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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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 第2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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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回商人。”
    “你这黑冰台,可曾在咸阳动过手脚?”
    “那可不敢。”嬴华笑道,“秦国唯法是从,纵有权臣不轨,都是依法惩治,如何用得此等手段?丞相怕黑冰台乱政么?”
    张仪脸色缓和了一些道:“一个国家走上正道,是千难万难的一件事,些微缝隙,都有可能毁坏根基。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便是这个道理。以文乱法,以武犯禁,正是法家治国最反对的两宗大害。商君焚书禁侠,正是为了杜绝这两大祸端。小弟若到六国官场走上一遭,便会看到上层倾轧的黑幕:不*制,唯讲势力,结党营私,豢养死士,为自己清除政敌。专诸刺王僚、聂政刺韩傀、要离刺庆忌,天下赫赫有名的刺客,最后都成了搅乱国政的利器。这次,因苏秦合纵而被封君的四大公子信陵君、孟尝君、平原君、春申君,都算得天下英雄了,却也都是各自养士成百数千。所为何来?还不是显示私家强力?六国朝局无定形,一半原因在崇尚阴谋、刺客与暴力。秦国所以清明,正在于法制担纲,官场多公心而少私祸。黑冰台一出,我只恐它会变成一头难以驾驭的怪兽,到头来伤了秦国根基也。”
    嬴华听得良久沉默,半晌道:“丞相大哥说得大是,原是我思虑浅薄。只不过,黑冰台只对外不对内,不用太可惜。”
    张仪被嬴华一个“丞相大哥”叫得不禁一笑,气氛缓和了许多。
    “丞相大哥,在下小弟有一法,可防此患。”
    张仪终于禁不住笑道:“丞相大哥?在下小弟?亏你想得出。说,甚方法?”
    “且先不说,保管丞相大哥满意便是。”
    “好,事关重大,且容我与右相、上将军、太傅商议,再禀报秦王允准。”
    嬴华惊讶道:“哟!这可是丞相的份内权力,如此无担待,黑冰台还是秘密么?”
    张仪锐利的目光骤然盯住嬴华,却又释然笑道:“你公子哥懂甚?此等团体一旦成立,威力必是奇大。若不事先通报国中大臣并经我王允准,就会成为你我手中的私家利器,害人害己害国家,后患无穷。张仪纵有担待,岂能拿国命做儿戏?”嬴华终于明白了其中干系,却又故作生气道:“芝麻大个事,丞相大哥一说也成了胡瓜。好,听你的,谁教我要讨官做。”
    嬴华走后,张仪思忖一番,立即将黑冰台一事起草了一份专门密件,连夜上书秦王。惠文王接到密件,次日便召丞相张仪、太傅嬴虔、上将军司马错、右丞相樗里疾进宫商议。君臣议决:秦国成立黑冰台,隶属丞相府行人寺行人寺,战国时秦国职掌外事的官署,长官称“行人”,隶属丞相府。管辖,直接听命于丞相张仪;其所需经费与属员俸禄单列,由右丞相樗里疾掌管发放;其属员遴选由太傅嬴虔与上将军司马错确认,并发放“铁鹰牌”方为有效;其属员之爵位封赏,则须经秦王下书;黑冰台所有事宜,只限君臣五人知晓。
    如此一来,黑冰台自然成了只对外事邦交,而不会对朝局国政造成无端威胁的秘密利器。
    张仪回到府中,正要差人去召嬴华,她就恰到好处地翩翩来了。嬴华进门就问:“丞相大哥,如何?”张仪笑道:“你有耳报神么?如何总是来在节骨眼上?”嬴华道:“我呀,心思一动,就知道哪里有事。”张仪揶揄道:“噢,巫师一个。”嬴华咯咯笑着:“就做巫师,缠着你不放。”张仪没听见一般正色道:“公子大策已经我王决断,立即着手。自今日起,公子便是丞相府属官,职任行人,专司外事。”
    “是!属下参见丞相。”嬴华精神抖擞地深深一躬。
    张仪又将朝会商定的有关黑冰台的诸般职掌说了一遍,末了道:“黑冰台的所有事宜:总署地点、剑士数额、所需金钱等,要尽快开列施行,若能在冬日之内完成,便能在来春出使六国时派上用场。”
    嬴华道:“属下请丞相即刻视察黑冰台旧署,丞相或可另有决断。”
    “另有决断?”张仪笑道,“如此说来,公子早有准备?”
    “敢请丞相大哥只带绯云一人,莫带护卫才是。”
    张仪点点头,绯云便飞步入内取了那口越王剑出来,跟在两人身后出了门。门外已经有三匹骏马在空鞍等候,张仪便知嬴华是着意请自己来的,也不说话,翻身上马跟着嬴华出了咸阳北门。片刻之间,三骑快马飞上了北阪,穿过松林进入了一道峡谷。北阪虽是林木葱茏,大势却并不险峻,也没有石山,偏这道峡谷却大是奇特,两边大石嵯峨,谷底流水潺潺,山腰山头被苍松翠柏封得严严实实,连寻常峡谷的一线天也没有。进入谷中,就像进入了一个漆黑的山洞,除了流水松涛之声,一切都被淹没了。
    到了一个避风处,嬴华回身道:“大哥,马拴在这里。”说着跳下马来,也没看见如何动作,手中便骤然亮起了一支火把。光明之下,但见一个小小的山洞,又干燥又避风,靠壁处还有一个长长的青石马槽。“吔!山洞马厩。”绯云低声惊叹着下马,又将张仪的马牵了过来一并拴好,笑问,“公子大哥,可有草料?”嬴华走过来道:“看看,记住了。”说着右手抓住马槽顶端的一个不起眼的石疙瘩一旋,喀哒一声,正对马槽的山洞顶部竟裂开了一道大约四指宽的缝隙,碎干草混合着碎豆瓣儿便哗哗地流淌下来。看看马槽将满,嬴华一旋石疙瘩,洞顶缝隙又喀哒关闭。“这边有水瓮。”嬴华说着又向洞底石墙上一拍,一道石板门“吱”的一声开了,一个硕大的陶瓮赫然便在眼前。绯云眼尖,一眼看见瓮上漂着一只小木桶,便抢上去打了一桶水均匀地泼在马槽,又回身将木桶丢进大水缸,再一拍石墙那个掌印,石门“咣”地合拢。“吔,这样啊,记住了。”绯云好奇而又兴奋地笑叫着。
    嬴华又递给绯云一支火把:“我领路,你断后,大哥中间,走。”说着出了山洞。
    出得山洞马厩,嬴华领着张仪绯云趟进了一道哗哗溪流。说也奇怪,虽是冬天,这山溪水流却是暖暖的丝毫不见冰凉。顺着山溪向前,溪流中光滑嵯峨的巨石几若一道天然的山梯一般,攀缘而上,越走越高,水声也如沉雷般轰鸣起来。绯云的火把早已经被飞溅的水珠打灭,嬴华的火把却始终在高处闪动。借着光亮,张仪看见山溪已经变成了一道瀑布,他们竟攀缘在水帘之中;又攀了两级“山梯”,居然进到了水帘之内,呼啸的山风顿时消失,面前一片温暖干燥的乱石山体。
    嬴华叮嘱道:“跟我来,小心,脚不要插进石缝。”说着举着火把从两块巨大山石的缝隙中侧身走了进去。张仪虽然瘦削,身材却是高大,长长吸了一口气,才扁着身子挤了过去,里边竟然是个天然石洞,却是空荡荡的。嬴华将火把向右一摆:“这里了。”脚下猛然一跺,右首山石轧轧开裂,一道石门赫然出现在眼前。
    “进来。”嬴华举着火把先走了进去。张仪跟进,眼前一间两三丈见方的山洞,也是空荡荡的。嬴华用火把点亮了两边壁洞里的四盏纱灯,洞中顿时大亮。张仪看到了右首墙上的一道小小铁门,笑道:“机密在这里?”嬴华嫣然一笑,上前抓住铁门把手左右各拧了三转,一阵隆隆声,铁门缓缓洞开。“丞相大哥,跟我来。”嬴华率先进洞,又点亮了两盏大纱灯。灯光之下,一个摆设如书房一般的山洞赫然呈现在眼前——几个书架、几个铜柜、一张石案、一个插着各式长短剑的兵器架。
    “噢——这是中军幕府了。”张仪颇带揶揄地笑了。
    “难道不是么?”嬴华笑着打开了一只铜柜,捧出一只小小铜箱,一摁机关,箱盖“当”地弹开。嬴华拿起一个形状怪异的青铜物件道:“这是君上特赐的兵符,不是大将虎符,而是秦国公室调动禁军的‘凤符’。持此兵符,可到宫廷护卫中任意挑选铁鹰剑士。”又拿起一支大约四五寸长的金制令箭,“这是秘密金令箭,可到公室府库直接支取钱财,多少不限量。”
    张仪笑道:“权是大也。”
    嬴华没有丝毫笑意:“这些,都是君上在特殊时日的特殊调遣。今日回归正道,交于丞相,黑冰台日后纳入外事调遣,不再由我一人秘密掌控。”
    张仪正色道:“秦王已经朝会决策,黑冰台便是国家利器。本丞相命:公子以行人之职,兼掌黑冰台,凤符与金令箭由行人掌管,只是每次使用,须得本丞相准行方可。”
    “是!属下明白。”嬴华将军一般赳赳挺身,拱手领命。
    张仪笑道:“如此大费周折,就为了藏这几样物事么?”
    “那岂非暴殄天物?”嬴华笑了,“丞相大哥跟我来。”出了“中军幕府”,打开了另一道石门,洞中却码满了两排大铁箱。嬴华笑道:“猜猜,这里面都是何物?”张仪道:“黄金珠宝罢了。”嬴华道:“秦国王室的祖传宝物,十有*都在这里了。君上说,有用于国,方为宝物,留在宫中做摆设糟蹋了,都教我给搬出来了。”
    张仪不禁慨然一叹,想起天下以收藏珠宝为乐事的魏惠王,想起六国贵族对财货珠宝的贪婪,想起楚国权臣争夺金玉财宝用尽机谋,那个昭雎竟然诬陷自己偷了他一对玉璧而置自己于死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财货珠宝为天下利市之精华,视之如粪土者能有几人,秦王若此,秦国安得不强?
    “这是兵器库。”嬴华的声音惊醒了张仪,抬头一看,这个山洞里却环绕着一架又一架长剑短剑。“这些兵器都涂着一层厚厚的牛油,所以光芒收敛了。”嬴华笑道,“这些短剑都是一等一锋利的匕首,黑冰台勇士人各一把。长剑只给单独行动者配备。”嬴华说着从架上拿下一把短剑,用石桌上的细纱擦去牛油,短剑顿时青光闪烁森森逼人。嬴华将短剑插入配套的牛皮剑鞘,双手捧起道:“绯云小妹,如今你是丞相护卫了,本行人将这把短剑配给你。这是楚国风胡子匕首,削铁如泥。”绯云笑道:“吔,谢过行人大哥了。”张仪大笑道:“甚个叫法?全无法度了。”嬴华却高兴得咯咯直笑:“好!就这样好。丞相大哥,行人大哥,还有……家老小妹。”这“家老”本是中原人对大管家的称谓,用到绯云身上倒也颇有趣味。一语落点,三人一齐大笑。
    嬴华又点起火把,领着二人穿出山洞,洞外却是莽莽苍苍的林木,隐隐可见草木丛中的小道直通山外。张仪笑道:“你去安邑,也是从这里出发?”嬴华笑道:“那是自然,黑冰台的秘密使者,都是在这里训练准备,而后从这里出发。”绯云惊讶道:“行人大哥好心思,选了这么个鬼都找不到的地方吔。”嬴华咯咯笑道:“君上原是要在咸阳给我一幢隐秘府邸,我没有要。这里多好,略微修葺一番,胜过金城汤池。”张仪道:“你自己找的么?”嬴华点点头又摇摇头:“是我小时候采药发现的。”张仪惊讶了:“你采药?宫中太医……”嬴华叹息了一声,沉默地咬着嘴唇,眼睛却暗淡了。
    张仪笑道:“时间也长了,回去吧。”
    下得山来进入北阪,灰蒙蒙的夜空开始飘下飞扬的雪花,冬天的第一场大雪就这样悄悄来临了。回到府中,张仪接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苏秦北上燕国,正与四公子分头组建六国盟军,准备来春夺回函谷关外的六国失地!
第八章连横奇对(4)
           四、衣锦荣归动洛阳
    苏秦要回故乡的消息传遍了洛阳王畿,惊动了大梦沉沉的周天子。
    周显王虽说无所事事,日夜浸泡在乐舞之中,但对天下动静倒也清楚。只要是稍大一些的国家有喜事,或打了胜仗,或新主即位,便派王使去嘉勉赏赐;只要有邦国盟约,也派出王使去祝贺;残余的三十多个小诸侯有了纠纷争夺,排解者中也永远少不了天子特使。虽然已经是徒有其名,但天下任何大事却都少不了这个周天子的点缀。周显王心中是明白极了,却也是无奈极了。天子要存在,洛阳王畿要存在,就必须扮演这个锦上添花的闲适角色,否则只有被挤压得粉碎。于是,周天子的全部政务,就变成了应酬天下的各种喜庆,排解天下的各种纠葛,对天下大事不想知道也必须知道。无可奈何也好,哭笑不得也好,都必须事事露个脸。四十年来,这位周天子从英俊少年变成了白发老翁,应酬得心头都起了老茧,可还得撑持着应酬下去,眼看着强变弱弱变强大变小小变大生生灭灭,这位天子确实是应酬得累了。
    老太师颜率向天子禀报苏秦要回洛阳省亲时,周显王睡眼惺忪地问:“苏秦?好耳熟,何许人也?”颜率高声道:“苏秦,六国丞相也,创立合纵,声威赫赫!当初,我王曾赐此人天子王车也。”周显王长长地打了个哈欠道:“噢——那个秦国使者么,不是给了些许盐铁么?”颜率也是白发皓首了,精力本来不济,高声半日好容易使天子明白了苏秦来历,已经是气喘吁吁了。周显王却倚在榻边侍女肩上,慵懒地笑了笑:“老太师权衡操持,不开罪于人便是了。”
    自觉此事重大,颜率召来了王族的另外两个“诸侯”商议:一个是东周公,一个是西周公。这两公是一对好事的冤家,争水源,争人口,争王产,十多年来闹得不亦乐乎,对天子的事历来不愿应承。今日黑着脸听老太师颜率说罢,竟无一人开口响应。老太师多方陈说利害,反复申明结好苏秦对王室王族的诸般好处,两位诸侯才答应共摊一半财货。老太师当场做了分派:东周公为苏庄修一座六国丞相府,西周公整修洛阳城外的三十里官道,同时修一条王城通往苏庄六国丞相府的大道;迎接苏秦的仪仗与赏赐等由天子府库支出。见是三家均摊,两个诸侯才老大不情愿地答应了下来。
    依照周室法统,太师之职本来是三公(太师、太宰、太傅)之首,职责是“辅助天子,协理阴阳,经略大政”,不涉具体事务。然则时至今日,太师的光环早已经销蚀净尽,只落得一个首席大臣的名位,实际上已经沦落为处置各种琐碎杂务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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