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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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顶之下-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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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他来说,这条件听起来不错,对芙里达来说,听起来也挺不赖(呃……是相当不赖),更让痛恨搬家这个点子的孩子们松了口气。只是,如今公爵死了,切斯特磨坊镇受困穹顶之下,而警察局则变成一个感觉很差、气氛也完全不对的地方。
  他转进普雷斯提街,看见小詹就站在围在麦卡因家外的黄色封锁线前面。小詹只穿着睡裤与拖鞋,除此什么也没穿。他的身体明显地摇晃着。
  亨利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小詹与懒虫山姆今天的共通处倒还挺不少的。
  他第二件想到的事,则是站在警察局的角度着想。虽然他不久之后可能就不是警察局的一分子了,但现在的确还是。而公爵·帕金斯坚持的其中一条规则是:永远别让我看见切斯特警察局的警员在《民主报》的趣事版上出现。不管亨利喜不喜欢小詹,他始终是个警察。
  他把三号警车停在路边,走到小詹那里,摇晃他的身子:“嘿,小詹,我带你回局里喝几杯咖啡,好……”
  他原本想说让你清醒过来,却发现这孩子的睡裤湿了。小詹尿在了自己身上。
  他不只惊讶,同时也感到一阵厌恶——可别让任何人看见了,公爵会在坟墓里这么说——亨利伸出手,牢牢抓住小詹的肩膀:“走吧,孩子。你正在让自己公开出糗。”
  “她们是我的女本由,”小詹头也不回地说。他摇晃得更快了,脸上——亨利可以看得出来——一副如梦似幻的着魔模样。“我要保护她们,好让她们开心。法国人不说再欠。”他笑了起来,然后吐了口口水,或者说试着想这么做。一条粗粗的白线自他下巴垂落,就像钟摆一样地晃动着。
  “够了,我带你回家。”
  这回小詹转了过来,亨利这才发现他根本没喝醉。他的左眼是鲜红色的,瞳孔大得惊人。他的左边嘴角向下拉紧,露出了一些牙齿。他那凝止不动的眼神,让亨利想起了《猎尸者》。这部电影在他还是个孩子时,曾经把他吓得不轻。
  小詹不需要回警察局喝咖啡,也不需要回家睡觉。他需要的是到医院一趟。
  “走吧,孩子,”他说,“走。”
  一开始,小詹还挺配合的。在小詹再度停下脚步前,亨利几乎就快扶他走到警车那里了。“她们闻起来都一样,我喜欢那个味道,”他说,“快点快点快点,就要开始下雪了。”
  “对,没错。”亨利希望能带着小詹绕过警车的引擎盖前方,让他坐进前座,但如今这想法显得有些不切实际。就算警车后座通常必须得保持芳香,但如今除了后座,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小詹回头望向麦卡因家,那张有部分凝止不动的面孔上头,露出了渴望的神情。
  “女本由!”小詹大喊,“放开!法国人不说再欠!每个法国人都是,你塔码的!”他伸出舌头,用舌头迅速拍打着自己的嘴唇,声音就像是哔哔鸟从炸胡狼'1'面前飞奔而去,只在身后留下一片飞扬的尘土。接着他大笑起来,开始朝屋子走了回去。

  '1'哔哔鸟与炸胡狼(Roadrunner&wile E。Coyote),两者均为卡通角色。

  “不,小詹。”亨利说,抓住他睡裤的腰带。
  “我们得——”
  小詹以惊人的速度转身。此刻已没了笑声;他的脸孔不断抽搐,就像翻花绳游戏一样,同时带着恨意与怒气。他挥舞拳头冲向亨利,牙齿紧紧咬着伸出的舌头,一面胡乱喊着如同没有元音的古怪语言。
  亨利做出他唯一能想到的反应:闪到一旁。
  小詹冲过他身边,开始捶着警车车顶的警示灯,就这么打破了其中一个,还划伤了指关节。现在,人们纷纷走出屋外,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隔人彭磨!”小詹鬼吼鬼叫,“磨!嗯!隔人!隔人!”
  他的一条腿滑下路旁,掉进了水沟里,虽说脚步不稳,但却依旧站着。此刻,鲜血已与他下巴处垂荡的口水混在一块儿,就连两只手也严重割伤,不断流血。
  “她让我气炸了!”小詹尖叫着说,“我用膝盖假住她的兜,她创个不提!拉得到处都是!我……我……”他安静下来,似乎陷入沉思,开口说:“帮帮我。”接着,他嘴唇发出“啵”的一声——在凝止的空气中,声音就像点二二手枪的枪声一样响亮——在警车与人行道中间,朝前倒下。
  亨利带他前往医院,路上还开了警示灯与警笛。他没对小詹最后说的那些话多想什么,就算那些事听起来似乎有什么含意也一样。他不愿多想。
  他的问题已经够多了。

播放那首死亡乐队的曲子
  15

  生锈克缓缓开上黑岭,不断看向盖革计数器。现在盖革计数器的声音,大得就像夹在两座AM 电台间的收音机似的。指针已从+400上升到+1000的位置。生锈克敢说,等他开到山顶时,指针将会跑到超过+4000的地方。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消息——他的“辐射防护衣”只不过是临时打造的——但他仍继续往前,提醒自己辐射正在增强中;要是他开得够快,就不会吸收到足以致死的辐射量。我或许会暂时失去一些头发,但不会到致命的地步。就把这想象成是放炸弹一样:冲进去,做好事情,马上往回走。
  他打开收音机,听见 WCIK 电台正在播放“遍布喜乐”乐队的歌曲,立即又把收音机给关上。
  汗水流进他的双眼,让他开始眨起眼睛。就算开着空调,货车里依旧热得不行。他望向后视镜,看见他的冒险伙伴们都站在一块儿,身形变得渺小无比。
  盖革计数器的声音停了下来。他转头一看,发现指针已落回0的位置。
  生锈克差点就停车了,接着,他才意识到自己要是真这么做,那么罗密欧跟孩子们肯定会以为他遇上了什么麻烦。再说,这可能只是电池没电了而已。然而,当他再朝盖革计数器看去时,却发现上头的电源灯依旧是亮着的。
  在通往山顶道路尽头的回转处前方,有座长形的红色谷仓。有辆破旧的卡车与更加破旧的拖拉机就停在谷仓前。由于拖拉机只剩一个轮子,所以车身还是倾斜的。虽然有几扇窗户被人打破,但谷仓的状况看起来还不错。谷仓后方,有一座废弃的农舍,或许由于冬季积雪的重量之故,有部分屋顶已经塌陷了。
  谷仓的尽头处是开着的,就算车窗关着,空调开到最大,生锈克还是能闻到苹果酒的陈年香味。他把车停在屋前的阶梯旁。阶梯处用铁链挂着一块牌子:入侵者将被依法告发。那块老旧的牌子早已生锈,显然已没了效用。麦考伊一家人,过去肯定曾在夏天的夜晚里坐在门廊上,一面吹着微风,一面眺望远方的风景。往右边看,可以看见整个切斯特磨坊镇的风景;如果转向左边,则能一路看到新罕布什尔州那里。只是,这条门廊上头,如今只剩下散布在各处的啤酒罐而已。
  有人在墙壁上用红色喷漆喷上了野猫队最强几个字,时至今日,已褪成了粉红色。在门上头,那些人则用另一个颜色的喷漆写着放荡仓库。生锈克猜想,这八成是一些性饥渴的青少年心中的愿望。不过,说不定这也只是某个重金属乐队的名字罢了。
  他拿起盖革计数器拍了一下。指针左右晃动,仪器本身甚至还发出了一些声响。计数器似乎运作正常,只是没侦测到任何比较明显的辐射值。
  他走出货车——内心短暂地天人交战了一下——脱去身上大多数的临时防护装备,只留下围裙、手套与护目镜。他朝长形谷仓走去,把盖革计数器的传感器举至身前,在心中向自己保证,只要指针跳动一下,就要马上回头穿上他的“防护装”。
  然而,当他转至谷仓侧面,闪光距离他不到四十码的时候,指针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这似乎不太可能——除非辐射与闪光没有直接关联。
  情况似乎正是如此。生锈克只能想出一种可能的解释:穹顶发动器创造了一个辐射地带作为防护措施,借以阻止像他这样的冒险家。这正是他先前会头昏眼花而孩子们会晕倒的真相。全是保护措施。就像豪猪的刺,或是臭鼬散发的味道一样。
  这更有可能是计数器故障,不是吗?你可能正让自己暴露在足以瞬间致死的伽马射线中。这该死的计数器搞不好根本是冷战时留下来的东西。
  只是,当生锈克接近果园边缘时,却看见一只松鼠飞快地奔过草地,爬上其中一棵果树。它停在树枝上,树枝因水果的重量稍稍下垂,而它就这么站在那里,明亮的双眼凝视着下方的入侵者,尾巴还一副蓬松的模样。在生锈克眼里,它健康得简直就像骗人。他在草地上没发现任何动物尸体,就连果树间的通道也没有。没有任何自杀的动物,也没有任何可能曾受到辐射伤害的动物。
  此时,他已十分接近闪光的源头,定时闪过的光芒如此刺眼,让他每次都得眯起眼睛,接近完全闭上的程度才行。在他右方,整个世界像是全在他脚下似的。他可以清楚看见位于四英里外、看起来就像玩具似的整个小镇,包括了交错的街道、刚果教堂的尖顶,以及几辆行驶中的车辆。
  他还能看见凯瑟琳·罗素医院的砖制建筑,以及遥远西方那块因导弹攻击所留下的黑色痕迹。那块污渍就挂在那里,像是天空脸上的一颗美人痣。
  上方的天空一片蔚蓝,与正常的颜色差不多,但在地平线处,蓝色则变成一片蜡黄。他相当确定,有些颜色是因为污染物造成的——那些污染物也让星星变成了粉红色——但他怀疑,这并非只是秋天的花粉沾在穹顶隐形的表面上头。真正的原因,远比这危险多了。
  他又再度移动。要是他在这里待得太久——尤其在这种视线以外的地方——只会让他的朋友们更加不安。他想直接朝闪光的源头走去,但最后还是先离开果园,一路走回斜坡边缘。他可以从这里看见其他人,只是,他们的身影简直就比蚂蚁大不了多少。他放下盖革计数器,双手在头上来回挥舞,示意他们自己没事。他们也向他挥手示意。
  “好了。”他说。在厚手套中,他的双手满是滑溜的汗水。
  “来看看我们究竟发现了什么吧。”

播放那首死亡乐队的曲子
  16

  现在是东街文法学校的下课时间。茱蒂与贾奈尔·艾佛瑞特,与她们的朋友狄安娜·卡佛一同坐在游乐场的一头。狄安娜六岁——年龄正好介于艾佛瑞特姐妹中间。她的 T 恤左袖上戴着一个小小的蓝色臂章,那是她到学校前坚持要嘉莉帮她绑上的,这样她就可以跟爸妈一样了。
  “为什么要戴这个?”贾奈尔问。
  “代表我跟警察一样。”狄安娜说,津津有味地吃着水果糖。
  “我也想要,”茱蒂说,“可是我要黄色的。”
  她在说“黄”这个字时非常小心。她还是个小宝宝时,老是会说成王色,贾奈尔也总会笑她。
  “不能是黄色的,”狄安娜说,“只能是蓝色的。水果糖真好吃,真希望我有一亿个。”
  “你会变成胖猪,”贾奈尔说,“会长大胸部!”她们咯咯笑了起来,接着陷入沉默,一起看着那些年龄较大的孩子。艾佛瑞特姐妹小口地咬着自家做的花生酱饼干。有的女孩在跳房子,男孩则在爬单杠架,古斯通小姐在帮普鲁特家的双胞胎推秋千,而范德斯汀太太则在带头玩踢球游戏。
  一切看起来十分正常,贾奈尔这么想着,但事实上却一点也不正常。没人大叫,没人因为膝盖擦伤而大哭,明蒂与曼蒂·普鲁特也没缠着古斯通小姐,叫她赞美她们那一模一样的发型。他们看起来只是在假装现在是下课时间,甚至就连大人也一样。每个人——包括她自己——都不断抬头偷瞄天空。天空本来应该是蓝色的,现在却不怎么蓝。
  但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自从癫痫发作之后——那种确定会发生什么坏事的感觉,简直叫人窒息。
  狄安娜说:“我原本想在万圣节扮成小美人鱼,可是现在不想了。我什么都不想扮。我不想出门,万圣节好恐怖。”
  “你做噩梦了吗?”贾奈尔问。
  “嗯。”狄安娜把水果糖往前一伸,“你要剩下的吗?我不饿了。”
  “不要。”贾奈尔说,对剩下的花生酱饼干同样没了胃口,不太像是平常的自己,就连茱蒂也只吃了半块饼干。贾奈尔记得,奥黛莉有次把一只老鼠逼到家中车库的角落。她记得奥黛莉吠叫的模样,在老鼠试着要冲出角落时,甚至还朝它扑去。那幅景象让她觉得难受,于是要妈妈把奥黛莉带走,这样它就不会吃掉那只小老鼠了。
  妈妈大笑起来,但最后还是这么做了。
  现在,他们变成了老鼠。虽然贾奈尔不太记得癫痫发作时的梦境内容,但也足以让她明白了这点。
  现在,他们才是被困在角落里的人。
  “我只想待在家,”狄安娜说,一滴泪水在她左眼打转,显得晶莹剔透。“万圣节一整天我都要待在家。甚至就连学校也不来。不要。没人可以逼我出门。”
  范德斯汀太太停止踢球比赛,开始摇起上课钟声,但三个女孩都没马上站起来。
  “已经是万圣节了,”茱蒂说,“你看。”
  她指着对街惠勒家门廊的那颗南瓜,“还有那边。”
  这回,她指向挂在邮局门口两旁、那两张印有鬼魂图案的纸板。“跟那边。”
  她最后指去的地方,是图书馆的草坪。莉萨·杰米森在那里放了个填充假人,认为这东西肯定能惹人发笑;但通常能让成人发笑的东西,总会让孩子们觉得恐怖。贾奈尔认为,图书馆草坪上的那个假人,或许会在一片漆黑的夜晚里,趁她等待睡意前来时,到她家来探望她。
  假人的头是用麻布做的,双眼则是用线缝出的白色叉叉。那顶帽子就像苏斯博士'1'的故事里那只猫戴的。假人的双手是用园艺铲子做的(又古老又邪恶的鬼手,贾奈尔这么想),身上穿着一件写有文字的 T 恤。她不晓得那些字是什么意思,但可以念得出来:甜蜜的家乡阿拉巴马,播放一首死亡乐队的曲子。

  '1'苏斯博士(Dr。Seu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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