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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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顶之下-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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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辆警车里,是个有着大胸部的姑娘,名字叫杰姬·威廷顿。她比一无长才更糟糕,明明是个笨蛋,却长了张自以为聪明的嘴。但她后头那辆警车,开车的人则是副警长彼得·兰道夫。兰道夫是站在伦尼这边的,无论什么事都能帮忙搞定。
  可惜兰道夫不是那一晚的值班人员,否则小詹在酒吧搞出那场愚蠢至极的麻烦时,老詹敢说,今天戴尔·芭芭拉可就没机会搞出这些事情了。说真的,要是真是如此,芭芭拉先生搞不好现在已经被关进城堡岩的牢房里了呢。这么一想,倒是让伦尼觉得舒坦了些。
  在此同时,那个国土安全局的人仍在自顾自地说个不停。真奇怪,他们现在还有脸以探员自居吗?
  伦尼打断了他的话:“感谢您的关心,伍兹纳'1'先生,但我们可以自己处理。”他切断电话,连句再见也没说,便把手机丢还给厄尼·卡弗特。
  “詹姆斯,我不认为这样是明智之举。”
  伦尼没理他,只是看着兰道夫把车停在威廷顿那姑娘的警车后方,车顶上的闪光灯不断旋转闪烁。他想走过去找兰道夫,但又随即把这个念头完全赶出脑袋。让兰道夫自己过来找他,这才是正确的方式,也是应有的方式。

    '1'伍兹纳(Wozner),此处为伦尼刚才没有用心听对方说话的表现。

烂泥摊子
  2
  “老詹,”兰道夫说,“这里是怎么回事?”
  “事情很明显,”老詹说,“查克·汤普森的飞机跟这辆纸浆工厂的卡车打了一架,结果显然是斗了个两败俱伤。”这时,他听见城堡岩方向传来了警笛声。消防队总算有反应了,而且救护车与警察一定就跟在后头。伦尼希望那两辆贵得离谱的新消防车也在队伍行列中,这样一来,或许就没人会注意到这场烂泥摊子发生时,这两辆新车根本就不在镇上的事了。
  “事情根本不是那样,”奥登·丹斯摩固执地说,“我当时就在屋外的院子里,亲眼看见那架飞机——”
  “你不觉得该让这些人往后退一点吗?”伦尼问兰道夫,指向那些好奇的群众。其中有许多人聚集在纸浆工厂的卡车处,小心翼翼地与事故残骸保持一段距离,就连磨坊镇这侧的人也一样,看起来像是什么庆典上的习俗。
  兰道夫叫莫里森与威廷顿去处理。“亨利。”
  他说,指向磨坊镇这侧的旁观者。其中有些人在汤普森那架炸得粉碎的飞机残骸中探头探脑,只要每发现一个尸块,便会引发一阵恐惧的尖叫。
  “了解。”莫里森说,马上开始行动。
  兰道夫转向威廷顿,指着纸浆工厂卡车旁的围观群众。“杰姬,你去处理……”兰道夫的声音逐渐变小。
  在事故现场的南边,有群看热闹的人站在公路旁的牧场里,至于另一群则站在高度及膝的灌木丛旁。他们全都一副瞠目结舌的蠢样。伦尼对这种表情早就习以为常。他每天都得面对不同对象所表露出的相同神情,而在每年三月的镇民大会上,这神情更是多不胜数。然而,那群人并不是在看燃烧中的卡车,就连没那么笨的兰道夫(但也不算聪明,没那么优秀,不过至少他还知道自己面包上的奶油是涂在哪一面)也与他们看着相同的地方,同样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接着,就连杰姬·威廷顿也加入了他们。
  他们全都看着因卡车燃烧而升起的浓烟。
  浓烟看起来既黑又油,他们站在南边,风势朝北吹,站在顺风处的人肯定觉得快窒息了。伦尼找到了让他们如此惊讶的原因,虽然难以置信,但他总算看见了。最初,浓烟朝北飘散,但随即几乎转了九十度弯,滚烟直直往上蹿去,像是从烟囱中冒出一样。同时,浓烟还留下深褐色的残渣,而那条长条形的污渍,像是就这么飘浮在半空不动。
  詹姆斯·伦尼用力摇了摇头,想把这个错觉赶出脑海,但当他停下时,眼前的景象却依然如故。
  “那是什么?”兰道夫困惑地问,声音十分微弱。
  那个叫丹斯摩的农夫走到兰道夫前。“那家伙,”他指着厄尼·卡弗特,“用手机打给了国土安全局。而这家伙,”他又用如同法庭里会用的夸张手势指着伦尼,但伦尼根本没注意到。“把手机抢了过去,就这么挂了电话!他不该这么做的,彼得,因为飞机跟卡车根本就没相撞,那架飞机完全没接近地面。我全都看见了。当时我正在帮农作物披上防冻套,看见了整个经过。”
  “我也看见了——”这回罗瑞才刚开口,就被兄长奥利打了一下后脑勺,不禁抱怨起来。
  奥登·丹斯摩说:“那架飞机撞上了什么东西,那辆卡车也是。那东西就在那里,你可以直接伸手摸摸。那个年轻人,也就是那个厨师,说这里应该被设为禁飞区,他说得一点也没错。不过呢,伦尼先生,”他又再次指向伦尼,仿佛自己是伟大的派瑞·梅森'1',而非那个每天都得把挤乳器凑到乳牛奶头上,借此换得三餐温饱的家伙。“甚至连话都没讲一句,就把电话给挂了。”

    '1'派瑞·梅森(Perry Mason),作家 E。S。加德纳(ErleStanley Gardner,1889…1970)笔下“梅森探案”系列作品的主角,为法庭推理小说的代表作。

  伦尼没打算自贬身价去反驳他。“你是在浪费时间,”他靠近兰道夫,用耳语稍稍说,“警长就要来了。我建议你最好加紧速度,在他抵达之前,先掌控好整个局面。”他用冷酷的眼神迅速瞥了农夫一眼,“你可以晚点再找目击者采证。”
  只是,奥登·丹斯摩还是补上了几句让他愤怒不已的话:“那个叫芭比的家伙说得没错。他是对的,而伦尼错了。”
  伦尼在心中记下奥登·丹斯摩一笔。迟早,农夫总得脱掉帽子、恭恭敬敬地来找行政委员,可能是想要申请地役权'1',或是在遇到农地划分纠纷时,前来寻求解决之道什么的。所以,等丹斯摩先生又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肯定会拒绝他的要求,如果可以的话,还会向丹斯摩表达他的遗憾之意,就像他平常的处事方法一样。
  “控制局面!”他告诉兰道夫。
  “杰姬,叫这些人后退,”副警长说,指着那群站在纸浆工厂卡车那侧的围观群众。“设一块禁止进入的区域。”

  '1'地役权(Easement),指在他人土地上的通行权。

  “长官,我想那些人的位置算是莫顿镇的辖区——”
  “我不管,叫他们后退。”兰道夫转头看去,此时,公爵·帕金斯正走出那辆绿色的警长座车。
  兰道夫渴望能早日看见那辆车停在他家的车道上。
  一定会的,到时老詹·伦尼肯定会帮他一把,顶多再等个三年就行了。
  “等城堡岩警方抵达现场时,他们一定会相当感谢你的,相信我。”
  “我们该拿那东西怎么办才好?”她指着那块仍在四处蔓延的烟熏痕迹。透过那东西往外看去,十月的缤纷树木全变成一模一样的灰暗色彩,而天空则被染成一种病态的黄蓝色。
  “别去那边。”兰道夫说,准备去协助在切斯特磨坊镇这头疏散人群的亨利·莫里森。但首先,他得赶快振奋起精神才行。
  杰姬朝聚集在纸浆工厂卡车旁的人群走去。
  先前那些人一直拿手机对着事故现场拍个不停,还有些人跑到火势不大的灌木丛那里,急着发送照片彩信。离那里远点是件好事,只不过,他们没打算就这么离开,而是站在原地不断傻傻地看着现场。她摆出跟亨利在磨坊镇这头相同的驱赶手势,开始大声念起同样的台词。
  “各位乡亲,麻烦请往后退,一切都结束了,没什么好看的,消防车跟警方要准备开始清理路面了。请往后退,我们要净空这个区域,大家回家吧。麻烦请往后——”
  她撞到了东西。伦尼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却看见了过程。她头上那顶帽子的帽檐处撞上了什么,先是向后弯曲,随即掉落在身后。接着,她那对骄傲的奶子——真他麻的巨大——被压平,然后就连鼻子也被撞扁,鼻血朝前喷去……沾到了某个东西上头,开始往下滑落,就像朝墙壁泼洒油漆一样。她坐倒在地,一副震惊的模样。
  那个该死的农夫又得寸进尺地说:“你看吧,我刚才不是就说了?”
  兰道夫和莫里森没看见事发经过,就连帕金斯也是。他们三个正聚集在警长座车的车头处商讨处理方式。伦尼本来想去扶起威廷顿,但想想还是算了,反正会有其他人过去。再说,她现在显然还相当靠近那个她撞到东西的地方。于是,他赶紧转向人群,调整脸部表情,挺起了肚子,展现一副让权威人士来的模样,还快速朝那个叫丹斯摩的农夫怒气冲冲地瞪了一眼。
  “警长。”他说,打断了莫里森与兰道夫的谈话。
  “老詹,”帕金斯朝他点点头,“我看你还真是有效率得很啊。”
  这话可能是在刻意嘲讽,但伦尼这条老奸巨猾的鱼儿可不会轻易上钩。“我怕这里会聚集越来越多好奇的民众,我想,最好还是有人先联络一下国土安全局,”他停了一会儿,想借此加深这些话给人的印象。“我不敢说这一定跟恐怖攻击有关……但也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

烂泥摊子
  3
  公爵·帕金斯望向老詹身后。在加油站商店工作的约翰尼·卡佛与厄尼·卡弗特正扶着杰姬走来。她一脸茫然,流着鼻血,但看起来并无大碍。
  然而,整件事还是怪异得很。当然,所有意外事故都会给人这种感觉,但这回特别不对劲。
  举例来说,飞机残骸实在碎成了太多块,分布范围也过于广泛,让他深信这架飞机根本没有试图降落过。还有那些旁观群众,他们给人的感觉也不太对劲。兰道夫没发现,但公爵·帕金斯留意到了。按照常理,这些旁观者应该会围成一大群,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死亡事故前维持一副轻松自若的模样。但这些人却分成了两群,其中一群站在莫顿镇的镇界标示牌那里,离那辆还在燃烧中的卡车很近。那里应该没有危险,他如此判断……但那群人怎么都没移动到这里探头探脑?
  第一辆消防车转过路口,朝南方驶来。过来的消防车总共有三辆。公爵很庆幸看见第二辆消防车的侧面用金漆漆着切斯特磨坊镇消防局二号消防车几个大字。人群向后退至矮灌木丛中,让消防车得以停车。公爵把注意力转回伦尼身上:“这里是怎么一回事?你清楚吗?”
  伦尼正想回答,却被厄尼·卡弗特抢先开了口:“有道屏障横跨在公路上。你看不见它,但它就在那里,警长。卡车就是撞上了那道屏障,连那架飞机也是。”
  “就是这样!”丹斯摩大喊。
  “威廷顿警官也是撞上了那玩意儿,”约翰尼·卡佛说,“不过还好她走得很慢。”他用单手搂着仍一脸茫然的杰姬。公爵注意到她的鼻血已滴到了卡佛身上那件写着我在磨坊镇加油有折扣的外套袖子上。
  在莫顿镇那侧,另一辆消防车已然抵达。前两辆消防车停成 V 字形以便封锁路口,消防员已从车上下来,展开了水龙带。公爵听见一辆救护车的警笛声自城堡岩方向传来。那我们的呢?谁知道呢,会不会也被派去参加那场愚蠢的消防演习了?他还真不愿这么想,毕竟,哪个心智正常的人会叫一辆救护车去空无一人的燃烧房子处救人?
  “那里好像有道隐形屏障——”伦尼开始说。
  “嗯,我知道,”公爵说,“虽然我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我知道这件事。”他从伦尼身边离开,朝他那仍流着鼻血的部下走去,没看见次席行政委员那因为话被打断而气得满脸通红的模样。
  “杰姬?”公爵问,把手轻轻放到她肩上。
  “你还好吧?”
  “还好。她摸了一下鼻子,”鼻血已经变少了。
  “鼻梁看起来像是被撞断了吗?感觉好像没有。”
  “没断,不过倒是肿起来了。看起来没什么事,只要别在收割时被人当作成熟的果实给摘下来就行了。”
  她虚弱地笑了。
  “警长,”伦尼说,“我认真觉得我们应该向上通报。如果慎重一点的话,或许找国土安全局是有点太过头了,但我们倒是能通知州警——”
  公爵用手将他挡开,然而力道虽不大,意图却很明显,只差一点点就称得上是推了。伦尼双手握紧拳头,随即又松展开来。他穷尽一生,让自己成为一名施者而非受者,但纵使如此,也不会改变只有白痴才动不动便出手打人这件事。这点从他儿子身上就能获得明证。不管怎样,被人轻视还是件值得留心并必须加以解决的事。只是通常得晚点再说……而且,有时晚点还更好。
  会让复仇的滋味更甜美。
  “彼得!”公爵朝兰道夫叫道,“打电话到医疗中心问问,我们见鬼的救护车是跑到哪儿去了?然后叫他们快点过来!”
  “我会叫莫里森处理。”兰道夫说,抓起自己车上的照相机,转身想去拍摄事故现场。
  “我要你现在就处理。”
  “警长,我想杰姬没撞得那么严重,何况现场也没人——”
  “如果我需要你提供意见,就会直接问你,彼得。”
  兰道夫朝他看了一眼,这才看见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他把相机扔在警车前座上,拿起了手机。
  “到底怎么回事,杰姬?”公爵问。
  “我不知道。一开始感觉像是触电,就像不小心碰到还插在墙上的插头金属部分一样。那感觉一下子就消失了,但接着我就撞上……天啊,我不知道我究竟撞上了什么东西。”
  从旁观群众那里传来了一阵惊呼。消防员将水龙带的龙头对准燃烧中的纸浆工厂卡车,但水柱喷到高度超过卡车的地方时,却反弹出阵阵水花,如同撞上了什么东西,往后反溅,使空气中出现一道彩虹。公爵毕生未见过这种景象……除了在洗车时,高压水柱往挡风玻璃上喷洒的时候。
  他在磨坊镇这侧看着那道小彩虹。此时,一名旁观者——镇立图书馆的馆员梅莉萨·杰米森——朝彩虹走去。
  “莉萨'1',离那里远一点!”公爵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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