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剪爱（上）
2006年末，国内下了很大的雪，那场雪从夏晨他们离开木棉镇那天就没有停过。很快的，雪的沉积影响到了交通、通讯、航空等各行各业，许多大的城市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雪灾。没过一天，汽车、火车、飞机等一切交通工具都停运了，由于大家急着回家过年，各车站的旅客滞留量都非常大。
夏晨和夜乘坐的火车停在中途新余车站的2号台上，也因为这场大雪迟迟没有出发。车上的旅客都很焦急，尽管运输公司宣布下来雪一停马上给大家发车，可是外面的雪花如鹅毛飞舞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大家因此看得心里沉甸甸的。
夏晨和夜坐在第十一节车厢里，坐在一处靠近车厢门的双人椅上。夏晨倚着窗户，夜靠着他的肩膀。两个人都呆呆地看着窗外雪白一片的景色，彼此不说话。车厢里人来人往，冰冷的空气来回穿梭。空调呼呼地运作着，但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从通风口袭来的风很快就冰冷整节车厢。
过了一会儿，夜无声地睡着了，夏晨于是拿起腿上的外套，轻轻披到她肩上。他静静地看着她的睡脸，如同来时。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失去她了，在踏上这里的火车，她的心就已不再属于他。当他整理好自己的行囊与感情，准备一个人回到原先生活的时候，她忽然又下定决心要跟他一起回去。他如今回忆起这一些，感觉到非常的不可思议，回过头去，赋予过去那所有的一个微笑，他下意识抱住了夜。现在的夜，是他的，她真真实实的睡在他面前。如同最初。
两天后，大雪渐止，天空微微放晴。各地市在一些市民的热心行动扫雪铲雪之后，终于批准发车。经过本地车站的一些规划，夏晨他们坐的火车终于缓缓启动了。几个小时后，他们进入浙江境内。
依夏晨的打算，他们原本是要去杭州的，杭州是夏晨的老家，他的爸爸爷爷都在那儿。但在半路的时候夏晨的爷爷打来电话说要他们去上海。因为他爸爸的公司同上海一家公司合作，为了方便处理事务，他们一家都去了上海，并且近几个月都会住在那儿，今年的团圆夜也会在那儿度过。于是，到了杭州之后，夏晨和夜便登上了开往上海的快客。从杭州到上海车的车比较多，方便快睫，三个小时后，他们便到了上海的车站。夏晨的爸爸开了车来接他们。
夏晨和他爸爸的关系不太好，他见到他，都没有问候一声，只是将夜介绍给他，接着便拉着夜坐上车子的后座，闷声不吭。
一路上，夜和夏晨的爸爸片言只语聊起来，他们呵呵笑着，聊的甚是投机。夏晨看着夜说说笑笑的样子，她似乎很久都没有这样开心过了。他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快乐，可是他觉得，能这样看着她笑真好。她的笑天真美丽，让他看的痴迷。
到了寓所之后，夏晨的爸爸没待一会儿便又急着去公司了。于是家里原先热闹的气氛很快散去，整个客厅又变的空旷起来。夏晨非常讨厌这样的环境，从他妈妈死去那时候，他便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他的爷爷爸爸一整天一整天地在外面工作，整个房子空空荡荡的，所有的房间都充满了寂寞的空气。就是因为这样，他才和他爸爸拉开了距离。从八九岁开始，他便习惯一个人，他总是一个人呆在阳台上，看那蓝天飞鸟，有时候常常一看就是一天。他开始想要逃逸，逃出这个房子，这里不是他的家，只是他的房子。在这里面，他没有快乐不懂微笑，可是他逃不出自己的回忆。现在，回到这里，他心里面那些恐惧的东西又回来了，他觉得自己置身于黑暗之中，无法脱离。直到夜在他后面推了他一下然后抱住他。
“在想什么呢？”
夏晨微微一笑：“没什么。”他牵起她的手：“来，我帮你去找个房间，你想要住什么样子的？”
“我喜欢，每天早上一起来就能看到阳光的。”夜甜蜜地说着。
“哈哈，那我的房间很适合你啊，我们一起住吧。”夏晨神秘笑着。
“色狼，我才不要。”
“放心，我人很正经的，来。”夏晨拉着夜往楼上走去。
这样，夜便在上海这个繁华的地方在夏晨家里住下来了。夏晨开始天天陪着她，他在等待着，等她住到自己心里，等她在心里腾出一个位置来，为他。
上海好玩的地方有很多，在这喜庆的日子里，各种好玩的花样层出不穷。初始的那几日，夏晨每一天都带着夜出去玩，动物园、游乐场、电影院、溜冰馆，听迷人的音乐会，看各类的电影，逛商场，玩游戏。
那些日子，上海各繁华的街道上都有许多的活动，一些商家为了招徕顾客摆出很大的舞台，每一天都有演出，都会找来大批的顾客参与互动游戏。在各形形□的游戏中，夏晨和夜拿到过很多的纪念品，还有一次在亲密情侣的舞台上，他们以亲吻时间最长获得了一双情侣手套。夜拿到那双手套特别开心，两个人时时带着，连吃饭的时候都不离手。
夏晨总是喜欢招惹夜，这样之后，他便玩的更过分了，她夹菜的时候，他会故意把手举的高高的；她吃着饭，他会故意扯她一下；两个人在街上走的好好的，他会快跑起来，拉着夜，让她跑的气喘吁吁。他总是这般淘气，然后看着她生气的表情，坏坏地笑。夜扑上来打他，他就紧紧将她拥到怀里。
那些日子，夏晨看不见夜的过去，他以为，夜完全可以从另外一份爱当中走出来的，他甚至开始觉得，当初他没有坚决地带着夜离开是多么懦弱的表现，如果那时候夜没有追出来要跟他走，他或许会懊悔一辈子。但不管怎么说，现在，夜终归是和他在一起了。
大年夜很快就来了，那天，夏晨一家人吃了晚饭，他便拉着夜到院子里放烟花。他买了很多很多的烟花，那些烟花颜色各异，形状丰富多样，有祝福语，有花鸟的图案，有五彩的光环，还有恋人间的爱情。夏晨一个一个放给夜看，夜坐在一边的枯草地上，脸上的感动从没有停止过。夏晨放了一半，不愿再看夜沉默的样子，于是跑过去拉她来一起放，他凑到她的耳边，低声细语：“这个烟花放出来是一个心的形状哦，我们一起来点。”
夏晨把一支燃着的香递给夜，他抓住她的手，缓缓向着烟花的线头靠近，“嘶”的一声，烟花点燃了，一束白色的光线窜向高空，爆破开来，分合成两个心的形状。他兴奋地抱起夜，高喊：“夜，是两颗心呢，它们交叠在一起，像一对知心爱人。”
夜伏在她的肩上，嘻嘻笑着。她的脸背着他，因此夏晨没有看见夜眼角的闪光。
他不知道，夜在快乐的同时，一直在偷偷难过。他应该猜得到的可是他没有猜也不敢想，直到有一次，夜迷迷糊糊喊出秋天的名字。
那一晚，夏晨和夜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她忽然昏倒在地上。上一秒，她还开开心心地和他说话抢菜吃，可是下一秒，她就昏倒在了地上。夏晨非常着急，急忙抱起她往外面冲。当时外面天下着雨，市区内人很急，一时半回打不到车，夏晨只好沿着屋檐死命地跑。雨下的非常大，从屋顶滴落的雨水一条条串成了细流。夏晨弓着身，用自己的整个胸膛护住夜。哗拉拉的雨水如倾倒般浇在他背上，很快的，他全身就湿透了。待跑到医院的时候，他整个身体已湿的能浸出水来。
心揣不安将夜抱到检查室，夏晨一个人蹲在走廊的角落里。天气很冷，确切地说，他是缩在那儿的。他的脸手都冻的发紫，衣服粘在身上，发上的水珠流干，正冒着腾腾白气。从他的肩膀可以看出，他在剧烈地发抖。一个年轻的护士从旁经过，递给他一条毛巾。他微笑着接过来，没有擦自己的身体，而仅仅盖在肩上。
很快的，夜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各项数据都显示她身体健康没有任何问题。几个护士将她送到普通病房休息，医生说她过一会就会醒来。夏晨听了，悬着的心这才放下。缓慢地走着，跟护士一起走向夜住的那个病房。
病房里很安静。一个老妇人打着点滴安稳地睡着；夜躺在另外一边，不时地发出细微的呢喃，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声音。
夏晨走过去，将夜的各个被角掖好，坐在床边，抱着她的手静静看她。他的手很冷呢，怕冻着她，夏晨于是把她的手塞到被子里。替她整理好凌乱的头发，静静地听她细语呢喃。试图唤醒她：“夜，夜，夜……”
她似乎醒了，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臂，眼睛里透出微微的光，她焦切地喊出两个字，很快的就又闭上眼睛，手上的气力散去，轻搭在夏晨手心。她又沉沉睡去。
她说秋天。声音里满是悲伤。
秋天。她说的就是这两个字，夏晨回忆了很多遍脑子里传来的都是这个声音。
原来，她一直在想他，每一个时刻，她的心里，都保留有一个位子，为他。
也正是这两个字，让夏晨这些日子一直努力筑就的梦毁灭掉了。
她不是没有病，她得了很重很重的病。
那病，叫做相思。
但或许，她的幸福，注定不是他来给。
夏晨别过脸去，身子又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只是此刻，已分不清是寒冷还是伤悲。
第六章 剪爱（下）
夏晨其实是知道的，在回来之前他就明白，夜从来都不是属于他的，只是始终不肯承认。当夜哭着来到他身边，他就不停地催眠自己：她或许会爱上他的，她或许会爱上他的。他不顾一切地带着她离开，到了上海之后，他很努力很努力地在帮她忘记一些事情，企图让她爱上自己。他曾经问过她，夜，忘记他，你舍得吗？夜看着他，长时间没有说话，可是她的眼神是那样坚决，她缓缓开口，晨，我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和你在一起了，所以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我都会一一放开。说完，她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了夏晨。她的这种坚决，无数次地给了他坚持的勇气，让他可以微笑着面对每一天。他相信，他和夜的距离会越来越近，一切都会好的，他们会在一起，幸福快乐。但一切终究都只是梦境。如果夜那么容易就改变了她的感情，那么她就不值得他爱了。他爱她，就是因为她的这种倔强、固执与坚强。
然而在经过那件事情之后，夏晨就变的不再那么欣颜善语了。每一次夜和他玩闹在他面前大大咧咧地笑，他都只是浅笑应付；夜给他讲笑话，常常是她都笑翻掉了他还是安静地站着，看着她，没有任何言语。他不再主动去讨夜的开心，因为他知道，他其实影响不到夜的内心。每一次逗她开心，她故做哈哈大笑，但她心里并不快乐。夏晨仿佛能够看见夜快乐面具下那张悲伤的脸了，那是那样凄凉。他知道她的这份坚持是因为他，可是他不想她如此折磨自己了。她要拥有的快乐，应该是发自内心的。
几天之后，在数次遭受夏晨的冷言冷语之后，夜开始关心起他的转变，她开始一遍一遍地问他：“晨，这些日子，你怎么了，为什么总是闷闷不乐？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她说晨，你应该快乐一些，要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呢。她抓着夏晨的手，眼里有很多很多的忧伤。
夏晨轻抚着她的脸，嘴角颤动着，他有很多的话想要说可是他又不敢说，他怕他一说出来，就再也触不到眼前这张美丽的脸了。
许久，他触触嘴唇，问道：“夜，你是真的快乐吗？”
夜沉吟了一下，低下目光，避讳着，没有说话。
待夏晨扶起她的脸，她早已泪流满面。
“晨，我不骗你，我不快乐，我只要一想到他就不快乐。”
“这些日子，在你身边，我努力不让自己去想他，每一次和你玩闹的时候，我可以找到一点没有他的空间，可是只要一静下来，我就抑制不住想他。”
夏晨一下哽住了，有些真实的东西被□裸地摆出来远比想象要痛。
“你觉得，你对我的感觉，有一些些的转变吗？”
“我不知道。”
“还是像先前那样吗，没有一点点的喜欢？”
……
“我在你眼里，是不是有他很多很多的影子？”
“晨，我不知道，可是我很努力了，我有努力。”她满含歉意。
“夜，没有用的，经过这些日子，我觉得，爱，不是靠努力就能争取或者培养的，这是一个讲缘分的东西，一份爱的产生或许只需要一秒，但是一段感情的结束，需要十年、二十年，更或许，是一辈子。”
“晨……”
“夜，你如果还爱他，真的爱她，就走吧，去追逐你的幸福。秋天，他是爱你的。”
“可是晨……”
“你不用顾忌我，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的，我会找一个比你更好的女孩，然后，好好爱她。”夏晨说完，仰脸止泪。他终于说出来了，压制住内心所有挣扎的情绪，亲手将夜推了出去。
夜转身，有些落魄地走回房间。待她关上门，夏晨倒到墙上无声地哭了。
冬天汹涌的风冲破窗户在房间肆虐，瞬间将一切掏空。
这之后的好几天，夏晨和夜都没有再说话，两个人都是闷闷的，在想各自的事情。早上或是饭间，两个人见了面，彼此微笑一下便是擦身而过。一种莫名的距离感让夏晨觉得，夜其实很陌生。他和她在一起这么久了，她沉默的时候，他还是不敢打断她，和她说话的时候，仍是感觉到拘谨。彼此相爱的人，应该是随意说话不受约束并且在任意场合都可以找到话题的朋友，是彼此熟悉的人。
但他们，如此陌生。
几天后的一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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