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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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城灯-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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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城灯
  作者:花开欲燃

  第一章 彼初遇

  晨光熹微,水汽氤氲成的半透明白雾,将阳光抽成迷离的金线。启州天穷山,一辆鎏金马车穿破白与金交织的雾气,疾驰在小道上。
  此时正是初春,天气尚未转暖,整座山沉在一片寂静中。
  车夫一边赶着车,一边警觉地向四下望去——天穷山向来盗匪猖獗,若不是此刻公子赶时间,是绝不会走这条路的。
  “快出山了,千万要一路平安啊。”车夫喃喃了一句。似乎是在回应这句话,一个绿色身影从草丛中倏忽穿出,一下便挡在路中间。
  “呸呸!怎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车夫暗骂了一声,一手勒住缰绳,另一手拔出腰间佩剑便向前刺去——看似不起眼的车夫,身手竟不亚一个一流高手!
  然而,剑忽然在半空停住,看着路中的人,车夫荀辛不禁愣了一下——那竟是个不过十来岁的小丫头。
  那绿衣女孩看着近在咫尺的剑,忽然鼻头一动,眼泪便扑簌簌地落下来了。随着她这一哭,竟有另一个绯衣女子从草木中走出来。那女子约莫十八九岁,用一袭绯色纱巾蒙了半张脸,周身响过一阵清越的铃铛声。虽不见她的全容,然而在触及到她那双露在外的墨黑凤眼时,荀辛再一次愣住,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剑:澄澈分明的霜白,闪着浅光的墨黑,说不上妖媚,也说不上蛊惑,却能在乍看之下攫住人心——拥有这般双目的女子,她那面纱之下该是有怎样的容颜?
  荀辛顾不得礼貌,只是呆呆地注视着那双美丽的眼,然而眼睛的主人一启唇,便将他拉回了现实,“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那女子的声音划过耳畔蓦然的清冷。
  “啊,可是是她……”荀辛方要解释,却被那女子的眼光一扫,话语一下子冻结在喉间,“我们正好好赶路呢,你却从后而来,又将我妹妹弄哭了,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这一回,荀辛是真的愣住了,他哪里料到会在这深山老林中遇见两个脆生生的年轻女子,而且,似乎,自己遇到麻烦了呢……
  “荀辛,遇到什么事了?”正当荀辛困窘着,车帘却被人撩开了,一个年轻男子探出头来,看了看属下,又看向路中的两人,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公子,她们……”荀辛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退到车边解释了一番。年轻男子静静地听着,末了微点了下头,便走下车来,拱手做了个长揖,“敝姓沈单名一个励字,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正安慰着妹妹的女子听得这话,抬起头来看向眼前的男子,被那双美丽的凤眼看着,沈励只觉心神一漾,说不出的感觉。
  “原来是沈公子,小女子姓夏名淑清,这是我的妹妹妺儿。”夏淑清沉吟了会,缓缓说道。
  “夏姑娘。”沈励微笑颔首,“是下属鲁莽,在下代他向姑娘赔罪。”他长得甚是普通,然而周身气度不凡,明明是道歉的话语,由他口中说出,却毫无低人一等之感,反被其气势震慑,任谁听了,都不会也不敢再生气。
  “既然沈公子如此说,那我也就不再追究了。”然而夏淑清确是眨了眨眼,说得理所当然。
  “呃?”沈励在心中苦笑了一下,若是真如荀辛所说,那确是突然闯入的她们的过错,他方才不过出于礼貌才那般说,不料夏淑清竟一口接受,倒成了他们的不对。
  沈励轻咳了一下,笑道,“敢问两位姑娘要去何处?”
  夏淑清却并不理他,俯首用帕子擦干了妺儿的眼泪,又轻声安慰了几句,才回答道:“岚州。”
  “岚州?正与在下同路,若是两位姑娘方便在下可送姑娘一程。”沈励顿了顿,见夏淑清未有反对之语,便说下去,“在下与荀辛赶车,两位姑娘可坐马车中,就当是在下的赔罪礼?”
  夏淑清还有些犹豫,妺儿却拉了拉她的衣裾笑道,“姐姐,我要坐马车。”
  “看来妺儿姑娘已是走累了,何况两位姑娘单独上路也并不安全。”沈励说着,便牵了妺儿的手将她扶上马车。夏淑清不好拒绝,也一同上了马车,放下车帘时她忽然回首,眼神间有了些笑意,“谢谢沈公子了。”
  沈励微笑回礼,只是心里多少有些发寒——这笑,怎的有些诡计得逞的得意?
  “公子,这……”
  沈励摆了摆手,荀辛便不再多说什么,拿了马鞭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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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车内两个人才知马车竟如此豪华,垂灯、帘陇、卧榻、桌几,果盆茶水一应俱全。妺儿张了张嘴,眼中满是惊讶,“这辆马车要花多少银两啊。”
  “五十金华。”夏淑清淡然说道转身坐在车正中的卧榻上。
  “五十金华?”妺儿一怔,低头喃喃,“一金华就够我的族人……够他们……”
  “吃穿用住一整年。”夏淑清接口道,然后她凤眼微眯,语调轻快,“所以啊,完全不必为方才的‘欺骗’愧疚,我们不过‘借用’一下他们的马车,不然,就他一人坐这般豪华的车子不免浪费了。”
  “那……我们是否还要‘借用’他们的食物与住所?!”妺儿想起方才姐姐将胡椒一把抹在她脸上,不待她回神便将她推到路上的无情举动,瞬间有些哭笑不得。
  “为什么不?”夏淑清不以为然,“难道你觉得他会在乎这些钱?”
  她并无刻意压低声音,车外的沈励眼神一冷,淡漠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荀辛,你说这是个怎样的女子?”
  “这……属下不知……”荀辛微皱了眉头,一挥鞭狠狠抽在马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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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渐移到满阶苍苔上,月朗星疏,夜凉如水。
  夏淑清推开窗子,习习微风扑面而来。傍晚的时候,他们到达罗柳镇,过了这个小镇便出了启州来到岚州了。
  “我们今晚在罗柳镇过夜,不知姑娘……”沈励正思索着要不要打发走这对一天就吃光他们所有干粮又大义凛然地取出他们的荷包抛给路边小乞丐的活宝,不料夏淑清凤眉一扫,淡然道:“罗柳镇的交泰客栈远近闻名,我们今晚可住那儿。”
  沈励愣怔半刻,颔首。
  夏淑清与妺儿住在二楼,窗下便是宽阔的庭院,院中花架上挤满蔷薇朵儿,密密匝匝地浸了月色。
  “沈公子是否在想:‘若是盛绽时定是热闹至极’?”夏淑清斜倚在窗框上,手中把玩着一只青瓷杯。
  “想必定是‘花压枝低’。”沈励回头望向楼上,脸上惊讶一闪而过,方才明明一直注意着二楼,却完全没意识到她何时开了窗。
  “原来沈公子有如此雅兴。”夏淑清微微一笑,忽的以手触窗,双足点地,整个人便从窗子中飞出,三千青丝凌空散开,如暗夜而绽的墨花,她的身上不知何处缀了铃铛,风里溢满清越的“叮当”声,只一眨眼工夫,她已如轻燕落于院中,长发亦柔顺地披于肩上。
  “姑娘好轻功!”作为习武之人,自是时刻在意他人的武功,沈励未及思索,便脱口称赞,却忽觉一道劲厉的掌风迎面而来,忙抬掌去接,夏淑清的手掌在沈励额前一寸停住,方才若是稍慢一步,便是生死之别!
  沈励正大惊她为何突然出手,夏淑清却收手咯咯地笑起来,“沈公子身手敏捷,亦是个中高手呀!”
  “姑娘过奖。”沈励垂袖掩了通红的手,正容道,心里却是一片翻江倒海——江湖中他已鲜有对手,可此人武功远在他之上,且随性妄为,少有女子该有的礼数,江湖中有这样的女子,他竟毫不知情!
  见沈励长久不语地凝视自己,夏淑清心中颇觉好笑,目光遥遥一落,与沈励四目相对:“沈公子这是怎么了,何以这样看着我?”
  沈励意识到方才失礼了,却不躲不闪迎上她的目光,“沈某在想,以姑娘为人,这面纱下该是怎样一张容颜。”
  “沈公子觉得呢?”
  沈励顿了顿,轻轻呼出一口气:“风华绝代。
  “哦?”夏淑清眉峰微挑,似是好奇地看着他,然后蓦然眼神一凛,良久,她轻笑出声:“沈公子方才之语却是轻薄无理呢。”
  沈励也微微一笑,话语中充满自信,“在下与姑娘相识虽不过一日,但深知姑娘绝不会为这小事生气。”
  夏淑清敛了笑,静静地看着前面的男子,她那双美丽的凤眼被皎皎明月浸润着,清冷而明亮,似能照透人心,但似乎又什么也没有,只是单纯地看着。满身月光忽然沉重起来,几乎要将沈励压得喘不过气来——这样的眼睛,有着说不出的熟悉,沈励蓦然惊出一身冷汗,难道……
  “这面纱下,可不是什么令人高兴地好皮囊啊……”好像是心里所想不小心溢出了唇角,夏淑清的声音轻不可闻。
  可是沈励还是听到了,他疑惑地看向夏淑清,此刻她正举首望向空中一轮圆月,眼中敛了方才的凛然,只浮一层窄窄清霜。
  是不一样的。沈励不知为何竟暗自松了一口气,她和那个人,是不一样的。然后不禁惊讶自己竟会有那样大胆的想法。
  “不知沈公子要去何处?岚州?”夏淑清忽然问到。
  “嗯……”沈励顿了顿,说道,“是,去岚州看一个老朋友,多年未见他了。”
  “哦?”夏淑清回头看着沈励,眼角泛起一丝笑意,“那可要好好聚一聚,只是莫要错过了疏州永阙的结兰聚会,定是盛况空前。”
  “如此盛会定不会错过。”沈励微微惊讶过后便笑着颔首。州与州之间的通行需要官府签署的文牒,想必夏淑清是“无意中”看到了他去疏州的文牒。
  “那么夏姑娘……”
  “正是巧,我也去岚州看老朋友,不过倒是经常见面。”
  “沈某送姑娘至岚州可好?”
  “那就有劳沈公子了。”夏淑清微敛襟行礼,可明显语气里没有太多感谢之意。
  沈励有意无意地将她打量了一遍,这个半路突然冒出的神秘女子,倒是把这趟免费旅途接受得心安理得——真是有趣呢,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时辰不早了,姑娘还是早点休息。”
  “公子也是。”
  沈励行礼告辞。然而走了几步,他忽然回头看着夏淑清,嘴角牵起清冷的笑:“沈某觉得‘夏淑清’之名极合姑娘——姑娘竟未用此名行走江湖,实属可惜。”
  此时月光渐隐,夏淑清垂手立于沈励十步之外,一身绯色衣裳因失了光源而成了绛红色。沈励一下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觉她的目光停于身上,有薄薄的凉。
  “那么沈公子呢?恕淑清多言,未曾听过国中有沈姓世家,不知公子家住何处?”
  月色黯淡,又隔着面纱,但沈励觉得她在笑,带着赞赏,也带着不屑。
  沈励回之一笑,不去想夏淑清是否看到,便出了庭院。
  彼时他不知道,夏淑清那抹根本未看见的笑会深深铭于心中,以致多年后无意触碰,才惊觉刻骨的疼,只是多年后,他已不再年轻,也不再有机会见她的笑,但若世事可重来一次,他还会选择与她相见,还会选择邀她同行吗?
  他相信答案是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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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你还不睡吗?”妺儿半夜醒来不见夏淑清,却见窗户洞开,初春夜寒,夏淑清立于凉风中,只着了单衣,不觉心疼起来,“姐姐快上来,怎的穿这么少,你总不知怎么照顾自己。”
  夏淑清听了这话不禁失笑,“这话说的,好像我才该叫你‘姐姐’似的。”说话间,已轻巧地跃上二楼。
  “妺儿,你觉得沈励怎样?”夏淑清关上窗,问到。
  “他?”妺儿侧头想了一会,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不怎么像个好人。”
  “咦?这话怎么说?”
  “就是……也说不清楚啦,总觉得他说起话来半真半假的。姐姐不也说过他没告诉我们他的真名吗?”
  妺儿说得一脸认真,夏淑清扑哧笑出声来:“可是我们也没有啊。”
  “啊,那是不一样的……”妺儿顿了顿,可又想不出哪里不一样了,只好撇撇嘴,说道,“总之觉得他不怎么好,我们还是不要和他一道了,好不好?”
  “这……”夏淑清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将尾音拖得绵长柔软,“这怎么让人舍得下呢……”
  “呃?”妺儿瞪大了眼睛。
  “呵呵。”夏淑清理了理微乱的长发,曼声道,“傍晚的时候我看见那位贵公子差他的手下去买吃的了。”
  听着夏淑清温柔的声音,妺儿却觉脊背微微发寒,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果然,夏淑清用极温柔的语调慢悠悠地说下去,“绿绦裹白鸽,美人携鱼游,贵的吓人的碧珠果,外加甘甜醇香的美酒醉金融……如此美食,要让人怎么割舍得下呢……”
  “姐姐,我们这已经不是‘借用’了吧……”妺儿想起白日里那个叫荀辛的马车夫得知她们吃光了所有干粮,甚至没有给他家主人留下一点的时候,那眼神——似乎想要生生地剥下她们的皮啊,“这好像已经是打……”
  “打劫?!”夏淑清眉峰一挑,凤眼一睨,勾指轻弹在妺儿脑门上,“小鬼,你可知什么叫打劫?别人不愿意却硬是索取财物,那才叫打劫!姐姐我可有逼他?姐姐我可有欺他?姐姐我可有做伤天害理损人利己遭世人唾弃的事?嗯?”
  你没有吗……妺儿咂咂嘴,方想说什么,却见夏淑清突然向自己凑近,一双大大的凤眼楚楚动人,“何况姐姐只不过想为被他们惊吓了的妹妹讨回公道,姐姐我错了吗……”言外之意明显:你可也是同谋!
  妺儿彻底说不出话来。夏淑清满意地拍了拍妺儿的小脸蛋,“能吃的时候就该尽量吃嘛,你是不知道饿得就快要死去的滋味哟……”
  “难道姐姐知道?”妺儿疑惑地问道。
  夏淑清不答她,径自钻入了被窝。
  “不将面纱摘了?”
  “不了,省得麻烦。”
  夏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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