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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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顶之下-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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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没这么想。那是头的问题。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你得去找艾佛瑞特看看,你身体一定出了什么毛病。他是我们这里目前最接近医生的人了。”
  “我觉得我没——”
  “闭嘴,别被人听到了。我倒汽油的时候,你先处理毛巾的部分。”
  小詹从皮套里掏出枪,朝卡特的眼睛开枪。
  他的头颅炸开,鲜血与脑浆溅得到处都是。接着,小詹站在他上方,又朝他开了一枪、再一枪、再一枪——“小詹?”
  小詹摇了摇头,清除这幅景象——这幻觉实在太生动了——真的握着枪柄的手,也因此松了开来。或许,那个病毒还未完全自他体内消失。
  或许那根本不是病毒。
  那会是什么?是什么呢?
  汽油的气味飘进他的鼻孔,味道之重,足以让他双眼灼烧起来。卡特开始装第一瓶。汽油桶内传来咕噜、咕噜、咕噜的声响。小詹拉开背包侧边的拉链,拿出母亲的那把缝纫剪刀。他用剪刀把浴巾裁成四条,把其中一条塞进第一个瓶子里,接着又拉出来,换成另一头塞进瓶中,这样露在瓶外那一头,才会同样浸过汽油。他对其他酒瓶也采取了相同的做法。
  对这件事来说,他的手还不算抖得太厉害。


  21

  芭比的寇克斯上校与茱莉亚上次见到他时不太一样。以九点半这时间来说,他的胡子倒是剃得很干净,头发也十分整齐。不过,他的卡其制服失去了原有的坚挺,今晚那件府绸外套看起来也似乎太大了,仿佛他消瘦了不少似的。他站在酸剂实验失败遗留下来的几块喷漆污渍前,皱眉看着污渍的模样,像是觉得只要足够集中心神,就能穿过穹顶一样。
  闭上双眼,脚后跟互磕三次,茱莉亚心想,因为没有一个地方像穹顶一样。
  她帮萝丝与寇克斯相互引介了一下。在他们彼此自我介绍的短暂时刻,茱莉亚环顾四周,一点也不喜欢眼前的景象。灯光依旧架设在四周,把天空照得明亮无比,像是炫目的好莱坞首映会。
  有一台发出低鸣声的发电机负责提供灯光电力,但卡车全都不见了,就连写有总部字样、长达四五十码的巨大绿色帐篷也消失无踪,只留下一块草地压平的痕迹。寇克斯带了两名士兵,但他们看起来却没有任何准备,让她很难与副官或特派专员之类的人互作联想。哨兵可能还没撤离,但却已经往后退去,保持在一个磨坊镇这头的任何一个可怜乡亲,完全无法向他们询问任何事情的距离。
  先是问,接着就是哀求了,茱莉亚想。
  “告诉我状况,沙姆韦小姐。”寇克斯说。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的眼睛转了一圈(如果碰得到他的话,她觉得自己会为了这个表情赏他一巴掌;她的神经依旧为了刚才差点发生的车祸而焦躁不已)。但他叫她尽管问。
  “我们被放弃了?”
  “绝对没有。”他毫不迟疑地回答,但却不太敢直视她的双眼。她觉得这表情是个更为糟糕的征兆。就连她用古怪空洞的眼神盯着穹顶的另外一侧看,仿佛那里原本有个马戏团,但现在已经搬走的情况,都还比他的表情好些。
  “直接看吧。”她说,把明天的报纸头版压在穹顶那看不见的表面上,像是一个女人在百货公司的橱窗里贴上一张折扣信息。她的指尖传来微弱、难以捉摸的电流,像是空气干冷的冬天早晨触摸金属,被静电电到的感觉。但在那之后,便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他读完了整份报纸,每当要换页时就会告诉她一声,总共看了十分钟之久。等到他读完后,她说:“你可能已经注意到,我们的广告量变少了,不过我认为,自己的写作质量也提升了不少。这状况似乎他妈的激发了我的潜能。”
  “沙姆韦小姐——”
  “喔,就叫我茱莉亚吧。我们都快算是老朋友了。”
  “好吧。你是茱莉亚,而我是耶西'1'。”
  “我会尽量不把你跟那个可以在水上行走的人搞混。”
  “你认为这个叫伦尼的家伙想让自己成为独裁者?就像缅因州版本的曼努埃尔·诺列加'2'?”
  “我怕他会变成波尔布特'3'那种人。”
  “你认为有这个可能?”
  “两天以前,我还会嘲笑这个想法——要是他出了公共事务行政委员的会议室,不过就是个二手车商人罢了。但两天之前,我们还没发生那场食物暴动,也还不知道那些谋杀案的事。”

  '1'耶西(JC)是詹姆斯·寇克斯(James Cox)的首字母缩写。
  '2'曼努埃尔·诺列加(Manuel Noriega,1934—),巴拿马前总统,于一九九〇年被美军捕获,并以贩毒等罪名被闪禁了十七年之久。
  '3'波尔布特(Pol Pot,1928…1998),柬埔寨前总理,曾下令屠杀数百万人民。

  “不是芭比,”萝丝说,一脸消沉、但却坚决无比地摇着头,“绝对不是。”
  寇克斯没理她——茱莉亚认为,这并不代表他没注意到萝丝,只是因为他觉得这想法太可笑了,根本不值得留意。这感觉让她觉得他好亲近了些,至少有那么一点。“茱莉亚,你觉得是伦尼犯下那些谋杀案的吗?”
  “我思考过这问题。他在穹顶出现后的所有举动——从禁止贩卖酒类开始,一直到派遣一个笨得不行的人担任警长——全都是出自政治考虑,目的是想加强自己的权力。”
  “所以,你是说那些谋杀案并不一定是他干的?”
  “不一定。他的妻子去世后,有传言指出,他可能帮了她一把。我不敢说这件事是真的,但只要有这种谣言出现,你就知道大家是怎么看这个人的了。”
  寇克斯哼了一声,表示认同。
  “不过就我的经验来说,还真看不出来奸杀两个十几岁的女孩,会跟政治谋杀扯上关系。”
  “绝对不是芭比。”萝丝又说了一次。
  “还有科金斯也是。不过,他以牧师职责——尤其广播电台的部分——募捐到的金额实在很可疑。至于布兰达·帕金斯呢?这部分可能就是出自政治因素了。”
  “你没办法派遣海军陆战队阻止他,对不对?”萝丝问,“你们这些家伙只能旁观这一切,就像看着水族馆里的大鱼抢走所有食物,接着开始吃起小鱼一样。”
  “我可以切断手机信号。”寇克斯思索着,“还有网络也是。我只能做到这点。”
  “警方对讲机。”茱莉亚说,“他还有这个方式可以联络别人。等到星期四晚上的镇民大会,大家开始抱怨无法与外界联系的时候,他就会把错全怪到你头上。”
  “我们打算在星期五开一场新闻发布会。我可以宣传这件事。”
  茱莉亚对这想法感到心灰意冷:“千万不要。这样他就完全不必向外界解释自己的作为了。”
  “再说,”萝丝说,“要是你切断电话和网络,那就没人可以告诉你或外头的任何人,他又干出哪些好事了。”
  寇克斯看着地上,在沉默片刻后,才又抬起头来:“那个假设穹顶发动装置存在的调查进行得怎样了?有任何消息吗?”
  茱莉亚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告诉寇克斯,说他们让一个初中的孩子负责寻找发动装置。但就在她准备开口时,却也什么都不用说了。因为,这时镇上的火灾警报响了起来。


  22

  彼特·费里曼把最后一摞报纸放在门边。他挺直身子,双手放在背后,伸展自己的脊椎。托尼·盖伊在房间的另一头听见“喀拉”一声。“听起来很痛。”
  “才不会,感觉好极了。”
  “我老婆现在应该已经睡了,”托尼说,“我藏了瓶酒在车库里,你回家之前想过来喝一杯吗?”
  “不了,我想我最好——”彼特才刚开口,第一个瓶子就穿过窗户砸在地上。他自眼角看见燃烧的布条,往后退了一步。虽然只有一步,但这一步却让他逃过严重烧伤的下场,甚至还避免了被活活烧死。
  窗户与瓶子都破了。飞溅出来的燃烧汽油变成明亮的扇形。彼特在同一时间弯腰转身,火舌自他头顶飞过,在洒到茱莉亚办公桌前方的地毯前,先点燃了他衬衫的一只袖子。
  “这他妈——”托尼才要开口,另一个酒瓶又穿过洞口飞了进来。这回瓶子砸在茱莉亚的办公桌上,滚过桌面,让散落在上头的文件全烧了起来,因此卷起更多火焰,落至桌子前方。汽油燃烧的气味热烫浓烈。
  彼特一面拍打衬衫袖子,一面跑到角落的饮水机旁。他吃力地自腰间高度举起一瓶水,抬起袖子燃烧的那只手(那只手现在已有种像晒伤般的感觉),让瓶子的出水口对着手臂。
  另一个汽油弹飞过夜空,但丢得不够远,砸碎在人行道上头,在水泥地上变成小型的篝火。
  燃烧的汽油流到水沟中,就这么流走了。
  “把水倒在地毯上!”托尼大喊,“快啊,不然整栋房子都要烧起来了!”
  彼特只是气喘吁吁、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水瓶中的水持续流出,流到了部分地毯上头,但不幸的是,地毯得要够湿才行。
  虽然他总是在报道大学代表队的二军队伍,但托尼·盖伊在高中时,也曾参加过三支球队。
  十年过去,他的反应仍大概维持了过往的水平。
  他从彼特手上抢走水流个不停的水瓶,先浇熄茱莉亚的办公桌,然后试图浇熄地毯上的火焰。火势已蔓延开来,但或许……只要他够快的话……
  只要走廊的置物柜那里还有一两瓶水……
  “快!”他对彼特大喊,后者仍在目瞪口呆地看着冒烟的衣袖。“快去后厅!”
  有那么一会儿,彼特似乎无法理解他的话,接着这才搞懂状况,跑向后厅。托尼绕过茱莉亚的办公桌,把最后一两品脱的水浇在火焰上,试图让自己有立足之地。
  最后一瓶汽油弹自黑暗中飞来,而这一记真正带来了严重损害,直接命中他们堆栈在前门的报纸。燃烧的汽油沿办公室前方的壁板烧去,猛烈蹿了起来。透过火焰,主街看起来就像是不断摇晃的海市蜃楼。在海市蜃楼远方的街道另一头,托尼可以看见两个昏暗的人影。上升的热气,使他们看起来就像在跳舞一样。
  “释放戴尔·芭芭拉,否则这只是个开始!”
  一个从扩音器里传出的声音大喊,“我们已经做好准备,可以烧掉这整座该死的小镇!释放戴尔·芭芭拉,否则就得付出代价!”
  托尼低头一看,看见双脚间有道火焰。他已经没水可以浇熄了。很快,火势就会穿过地毯,让下头老旧的干木柴地板燃烧起来。在此同时,整个办公室的前半部都已陷于火势之中。
  托尼抛下空瓶,往后退去,他可以从自己皮肤上感觉到猛烈无比的热气。要不是那堆该死的报纸,我或许还能——但一切为时已晚。他转过身,看见彼特就站在后厅门口,手上抱着另一瓶波兰泉矿泉水。他那焦黑的衣袖大多已经脱落,底下的皮肤变成明显的红色。
  “太迟了!”托尼大喊。就在一道火柱向上蹿至天花板时,他放弃了茱莉亚的办公桌,往后退开,把手臂举到脸前阻挡热气。“太迟了,从后面逃走!”
  彼特·费里曼不需要他再三催促。他把那瓶水往蔓延的火势一扔,转头就跑。


  23

  嘉莉·卡佛很少会帮磨坊镇加油站商店做点什么,虽然这间小便利店让她与丈夫多年来始终过着不错的生活,但她一向把自己看得比什么都重。不过,当约翰尼建议他们最好用小货车把剩下的罐头载回家时——他小心地用了“妥善保管”这个说法——她马上就同意了。虽说她平常不太会干粗重活(看《茱蒂法官》'1'才是她的生活节奏),但却主动提供了协助。她没有去美食城,但后来与朋友莉亚·安德森去看超市被破坏的情况时,破掉的窗户与仍在人行道上的血迹,还是把她给吓坏了。这景象让她开始恐惧起未来。
  约翰尼使劲搬着汤、炖菜、豆子与酱料罐头,嘉莉则把东西放在他们那辆道奇公羊的车床上。当他们搬到一半时,火灾警报在街上响起。他们两人都听见了扩音器的声音。嘉莉觉得,自己在波比百货店旁边的巷子里看见了两三个人影,但却无法确定。后来她相当确定,人影的数目至少有四个,说不定还有五个之多。
  “那是什么意思?”她问,“亲爱的,那是什么意思?”
  “这代表那个该死的杀人浑蛋不只是自己动手,”约翰尼说,“他还有一帮同伙。”
  嘉莉的手原本只是握住他的手臂,此刻却连指甲都陷了进去。约翰尼挣脱开来,跑到警察局,用尽最大力气喊着“失火了”。嘉莉·卡佛没跟在他后头,而是继续把东西搬到车上。她从来不曾这么担心过未来。

    '1'《茱蒂法官》(Judge Judy),美国知名电视节目。


  24

  除了罗杰·基连与鲍伊兄弟,中学体育馆的看台上,还坐着另外十个切斯特磨坊镇家乡防卫队的新警员。就在火灾警报响起之前,老詹才刚开始说话,提到他们必须负起的责任之类。那孩子提早了,他想,我不能指望他拯救我的灵魂,从来也不这么认为。不过,现在他的情况变得更糟了。
  “嗯,孩子们。”他说,打起精神开始发号施令,尤其是对着年轻的米奇·沃德罗说——天啊,他真是个壮汉!“我还有很多话想说,但看起来,我们得让自己振奋起精神了。福纳德·鲍伊,就你所知,消防队的仓库里有汲水泵吗?”
  福纳德说,今晚稍早的时候,他正好去消防队仓库看了一下,想检查有什么可以派得上用场的设备,里头大约有十来个汲水泵,全都装满了水,随时都能使用。
  老詹认为,有些讽刺的话应该保留给聪明到足以听懂意思的人,所以只简单表示,这是伟大的主在守护他们。他又说,要是这并非虚惊一场,那么他会指派斯图亚特·鲍伊作为他的副手。
  就是这样,你这个啰嗦的巫婆,他一面看着这群新警员充满渴望之情的明亮双眼,一面从看台上站起身,同时这么想着,现在看你还敢不敢惹我。


  25

  “你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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