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打哑谜一般的说话,小姑娘便听不太明白了,她眨着一双清澈明净的美丽眼睛,这里瞅瞅,那边看看,显得很是活泼可爱。
☆ ☆ ☆
在峡谷中,头顶千月当空,地面千潭辉映,清晰明净得有如白昼一般,纤毫毕现;一旦离开峡谷地界,周围又恢复了素日常见的朦胧与灰黑。因为是夜晚,气温降低,白天氤氲不散的雾气冷却后,凝成水珠降到了地面上、草丛中,行走在上面滑腻腻湿漉漉的颇不舒服;不过因为雾气消散,与白昼时分相比,地上敞亮了许多,遇到有月亮的夜晚,视野便更加开阔。
月圆的夜晚对赶夜路的人比较有利,对于急于逃命的众盗来说,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情,因为,这也意味着敌手能够轻松地找到他们撤退的路线,从而跟踪上来发动攻袭。
虽然己方离开峡谷之时,敌手并没有追在后面趁机拣拣便宜,呼野海心中却益发感觉沉重起来。对方正在暗中偷笑呢!他们应该早就作好了安排,所以才如此从容不迫。甚至,那支从头到尾一直没有露面的敌方强力作战部队,此时也许正在前方的逃路上以逸待劳,恭候自己一行人的大驾。
不过在当时的情况下,自己这方实在是迫不得已,不得不退……咦,不对!似乎,自从那个身手高强的冤家对头出声挑战以来,自己采取的每一步应对措施,几乎都是迫不得已,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呼野海那双与他的粗豪面貌极不相称的灵活眼睛骨碌碌一阵转动,忽地止住了脚步。
“且住!等一等再走!”
先前刚开始奔逃的时候,因为一时间拉不开这个脸面,再加上要防备敌方的追击,呼野海一直拖到最后才勉强跟在了队伍的最后面;出了峡谷后,因为敌人一直没有追击,为了更加方便迅速地带领群盗逃亡,呼野海便改而走在队伍最前面。
这条天堂之路由于准备的时间仓促,而且为了隐秘,路面极其狭窄,仅容一两个人勉强通行,呼野海这一止住脚步,后面顿时站了长长的一串人。
前面的人停了下来,后面的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在“森林恶魔”的恐惧威胁之下,自然一个个心急如焚,于是纷纷叫嚷起来。
“怎么了?前面有什么事情?”
“为什么突然停下来了?”
“…………”
答案很快便传了过来。
“是老大!他说这条逃路不安全,必定有敌人等在前面,想要改走从未经行过的沼泽地带……”
听到这样的解释,有人愤怒地叫嚷起来。
“不安全!为什么现在才提出这个问题?当初走上这条路,也是出于他的挑选啊!本来嘛,走那条康庄大道多好,既宽阔又平稳,现在应该早已经脱离这个该死的沼泽区域了。”
“大路上不安全,小路上也有敌人!哪里来的这么多敌人?真不知道老大是怎么想的……”
“正是!老大的胆子果真越来越小了,对于到现在还不见任何踪影的敌军大部队,竟然害怕到这种程度!说句实在话,忘归森林是什么地方,岂能容纳大部队的行军?至于小股军队的袭击骚扰,又能可怕到什么程度?在大路上,要打要逃都方便得多,至于这里嘛……”
☆ ☆ ☆
葛雷止住了脚步:“就到这里了,往前再也没有什么机关陷阱了!”
在他身旁,统领也停了下来,抬眼四下一望,点了点头,说道:“很好,就在前面这片林子里吧!”
他们站立之处,乃是一大片密林的边缘。在这遍地沼泽水潭的处所,最适合生长的是水草和灌木,高大的林木只能够稀稀疏疏的点缀穿插其间,像这样的一大片密林,显得甚是突兀罕见。显然,林中的地面定然相对干燥坚实得多,便于行走和隐蔽行踪。
昭云扭头做了个手势,然后将手一挥,身后的战士们立刻分成了四队,迅速消失在密林之中。只剩下统领、昭云、葛雷三人仍然站在原地。
统领微笑道:“年轻人机灵得很呢!你的记忆力也相当不错,这样曲曲折折的道路,还有一路的这么多布置,难为你都能够一一清楚记得!”
听到统领的夸赞之词,葛雷犹有稚气的脸庞透出兴奋的红晕,说道:“我已经是第三次行走这里了!通常,比这还更复杂曲折得多的道路,我也最多只用两遍,便能够完全记住,不会出现差错。所以我们小队但凡有什么领队带路的任务,韩队长就第一个想到我。”
他顿了一顿,试探地轻声道:“接下来,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统领本待让他立即原路返回,这里即将发生的战斗中,并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不过见到他一脸期盼与渴求的神色,于是改口道:“你藏在这片林子边缘,远远看见那帮贼子们往这里来了,便立即悄悄通知我。躲藏的时候千万小心,不要被他们发现,枉自送了性命。”
葛雷兴冲冲的答应道:“是!”
统领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说道:“你还有什么问题,趁现在有时间,赶紧都说出来吧。”
“是!我在想,为什么咱们不在峡谷口埋伏,或者索性跟在敌手身后进行追杀?附近有那么多的道路,万一贼子们不经过这里,我们岂不是白白等候半天,还错过了杀敌立功的机会。”
统领微笑起来:“你忘掉部队的办事原则了,凡事以任务为先!我所接到的命令,只是‘将逃来这里的盗贼尽量歼灭’,而不是‘将峡谷中的盗贼尽量歼灭’,这两个句子本身甚是相似,意思却相差甚远……”
说到这里,统领顿了顿,见葛雷仍然一脸迷惑的样子,继续道:“像我们这样的实施执行人员,目光应当放远一点,不能只盯着眼前的些许功劳,而忘记了自己最根本的任务。狼牙盗贼向来作恶多端,数量虽然不多,却拥有极大的危险性和破坏力,除非把他们尽数歼灭,否则只要留下一些,后果比较将他们全部放走,恐怕还更糟糕得多,因为在仇恨的驱使下,他们将加倍的进行破坏和报复。可我们人数有限,若在峡谷口埋伏,或者躲在一旁待对方逃走时在后面追杀,一是距离敌人太近,不利于事先周密布署,而且有可能打草惊蛇,过早暴露自己,再者那里的地形,也绝不能够达到歼敌的目的。这样的情况下,就需要赌一把了。这个命令的意思也正是如此。虽然它有纵虎归山的风险,不过只要事先布置得宜,成功的可能性仍然相当大。”
“多谢统领指点!只是,这里并不是我们先前花费足足一个下午的时间才布置好的地方啊。要设埋伏的话,刚才的地形岂不更好,还有好多机关可供利用。”
统领点了点头:“喜欢动脑筋是一件好事,不过你仍然欠缺经验。刚才的地形确实相当好,并且机关遍布,倘若我方只有一两个身手高明且深悉机关布置的人,必定选择在那里歼敌;不过而今我们是一队人,便绝不能够将它作为战场,因为,当那些机关发挥作用的时候,是不会分辨敌我的;让那些盗贼们花费时间破解机关也是一件好事,待他们弄得身体疲惫胆战心惊,好不容易才从那里面出来,自以为终于安全了的时候,才是最佳的出击杀敌时间啊!”
第十九章 前途多艰
“啊!”
一声凄厉悲惨的呼叫,在空旷的原野中远远传了开去,群盗听到耳里,不禁毛骨耸然,人人胆战心惊。
现在,他们仍然行走在这条曲折萦回、仅容一两人通行的天堂之路上,只是再也无复最初逃跑时的精神,一个个垂头丧气,埋头赶路,连抱怨的力气也没有了。
呼野海又像最初一样,走在逃亡队伍的最后面。听见这声惨叫,目睹群盗的反应之后,他的心中冷冷一笑。
“疲惫沮丧,鼠目寸光,不等敌手来攻,自己就先要完蛋了!像我这样的人,又怎能就此随着他们一起灭亡?”
他已经不再记起,最初那个在贪婪和野心的驱使下,作出离开沙海来到忘归森林的决策,并且在情况极其不妙的情况下仍旧坚持不退,从而造成这种结果的人究竟是谁了。
先前,呼野海提出要半途改道,群盗中虽然爆发了多年来甚为罕见的反对和抱怨声音,只是在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下,仍然听从他的安排,离开了曲折狭小的天堂之路,踏入茫茫然不知高低深浅的水泽渊薮之中。
不料,在这条路上并没有走多久,便有一名盗贼惊呼一声,陷入了泥沼之中,待众人七手八脚将他拉上来时,发现他脚上一大块皮肉连同靴子一起留在了烂泥里,只剩下白森森的骨头。
那名盗贼惨叫一声:“森林恶魔!”便拔出腰间佩刀,插进了自己心口。
本来,以现今法医的高明法术,在战场上只要不是当场送命,便可以通过治疗恢复健康,像这类仅仅损伤一些皮肉的小伤小患,当然更加不在话下;甚至,只要病人支付得起足够的费用,还可以将失去的骨肉肢体重生再造出来。以群盗纵横多年积攒下来的钱财,即使是天文数字一般的治疗费用,也完全能够承担得起。因此群盗从来不会因为身上的伤痛而引刀自裁。
不过,这类被森林恶魔弄出来的奇异伤患就难说了,据说好些在森林中受伤后获救的人,最终却死在了法医的门口。前几天一名盗贼在洗手的时候,左手上的一大块皮肉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虽说伤处本身不太影响行动和战斗能力,却也相当疼痛,并且令人极端的恐怖和不自在;周围的盗贼出于对森林恶魔的畏惧,自然而然地离他远远地,不敢伸手相助。那名盗贼拔出腰刀,一刀将自己的左胳膊连皮带肉地剁了下来,后来,因为失血过多身体虚弱,死在了阴湿苦寒的峡谷之中。
而今这名盗贼的伤处却在足上。当前正值拼命逃亡的关口,森林中没有任何足以借力的交通工具,也不可能指望其他盗贼的帮助,腿脚受伤,便相当于失去了至少一半的生命。他想到几天前那名同伴的悲惨结局,不愿意再受那份活罪,于是拔刀自杀。
因为身上的伤患影响,这名盗贼在拔刀的时候速度并不快,周围的群盗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将他阻拦住,不过他们却不动手,只是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将亮光闪闪的佩刀插进了自己心口,然后****抽搐着倒在地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然后他们呆呆地站立原地,面面相觑,一个个脸色惨白如纸,呆了好一阵,其中一名盗贼大叫一声,扭头往回便走,其他盗贼见状,一言不发地跟在他后面。于是众人又都折回了天堂之路。
他们宁可死在真刀真枪的战场上,也不愿意因为这种离奇恐怖的伤害而莫名其妙失去生命。
呼野海走在队伍最前面,发现身后的盗贼突然纷纷转身往回路走,连忙叫了几声,却无人搭理。待他弄明白其中的原因之后,气得在地上狠狠一跺脚,说道:“森林恶魔最多只伤害有限的几个人;可一旦陷入敌军的包围,就是全军覆没的可怕结局!他们怎么就不会分辨事情的轻重缓急呢?唉,跟这帮蠢人在一起,迟早会被他们活活连累致死。”
这等下属在行军途中集体违抗命令自作主张的情况,呼野海还是第一次遇到。自身的权威突然被人忽视,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脸上阴一阵晴一阵地,心中极不是滋味。
他站在原地,迟疑了一阵,最终也跟在群盗身后折了回去。毕竟,没有了下属诸盗,自己这个老大还算是老大吗?
说也奇怪。先前一路行来,尽管道路弯曲狭窄,而且滑腻腻湿漉漉的颇不好走,却安安静静地一直没有什么异常;此番改道之后再折回去,无处不在的森林恶魔竟似喜欢上了他们,想要跟他们开开玩笑。
有一名盗贼,肩膀上无缘无故地忽然肿得老高,看上去就像一个双头怪物;又有一人,额头上竟然长出了又尖又长的一个肉瘤,如同传说中长角的山精……每隔一小段时间,便有人发现自己或周围的人身上的异常变化,从而惊叫出声。虽然暂时并没有什么致命的损伤,也足以令群盗心惊胆战、惶恐不安。到后来这种惊叫渐渐变成了低呼,已经不足以引起众人的激动和讶异了,他们低垂着头,沿着脚下狭小的道路,面无表情地迈步前行,如同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月亮渐渐西移,道路在静默中越行越远,队伍里的惊呼声渐渐稀疏,足下所踏之地渐渐干爽。这一大段噩梦般的沼泽,眼看就快要走到头了。
这时,前面突然又爆发了凄厉的大叫。声音传入屡受打击已经变得麻木的众人耳中,只不过稍稍感觉惊异而已;就连走在队伍最后面、精明能干的呼野海,也只是在心中暗骂这人大呼小叫沉不住气,没有特别加以关注。
惨叫声不旋踵又再度响起,而且同时出自好几个人的口中。刹时间惨叫连连,惊呼四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众人惊惶四顾之时,呼野海刷发地拔出了腰间佩刀,叫道:“原地戒备,不要乱走,小心敌袭!”
在猝然遇事惊慌失措的人群中,只要立刻有人站出来加以引导,说几句话,并且言之成理,众人的慌乱就会很快地成为过去。
本来,群盗这么些年来纵横沙海,身经百战,也不是容易被意外情况惊吓的人。不过在忘归森林的这么多天以来,他们出师不利、四处碰壁,早已失去了为数不多的沉稳和耐心;而今辛苦奔波半晚,又一直处于诡异莫测的森林恶魔的威慑戏弄之下,心智与胆气更是差不多被消磨殆尽了。
呼野海恰到好处的几声呼喝,顿时令慌乱的众人清醒并稳定下来,迅速拔出了手中兵刃,站在原地戒备。
他们很快发觉,队伍已经走进了一处三面环山的谷地之中,谷口狭小,正适合敌军包围狙击。呼野海暗暗责怪自己,因为心中气恼这些忽然不听命令的下属,竟然没有特别注意周围的道路,以致陷身于这样的绝地险境之中。倘若敌人在这里设置埋伏,只消最多一个中队的兵力,便足以将自己一干人在刹那间消灭殆尽。
群盗个个身经百战,一见这样的地形,自然也明白形势的凶险;好在当前的意外局面,明显出于敌手的布置,而非恐怖的森林恶魔。他们很快便镇定下来,不等呼野海再说什么,迅速聚在一起,肩并肩背靠背,严密防备周围的突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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