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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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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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驷而后继无人?公子虔的事,你也无须在心。嬴渠梁不能做变法后盾,岂非枉为国君?”
    卫鞅感动沉默,热泪纵横。
    “左庶长,你忙。我还要去办一件好事。”说完,颇为神秘地笑笑走了。
    渭风客栈可是大大热闹了起来,不阔都不行了。
    不管白雪和侯嬴如何淡漠于这家客栈的经营,客栈都无可阻挡地兴盛起来了。尽管山东六国的上层对秦国变法依然嗤之以鼻,但雄心勃勃的富商大贾和著名工匠们可是见微知著,早早嗅到了从函谷关西边飘出的诱人的商市气息。牛车马队从函谷关、大散关、武关和太行山的离石要塞络绎不绝地来到栎阳。最多的是魏国商人和楚国商人,当然也包括了陇西之外和阴山漠北迢迢而来的匈奴马商。这些衣饰华贵挥金如土生怕不能显示实力的富商大贾们,在还没有吃准秦国商情之前,都不可能建立自己的固定根基,自然要住在最气派的客栈里奔波生意。渭风客栈是名满天下的魏国白氏的老店,又是栎阳最豪华的客栈,整洁清幽,酒菜自成一格,自然成了富商大贾们趋之若鹜的名店。谁能将商根扎在渭风客栈,谁便能在同行面前将胸脯拍得啪啪响,借酒高高一嗓子:“走!到渭风客栈,在下做东!”那种实力气运的张扬,实在令挤不进渭风客栈而在二三流小店落脚的商贾们牙根发痒。
    本来,白雪从墨家总院回来后与侯嬴商议,准备将渭风客栈改建为自己在秦国的庄院。她想,和卫鞅婚期已经不远,婚后常住这里,将这里真正变成自己的家。她不想住在卫鞅的府邸后院,做一个既招摇又不自由的贵夫人。住在这里,出入自由,也能给卫鞅一个完完全全的家庭境遇,使他身心愉悦。除此而外,白雪还有更深远的隐忧,就是要为卫鞅留一个坚实的出路。她有一种预感,像卫鞅这种凌厉无匹的本色性格,随时都有可能的不测风险。渭风客栈经营数十年,随时出走的机关秘道与对外界的秘密联络方式都极为可靠。住在这里,她心中要踏实许多。可就在这时候,侯嬴告诉她已经来不及了,六国商人早已经将客栈房子全数订完了。
    白雪断然决定,哪怕加倍赔偿,也要关闭渭风客栈。侯嬴当然是立即照办,可没有一家愿意接受赔偿。侯嬴无法,就十倍的提高价格,想使那些商贾知难而退。谁知商人们看准了秦国大市,都想在栎阳立足,价格猛提,竟然引来商家一片赞叹:“白氏老店,值!提得像安邑洞香春一样才好,才是上流居所!”侯嬴哭笑不得,决意借助官府力量“查封”客栈。谁知栎阳令王轼早已经接到外国商贾们联名上书,请求官府阻止白氏关闭。商贾们振振有词说:“栎阳没有白氏老店,大商家何以立足?白氏关闭,商贾逃秦!”王轼连忙上报左庶长府。卫鞅只以为白雪淡漠商事,怕婚后招来世人闲话,却如何懂得白雪如此细密的心思?他自然从秦国需要着眼,下令:“渭风客栈乃东方商贾入秦鼻祖,若有难处,官府鼎力协助,不得在此急需之际停业关闭。”待侯嬴来求,卫鞅反倒讲了一通祁黄羊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的故事,教侯嬴告诉白雪,不要担心世人说白氏老店借助秦国左庶长之力牟利。侯嬴又是哭笑不得,将经过向白雪细说一遍,白雪不禁揶揄笑叹:“世间多少人想发财不得,偏我白雪逃都逃不脱。世事弄人,竟至于此矣!”
    于是,渭风客栈只有无可奈何地红火下去了。白雪只有将自己住的小院子重新整修了一番,和客栈分开了事。
    渭风客栈虽则热闹非凡,侯嬴却是很轻松。客栈执事人等都是从安邑洞香春带来的老人,经营如此一个小店,根本不用他亲自料理。但凡逢十的日子,侯嬴只需清点账房抬来的大箱金银与各国钱币,然后赶车出城将钱货藏在栎水南岸的秘密山洞了事。今日侯嬴正在后院理事房点箱,一个仆人匆匆来报,说左庶长府一个书吏求见。侯嬴想一定是卫鞅有事,头也没抬便说:“快请进来。”
    片刻间仆人领进一人,此人身后还跟了一个白发老人,老人不进屋,直直地站在门口。
    侯嬴抬头一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渭风客栈财运发达,为先生贺喜了。”来人眼神示意侯嬴不要说破。
    侯嬴连忙吩咐抬走几个木箱,关上门,扑地便拜:“不知秦公驾到,万望恕罪。”
    秦孝公连忙扶起侯嬴:“神农山得先生与白公子相助,未尝得谢,嬴渠梁惭愧也。今日唐突,先生莫将我做国君待。我今有事,相烦先生也。”
    “草民侯嬴,但凭差遣。”侯嬴又是深深一躬。
    秦孝公笑道:“先生如此,教我如何说话?”
    侯嬴拱手笑道:“如此,敢请君上随我到书房叙话。”说着推开房内一道小门,将秦孝公领到自己的书房入座,亲自为秦孝公斟好茶,坐在对面静待下文。
    “今日拜访,欲请先生周旋一事。嬴渠梁先行谢过。”
    “但请君上明示。”
    秦孝公沉吟道:“这是一件私事,并非国家政务。先生无论做成与否,都与嬴渠梁排忧解难了。”略微顿了一下,接着慨然笑道:“太后相中了卫鞅,要将小妹荧玉嫁给左庶长。小妹亦很钟情于卫鞅,发誓非卫鞅莫嫁。此事,先前已经由公子虔向左庶长提过,其时卫鞅没有赞同,婉言回绝了。我本当与左庶长面叙,又恐他有难言之隐。公子虔服刑,一时无合适之人提及此事。方才想到了先生,男女亲事,友人出面,总比官身去说要好。”
    侯嬴心中大为惊讶。但他作为旁人,却不能推托这种依照民俗人人都必须热心担当的喜媒角色,闪念间拱手笑道:“君上重托,侯嬴荣幸之至。只是在下素来没有与左庶长言及此事,尚不知他有无定亲或意中之人。”
    秦孝公释然一笑:“先生姑且做一媒妁之言,听天由命也。小妹与我骨肉至亲,我期望她有美好和谐的姻缘……左庶长与我生死相扶,我也不想他有违心之举。先生当解我一片苦心也。”
    “君上肺腑之言,侯嬴心感至深。”
    秦孝公没有久留,大约半个时辰就告辞而去,且执意坚持不让侯嬴相送。孝公一走,侯嬴可是大大为难,不知是先给卫鞅说好,还是先给白雪说好,想来想去,还是走向了白雪的小院子。
    仲秋之夜,月明风清,白雪正在院中抚琴,优雅的琴声使庭院中漫出一片幽静祥和。见侯嬴到来,白雪琴声停止,高兴地请侯嬴坐在对面石礅上说话。侯嬴深知白雪不是等闲小儿女,略一沉吟,便将秦公来访所托之事说了一遍。白雪静静地听完,陷入深深的沉默之中。
    “侯兄,对鞅兄可曾说过?”白雪终于轻声开口。
    “尚未说过。”
    “那就对鞅兄明说了。我也该好好想想……是的,得想想……”
    侯嬴默默地走了。背后又响起异样琴声,却让人感到沉重窒塞。突然,“嗡”的一声大响,夹杂着一声激越尖锐的短促乐音,琴声戛然而止,庭院陷入空谷一般深深的寂静……
    侯嬴心头不禁猛然一颤,他知道,那是琴弦断了。
    卫鞅离开栎阳,到乡野郡县巡视去了。
    第二批法令颁行后一个月,秦国热气腾腾地进入了第二次变法。卫鞅乘着一辆两马轺车,带着一百名铁甲骑士,马不停蹄地巡视督导着每一个县每一个郡。推行新军制并训练新军、建立郡县制这两件大事,主要靠各级官署,假以时日,不难做到。他要督导的是移民入秦、改变民俗、统一度量衡三则当务之急。这三件大事的弹性都很大,做得好与坏,与各级官署吏员的能力和执法宽严有极大关系。他出巡之前,已经从栎阳派出了大批吏员以商人身份东出函谷关,去秘密动员三晋穷苦民众移居秦国。他巡视各县的第一急务,是严厉督导县府预定好移民定居的土地,并亲自到预定的移民区踏勘。若是县府将移民区定在了荒凉贫瘠的山区,便立即责令换到河边土地。返身路过再踏勘,若没有换到临水地区,便断然罢免县令;做得出色的,立即晋爵奖赏。这种雷厉风行赏罚严明的做派,使秦国上下官署紧张得昼夜忙碌,不敢有丝毫懈怠。庶民们惊叹不已,觉得官府变法竟然是说到就到,快捷得令人目不暇接。既往的官老爷们变得像两个轮子的马车,日夜风转,一有官司当即了断,谁家有功立即奖赏,谁家犯法立即查办,几乎等不到第二天,民众办事便当极了。
    各郡县的六国商人们惊叹:“秦人疯了!山东六国三年办不完的事,秦国一个月就妥了。”
    虽然如此,卫鞅觉得最费精力的还是强制分居这件事。秦人数百年来与戎狄之民杂居共处,共同的风俗都是大家庭生活,家愈大愈好,人越多越好,三代不分家者比比皆是。要使他们分解为夫妇自立的小家庭,难处多矣。有的分开立户没有房子住,有的男子到了分户年龄却因没有妻子而无法自立生活,有的老人重病需要儿子照顾,有的家全是女儿,找不到男子入赘也无法自立,等等,不一而足。许多时间,卫鞅都耗在与县令县吏商讨如何变通这些具体细节上,一个一个解决,再颁行全国作为法例允许他县效仿。
    几个月下来,总算将其中难题一一化解,一归总,秦国竟然增加了十万民户。待卫鞅东归时,移居关中的三晋庶民也已经有将近六万户,可谓始料不及的大收获。
    同行的景监一直诧异,总觉得卫鞅这次急如星火的巡视督导有些许不对劲。当卫鞅站在轺车伞盖下凝望渭水河滩的山东移民区时,那种含泪不舍的情景使景监产生了一种深深的不安。他敏锐地感到,卫鞅一定有心事。
    道边歇息时,卫鞅慨然一叹:“景监啊,再过几年,一定要提醒君上迁都。栎阳不适合做国都也。”
    景监终于忍不住了:“左庶长何出此言?莫非,几年后你不在秦国了?”
    “有了第二次变法开端,我也放心了。”卫鞅似乎没有听见,又是感慨叹息。
    “鞅兄何难?可否先告一二?”
    卫鞅摇摇头笑道:“景监兄,回栎阳后我到你家,看看令狐姑娘,你该和她成婚了。”
    景监笑道:“日出西山了,左庶长也想起了儿女之事?好,我等你。”
第十章蒹葭苍苍(3)
           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回到栎阳,景监督促所有吏员,按照卫鞅吩咐,三日之内将所有的公文清理完毕并分类归案。卫鞅则埋头书房,就着燎炉火盆,整整忙碌了一夜半日。次日晌午,卫鞅匆匆忙忙地吃了几口饭,又写了一信,派荆南送去渭风客栈,自己倒头睡了两个时辰。
    傍晚时分,卫鞅醒来,略事梳洗信步向景监府走来。
    屈指数年,栎阳街市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店铺林立,夜市已经很热闹了。想起初入秦国时栎阳的冷清穷困,卫鞅不禁感慨中来,在树荫里遥望灯火阑珊的夜市,两行热泪不禁悄悄地流到脸颊。景监住的那条熟悉的小巷也今非昔比了,街中铺成了整齐的青石路面,两边也盖满了青砖瓦房,道中车马辚辚,民居灯火明亮,一片小康安乐的气氛无处不在。
    “大哥,在这儿呢!”一个绿衫少女在街边向卫鞅高兴地招手。
    “啊,小令狐!我都认不出了。这是你家?很气派嘛。”
    “门房和院子大了些,也叫气派么?大哥,快进来!”
    卫鞅走进门厅,绕过影壁,见院中整洁干净,灯火明亮,简直让人想象不出这个小院子几年前家徒四壁的冷清困窘。景监闻声迎出,也是一身夹袍风采奕奕,拱手笑道:“鞅兄啊,我说教你好好找找,也看看栎阳民居的变化。令狐偏说不能让你着急,要出去等你。来,上房就座。”
    “若非小令狐接我,还真难找到也。不想几年之间,栎阳竟是殷实小康之境了。”卫鞅走进屋中,四顾感慨,“不错嘛,像个家了。”
    “大哥啊,没有变法,哪有今日?”小令狐端着铜盘轻盈走进,在灯下白皙丰满,满面红光,任谁也想不到她就是几年前那个黝黑细瘦的小女孩子。
    “小令狐,长成大姑娘了。”卫鞅笑叹。
    “还说呢,整个秦国都变了,小妹能不争气?”小令狐噘起了嘴巴。
    卫鞅不禁大笑:“啊,小令狐是为变法争气,才美起来的?好!再过几年更美!”
    “那是自然,老百姓都知道。”
    “噢?老百姓也知道小令狐日后更美?”
    “哪儿啊?大哥没听近日的栎阳童谣?”
    卫鞅摇摇头:“说说,童谣如何?”
    小令狐斟好茶,肃然站立,轻声念诵道:“山塬两川,十年三变。五年河西,六年崤函。泱泱大都,岁在十三。”念完红着脸笑了,“我也不懂说的甚,反正秦国要变,还要变。”
    景监笑道:“我也是刚听说的,揣摩不来后几句何意。”
    卫鞅沉默思忖有顷,笑道:“我不大通占卜谶语这些阴阳之学,大约是小令狐说的,秦国还要变。哎,景监兄,今晚我来,是要饮喜酒的也。”
    “喜酒?”景监一怔,脸色泛红,“还是,日后再提此事吧。”
    小令狐闻言,已经跑到厨下忙去了。卫鞅慨然叹道:“景兄啊,小令狐的心志我最了解。她从来都没有认你是义父,而将你做兄长看待。十几年了,她对你的一片深情没有丝毫改变。你要将此等尴尬维持到何年何月?君上不知详情,其他人也不好拆解这件事。只有我对你和令狐姑娘知之甚深,我俩又是患难至交,我来为你们办这件事最合适。景兄,不要再拖了。”
    景监不无难堪地笑道:“道理如此,总觉得问心有愧一般。”
    “景兄啊,不要迂腐了。都像儒家那样对待女子与情事,不知要淹没世间多少美好。你在孤身一人的艰难时刻,高风大义,抚养了一个朋友的遗孤。这个遗孤在风雨坎坷的岁月里,对你深情无改,能仅仅说她是知恩图报么?若景兄坚执拒绝这岁月磨练的纯真情义,旷达之士该说你沽名钓誉了。卫鞅以为,景兄与令狐姑娘成婚,深情相守,忠贞白头,就是景兄义举的最好归宿,也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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