夜和秋天拉拉扯扯站在大街上。路灯一闪一闪扭曲他们的脸。夜哭着闹着，秋天任由她捶打，只是倔强地拉她。
就是在这样的场景下，一列白光划破黑暗从夜间微寒的风中穿过来，那般迅速。也就是在那一瞬间，秋天狠狠的一把将夜拉回路边，而他自己，因为相互的力量整个人向前向公路中间倾去。
一阵冗长刺耳的刹车声以及一声沉闷的车人碰撞的响声之后，霎时，一片血光染红整个天幕。夜翻倒在地，还未反应过来，只见秋天已安然地躺在前方不远处，目光涣散，口中淌着泊泊鲜血，面色俱消。
夜呆呆地看着，只觉脑中一阵缩紧与抽痛，随即昏迷过去。
无光的黑暗。紊乱的呼吸。外面是一削凛冽的风，以及芙蓉树优雅地掉着叶子。
秋天紧紧地握住夜的手，手心和额头是汗，他在反复说着：“夜，夜你不要离开我。”他双目紧闭，声音凄婉，仿佛在做一个可怕的梦。
他乞求：“夜，你不要离开我。”
夜哭着，抱住他的脸，第一次开口叫他：“哥——”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秋天偎着她，开始安睡。
第三章 瑟爱（全）
西边的天气有时候阴情不定，反复无常。夜对这样的天气异常感冒。
入学那天夜里，夜就因为对异地的排斥导致身体免疫力下降结果得了一场不小的感冒。因她入学分数在校内高居第一，学校给予重点关注并免费提供了个人住房，而那时候她还没有朋友的关系，夜的异常并无他人知晓。夜于是在床上昏了整整一宿，第二天早上八点才醒过来，她倒在床上，喉间干涩，头痛欲裂；有气无力地起来，和着水啃过几口面包，披上一件深色外套赶去军训场地。
8时30分，军训准时开始。
军训是大学里的第一堂课，为期七天，异常辛苦。夜在高中的时候，就昏倒过不下十次。对体质平平的夜来说，齐步正步晒太阳站军姿无异于魔鬼训练，尤其是在今天，在她带病训练的情况下。其实夜完全可以以感冒为由请假休息，但不知为什么，她内心有一股奇怪的力量让她坚持下来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愿花时间弄清，她从来就不是那种喜欢追根究底的人，只是淡然笑之。毕竟军训，于她而言也算是一件益事。
军训第一天主要是以站军姿为主，就是以立正的姿势站着，十分钟二十分钟或是半小时。夜觉得这个最是辛苦，期间大家不准言笑不准频动，夜好几次站得眼前一瞬黑掉，摇摇头，清醒过来，看见左边那张熟悉的脸也正坚定地站着，咬咬牙，坚持下来。
训练间休息的时候，大家都三五结伴地坐在一起，与同寝室的聊着天，说些自己家乡的事情。夜在图书馆外围的一处石椅上坐下，仰起脸在零散的人群中寻找那抹深谙的目光。此刻他正坐在一处草坪的边上，有说有笑地与一个女孩子说着话，他拥着她，把嘴附到她耳边悄悄地说着，旁边的一支桂花在细微的风中伏下首，仿佛在偷听他们的小秘密呢。夜望着那个男孩子的笑容，掩嘴偷笑起来。
一天的时间说慢也快，似乎只是一下子的工夫，夜的凝望就结束了。接下来是吃饭看书睡觉，这些都是一个人的时间，夜不禁有些失望。想想明天，她又乐起来，他们还有好多好多好多好多个明天呢！就仿佛他真的是晨阳一样，她每天都能看到他。夜满足地笑着，拉上窗帘，将一切失意都挡在窗外。盖上被子，沉沉睡去，一如那安然降临的夜。
接下来的几天亦是这样，对夜来说，走齐步正步算是比较轻松的了，因为训练的时候通常是一排一排的练，夜没有轮到的时候可以坐着休息，这样一来，休息的时间就比较丰足了。夜也不闲着，她喜欢跟着队伍，默默地看夏晨走正步的样子。他穿着迷彩服，头戴军官帽，踢起正步的样子还真有点将士的气势呢。后来夜就不敢这样做了，因为班里的同学都对她的这一做法表示惊奇，每每看见她，总是露出诧异的目光，她于是坐的远远的，偷偷地看夏晨走齐步时英姿飒爽的模样。
夜原本以为自己能将这七天坚持下来的，可是军训结束全校新生阅兵的那个下午，她还是意外地昏倒在了校西边操场的跑道上。夜也不知道怎么了，那个时候她正随着队伍用心地踏着正步，经过司令台全班同学开始高喊口号的时候，夜听到一个暗哑富含磁性的声音，那般谙熟。夜于是别过脸，偷偷的去看他，他的面颊有点红，额上皆是汗，泊泊反射着太阳的光。夜有一瞬看不清楚，白色迷茫中，他似乎看到了她的哥哥。然后夜就莫名其妙昏过去了，没有任何知觉。班里的同学都很惊慌，却只是愕然站着，主席台上的领导们也关心地站起来。正人人无措间，一个绿色的身影一闪，将夜抱起来直朝医务室冲去。他的脸那般焦虑。
那是夏晨。
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宿舍的床上了。外面天色渐黑。她微微侧了一下脸，见到夏晨正帮她掖被子。他见她醒来，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她亦笑着回应，可是总感觉有些拘束，气氛有些僵硬，她于是轻轻笑出声来，打破这片寂静。
“嗯，不好意思，扯班上后腿了。”
“呵呵，没事，也就是一次阅兵，不会影响什么的，况且，你已经尽力了。”
“我真没用，我昏倒的样子一定特别糗吧？”
“不会，你已经很厉害了，我们班上有好多女生都请假了，就比如飞雪，刚开始还说要坚持的，后来就不行了，你能坚持下来，所以，还是值得敬佩的呢。”
夜羞涩地笑着，欲再说话，飞雪提着一篮苹果敲门进来了。夜于是把话都吞回心里，不再开口。只是笑着。
夏晨走过去把苹果从飞雪手里接过来，放到一边的写字桌上，转身，给她搬了一张椅子。
飞雪走到夜的床边，熟识一般嘲弄她：“身体差还逞强，这就是下场呵呵。”
夜望着她，干笑两声。
“我们要先回去喽，你得吃饱饭，然后吃两个苹果，接着好好睡一觉，这样对身体比较有好处！”
“嗯。”夜点头，然后说：“谢谢。”
她微笑：“谢我做什么，要谢就谢晨吧，今天是他把你抱去医务室又背回寝室的，肯定累着了呢。”
夜睁大双眼将目光移向夏晨，她从来没有想过是他。此刻，他也正看着自己，目中含笑，夜于是拘谨地说出了一声谢谢。
夏晨笑笑，说：“不客气，那再见喽，记得要吃饭。”
“嗯。”
夏晨牵起飞雪的手开门出去，门又被重新关上，轻轻的，几乎没有声音。
夜半躺着，甜蜜地想起夏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